莺歌 发表于 2019-5-3 22:21:46

林子三教正宗统论(亨 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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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子三教正宗统论(亨 函) 第十卷至第十八卷第十卷 三教会编 日部 40-42.盘古氏至秦二世40. 书三教会编卷端三教会编始自盘古氏,以及元代。会而编之,以直指其流之非,合而一之以孔子之儒也。然孔子之儒之所以可宗者,心身性命之学也,三纲五常之德也,士农工商之业也。此盖咸备于孔子之教,而见之六经四书者,灿然而可考矣。噫!安得有同志之士,不入于辟,不流于伪,而与之共讲孔子之学,共修孔子之德,共守孔子之业,以共宗孔子也。 附录或者以“会编者,会而编之,以直指三教者流之非,而合而一之以孔子之儒矣。而孔子之儒之所相与以授受者,夫岂无可言哉?”林子曰:“孔子之儒之所相与以授受者,自有心法在焉。”“夫所谓心法者何法也?”林子曰:“心在腔子里者是也。”“夫心在腔子里,岂非宋之儒者始言之邪?”林子曰:“子独不闻尧之钦,孔子之敬者乎?钦也者,敬也。敬也者,心之主乎中也。易之艮曰:‘艮其止,止其所也。’系辞曰:‘洗心退藏于密。’所也,密也,即所谓腔子里也。止其所而藏于密者,非所谓心在腔子里乎?他如‘中心安仁’者,安此心于此腔子里也;‘操则存’者,操此心于此腔子里也;‘先立乎其大’者,先立此心于此腔子里也;‘求其放心’者,求此放心约之而复返此腔子里也。”“然心在腔子里,固圣学之所以事其心矣,岂不从静中而后能存存不息欤?”林子曰:“静不在静,而心在腔子里,便能静矣。故静而心在腔子里者静也,动而心在腔子里者静也。孔子曰:‘君子无终食之间违仁,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由此观之,岂特动而心在腔子里而静邪?虽至造次之际,亦要心在腔子里而静也。岂特造次心在腔子里而静邪?虽至颠沛之顷,亦要心在腔子里而静也。若道释者流之不三纲不五常,不士不农,不工不商,离人绝物,荒唐枯槁,以此求静,岂曰能静?纵曰能静,岂所谓孔门心法,而为圣人之学之大哉?此会编之作,所以直指其流之非,而群之以归儒以宗孔焉者也。”子谷子龙江林兆恩 重刻三教会编序卢文辉曰:“万古之不变者道,千圣之不易者心。心与道一,道与心符,自能统会根宗,折衷同异,以定道术之权衡,为亿代斯文之鼻祖,则孔圣仲尼其人也。夫仲尼删述六经,其大者莫如春秋。春秋一书,褒善贬恶,贤贤绌不肖,壹禀天心以从事,故乱贼莫敢肆,而斯道赖焉。吾师林夫子后孔圣二千余禩而生,慨三氏之失传,而为儒为道为释者,各执其末流之偏,以争鸣于世。工训诂而略心性,耽枯槁而弃纲常,庸讵知孔子老子释迦之教,元不如此也。于是乃以性天獨觉,发为归儒宗孔之旨,而三教会编作焉。上自盘古,以迄唐虞夏商周,而汉,而唐,而宋,而元,合三氏之纪载,综其要者,彚而编之,中加断案,以直指其流之非,以共宗孔子之儒之是,盖宛然尼父家法,可以剖疑似而定从违,虽谓三教之信史可也,虽谓林子之春秋可也。夫道一耳,其得传正印,以维而持之,羽而翼之者,伯而什;其剿袭臆说,以支而离之,决而裂之者,伯而千。盖自汉以来,澌澌泯泯,贸贸寥寥,至于今抑又甚焉。不有大圣人挺生其间以振铎之,则彼异端之说,簧鼓群听者,安所取衷也?传曰:‘万物舛错悬诸天,众言淆乱折诸圣。’夫圣惟此心耳,以心照心,犹以镜涵镜,无遗明也。吾师惟心镜不尘,虚涵万象,故能提一腔以鉴别千古。而会编之作,实以订昔人道术之纯驳,寓真是真非于一句一字之间,俾后之学者,不惑于似是之非,异同之谬。而考古辨今,昭如指掌;去邪从正,较若列眉。则以扶世教以淑人心,以壮维持羽翼之精神,以划支离决裂之弊衅,以挽道释枯槁者流,归于吾儒之纲常,以挽儒门训诂者流,归于孔子之心性,其度世度人之功,即泰岱沧溟,难埒其高深矣!文辉既祗承吾师之托,益留意是编,以为不可不令天下万世之士,共知而共见之也。爰是再加校订,重新剞劂,以广远其传。窃惟斯道流行,本与元运相终始,况归儒宗孔之旨,实可谓古今不易之定论,而一段精光,浩然充塞,自有不可磨灭者在也。梓事告成,用识数言于首简。时万历庚子夏门人卢文辉廷徵父百拜谨叙。       三教会编小序三教会编者,何也?会儒道释诸书统而编之者,史也;而况所谓心身性命之微,又存乎其间邪?子寿初览此编,尚未会夏时,商辂,周冕之旨,至从三教先生受业,乃始敢请问焉。先生曰:“夏商周之所因者,天地常经,三纲五常之大礼也。若子丑寅之迭建,忠质文之异尚,其所损益可知者,朱子谓之不过文章制度者是也。而夏时,商辂,周冕之章,则曰以立万世常行之道者,何也?岂其夏时,商辂,周冕,非所谓文章制度欤?孔子曰:‘吾得夏时焉’,故其作春秋也,而曰‘春王正月’者,行夏之时也。”余于是知孔子之所以告颜子者,乃为继周者,以立一代之规模,而非以此为万世常行之道也。万世常行之道,必不膠于文章制度之末,而夏商周已然之迹,抑亦可明征矣。敬述所传,书于卷端。门人木子寿谨识。 三教会编要略目录一卷   盘古氏至周景王二卷   周敬王至秦二世三卷   汉高祖至汉后帝四卷   晋世祖至隋恭帝五卷   唐高祖至唐睿宗六卷   唐玄宗至后周恭帝七卷   宋太祖至宋神宗八卷   宋哲宗至宋光宗九卷   宋宁宗至元顺帝 三教会编要略卷之一   门人林鸣阳编 林兆诰选 黄阳校 卢文辉订 盘古氏盘古氏,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变化而庶类繁矣,相传首出御世者曰盘古氏,又曰浑敦氏。 天皇氏天皇氏,继盘古氏以治,澹泊无为,而俗自化,始制干支之名,兄弟各一万八千岁。林子曰:“史称天皇之德曰‘澹泊无为’。夫制干支以定岁,果无为与?所谓‘无为’者,顺事之自然,而非凿以自智也。若云一万八千岁则诞矣。” 地皇氏地皇氏,继天皇氏以治,爰定三辰,是分昼夜,以三十日为一月,兄弟各一万八千岁。 人皇氏人皇氏,继地皇氏以治,万物群生,淳风沕穆,政教君臣所自起,饮食男女所自始,兄弟九人,合四万五千六百岁。 有巢氏有巢氏,太古之民穴居,有巢氏作,构木为巢,教民居之,以避禽兽之害;未知稼穑,食草木之实;未有火化,饮禽兽之血,而茹其毛,取其皮以蔽前后。 燧人氏燧人氏,自有巢氏教民巢居,犹未知熟食也。有燧人氏作,观星辰而察五行,知空有火,丽木则明,于是钻木取火,教民以烹饪;而民利之,故号燧人氏。时未有文字,燧人氏始作结绳之政,立传教之台,为日中之市,兴交易之道;人情以遂,故又谓之遂星。 太昊伏羲氏太昊之母,居于华胥之渚,履巨人迹,意有所动,虹且遶之,因而始娠;生帝于成纪,有圣德,象日月之明,故曰太昊。林子曰:“履巨人迹,意有所动,是后人以伏羲德合上下,故特神其说耳。释迦之右肋,老子之左腋,同一语怪也。至于孔子之生也,二龙绕室,五星降庭,神女擎香雾于空中,瑞麟吐玉书于阙里,亦果足信乎,否耶?”始画八卦,造书契以代结绳之政,制嫁娶以俪皮为礼,结网罟,教佃渔,养犠牲以充庖厨,作琴瑟以修身理性,反其天真,而乐音自是兴焉。因龙马负图出于河之瑞,故以龙纪官。林子曰:“八卦画而周易作矣。易者日月也,周者日月往来,相摩相荡,周天之义也。余林子书尝言之,故日月往来于天地之中,而天地生生之机不息;吾身之日月,往来于吾身天地之中,而吾身变化之机无穷。故曰易与天地准。” 女娲氏女娲氏,与太昊同母,生而神灵。太昊没,共工氏曰康回者,髦身朱发,任智自神,俶乱天常,窃保冀方,壅防百川,以害天下;与祝融战不胜而怒,乃头触不周山崩,天柱折,地维裂。女娲氏戮之,因炼五色石以补天,而共工氏遂亡。女娲都于中皇之坂,是谓女皇。林子曰:“共工俶乱天常,窃保冀方。此所谓‘头触不周山崩’,取譬之词也。至于天经地义,为之泯灭。故曰:‘天柱折,地维裂。’五色石者,五常之喻也。炼五色石者,复五常之性也。五常复,则地平而天成矣。故曰‘补天’。” 炎帝神农氏姜姓,在位一百四十年。神农氏,斵木为耜,揉木为耒,始教耕作蜡祭;以赭鞭鞭草木,尝百草,始有医药救人;日中为市,交易而退。 黄帝轩辕氏公孙姓,又曰姬姓,名轩辕,有熊国君子也,在位百年。黄帝之治天下也,百神出而受职于明堂之庭。乃采铜于首山,作大炉焉,铸神鼎于山上。鼎成,群龙下迎,乘彼白云,至于帝乡。群小臣不得上升,攀龙之胡,力颤而绝,帝之弓裘坠焉。于是百姓奉之以长号,名之曰乌号之弓,而藏其衣冠于槁陵,以故人咸传之为仙去。帝四妃二十五子,得姓者十四人,为十二姓。林子曰:“余历观帝王制作之盛,未有如黄帝者。见日月星辰之象,始有星官之书;制玄衣黄裳之服,以象天地之色。至于大挠甲子,容成盖天, 蓲置闰,隶首算数,伶伦律吕,星气之占,器用之利,内经之作,蚕桑之教,画野分州以监万国,经土设井以塞争端,立步制亩以防不足,制作之盛,难以胜纪。而谓黄老之道,无所作为可乎?且黄帝四妃二十五子,而老子之子宗,封于段干,考之史氏,较然著明。彼为黄老之学者,仍欲断弃伦属,以为高且洁,盖传之失其宗也。神气归天,仙去之大义也。后世虚诞之徒,思欲以假合之躯,白日而登升者,亦可笑笑。子华子有言曰:‘夫黄帝之治天下也,其精微之感荡,上浮而下沉,故为百福之宗;为百福之所宗,则是百神受职于庭也。帝乃采铜者,神鼎熟也。登彼首山,就高明也。作为大炉,鼓阳化也,炼刚质物之器也。上水而下火,二气升降以相济,中和之实也。群龙者,众阳气也。云者,龙属也。帝乡者,灵台之关,而心术之变也。帝之所谓类也,形也,气也,知识也,虽与人同,然而每成而每上也。每成而每上,则其精微之所彻达,神明之所之适,其去人也远矣!群小臣,知识之所不及者也。攀龙之胡,有见于下也。不得上升,无见于上也。弓裘衣冠者,帝所以善世制俗之具也。民无见也,怀其所以治我者而已矣。’故帝之逝也,号以决其慕,藏以奉其传,此假以指喻之言也。而人且亟传之,以相诋欺,甚矣世之好谲怪也!千世之后,必有人主好高而慕大,以久生轻举而为羡慕者,其左右狡诈希宠之臣又从而逢之,是将甘心于黄帝之所造者矣。夫人之大常,生而少壮,转而为衰老,转而为死亡,圣凡之所共也,上智之所弗幸免焉者也。” 少昊金天氏已姓,名挚,黄帝之子玄嚣也,在位八十四年。少昊之母,曰嫘祖,感大星如虹,下临华渚之祥,而生帝,能修太昊之法,故曰少昊。少昊之立也,凤鸟适至,因以鸟纪官。 颛顼高阳氏姬姓,昌意之子,黄帝之孙,在位七十八年。颛顼之母,曰昌仆,是为女枢,感瑶光贯月之祥,生帝于若水,绍金天氏为天子,初国高阳,故号高阳氏。自少昊之衰,九黎乱德,民神杂揉。帝命南正重司天以属神,北正黎司地以属民,绝地天通,无相侵渎;革九黎之乱,神人不杂,万物有序,民安其生焉。始作历,以孟春之月为元。林子曰:“民神杂揉者,明有爽德,故幽有鬼灵也。老子曰:‘以道蒞天下,其鬼不神。’而朱文公解之曰:‘王道修明,则此等不正之气,都消铄了。此颛顼之正气,所以能革九黎之乱,使神人不杂也。’” 帝喾高辛氏姬姓,[俊之右边名,少昊之孙,在位七十年。帝生而神灵,自言其名,以其肇基于辛,故号高辛氏。帝四妃:元妃有邰氏女曰姜源,与帝禋祀而生稷;陈锋氏女曰庆都,有赤龙之祥,孕十四月而生尧于丹陵;有娥氏女曰简狄,祈于高禖,有飞燕之祥而生契;娵訾氏女曰常仪,生子挚。 帝尧陶唐氏帝喾之子,挚之弟,在位七十二年。元年甲辰。初,帝挚立,封尧为唐侯。挚以荒淫而废,诸侯尊尧为天子。是时十日并出,焦禾杀稼,又有大风,猰 ,封狶,修蛇,皆为民害。尧乃使羿,缴大风于青丘之泽,上射十日,下杀猰 ,断修蛇于洞庭,禽封狶于桑林,万民欣悦,莫不向服。林子曰:“射所以比德也。尧有峻德,而天变顿消,如射之缴之之速也。十日并出,甚言阳之亢极矣。故曰焦禾杀稼,是恒阳而僭,亢之灾也。”尧之子,名丹朱,不肖;以舜为贤,遂使之摄位。命之曰:“天之历数在尔躬,允执其中。”林子曰:“‘允执厥中’,尧舜之所以开道统之传也。孔子之所谓‘仁’,所谓‘一贯’,中庸之所谓‘喜怒哀乐未发之中’,老子之所谓‘得一’,‘守中’,‘玄牝之门’,释氏之所谓‘归一’,‘正法眼藏’者,是也。”舜摄位二十八年,尧乃殂落。林子曰:“殂者,神气归天,道家之所谓长生久视,白日飞升者,是也;落者,体魄归地,释家之所谓四大假合,终归于尽者是也。”舜避位于河南。天下朝觐讴歌讼狱者,不归尧之子,而归舜。舜乃即天子位。林子曰:“系辞谓黄帝尧舜作,垂衣裳而天下治。论语曰:‘无为而治,恭已正南面而已矣。’是黄帝尧舜,其道一也。后以黄帝为道家之宗,尧舜为儒家之祖者,亦独何与?” 帝舜有虞氏姚姓,或曰名重华,黄帝之孙,在位六十一年。元年丙辰,帝之父瞽 ,惑于后妻,爱少子象,常欲害舜。舜尽孝弟之道,所居成聚,二年成邑,三年成都。尧闻之,举于畎亩,妻以二女,遂相尧摄政。四海之内,咸戴舜功。林子曰:“楚先生尝谓余曰:‘舜之父母及弟象,语其心,则足以杀舜;然舜之有天下也,实惟其父母及弟象之功,若父不顽,母不嚚,弟象不傲,则舜之玄德,四岳安得而举之?帝尧安得而闻之?’又曰:‘舜上父母,下惟弟象,父母及弟象,尝欲杀舜, 则其怨詈讪毁,以暴其恶于人者,何所不至?而邑人聚人都人,不信其父母及弟象之言,而信舜之心者,何耶?舜不幸遭人伦之变,其亦诗之所谓他山之石,孟子之所谓拂乱其所为者与?’”舜之子,商均不肖,乃荐禹于天,命之曰:“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林子曰:“天命之谓性,心由性生也。而心属火,内之肝心,脾肺肾,犹外之木火土金水也。念念常在于欲,即谓之人心,念念常在于道,即谓之道心。然以道存心,岂不善哉?特贤人持守之功,殊非圣人头脑学问,忘其本根,不由中出,故曰‘惟微’。能知吾身之中而允执之,则性由此立,道由此出,譬之山下之泉,涓涓不竭,此蒙以养正,乃圣功之大也。孟子曰:‘由仁义行,非行仁义。’盖仁义根于性生,知性,则当仁而仁,当义而义,顺以出之,以利为本也。若此心念念常在于仁义,而勉强以行之,岂圣人所谓寂而常感,感而常寂之道哉?” 夏大禹 姒姓,黄帝之玄孙,在位二十七年。元年丁巳禹南巡狩,会诸侯于涂山。承唐虞之盛,执玉帛者万国。禹济江,黄龙负舟,舟中人惧。禹仰天而叹曰:“吾受命于天,竭力以劳万民,生寄也,死归也,余何忧于龙焉。”视龙犹蝘蜓,禹颜色不变。须臾,龙俛首低尾而逝。禹崩。启即天子位。林子曰:“孔子曰:‘巍巍乎,舜禹有天下而不与焉!’不曰尧舜,而曰舜禹者,何也?盖舜之传贤,禹之传子,曷尝认天下而有之?实达夫天命历数之微矣!”帝启禹之子,在位九年。元年甲申太康启之子,在位二十九年。元年癸巳仲康太康之弟,在位十有三年。元年壬戌帝相仲康之子,在位二十七年。元年乙亥少康相之子,在位二十二年。元年壬午帝杼少康之子,在位十有七年。元年甲辰帝槐杼之子,在位二十六年。元年辛酉帝芒槐之子,在位十有八年。元年丁亥帝泄芒之子,在位十有六年。元年乙巳帝不降泄之子,在位五十九年。元年辛酉帝扃不降之弟,在位二十一年。元年庚申帝廑扃之子,在位二十一年。元年辛巳帝孔甲不降之子,在位三十一年。元年壬寅帝皐孔甲之子,在位十有一年。元年癸酉帝发皐之子,在位十有三年。元年甲申履癸发之子,在位五十二年。元年癸卯 商成汤子姓,黄帝之后,在位十有三年。元年乙未初,汤出,见人张网四面,而祝之曰:“从天坠者,从地出者,从四方来者,皆罹吾网。”汤解其三面,止置一面,更祝曰:“欲左者左,欲右者右,欲高者高,欲下者下,不用命者,乃入吾网。”汉南诸侯闻之曰:“汤德至矣!及禽兽。”归之者,四十余国。伊尹相汤,伐桀,遂放于南巢。林子曰:“汤之誓众庶也,曰:‘夏氏有罪,天命殛之。’而数桀之罪,则曰‘矫诬上天。’桀之矫诬,不待论矣;岂汤之伐桀也,天固命之邪?要之非知天之圣人,真不足以语此。” 太甲汤之嫡孙,太丁之子,在位三十三年。元年戊申。太甲即位,不明厥德,颠覆汤之典刑。伊尹放之于桐宫三年。自怨自艾,处仁迁义,伊尹乃以冕服,奉太甲复归于亳。林子曰:“始则放桀以革夏正,终则放太甲以定商邦,盖达于立君为民之微,其自任以天上之重如此也。”沃丁太甲之子,在位二十九年。元年辛巳太庚沃丁之弟,在位二十五年。元年庚戌小甲太庚之子,在位十有七年。元年乙亥雍已小甲之弟,在位十有二年。元年壬辰太戊雍已之弟,在位七十五年。元年甲辰仲丁太戊之子,在位十有三年。元年已未外壬仲丁之弟,在位十有五年。元年壬申河亶甲外壬之弟,在位九年。元年丁亥祖乙河亶甲之子,在位十有九年。元年丙申祖辛祖乙之子,在位十有六年。元年乙卯沃甲祖辛之弟,在位二十五年。元年辛未祖丁祖辛之子,在位三十二年。元年丙申南庚沃甲之子,在位二十五年。元年戊辰阳甲祖丁之子,在位七年。元年癸巳盘庚阳甲之弟,在位二十八年。元年庚子    林子曰:“商俗尊鬼,而盘庚迁都,乃以高后之崇降不祥,祖父之断弃乃死,以告谕臣民。岂非所谓神道设教者与?孔子录之。齐宣王好货好色,孟子曰:‘昔者公刘好货,太王好色。’故善事君者,即其机而陈其言;善治民者,因其俗而出其政。”小辛盘庚之弟,在位二十一年。元年戊辰小乙小辛之弟,在位二十八年。元年已丑武丁小乙之子,在位五十九年。元年丁巳祖庚高宗之子,在位七年。元年丙辰祖甲祖庚之弟,在位三十三年。元年癸亥廪辛祖甲之子,在位六年。元年丙申庚丁祖甲次子,在位二十一年。元年壬寅武乙庚丁之弟,在位四年。元年癸亥太丁武乙之子,在位三年。元年丁卯      老彭者,商贤大夫也。姓籛名铿,帝颛顼之孙,陆终氏之仲子。陆终氏娶鬼方之女,孕而不育十一年,开左右肋而出者六人。其三曰老彭,封于韩大彭之墟,即彭城也。至殷之末世,年已七百余岁而不衰,故曰老彭云。少好恬静,惟以养神治生为事;及为大夫,称疾不与政事,好观览古籍,以政教大夫,以官教士,以技教庶人,扬则抑,抑则扬,缀以德行,不任以言。林子曰:“仲尼所严事者老聃,所窃比者老彭,或云论语所称老即老聃,彭乃籛铿也。若曰七百余岁既已怪矣,又曰开左右肋而产者六子,其怪尤矣。”帝乙太丁之子,在位三十七年。元年庚午纣帝乙之子,在位三十二年。元年丁未 周文王姬姓,名昌,弃之后,季历之子,为西伯三十三年,受命九年。元年丙午文王尝为池沼,掘地得死人之骨,遂葬之。天下皆曰:“西伯泽及枯骨,况其人乎?”于是归者三十国。武王名发,文王之子,为西伯十三年,即帝位六年。元年丁卯    王既即位,召师尚父而论焉,曰:“黄帝,颛顼之道不可得见与?”师尚父曰:“在丹书。王欲闻之,则斋矣。”三日,王端冕。师尚父亦端冕,奉书而入,负屏而立。王下堂南面而立。师尚父曰:“先王之道不北面。”王行西折,东面而立。师尚父西面。道书之言曰:“敬胜怠者吉,怠胜敬者灭;义胜欲者从,欲胜义者凶。”且臣闻之:以仁得之,以仁守之,其量百世;以不仁得之,以仁守之,其量十世;以不仁得之,以不仁守之,必及其世。王闻书之言,惕若恐惧,退而为戒,书于席之四端,及几鉴盥楹杖带履觞豆户牖剑弓矛,各为铭焉。林子曰:“三代以上,人惟以道自重,而人君亦以道为尊。故箕子之不死,以洪范之未陈也;武王斋受丹书,而师尚父且不北面。三代以下,此意微矣。”十三年已卯,武王东观兵,至于盟津,渡河中流,白鱼跃入王舟中。武王俯取以祭。既渡,有火自上复于下,至于王屋,流为乌,其色赤,其声魄。是时诸侯不期而会盟津者八百,遂东伐纣。林子曰:“或者以为武王既杀商受命,何不逊其位于微子启,而白其心于天下万世哉?是内不足以自信,恐人之议已者之言也,盖未达天命历数之微矣。故尧舜之禅让,天之与贤也;汤武之放伐,亦天之与贤也。”成王名诵,武王之子,在位三十七年。元年丙戌康王名钊,成王之子,在位三十六年。元年癸亥昭王名瑕,康王之子,在位五十一年。元年已丑二十五年癸丑七月,摩耶夫人,梦白象乘日轮入于腹中,觉而自知身重,遂孕释迦。林子曰:“少昊星虹华渚之瑞,颛顼瑶光贯月之祥,庆都赤龙而孕尧,简狄飞燕而生契,岂其然哉?或者以为后世见其人之神圣,而遂奇其迹云。”二十六年甲寅四月八日,摩耶夫人游毗蓝园无优树下,右肋诞生太子释迦牟尼佛,九龙吐水,沐浴金躯,遂一手指天,一手指地,曰:“天上天下,惟吾独尊。”林子曰:“陈致虚谓左手攀枝,右肋降诞,岂不是他离了生死岸头?九龙吐水,沐浴金躯,岂不是净倮倮,赤洒洒底?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岂不是八字打开,中有个见成公案?天上天下,惟吾独尊,岂不是一大事因缘,人中最为第一?斯言得之矣。”是日也,北方江河泛涨,泉井溢出,大地皆动,五色光贯太微,遍于四方。王怪而问之。太史苏由卜而奏曰:“乾之九五,飞龙在天。是君王之位,西方大圣人也。”王又惧其入此中国也。由曰:“今不入中国,后一千年,声教流被此土。”王命刻石为记,埋之南郊祀。林子曰:“列子书载孔子答太宰嚭曰:‘西方有大圣人,不治而不乱,不言而自信,不化而自行,荡荡乎无能名焉。’即列子书而观之,则孔子之所以尊释迦者至矣。”五十年戊寅十二月,夜明星现。时释迦豁然大悟成佛,号天人师,入鹿苑说法。林子曰:“释氏寂灭之旨,余三教要旨书备矣。夫所谓灭者,此心不住于声色臭味而灭绝之。夫既不住于声色臭味而灭绝之,岂不无思无为,寂然而诚哉?至大学之所谓格致者,格此声色臭味而知自致矣;老子之所谓虚无者,无此声色臭味而心自虚矣。故释之寂灭,道之虚无,儒之格致,其旨一也。”穆王名满,昭王之子,在位五十五年。元年庚辰五十二年辛未二月,佛入般涅槃。是时乾坤震动,有白虹十二道,贯日经天。王大惊怪。太史扈多奏曰:“此西方圣人入灭之象。”王大悦曰:“西方圣人既已入灭,朕今无忧也。”释迦字悉达多,娶耶输氏多罗,长子罗睺罗,住世七十九年,说法四十九年。林子曰:“释迦之夫妇父子之伦备矣。”一祖摩诃迦叶尊者,见世尊释迦,在灵山会上拈花示众,是时众皆默然,唯迦叶破颜微笑。世尊曰:“吾有正法眼藏,涅槃妙心,实相无相,微妙法门,不立文字,教外别传,付嘱摩诃迦叶。”共王名繄扈,穆王之子,在位十有二年。元年乙亥懿王名囏,共王之子,在位二十五年。元年丁亥孝王名辟方,懿王之弟,在位十有五年。元年壬子夷王名燮,孝王之子,在位十有六年。元年丁卯厉王名胡,夷王之子,在位十有七年,并共和三十七年。元年癸未宣王名静,厉王之子,在位四十六年。元年甲戌幽王名宫涅,宣王之子,在位十有一年。元年庚申平王名宜臼,幽王之子,在位五十一年。元年辛未桓王名林,平王之孙,在位二十三年。元年壬戌庄王名佗,桓王之子,在位十有五年。元年乙酉釐王名胡齐,庄王之子,在位五年。元年庚子惠王名阆,釐王之子,在位二十六年。元年乙巳襄王名郑,惠王之子,在位三十三年。元年庚午顷王名壬臣,襄王之子,在位六年。元年癸卯匡王名班,顷王之子,在位六年。元年已酉定王名瑜,匡王之弟,在位二十一年。元年乙卯三年丁巳九月十四日,老聃生于楚国陈郡苦县濑乡曲仁里李树下,故以李为姓,名耳,字伯阳,聃其谥也。聃在母胎八十一年,剖左腋而生。一云老子二月十五日生。林子曰:“余谓老子得九九太阳之数而足,故曰八十一,其旨微矣。后人不识其旨,而以老子二字而揣逆之,谓子之老,至八十一岁而始生,不亦妄乎?若夫修已背坼而生禹,简狄胸剖而生契,其于释迦之右肋,老子之左腋,同入于诞矣。”简王名夷,定王之子,在位十有四年。元年丙子四年已卯老子为柱下史。林子曰:“黄帝为天子,老子为柱下史,柱下史今之侍御史秩也。果如后世道家者流,入山之深而一无所为者等欤?”或问玄牝之说。林子曰:“玄牝之门,譬莲子也;为天地根,譬莲子之心也。此心未芽,生道在中;此心既芽,生意不息。即孔子之言仁也。故曰:‘仁,人心也。’而释氏之所谓‘正法眼藏,涅槃妙心’,亦是此意。由是观之,三教之道,曷尝有不同哉?但后世之儒,元不识仁,而溺闻以支;后世之道,元不识根,而玄远以荡;后世之释,元不识心,而苦空以槁。此三氏之教,所由裂而分也。”灵王名泄心,简王之子,在位二十七年。元年庚寅老子为守藏室史。林子曰:“老子之道大矣!后世学之者众,而未闻有得其宗者。若孔子传之曾参,曾参传之孔伋,孔伋传之孟轲。孟轲死,而孔子之道始不著。释迦牟尼佛尚矣,传一祖摩诃迦叶,二祖阿难,三祖商那和修,四祖优波毱多,五祖提多迦,六祖弥遮迦,七祖婆须蜜多,八祖佛驮难提,十祖胁,十一祖富那夜奢,十二祖马鸣,十三祖迦毗摩罗,十四祖龙树,十五祖迦那提婆,十六祖罗睺罗多,十七祖僧伽难提,十八祖伽耶舍多,十九祖鸠摩罗多,二十祖闍耶多,二十一祖婆修盘头,二十二祖摩拏罗, 二十三祖鹤勒那,二十四祖师子,二十五祖婆舍斯多,二十六祖不如蜜多,二十七祖般若多罗,至达磨西方二十八祖,入中国为初祖,传二祖慧可,三祖僧璨,四祖道信,五祖弘忍,六祖惠能,惠能死,而释迦之道始不著。二十一年庚戌孔子生。其先宋人。父叔梁纥,母颜氏,祷于尼丘山。以是年十一月二十一日庚子,生孔子于鲁昌平乡鄹邑。三岁,父叔梁纥卒。景王名贵,灵王之子,在位二十五年。元年丁巳十三年已巳孔子仕于鲁为委吏,料量平。十四年庚午孔子为鲁乘田,畜牧蕃息。二十年丙子剡子来朝,孔子见之问官。 三教会编要略卷之二    门人林鸣阳编 林兆诰选 黄阳校 卢文辉订 周41. 敬王名丐,景王之子,在位四十四年。元年壬午孔子在齐,景公舍于外馆。周使至,言先生庙灾。公曰:“何王之庙?”孔子曰:“其釐王之庙乎?”公曰:“何以知之?”孔子曰:“釐王变文武之制作,宫室崇峻,车马奢侈,天灾所宜加也。”既而使者报釐王庙灾。公惊曰:“善乎圣人之智,过人远矣!”二年癸未孔子访乐于苌弘。三年甲申,孔子适周,问礼于老子。老子曰:“良贾深藏若虚,君子盛德容貌若愚。吾所以告子,若此而已。”孔子出,谓弟子曰:“鸟吾知其能飞,鱼吾知其能游,兽吾知其能走。至于龙,吾不知其乘风云而上天。吾今日见老子,其犹龙乎?”林子曰:“此言礼,乃复礼之礼。若忠信之薄,是礼后之礼也。余尝窃论之:孔子所谓仁者,即硕大之果,生生不息,而仁在其中矣。由是而芽而根,而条而实,烨然华美,咸备于果实之仁,是犹灿然之礼,具于浑然之中也。故曰:‘复礼为仁。’又曰:‘人而不仁如礼何?’若‘良贾深藏’句,似若答非所问,与礼之旨,若不相涉入然。世之儒者既已惑矣,而孔子赞之,又如是其至。世之儒者,岂能释然不疑贰于心哉?但世之儒者,不思已之肤浅,不足以知圣人,而以家语之文为不足信,则又惑之甚也!盖世之儒者,徒知周旋进退之文,而不知天然自有之礼。无惑乎以家语之文,为不足信也。噫!”孔子问礼老子,既辞去,反于鲁,弟子稍益进焉。林子曰:“释氏者流,以老子出关访道于西域,则曰‘老子者,释迦之弟子也。’道家者流又以孔子适周,问礼于老子,则曰‘孔子者,老子之弟子也。’若儒家者流,则又以世之和尚而病释迦,以世之道士而病老子,各自标门,互相訾毁,岂能明其师之教,而得贞一之原哉?”四年乙酉孔子适齐,为高昭子家臣,以通乎景公。与齐大师语乐,闻韶音,三月不知肉味,齐人称之。景公问政。孔子曰:“政在节财。”公欲封以尼溪之田。晏婴进曰:“孔子累世不能殚其学,当年不能究其礼。君欲用之,以移齐俗,非所以先细民也。”齐大夫欲害孔子。孔子闻之。景公曰:“吾老矣,弗能用也。”遂行,反乎鲁。林子曰:“子贡多学而识,而晏婴亦曰‘不能殚其学,而究其礼’,是儒者之道,在春秋之时,已失其传矣。岂知一贯之旨,而片饷之间,可以立跻圣道耶?”五年丙戌老子乘青牛车,入大秦,过西关,关令尹喜知其非常人也,乃强为著书,作道德经上下二卷。后与喜西游流沙,死于扶风郡,葬于槐里。老子之子名宗,为魏将,封于段干。宗子注,注子宫,宫玄孙假,仕于汉孝文帝。而假之子解,为胶西王邛太傅,因家于齐焉。林子曰:“达不出命,则无以教天下;穷不著书,则无以教万世。若夫死于扶风,葬于槐里,乃知长生久视之说,谓元神炯炯,万古不灭也。后世道家者流,乃欲以假合之躯,长存不死,亦甚惑矣。”关令尹喜,得老子之道,著关尹子九篇,行于世。关尹子曰:“无一物非天,无一物非命,无一物非神,无一物非玄。学之狥异名,柝同实,得之契同实,忘异名。”林子曰:“或问玄之始。”林子曰:“书有玄德,诗有不显之德。”或曰:“不显之德,言圣人之德,岂不显哉?非玄之谓也。”林子曰:“中庸曾释不显之德,谓声色则显矣,毛虽微亦显矣,至无声无臭,则为不显之至也,非玄而何?”又曰:“两精相搏,而神应之。”又曰:“天地虽大,有色有形,有数有方。吾有非色非形,非数非方,而天天地地者存。”又曰:“有时者气,彼非气者,未尝有昼夜;有方者形,彼非形者,未尝有南北。何谓非气,气之所自生者;何谓非形,形之所自生者。”又曰:“风雨雷电,皆缘气而生,而气缘心生。”又曰:“全精者,忘是非,忘得失;抱神者,时晦明,时强弱。”又曰:“以我之精,合天地万物之精,譬如万水可合为一水;以我之神,合天地万物之神,譬如万火可合为一火;以我之魄,合天地万物之魄,譬如金之为物,可合异金而镕之为一金;以我之魂,合天地万物之魂,譬如木之为物,可接异木而生之为一木。则天地万物,皆吾精吾神,吾魄吾魂。何者死,何者生?”林子曰:“精神魂魄非内也,水火木金非外也。谓水火木金,非吾之精神魂魄,非也;谓精神魂魄,必折之为水火木金,亦非也。大抵吾身与天地只一气耳,精神魂魄,相为混融,水火木金,相为流通。孰为我,孰为彼,孰为合,孰为离?”又曰:“天地虽大,不能芽空中之核;阴阳虽妙,不能卵无雄之雌。”又曰:“万物之来也,我皆封之以性,而不封之以心。性者,心未萌也。”又曰:“既能浑天地万物以为魂,斯能浑天地万物以为魄。凡造化所妙皆吾魂,凡造化所有皆吾魄。”又曰:“庖人羹蟹,遗一足几上。蟹已羹,而遗足尚动。是生死者,一气聚散尔。”林子曰:“气聚而生,气散而死。是生死之道一昼夜之代谢耳。孰为生,孰为死?关尹子又有言曰:‘若有厌生死心,超生死心,只名为妖,不为名道。’盖不达于聚散之气,不明乎昼夜之常,故名为妖。”又曰:“圣人能敛万有于一息,无有一物可役吾之明彻;散一息于万有,无有一物可间吾之云为。”又曰:“物我交心生,两木摩火生。”林子曰:“火生而木焚矣,心生而性晦矣。”又曰:“惟一我心,则意者尘往来尔,事者欻起灭尔,吾心有大常者存。”林子曰:“意有往来,心无往来;事有起灭,心无起灭。关尹子又有言曰:‘日应万事,心常寂然。’是吾心之大常者存也。”又曰:“情生于心,心生于性。”又曰:“物来无穷,我心有际。故我之良心,受制于情;我之本情,受制于物。”又曰:“天地虽大,能役有形,而不能役无形;阴阳虽妙,能役有气,而不能役无气。心之所之,则气从之;气之所之,则形应之。犹如太虚于一气中变成万物,而彼一炁,不名太虚。”又曰:“吾之形气,天地万物。”林子曰:“吾之形气,天地也,故践形养气,可以位乎天地;吾之形气,万物也,故践形养气,可以育乎万物。”又曰:“天不能冬莲春菊,是以圣人不违时;地不能淮橘汶貉,是以圣人不违俗;圣人不能使手步足握,是以圣人不违我所长;圣人不能使鱼飞鸟驰,是以圣人不违人所长。夫如是者可动可止,可晦可明,惟不可拘,所以为道。”林子曰:“关尹子章章句句,悉显妙道。庄周闻其风而悦之曰:‘古之博大真人哉!’汉刘向曰:‘篇篇叙异,章章义异,其旨同。辞与老庄列异,其归同。浑质崖戾,汪洋大肆,然有式则,使人轻轻冷冷,不使人狂。’晋葛稚川曰:‘纵擒大道,浑沦至理,方士不能到,先儒未尝言。’宋陈显微曰:‘及乎得老子之道,传五千言之后,乃述是书,以晓天下后世,而露五千言所未述之旨,是道也,不可名言之道也;是书也,所述无言之书也。则其言岂可以百家窥哉?’然关尹子一书,人得见之者鲜;见而能解之者为尤鲜。余不能尽取而录之。”辛汧师事老子,博学无所不通。楚平王问曰:“闻子得道于老子,可得闻乎?”汧对曰:“道德匡邪以为正,振乱以为治,醇德复生,天下安宁,要在一人。故积德成王,积怨成亡。尧舜以是昌,桀纣以是殃。”王曰:“敬闻命矣。”亢仓子者,偏得老聃之道,尝著书曰:“夫物也者,所以养性也。今代之惑者,多以性养物,则不知轻重也。故圣人之制万物也,全其天也,天全则神全矣。神全之人,不虑而通,不谋而当,精照无外,志凝宇宙,德若天地,然上为天子而不骄,下为匹夫而不惽,此之谓全道之人。”十年辛卯季桓子穿井,得土缶中若羊,问仲尼云,得狗。仲尼曰:“以丘所闻,羊也。丘闻之:木石之怪,夔罔蜽;水之怪,龙罔象;土之怪,羵羊也。”十五年丙申鲁定公以孔子为中都宰。制为养生送死之节,长幼异食,强弱异任,男女别途,路无拾遗,器不雕伪。为四寸之棺,五寸之椁,因丘陵为坟,不封不树,行之一年,而四方诸侯则焉。二十年辛丑鲁以孔子为大司寇。齐大夫黎鉏言于景公曰:“鲁用孔丘,其势危。”齐乃使使告鲁为好会,会于夹谷。鲁定公且以乘车好往。孔子摄相事,曰:“臣闻有文事者,必有武备;有武事者,必有文备。古者诸侯出疆,必具官以从,请具左右司马。”定公曰:“诺。”具左右司马,会齐侯夹谷。为坛位,土阶三等,以会遇之礼相见。揖让而登,献酬之礼毕。齐有司趋而进曰:“请奏四方之乐。”景公曰:“诺。”于是旌旄羽袚,矛戟剑撥,鼓噪而至。孔子趋而进,历阶而登,不尽一等,举袂而言曰:“吾两君为好会,夷狄之乐何为于此?请命有司。”有司却之不去,则左右视晏子与景公。景公心怍,麾而去之。有顷,齐有司趋而进曰:“请奏宫中之乐。”景公曰:“诺。”倡优侏儒,为戏而前。孔子趋而进,历阶而登,不尽一等,曰:“匹夫而熒惑诸侯者,罪当诛!请命有司。”有司加法焉,手足异处。景公惧而动,知义不若,归而大恐,告其群臣曰:“鲁以君子之道辅其君,而子独以夷狄之道教寡人,使得罪于鲁君,为之奈何?”有司进对曰:“君子有过,则谢以质;小人有过,则谢以文。君若悼之,则谢以实。”于是齐侯乃归所侵鲁之郓,讙, 龟阴,汶阳之田,以谢过。三十年二癸卯孔子言于定公曰:“臣闻家不藏甲,大夫无百雉之城,今三家过制,请损之。”使仲由为季氏宰,堕三都。于是叔孙先堕郈,季氏遂堕费将堕郕。公歛处父谓孟孙曰:“堕郕,齐人必至于北门。且郕,孟氏之保障;无郕,是无孟氏也。我将弗堕!”十二月公围郕弗克。二十三年甲辰孔子由鲁司寇摄相事,与闻国政。其初,人谤曰:“麛裘而鞞,投之无戾;鞞之麛裘,投之无郵。”三月政成化行,民诵之曰:“衮衣章甫,实获我所;章甫衮衣,惠我无私。”齐人闻之惧。于是选国中女子好者八十人遗鲁君。季桓子语鲁君为周道游,往观之。怠于政事,三日不听政,郊又不致燔肉于大夫。孔子行,遂适卫。二十八年已酉孔子在宋,与弟子习礼大树下。宋司马桓魋欲杀之,拔其树,弟子曰:“可以速矣。”遂微服过宋。适陈,主于司城贞子家。岁余有隼集于陈庭而死,楉矢贯之,石弩矢长尺有咫。陈湣公使使问之。孔子曰:“隼来远矣!此肃慎之矢也。昔武王克商,通道九夷八蛮,各以其方贿来贡,使无忘职业。于是肃慎楉矢,石弩长尺有咫。先王欲昭其令德,以肃慎矢分陈,试求之故府。”果得之。二十九年庚戌程本去晋适齐。本字子华,博学能通墳,典,丘,索,及故府传记之书,性闓爽,善持论,不肯苟容于诸侯,聚徒著书,自号程子,名称籍甚,闻于诸侯。孔子遇诸剡,叹曰:“天下之贤士也。”简子欲仕诸朝,而不能致,乃遣使者奉纁币,聘以为爵执圭。是时简子杀窦犊,及舜华,孔子为作临河之操,本亦逡巡不肯起。简子大怒,将胁以兵,子华子去而之齐,齐景公不能用。子华子馆于晏氏,更题其书曰子华子。子华子曰:“接三阴之正气于风轮,其专精之名曰太玄;栖三阳之正气于水枢,其专精之名曰太一。太一正阳也,太玄正阴也。阳之正气其色赤,阴之正气其色黑。水阳也,而其伏为阴;风阴也,而其发为阳。上赤下黑,左青右白,黄潜于中宫,而五运流转,故有轮枢之象焉。水涵太乙之中精,故能润泽百物,而行乎地中;风涵太玄之中精,故能动化百物,而行乎天上。上赤之象,其宫成离;下黑之象,其宫成坎。夫两端之所以平者,以中存乎其间故也。”林子曰:“天非中无以运,地非中无以承,人非中无以参。此三才之通道,而三教之圣人不能违也。”又曰:“生之所自谓之精,两精相薄谓之神,随神往返谓之魂,并精出入谓之魄。所以格物谓之心,心有所忆谓之意,意之所存谓之志,志之所造谓之思,思而有所顾慕谓之虑,虑而有所决择谓之智。”三十年辛亥孔子适蔡。时楚昭王渡江,有一物触王舟,使使问之。孔子曰:“此萍实也,其甘如蜜。”使曰:“何以知之?”孔子曰:“吾昔之郑,过乎陈之野,闻小儿谣曰:‘楚王渡江得萍实,大如斗,赤如日,剖而食之甘如蜜。’得无是乎?”齐有一足鸟,飞集于公朝,舒翅而跳,齐侯怪之,使使问于孔子。孔子曰:“此鸟名商羊,水祥也。昔童儿屈脚振肩而跳,且谣曰:‘天将大雨,商羊鼓舞。’今齐有之,其应至矣。”顷之大霖,雨水溢泛。吴伐陈,楚救陈军于城父,闻孔子在陈蔡之间,使人来聘。陈蔡大夫谋曰:“孔子贤者,所刺讥皆中诸侯之疾。今楚大国也,来聘孔子,孔子用于楚,则陈蔡用事大夫危矣。”于是乃相与发徒役围孔子于野。不得行,绝粮,从者病,莫能兴。孔子讲诵弦歌不衰。三十六年丁巳孔子在鲁,知道不行,亦不求仕,乃叙书传礼记,删诗正乐,序易彖系象说卦文言,弟子盖三千焉,身通六艺者,七十二人。三十九年庚申鲁西狩获麟,以为不祥。孔子视之曰:“麟哉!”反袂拭面,涕泣涟洏,因叹曰:“吾道穷矣!”乃因史记作春秋,上数隐公元年,下讫哀公之十四年。举十二公之行事,盖寓赏罚于褒贬,以正一王之法。林子曰:“春秋者,其孔子赏罚之书乎?赏以法天之春,以仁物也;罚以法天之秋,以肃物也。故命之曰春秋。然以春秋为鲁史者,何也?岂不以周之失道,道在于鲁;鲁之失道,道在于我欤?故以鲁之编年,以我而定是非,则知圣人之意微矣。”四十一年壬戌孔子卒,年七十三。颜回,字子渊,鲁人。尝问仁。孔子曰:“克已复礼为仁。”林子曰:“克已者,能自之谓也,与下由已之已同。训作克去已私,似为穿凿。且圣人之学,先其大者,则其小自不能夺之,又奚必已私之是克哉?”或问曰:“复礼为仁,载之问礼条备矣。若以一日之近,而天下即以仁归之,恐必不能如是之速也。况舜仁也,而瞽瞍不慈;周公仁也,而管蔡流言;孔子仁也,而子路则曰:‘意者夫子其未仁与?’是父子兄弟师生之间,其所以相为周旋取与者,既密且久矣,而犹如是,况于一日之近,而天下之远乎?”林子曰:“此即所谓收天下春归之肺腑也。凡夫天之所以清,地之所以宁,日月之所以明,星辰之所以列,风雨之所以润,山之所以高,水之所以深,飞走动植之所以生生不息,则皆是气也,则皆是仁也,盖以吾一身之中,敛之而有余矣。释氏之所云‘山河大地,皆吾法身之妙用’,其以是乎?”又问“非礼勿视听言动之旨。”林子曰:“所视者礼,而非礼则勿视焉,所谓参前倚衡,视听言动,念念尝在于礼,而未尝须臾离也。”又尝问为邦。林子曰:“有王者作,改正朔,易制度,不沿礼,不袭乐,其以新斯民之耳目,定一代之规模乎?然其正朔之颁,所以示民遵守,使农不失时可也,奚必子丑之为非,而建寅之为是耶?如必建寅之为是,则成汤伊尹之圣,胡不遵而守之?而武王周公,又胡以建子为哉?且商革夏之正而建丑,俾民咸知有商也;周革商之正而建子,俾民咸知有周也。此盖圣人之微权矣。昔者鲁哀公问于孔子曰:“舜冠何冠?”孔子不对。公曰:“寡人有问,而吾子不答,其意何耶?”孔子曰:“以公之问,不及于大。”公曰:“奚为非大?”孔子曰:“舜之为君也,其德好生而恶杀,其政任贤而去不肖,明并日月,化行若神,龟凤呈祥,麟龙叶瑞;公独以冠冕为问,故非大也。不以冠冕为大,则不以辂车为重也可知矣。若夫佞人之远,郑声之放,盖万世帝王之所不能易也。”回年二十九发白,三十二而卒。孔子曰:“自吾有回,门人日益亲。”哭之恸,至谓之“天丧予”云。曾参,字子舆,鲁南武城人,性至孝,尝薪于野,客至其家,母以手搤臂,参即驰至。问母曰:“臂何恙乎?”母曰:“今日客至,搤臂以呼汝尔。”家贫食力,敝衣躬耕,日不举火,而歌声若出金石。鲁君闻而致邑焉,固辞不受。孔子以其能通乎道,故以一贯授之。林子曰:“孔子一贯之旨,与释老之得一归一不殊也。曾子阐其学而为至善之旨,子思明其道而为未发之中,若子贡之多识以为学,犹商贾之殖货以为富也。时有此说用之孔子尝曰:‘赐不受命,而货殖焉。’又曰:‘女以予为多学而识之,予一以贯之。’若宋儒之所谓今日格一物,明日格一物,乃子贡之多识以殖货也。而大学格物之微,殆非穷至事物之谓矣。朱子有云:‘向来以察识端倪,为格物致知实下手处,以故阙却平日涵养一段工夫。’岂其晚年方有悔心耶?”闵损,字子骞,鲁人,始见夫子有菜色,后有刍豢之色。子贡问曰:“子始有菜色,后有刍豢之色,何也?”闵损曰:“吾出蒹葭之中,入夫子之门,夫子内切磋以孝,外为之陈王法,心窃乐之;出见羽盖龙旂,裘旃相随,心又乐之。二者相攻胸中而不能任,是以有菜色。今被夫子之文寖深,又赖二三子切磋而进之,内明于去就之义,出现羽盖龙旂裘旃相随,视如坛土矣,是以有刍豢之色。”冉雍,字仲弓,子贡称之曰:“居贫如容,使其臣如借,不迁怒,不深怨,不录旧罪。”是冉雍之行也。冉耕,字伯牛,鲁人,以德行称。宰予,字子我,鲁人,长于言语。尝问曰:“鬼神之名,不知其所谓。”孔子曰:“气也者,神之盛也;魄也者,鬼之盛也。合鬼与神,教之至也。”林子曰:“史迁载:宰予官临淄大夫,与田常之乱,以夷其族,而孔子耻之。岂非其传之者妄耶?”端木赐字子贡,卫人,善为说词。齐景公问曰:“子何师?”对曰:“鲁仲尼。”曰:“仲尼贤乎?”曰:“圣人也,岂直贤哉?”景公曰:“其圣何如?”子贡曰:“不知也。”景公作色曰:“始言圣人,今言不知,何也?”子贡曰:“赐终身戴天,不知天之高也;终身践地,不知地之厚也;赐之事仲尼,譬犹渴操壶杓,就江海而饮之,腹满而去,又安知江海之深乎?”景公曰:“子得无太誉乎?”子贡曰:“赐何敢誉?尚虑不及耳。赐誉仲尼,譬犹两手捧土而附泰山,其无益亦明矣;使不誉仲尼,譬犹两手把泰山,其无损亦明矣。”景公曰:“善哉,岂其然乎?”林子曰:“赐也多学而识,其所学不得圣人之大固矣;而曰‘说田常也,以美言伤信’,盖史迁之不阙疑也。”冉求,字子有,仲弓之族也,为季氏宰。孔子在卫,冉有言于季孙曰:“国有圣人而不能用,欲以求治,是犹却走而欲求及前人,不可得已。今孔子在卫,卫将用之。已有才而以资邻国,难以言智也。”季孙以告哀公,公从之。孔子既至,舍哀公馆焉。子贡尝称之曰:“恭老慈幼,不忘宾旅,好学博艺,省物而勤已,是冉有之行也。”仲由,字子路,卞人也。性鄙,好勇力,志伉直。初见孔子,冠雄鸡,佩徦豚,拔剑而舞。孔子设礼稍诱子路,子路后儒服委质,因门人请为弟子。孔子曰:“以子之所能,而加之以学问,岂可及乎?”子路曰:“学岂益哉?”孔子曰:“夫人君而无谏臣则失正,士而无教友则失听,君子不可不学。”子路曰:“南山有竹,不揉且直,斩而用之,达于犀革。以此言之,何学之有?”孔子曰:“括而羽之,镞而砺之,其入之不亦深乎?”后为卫大夫,与孔悝之难,结缨而死。孔子曰:“自吾得由,恶言不闻于耳。”于是哭子路于中庭,既哭,进使者而问故。使者曰:“醢之矣。”遂命覆醢。言偃,字子游,吴人也,至鲁受业于孔子,以文学称。其宰武城,以礼乐为教,故邑人皆弦歌云。林子曰:“孔子曰:‘安上治民,莫善于礼;移风易俗,莫善于乐。’然乐之作贵声也。余尝听黄生起元歌醒心集诗章,令人有雅淡之想;又尝听释子僧生明俊看金刚经,令人有寂灭之心;又尝听道士何生妙弼诵北斗经,令人有虚无之怀。故曰:‘乐者动于内者也。’以是知听钟声,思武臣数语,盖达于乐之情矣。然木之声荡而浮,金之声实而沉,故木之器只一二具,而金之器数而倍之,岂无谓哉?盖因人心以作乐,而非有他也。”卜商,字子夏,卫人,受业于孔子。子夏读诗已毕,孔子问曰:“尔亦何大于诗也?”子夏对曰:“诗之于事也,昭乎若日月,燎乎若星辰;上有尧舜之道,下有三王之义。虽居蓬户之中,弹琴以咏先王之风,亦可以发愤忘食矣。”孔子曰:“商也始可以言诗已矣。”林子曰:“书契未兴,道在心性;书契既显,道在六经。若诗之为教也,托之里语以发其情,倣之女流以婉其词,如后世之宫情闺怨,农谈渔歌,而此意犹有存者;然里巷女流之作,亦不终无也。大抵诗之道,出之心者志也,宣之口者声也,考其声而本其志,则人心之淑慝,风俗之美淫可知矣。后之作者,徒窃昔人之意,即数篇之内,而异其旨者有之;虽欲续诗,安所本其志乎?徒韵昔人之语,即一篇之内,而殊其音者有之;虽欲陈风,安能考其声乎?故曰:‘删后无诗。’若中和之声,未尝不周流充塞于天地之间,而飞走动植之自然者皆诗也。诗岂亡乎哉?”鲁哀公问子夏曰:“五帝有师乎?”子夏曰:“有。商闻黄帝学乎太真,颛顼学乎绿图,帝喾学乎赤松子,尧学乎尹寿,舜学乎务成跗,禹学乎西国王,汤学乎成子伯,文王学乎鲛时子斯,武王学乎郭叔,周公学乎太公,吾夫子学乎老聃,此虽圣人亦必有师也。”子夏之在圣门,以文学著于四科,序诗传易,稽古志礼,而孔子亦尝属其传春秋云。居西河教授,为魏文侯师。有若,字子有,鲁人,为人强识好古,明习礼乐。孔子既殁,弟子思慕之,以有若状似孔子,相与共立为师以师之,有子避师位。宓不齐,字子贱,鲁人,为单父宰,请其耆父贤者而与之共治。孔子谓子贱曰:“子治单父而众悦,子何施而得之?”对曰:“不齐父其父,子其子,恤诸孤而哀丧纪。”孔子曰:“是小民附矣,犹未也。”曰:“不齐所父事者三人,所兄事者五人,所友事者十有二人。”孔子曰:“父事三人,可以教孝矣;兄事五人,可以教弟矣;友事十有二人,可以教学矣;是士附矣,犹未也。”曰:“此地贤于不齐者五人,不齐师而禀度焉。”孔子曰:“昔尧舜听天下,务求贤以自辅。夫贤者百福之宗也,神明之主也,惜乎不齐所治者小,所治者大,则庶几矣。”南宫适,字子容,鲁孟僖子之子,孟懿子之弟也,师事孔子。哀公三年五月辛卯,司铎火逾公宫,救火者皆曰顾府。南宫敬叔至,命周人出御书俟于宫。惟是周礼在鲁,而典籍尚存者,敬叔之力为多也。孔子谓敬叔曰:“吾闻老聃博古知今,则吾师也,吾将往矣。”遂与敬叔俱至周,问礼于老聃,访乐于苌弘,历郊社之所,考明堂之则,察庙朝之度。孔子喟然曰:“吾乃今知周公之圣,与周之所以王也。”乃去周,老子送之曰:“请送子以言,凡当今之士,聪明深察,而近于死者,好讥议人者也。博辨闳远,而危其身者,好发人之恶者也。”敬叔获与闻之,遂三复白圭云。原宪,字子思,宪居鲁之室,蓬户甕牖,桷桑无枢,上漏下湿,坐而弦歌。子贡相卫,而结驷连骑,排藜藿,入穷闾,过原宪,宪摄敝衣冠见子贡。子贡耻之,曰:“夫子岂病乎?”原宪曰:“吾闻之:无财者谓之贫,学道而不能行者谓之病。若宪贫也,非病也。”子贡惭,不怿而去,终身耻其言之过也。巫马施,字子期,陈人,期与子路薪于韫丘之下。陈之富人,脂车百乘,觞于韫丘之上。子路与期曰:“使子无忘子之所知,亦无进子之所能,得此富,终身无复见夫子,子为之乎?”期喟然曰:“吾尝闻之夫子矣。志士不忘在沟壑,勇士不忘丧其元。子不知予与?”子路惭,负薪先归。孔子曰:“由何为偕出而先返也?”子路以告。孔子曰:“予道不行也,使汝以是愿也。”澹台灭明,字子羽,鲁武城人,状貌甚恶,欲事孔子,孔子以为才薄。既受业,退而修行,行不由径,非公事,不见卿大夫;南游至江,弟子从者三百人。设取与去就,名施乎诸侯。孔子闻之曰:“吾以貌取人,失之子羽。”子贡曰:“贵之不喜,贱之不怒,苟利于民矣,廉于行已。是灭明之行也。”林子曰:“平平大道,譬之康庄;一遍之学,譬之曲径。故道家谓之旁门,释氏谓之外道,曲径之说也。”左丘明,楚左史倚相之后也。受经于孔子,故其传春秋,或先经以始事,或后经以终义,或依经以辨理,或错经以合义,随义而发其例之所重;旧史遗文,略不尽举,非圣人所修之要故也。身为国史,躬览载籍,必广记而备言之。其文缓,其旨远,将令学者,原始要终,寻其枝叶,究其所穷,然后为得也。颛孙师,字子张,陈人,子张进而问礼。孔子曰:“治国而无礼,譬犹瞽之无相,伥伥乎何所之。故古之君子,不必亲相与言也,以礼乐相示而已矣。”尝见鲁哀公,七日而哀公不礼,托仆夫而告曰:“臣闻君好士,故不远千里而见。七日而君不礼,君之好士也,有似叶公子高之好龙也。敢托而去。”子贡尝曰:“美功不伐,贵位不喜,不侮不佚,不傲无告,是颛孙师之行也。”高柴,字子羔,齐人,长不盈五尺,自见孔子,未尝越礼,为卫士师。俄而卫有蒯瞆之乱,子羔逃之,走郭门。子路将入,遇子羔将出,曰:“门已闭矣。”子路曰:“吾姑至焉。”子羔曰:“弗及不践。”子路曰:“食焉不避其难。”子羔遂出。子路入而死。孔子闻卫乱曰:“由也其死矣,柴也其来乎?”公西赤,字子华,鲁人。子贡曰:“斋庄而能肃,志通而好礼。摈相两君之事,笃雅有节。是公西赤之行也。公晢哀,字季次。孔子曰:“天下无行,多为家臣仕于都。”惟季次未尝仕。商瞿,字子木,鲁人。瞿年长无子,其母为取室。孔子使之齐,瞿母请之。孔子曰:“无忧,瞿年四十,后当有五丈夫子。”已而果然。林子曰:“岂非所谓心之虚明,自足以知之者乎?”琴牢,字子开,一字子张,卫人。与子桑户孟之反三人相谓曰:“孰能相与于无相与,相为于无相为?孰能登天游务,挠挑无极,相忘以生,无所终穷?”三人相见而笑,莫逆于心,遂相与为友。元王名仁,敬王之子,在位六年。元年丙寅贞定王名介,元王之子,在位二十八年。元年申壬考王名嵬,贞定王之子,在位十有六年。元年庚子威烈王名午,考王之子,在位二十四年。元年丙辰魏文侯以卜子夏,田子方为师,每过段干木之闾必轼。其仆曰:“君胡为轼?”曰:“此非段干木之闾欤?段干木盖贤者也,吾安敢不轼?”于是请相之,致禄百万。段干木不肯受。居无几何,秦兴兵欲攻魏,司马唐且谏秦君曰:“段干木贤者也。而魏礼之,天下莫不闻,无乃不可加兵乎?”秦君以为然,遂按兵不敢攻。魏武侯击,文侯之子也。出遭田子方于道,下车伏谒,子方不为礼。子击怒,谓子方曰:“富贵者骄人乎,贫贱者骄人乎?”子方曰:“亦贫贱者骄人耳。富贵安敢骄人?国君而骄人,则失其国;大夫而骄人,则失其家。失其国者,未闻有以国待之者也;失其家者,未闻有以家待之者也。夫士贫贱者,言不用,行不合,则纳履而去耳,安往而不得贫贱哉?”子击乃谢之。安王名骄,威烈王之子,在位二十六年。元年庚辰孔伋自宋归于鲁。伋,伯鱼之子也,受业于曾子。适宋,宋大夫乐朔与之言学。朔不悦而退曰:“孺子辱吾。”遂围子思。宋君闻之,驾而救子思。子思既免,曰:“文王囚于羑里,作周易;孔子屈于陈蔡,作春秋;吾困于宋,可无作乎?”于是述父师之意,作中庸。林子曰:“中庸者,用中之谓也。故中之用,足以位天地,育万物。盖原于天命之秘,其于未发之先,下文即曰时中者,以其内有大中之极,故能随时而得其中也。”或曰:“时中者,随时而取中也。其说是与?”林子曰:“拟议安排,岂感而遂通之机哉?故尧舜之传贤,汤武之放伐,是遇变而通,定之以吾心之中,而时以出之。若燕国之尧舜,秦民之汤武,是小人之无忌惮,而自以为中庸也。故常而执其经,变而通其权,皆出于天理人心之安,而为万世不易之常道者,君子之中庸,君子而时中也。”乃自宋反鲁。鲁缪公问于子思曰:“古千乘之国以友士何如?”子思不悦曰:“事之云乎,岂曰友之云乎?”林子曰:“先师后臣,思孟之出处一也。不如是,则道不尊。五季燕主守光,谒赵州稔禅师而问曰:‘人王尊耶,法王尊耶?’对曰:‘若在人,人王尊;若在法,法王尊。’传所称随在致隆者非耶?”鲁缪公谓子思曰:“或言子之为善,不欲人誉已,信乎?”子思曰:“非臣之情也。臣之修善,欲人知之,知之而誉臣,是臣之为善有劝也,此所愿不可得者也。若臣之修善,而人莫知,莫知则必毁臣,是臣之为善而受毁也,此臣所不愿而不可避者也。若夫鸡鸣为善,孜孜以至夜半,而曰:不欲人知,恐人誉已。臣以为斯人也者,非虚则愚也。”烈王名喜,安王之子,在位七年。元年丙午显王名扁,烈王之弟,在位四十八年。元年癸丑郑人列御寇,尝著列子书,书曰:“黄帝闲居大庭之馆,齐心服形,三月不亲政事,昼寝而梦游于华胥氏之国。华胥氏之国,在弇州之西,台州之北,不知去斯齐国,几千万里,盖非舟车足力之所及,神游而已。其国无帅长,自然而已;其民无嗜欲,自然而已。不知乐生,不知恶死,故无夭殇;不知亲已,不知疏物,故无爱憎;不知背逆,不知向顺,故无利害。都无所爱惜,都无所畏忌。入水不溺,入火不热。斫挞无伤痛,指摘无痟痒。乘空如履实,寝虚若处床。云雾不骇其视,雷霆不乱其听。美恶不滑其心,山谷不踬其步,神行而已。”林子曰:“凡天地间所有皆形也。皆形则皆气也,皆气则皆神也。故用形而不用神,则物物皆戾;用神而不用形,则物物皆虚。夫惟其虚也,则云雷之变态,则皆天之神,则皆我之神也;山川之流峙,则皆地之神,则皆我之神也;水火之燥湿,则皆阴阳之神,则皆我之神也。举天地间所有皆我之神,则举天地间所有皆我之气;举天地间所有皆我之气,则举天地间所有皆我之形。不知有形,不知有气,不知有神。境有顺逆,而神无顺逆;形有生死,而神无生死;遇有善恶,而神无善恶;时有古今,而神无古今;气有虚实,而神无虚实。故曰:‘神游而已。’列子之寓言也。”又曰:“孔子观于吕梁,悬水三千仞,流沫三十里,鼋鼍鱼鳖之所不能游也。见一丈夫游之,以为有苦而欲死者也,使弟子并流而求之。数百步而出,被发行歌,而游于棠行。孔子从而问之曰:“蹈水有道乎?”曰:“亡。吾无道,吾始乎故,长乎性,成乎命,与赍俱入,与汩俱出,从水之道,而不为私焉,此吾所以蹈之也。”孔子曰:“何谓始乎故,长乎性,成乎命也?”曰:“吾生于陵,而安于陵故也;长乎水,而安于水性也;不知所以然而然命也。”赵襄子率徒十万,狩于中山,藉芿燔林,扇赫百里。有一人从石壁中出,随烟烬上下,众谓鬼物,火过徐行而出,若无所经涉者。襄子怪而留之,徐之察之,形色七窍人也,气息音声人也。问奚道而处石,奚道而入火?其人曰:“奚物而谓石,奚物而谓火?”襄子曰:“而向之所出者石也,而向之所涉者火也。”其人曰:“不知也。”魏文侯闻之,问子夏曰:“彼何人哉?”子夏曰:“以商所闻夫子之言,和者大同于物,物无所伤阂者,游金石,蹈水火,皆可也。”文侯曰:“吾子奚不为之?”子夏曰:“刳心去智,商未之能也。”文侯曰:“夫子奚不为之?”子夏曰:“夫子能之,而能不为者也。”林子曰:“与赍俱入,与汩俱出,所谓入水不溺也;随烬上下,徐行而出,所谓入火不焚也。然不溺不焚之旨,岂非以心之金刚,历万劫而不坏;道之自然,亘万古而不渝也哉?”又曰:“周宣王之牧正,有役人梁鸯,能养野禽兽。委食于园庭之内,虽狼虎雕鹗之类,无不柔驯者。雄雌在前,孳尾成群,异类杂居,不相搏噬也。王虑其术终于其身,令毛丘园传之。梁鸯曰:“鸯,贱役也。何术以告尔,惧王之谓隐于尔也。且一言我养虎之法。凡物顺之则喜,逆之则怒,此有血气者之性也。然喜怒岂妄发哉?皆逆之所犯也。夫食虎者,不敢以生物与之,为其杀之之怒也;不敢以全物与之,为其碎之之怒也。时其饥饱,达其怒心,虎之与人异类,而媚养已者顺也,故其杀之逆也。然则吾岂敢逆之使怒哉?亦不顺之使喜也。夫喜之复也,必怒,怒之复也,常喜,皆不中也。今吾心无顺逆者也,则鸟兽之视吾犹其侪也。故游吾园者,不思高林旷泽;寝吾庭者,不顾深山幽谷,理使然也。”林子曰:“列子此言,孰不以为诞而不经也?狼虎雕鹗之类,以拟此心之难驯也。抑岂知其物之至暴者,犹可以媚养而驯;而人之至顽者,独不可以善养而化乎?列子言多玄致,余摘一二章而例论之,以世人习其辞,而不能逆其志者道也。”魏人庄周,惠王时,为蒙漆园吏,学无所不窥,然其要本归于老子之言,故其著书十余万言,大抵皆寓言也。林子曰:“老子之道,至庄子而益明,亦至庄子而益晦。”或问曰:“何谓也?”林子曰:“能逆其寓言之微,则道为益明;惟习其无端涯之词,则道为益晦。”庄子逍遥游曰:“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是鸟也,海运则将徒于南冥。南冥者,天池也。齐谐者,志怪者也。谐之言曰:‘鹏之徒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搏扶遥而上者九万里,去以六月息者也。’野马也,尘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天之苍苍,其正色耶?其远而无所至极耶?其视下也,亦若是则已矣。”林子曰:“鲲鹏之变化于天地间者,亦犹吾身之一升一降,以枢得其环中,以应无穷也。庄子书行于世,精深玄妙,难以尽述。余录其篇端数句,聊见其寓言之微也。邵子曰:‘庄周雄辩,数千载一人而已。如庖丁解牛,曰踟蹰四顾;孔子观吕梁之水,曰蹈水之道无私。皆至理之言也。’又庄子与惠子游于濠梁之上。庄子曰:‘鲦鱼出游从容,是鱼乐也。’此尽已之性,能尽物之性也。非鱼则然,天下之物皆然。若庄子者,可谓善通物矣。又庄子著盗跖篇,所以明至恶,虽至圣亦莫能化,盖上智与下愚不移故也。”十八年庚午韩昭侯以申不害为相。不害者,郑之贱臣也。学黄老刑名,以干昭侯。昭侯用为相,内修政教,外应诸侯。十五年终申子之身,国治兵强。林子曰:“夫刑名者,果黄老之学与?黄帝之世,至和氤氲,群生乐育。老子曰:‘吾有三宝,持而宝之。一曰慈’又曰:‘含德之厚,比于赤子。’岂有惨刻少恩,如申不害,韩非者流哉?”十九年辛未秦商鞅废井田,开阡陌。林子曰:“嗟乎!自商鞅开阡陌之后,岂黄帝经土设井之法,卒不可复于天下后世哉?惟知助法之善,不执方井之常,而变通宜民之下,虽深谷峻山,亦得以因地制形,计亩均授。要之不失黄帝之初意,而君民两足可也。”三十三年乙酉邹人孟轲适鲁,请见子思。子思见之,甚悦其志,命子上侍坐,礼敬甚崇。既退,子上请曰:“白闻士无介不见,女无媒不行。孟孺子无介而见,大人悦而敬之。白也未谕,敢问。”子思曰:“然。吾昔从夫子于剡,遇程本于途,倾盖而语,终日而别。命子路将束帛赠焉,以其道同于君子也。今孟轲言称尧舜,性乐仁义,世所希有也。事之犹可,况加敬乎?非尔所及也。”孟轲道既通,值梁惠王卑礼厚币,以招贤者,因至梁。既而去梁适齐,齐王以为上卿。所言不合,则见以为迂远而阔于事情。当是之时,秦用商鞅,楚魏用吴起,齐用孙子田忌,天下方务于合纵连横,以攻伐为贤;而孟轲乃以尽心知性之学,浩然刚大之气,以居广居,立正位,行大道,为大丈夫。是以所如者不合,退而与万章之徒,序诗书,述仲尼之意,作孟子七篇。林子曰:“孔子尝言仁,而孟子得之曰:‘天下广居’,是吾心专直翕辟之机,与天地合其德,而广生大生者,即道家虚无之谷,释氏寂灭之乡也。惟此广居,实受天地之中以生,又在吾身之正中,故曰正位。易之所谓‘黄中通理,正位居体’者是也。以此而圣神文武,以此而两天贰地,大中至正之道,易知简能之学,千变万化,都由此中出也。不谓之大道而何?后世儒者不识其原,而徒索之流,剽窃支离,自相同异,其去孔子之道亦云远矣!故曰:‘轲死不得其传’。”慎靓王名定,显王之子,在位七年。元年辛丑赧王名延,慎靓王之子,在位五十九年。元年丁未五十八年甲辰赵人荀卿,年五十,始来游学于齐。驺衍之术,迂大而闳辨,奭也文具难施;淳于髠久与处,时有得善言。故齐人颂曰:“谈天衍,雕龙奭,灸毂过髠。”田骈之属皆已死。齐襄王时,而荀卿最为老师。齐尚修列大夫之缺,而荀卿三为祭酒焉。齐人或谗荀卿,荀卿乃适楚,而春申君以为兰陵令。春申君死,而荀卿废,因家兰陵,尝推儒墨道德之行事兴坏,序列著数万言。林子曰:“荀卿以桀纣性也,尧舜伪也,是其学不识性,而雕其本根矣。虽序列数万言,不过徒烨其条枚,以为华美尔。”东周君名鞏,惠公少子,主盟七年。元年丙午 秦42. 始皇帝名政,庄襄王之子,实姓吕氏,在王位二十五年,即帝位十二年。元年乙卯二十八年壬午始皇东行郡县,上邹峄山,立石颂功业;上泰山阳至巅,立石颂德;从阴道下禅,遂东游海上。方士徐市等上书,请得与童男女入海,求三神仙不死药。浮江至湘山祠,逢大风,几不能渡。上问湘君何神?对曰:“尧女,舜妻。”始皇大怒,使伐湘山树,赭其山。林子曰:“余著三教要旨书,大意谓藏神之室,乃道家之所谓海外蓬莱岛者,即儒之灵台灵府,佛之西方极乐国是也。此心之神,乃道家之所谓神仙真人者,即儒之天君主翁,佛之如来舍利子是也。世岂有不死之药,长生之人哉?且天下后世之迷于神仙杳冥之学者,不特一始皇也。纵海上果有神仙,亦非无道之主如始皇者所得而见也。遣发童男女数千人于海上,欲何为耶?噫,亦惑矣!”韩人张良,以五世相韩,韩亡,欲为韩报雠。始皇东游至博浪沙中,良令力士操铁椎击始皇,误中副车。始皇大怒,大索天下,求贼甚急,为张良故也。良为更名姓,亡匿下邳。良尝间从容步游下邳。圮上有一老父衣褐,至良所,堕其履邳下,顾谓良曰:“孺子下取履!”良愕然,欲殴之,为其老,疆忍下取履。父曰:“履我。”良业为取履,因长跪履之。父以足受,笑而去。良殊大惊,随目之。父去里许,复还曰:“孺子可教矣。后五日平明与我会此。”良因怪之,跪曰:“诺。”五日平明父已先在,怒曰:“与老人期,后何也?”去。曰:“后五日复早来。”五日良夜未半往。有顷父亦来,喜曰:“当如是。”出一编书,曰:“读此则为王者师矣。后十年兴,十三年孺子见我济北谷城山下黄石,即我矣。”遂无他言,不复见。旦日视其书,乃太公兵法也。良因异之,常习诵读之。居下邳,为任侠。二十九年癸未沙门室利房等一十八人,赍佛经来自西域,勅令囚禁。后始皇悔谢,厚遣室利房等,并经还归竺国。三十四年戊子丞相李斯上言曰:“异时诸侯并争,厚招游学,今天下已定,法令出一,百姓当家,则力农工,士则学习法令;今儒生不师今而学古,非当世,惑乱黔首,相与非法教人;闻令下,则各以其学议之。入则心非,出则巷议。夸主以为名,异趣以为高。率群下以造谤,如此弗禁,则主势降于上,党与成干下,禁之便。臣请史官非秦记皆烧之,非博士官所职,天下有藏诗书百家语者,皆诣守尉杂烧之。有偶语诗书者弃市,以古非今者族。所不去者,医药,卜筮,种树之书。若欲有学法令,以吏为师,制曰可。”林子曰:“焚诗书,而先王之典籍未亡也;注诗书,而先王之心性斯晦矣。陆子静曰:‘秦不曾坏了道脉,至汉而大坏。’盖秦之失甚明,至汉则迹似情非,故正理愈坏。”三十五年已丑侯生卢生,相为讥议始皇,因亡去。始皇闻之,大怒曰:“卢生等,朕尊赐之甚厚,今乃诽谤我。诸生在咸阳者,吾使人廉问,或为妖言以乱黔首。”于是使御史悉案问诸生。诸生传相告引,乃自除犯禁者,四百六十余人,皆坑之咸阳。始皇长子扶苏谏曰:“诸生皆诵法孔子,今上皆重法绳之,臣恐天下不安。”始皇怒,使扶苏北监蒙恬军于上郡。林子曰:“囚室利房,坑儒焚书,发童男女数千人,求不死药于海上。孔子老子释迦之道荡然矣!或者以为三教之分,其始于秦乎?故余尝谓三代以上,教出于一,故道术明,而天下所由以治;三代以下,教裂为三,故道术晦,而天下所由以乱。”二世皇帝名胡亥,始皇之子,在位有三年。元年壬辰陈涉自立为王,鲁诸儒持孔子礼器往归之。孔甲为涉博士。             林子三教正宗统论       第十一卷                                       三教会编   月部 43-51. 汉高祖至隋恭帝三教会编要略卷之三   门人林鸣阳编 林兆诰选 黄阳校 卢文辉订 西汉43. 高祖皇帝姓刘名邦,以布衣起兵五载而成帝业,在位十二年。元年乙未五年已亥张良素多病,从上入关,即导引不食谷曰:“家世相韩,及韩灭,不爱万金之产,为韩报雠疆秦,天下振动。今以三寸舌为帝者师,封万户侯,此布衣之极,于良足矣!愿弃人间事,欲从赤松子游耳。”林子曰:“‘鸿飞冥冥,弋者何慕?’若留侯者岂不智哉?厥后萧何逮狱,黥布离刑,彭越俎醢,韩信夷族,乃知留侯之飘然远去者,盖明于天之道矣。老子曰:‘功成名遂身退,天之道也。’”以曹参为齐相国。参之至齐,尽召诸先生,问所以安集百姓,而齐故诸儒以百数言人人殊。参闻胶西有盖公善治黄老言,使人请之。盖公为言治道贵清静而民自定。参乃避正堂以舍之,用其言,齐国安集,称贤相焉。林子曰:“世传曹参治黄老,师事盖公,时称重厚长者。吏之言文刻深者,輙斥去之。而谓申韩刑名之学,本于黄老者何耶?曹参粗得黄老之绪余,而民以宁壹,老子所谓其绪余可以治国家者非欤?若宾客有言不事事,輙饮以醇酒,其殆失无为这本旨矣。”六年庚子叔孙通说上曰:“儒者难与进取,可与守成。臣愿征鲁诸生,与臣弟子,共起朝仪。”帝曰:“得无难乎?”通曰:“五帝异乐,三王不同礼,二者因时世人情为之节文者也。臣愿采古礼,与秦仪杂就之。”上曰:“可。试为之,令易知,度吾所能行为之。”鲁有两生不肯行,曰:“今天下初定,死者未葬,伤者未起,又欲起礼乐,礼乐所由起,积德百年而后可兴也。吾不忍为公所为,公往矣。”叔孙通笑曰:“鄙儒不知时变。”遂与所征三十人西,及上左右为学者,与其子弟百余人,为绵蕞野外习之。十一年乙巳陆贾时时前说称诗书。帝骂之曰:“乃公居马上得之,安事诗书?”贾曰:“马上得之,宁可以马上治之乎?且汤武逆取而顺守之。文武并用,长久之术也。”帝曰:“试为我著秦所以失天下,吾所以得之者,及古今成败。”陆生乃粗述存亡之征,凡著十二篇。每奏一篇,帝未尝不称善,号其书曰新语。十二年丙午十一月过鲁,以太牢祀孔子。林子曰:“汉高不事诗书,而过鲁祀孔子,岂情也哉?宠幸戚夫人,屡欲易太子;一时功臣,戮没殆尽。所谓君臣父子夫妇之际,恐非孔子之道也。”上欲易太子。吕后使建成侯吕泽,劫张良为我画计。良曰:“此难以口舌争也。顾上所不能致者四人,固请宜来,令上见之,则一助也。”吕泽使人奉太子书,卑辞厚礼,迎此四人。四人至,客建成侯所。及宴置酒,太子侍。四人者从太子,年皆八十有余,须眉皓白,衣冠甚伟。上怪问曰:“何为者?”四人前对,各言其姓名。上乃惊曰:“吾求公,避逃我。今公何自从吾儿游乎?”四人曰:“陛下轻士善骂,臣等义不辱,故恐而亡匿。今闻太子仁孝恭敬爱士,天下莫不延颈愿为太子死者,故臣等来。”上曰:“烦公幸卒调护太子。”四人为寿已毕,趋去。上目送之,召戚夫人指示曰:“我欲易之,彼四人为之辅,羽翼已成,难动矣!”上罢酒,竟不易太子者,良本招此四人之力也。林子曰:“应曜隐于淮阳山,与四皓俱召,曜独不至。时人语曰:‘南山四皓,不如淮阳一老。’要之四皓定太子之功,其于 区区守一淮阳山者,亦有间矣。”孝惠皇帝名盈,高帝太子,在位七年。附高皇后姓吕名雉,临朝八年。元年丁未    四年庚戌除挟书律。太宗孝文皇帝名桓,高帝中子,在位二十三年。元年壬戌洛阳人贾谊,帝召以为博士。是时贾生年二十余,帝爱其辞博,一岁中,超迁至大中大夫。贾生请改正朔,易服色,定官名,兴礼乐以立汉制,更秦法。帝谦让未遑也。十六年丁丑得玉杯,于是始更以十七年为元年。先是方士新垣平,使人持玉杯上书阙下献之,平言于上曰:“阙下有宝玉气来者。”已视之,果有献玉杯者,刻曰:“人主延寿。”帝悦之,遂诏以是年为元年。明年人有告平所言者皆诈也,下吏治诛平。孝景皇帝名启,文帝太子,在位十六年。元年乙酉三年丁亥初,楚元王好书,与鲁申公穆生白生俱受诗于浮丘伯,及王楚,以三人为中大夫。穆生不嗜酒,元王每置酒,常为穆生设醴,及子夷王,孙王戊,即位,常设,后乃忘设焉。穆生退曰:“可以逝矣。醴酒不设,王之意怠,不去,楚人将钳我于市。”遂谢病去。鲁共王,好治宫室,坏孔子旧宅以广其宫,闻钟磬琴瑟之音,遂不敢复坏。于其壁中得古文经传。诏太常使掌故晁错受书于伏生。伏生名胜,故为秦博士。时求能治尚书者亡有,闻伏生治之,欲召。时伏生年九十余,老不能行,于是诏晁错往受之。秦时禁书,伏生壁藏之。其后大兵起,流亡。汉定,伏生求其书,亡数十篇,独得二十九篇,即以教于齐鲁之间,齐学者由此颇能言尚书。孝武皇帝名彻,景帝之子,在位五十四年。建元元年辛丑年号始于此。董仲舒少治春秋,孝景时为博士,下帷讲诵,弟子传以去次相受业,或莫见其面。盖三年不窥园,其精如此。进退容止,非礼不行,学士皆师尊之。帝即位,举贤良文学之士,前后百数,而仲舒以贤良对策焉。对既毕,乃以为江都相,事易王。易王帝兄,素骄好勇,仲舒以礼谊匡正,王敬重焉。尝问之曰:“粤王勾践,与大夫泄庸种蠡伐吴,灭之。寡人以为粤有三仁,何如?”促舒对曰:“夫仁人者,正其谊,不谋其利;明其道,不计其功。是以仲尼之门,五尺之童,羞称五伯,为其先诈力而后仁义也。繇此言也,则粤未尝有一仁也。”仲舒治国,以春秋灾异之变,推阴阳所以错行,故求雨闭诸阳,纵诸阴,其止雨反是。行之一国,未尝不得所欲,中废为中大夫。先是辽东庙,长陵高国殿灾,仲舒居家,推说其意,草槁未上。主父偃候仲舒,私见嫉之,窃其书而奏焉。上召视儒仲舒弟子吕步舒,不知其师书,以为大愚,于是下仲舒吏当死。诏赦之,仲舒遂不敢复言灾异。上雅向儒术,丞相窦婴,太尉田蚡俱好儒术,推毂赵绾为御史大夫,王臧为郎史。绾请立明堂以朝诸侯,且荐其师申公。天子使使束帛加璧,安车驷马,以迎申公。既至,天子问治乱之事。申公年八十余,对曰:“为治者不在多言,顾力行何如耳。”是时天子方好文辞,见申公对,默然。然已招致,则以为大中大夫,舍鲁邸,议明堂巡狩,改历服色事。林子曰:“武帝好儒而溺于文辞,慕道而惑于幻妄,若兴师致讨,以拓地于外夷者,乃其好大喜功之真心也。”二年壬寅太皇窦太后,好黄老言,不悦儒术,赵绾,王臧以文学获罪。窦太后以为儒者文多质少,今万石君家不言而躬行,乃以其长子建为郎中令,少子庆为内史。上初即位,征天下举方正,贤良,文学,材智之士,待以不次之位。四方士多上书言得夫,自衔鬻者以千数,其不足采者輙报闻罢。平原人东方朔,上书文辞不逊高自称誉,上伟之,令待诏公车。初帝姑馆陶公主,号窦太主,堂邑侯陈午尚之,午死,主寡居,年五十余矣,近幸董偃。上为窦太主置酒宣室,使谒者引内董君,是时朔陛戟殿下,辟戟而前曰:“董偃有斩罪三,安得入乎?”上曰:“何谓也?”朔曰:“偃以人臣,私侍公主,其罪一也;败男女之化,而乱婚姻之礼,伤主制,其罪二也;陛下富于春秋,方积思于六经,留神于王事,驰骛于唐虞,折节于三代。偃不遵经劝学,反以靡丽为右,奢侈为务,尽狗马之乐,极耳目之欲,行邪枉之道,径淫辟之路,是乃国家之大贼,人主之大蜮。偃为淫首,其罪三也。昔伯姬燔而诸侯惮,奈何乎陛下?”上默然,良久曰:“吾业已设饮,后而自改。”朔曰:“不可。夫宣室者,先帝之正处也,非法度之政不得入焉。故淫乱之渐,其变为篡,是以竖貂为淫,而易牙作患,庆父死而鲁国全,管蔡诛而周室安。”上曰:“善。”有诏止,更置酒北宫,引董君从东司马门,更名东交门入。赐朔黄金三十斤。林子曰:“文中子谓东方朔人隐也。岂非其诡迹混俗,不求别于人耶?”齐人辕固,年九十余,亦以贤良征。公孙弘反目事固,固曰: “公孙子务正学以言,毋曲学以阿世。”诸儒多疾毁固,固遂罢归。五年乙巳始置五经博士。元光二年戊申李少君以祀灶却老方见上,上尊之。少君言祀灶则致物,而丹砂可化为黄金,寿可益,蓬莱仙可见,见之以封禅则不死。于是天子始亲祀灶,遣方士入海求蓬莱,安期生之属,海上燕齐迂怪之士,多更来言神仙事矣。林子曰:“帝王之学虽与凡庶不同,然亦有内丹,有外丹,惟道惟德,炼性修心,滌渣铄慝,欲不为累。辟如金之精纯粹美,而无有不善之念,杂乎其间者,内丹也;群生乐育,异俗向化,荡荡熙熙,无为而治,此其为利之大,传之子孙,世世不绝,虽不杂以黄白之术,而帝王之外丹成矣。”元朔二年甲寅上欲以孔臧为御史大夫。臧辞曰:“臣世以经学为业,乞为太常,典臣家业,与从弟安国,纲纪古训,使永垂来嗣。”上乃以为太常,其礼赐如三公。元狩四年壬戌齐人少翁以鬼神方见上,上拜为文成将军。岁余,其方益衰,神不至,于是诛文成将军而隐之。元鼎二年丙寅春,起栢梁台,作承露盘高二十丈,以铜为之,有仙人掌,以承露和玉屑饮之,云可以长生。宫室之修,自此日盛。林子曰:“书无逸载三宗文王,卓然圣贤之主也,近则享国之永年,远则声称之异代。由是观之,则帝王益寿不死之方也大矣。”四年戊辰丁义荐方士栾大,云与文成将军同师。上方悔诛文成,得栾大大悦,拜为五利将军。尚公主贵振天下,于是海上燕齐之间,莫不搤腕自言有禁方能神仙矣,后竟坐诬罔要斩。林子曰:“武帝惑于神仙,至以方士尚公主,悖之甚矣!且好大喜功之心,与清净无为之学,岂不大相辽哉?”六年庚午以倪宽为左内史,宽治尚书,受业孔安国,贫无资用,时行赁作,带经而锄,休息輙诵读。初为掌故,次补廷尉,见上语经学,上说。从问尚书一篇,擢为中大夫,迁左内史。时议欲封太山,令诸儒草封禅仪,数年不成。上问倪宽,对曰:“封太山,禅梁父,昭姓考瑞,帝王之盛节也。今将举大事,优游数年,使群臣得自尽,终莫能成。惟天子建中和之极,兼总条贯,金声而玉振之,以顺成天庆,垂万世之基。”上乃自制仪,颇采儒术以文之。元封元年辛未上行幸缑氏,礼祭中岳太室。从官在山下,闻若有言“万岁”者三。诏加增太室祠。上遂东巡海上,行礼祠入神。公孙卿见大人迹甚大,群臣言见一老父牵狗,忽不见,上以为仙人也,宿留海上。还封禅,其封禅祠夜若有光,昼有白云出封中。天子还,群臣上寿颂功德。天子既已封太山,无风雨,而方士更言蓬莱诸神,若将可得。于是上欣然庶几遇之,复至海上望焉。上欲自浮海求蓬莱,东方朔曰:“陛下第还宫,静处以须之。仙人将自至。”乃止。遂去并海上,北至碣石,巡自辽西,历北边,至九原,五月至甘泉,凡周行万八千里云。林子曰:“儒曰圣,释曰佛,道曰仙:余尝谓皆指心之神言之。故心静则神清,而方寸之内,便有仙人在焉。其曰‘静处以须之’,而武帝犹未悟也。噫!”德和二年庚寅以孔安国为博士,谏议大夫。安国,孔子十一世孙,申公弟子。治古文尚书,以文章政事名当时。鲁共王坏孔子旧宅,壁中得所藏古文尚书,皆科斗文字。安国以今文字读之,因以起其家。承诏为五十九篇,作传既毕,会朝有巫蛊事,不复以闻。四年壬辰上乃言曰:“朕即位以来,所为狂悖,使天下愁苦,不可追悔!今事有伤害百姓,縻费天下者,悉罢之。”田千秋曰:“方士言神仙者甚众,而无显功。臣请皆罢斥遣之。”上曰:“鸿胪言是也。”于是悉罢方士候神人者。是后上每对群臣自叹乡时愚惑,为方士所欺,天下岂有仙人,尽妖妄耳;节食服药,差可少病而已。林子曰:“武帝不知方寸为蓬莱,而求之海外;不知此心之神为神仙,而求之方士。是自妖自妄,故方士得以售其奸耳。”孝昭皇帝名弗陵,武帝少子,在位十有三年。始元元年乙未孝宣皇帝名询,武帝之曾孙,在位二十五年。本始元年戊申二年已酉诏立武帝庙乐,夏侯胜曰:“武帝虽有攘四夷,广土境之功,然多杀士众,奢泰无度,天下虚耗,亡德泽于民,不宜为立庙乐。”于是丞相御史劾奏胜非议诏书,毁先帝不道,及丞相长史黄霸,阿纵胜不举劾,俱下狱。霸在狱中,欲从胜受尚书,胜辞以罪死。霸曰:“朝闻道,夕可死矣。”胜贤其言,遂授之,系再更冬,讲论不怠。神爵元年庚申春正月,上始行幸甘泉郊泰畤,幸河东祠后土。颇修武帝故事,谨斋祀之礼,以方士言,增置神祠,闻益州有金马碧鸡之神,可醮祭而致,于是遣谏议大夫蜀郡王褒使持节求之。甘露三年庚午诏诸儒讲五经同异,萧望之等平奏其议,上亲称制临决焉。乃立梁丘易,大小夏侯尚书,谷梁春秋博士。林子曰:“宣帝不用儒生,乃今称制临决焉者何欤?大抵汉儒之陋,失在于记诵辞章训诂雠驳矣。”孝元皇帝名奭,宣帝之子,在位十六年。初元元年癸酉孝成皇帝名骜,元帝之子,在位二十六年。建始元年已丑河平三年乙未上以中秘书颇散亡,使谒者陈农求遗书于天下,诏光禄大夫刘向校之。向以王氏权位太盛,而上方向诗书古文,乃因尚书洪范,集合上古以至秦汉符瑞灾异之记,推迹行事,连传祸福,著其占验,比类相从,各有条目,凡十一篇,号曰洪范五行传论,奏之,天子心知向忠精,故为凤兄弟起此论也,然终不能夺王氏权。孝哀皇帝名欣,元帝庶孙,在位六年。建平元年乙卯孝平皇帝名衍,元帝庶孙,在位五年。元始元年辛酉二年壬戌梅福知王莽必篡汉祚,一朝弃妻子去,不知所之。其后人有见福于会稽者,变姓名为吴市门卒云。林子曰:“世传梅福仙去,然乎不然乎?岂诗所称明哲保身,梅福之谓与?”三年癸亥北海逢萌谓友人曰:“三纲绝矣!不去,祸将及人。”即解冠挂东都城门,归将家属浮海,客于辽东。林子曰:“余览神仙传,亦有逢萌者,萌未尝不仕,而以三纲为重如此,乃知山林僻处之士,殊非道家之道也。”孺子婴名婴,玄帝玄孙,在位三年。附王莽莽,孝元后之侄也,篡汉天下,建国号新,僭伪一十八年。居摄元年丙寅蜀人严君平,性雅淡,专精大易,耽于庄老。莽篡位,遂隐遁卜筮于成都市,以为卜筮者贱业而可以惠众人,与人子言依于孝,与人弟言依于顺,与人臣言依于忠。日阅数人,得百钱足以自养,则闭肆垂帘而诵老子,博览无所不通,著书十余万言。杨雄少时从游,得君平之道为多。蜀人杨雄,少而好学,年四十余,自蜀来游京师。大司马车骑将军王音,奇其文,荐为待诏,岁余除为郎给事黄门。雄好古乐道,其意欲求文章成名于后世,以为经莫大于易,故作大玄;传莫大于论语,作法言;史篇莫大于仓颉,作训篡;箴莫善于虞箴,作周箴;赋莫深于离骚,反而广之;辞莫丽于相如,作四赋,皆斟酌其本,相与仿依,而驰骋之,时人皆曶之,惟刘歆及范逡敬焉。王莽时,歆与甄丰皆为上公,莽既以符命自立,即位之后,欲绝其原,以神前事。而丰子寻,歆子棻复献之。莽诛丰父子,投棻四裔,辞连及雄,时雄校书天禄阁,使者来欲收雄,雄恐不能自免,乃从阁上自投下,几死。莽闻之曰:“雄素不与事,有诏勿问。”京师为之语曰:“惟寂寞,自投阁。爰清净,作符命。”雄以病免,莽复召为大夫。林子曰:“伊川曰:‘汉儒之中,吾必以杨子为贤,然于出处之际,不能无过,古之所谓言逊者,迫不得己,如剧秦美新之类,非得己者乎?’又曰:‘世之议子云者,多疑其投阁之事,以法言观之,盖未必有。’明道曰:‘太玄中黄中,阳气潜萌于黄宫,信无不在乎中,养首一,藏心于渊,美厥灵根,测曰:藏心于渊,神不外也。杨子云之学,盖尝至此地位,若夫善恶混之说,则其谬也滋甚矣。’”淮阳王名玄,春陵戴侯之曾孙,莽末,汉兵起,诸将立以为帝,在位二年。更始元年癸未 东汉 44. 光武皇帝名秀,景帝七世孙,在位三十三年。建武元年乙酉 严光少与帝同游学,及帝即位,光乃变姓名隐身不见。帝思其贤,乃令以物色访之。后齐国上言,有一男子,披羊裘,钓泽中。帝疑其光,乃备玄纁安车,遣使聘之,三反而后至,车驾即日幸其馆。光卧不起,帝即其卧所,抚光腹曰:“咄咄子陵,不可相助为理耶?”光乃张目熟视曰:“昔唐尧著德,巢由洗耳,士固有志,何至相迫乎?”帝曰:“子陵,我竟不能下汝耶?”于是升舆叹息而去;复引光入,论道旧故,相对累日,因共偃卧。光以足加帝腹上,明日太史奏客星犯御座甚急。帝笑曰:“朕故人严子陵共卧尔。”除为谏议大夫不屈,乃耕富春山,后人名其钓处,为严陵滩。二十八年壬子以博士桓荣为太子少傅,赐以辎车乘马。荣大会诸生,陈其车马印绶,曰:“今日所蒙,稽古之力也。”林子曰:“禄以天下,系马千驷,以内重之,君子视之,盖蔑如也;而辎车乘马,遂有矜色,则桓荣之所养可知矣。”中元元年丙辰起灵台,明堂,辟雍,宣布图谶于天下。帝以赤伏符即位,由是信用谶文,多以决定嫌疑。林子曰:“决定嫌疑,不谋之乃心,谋之卿士,庶人乎?顾乃信用谶文,斯亦惑矣!”孝明皇帝名庄,光武之子,在位十有八年。永平元年戊午冬十月帝幸辟雍,初行养老礼,以李躬为三老,桓荣为五更。礼毕,引桓荣及弟子升堂,上自为辨说。诸儒执经问难于前,冠带缙绅之人,环桥门而观听者,盖亿万计。上自为太子,受尚书于桓荣,及即帝位,犹尊荣以师礼。林子曰:“明帝受尚书于桓荣,幸辟雍,诸儒执经问难,岂曰能知孔子之道?后遣使天竺,得梵书,真像以归,亦岂曰能明释迦之旨哉?”三年庚申四月八日,帝梦一金人,身长丈六,自称释迦牟尼佛,生在西域毗蓝园,灭度已经千载,云有大教,嘱朕取之。遂遣使之天竺寻访迦叶摩腾,竺法兰二僧,将梵经释迦真像,以白马驮入洛阳。帝大悦,敕腾,兰于鸿胪寺翻译四十二章经。仍造伽蓝一所,以“白马”为额,此中国造寺之始也。林子曰:“昔刘向撰列仙传序云:‘历观百家之中以相检验,得神仙者一百四十六人,其七十四人见于佛经。’又开皇历代三宝记云:‘刘向称:予览典籍,往往见有佛书。以二书而观之,则二氏之学,安有不同?而释典之来,亦非自有汉明帝始也。’然明帝徒知求佛于外,而不知求佛于心;徒知诵佛之经,而不知了佛之性。世谓明帝好佛,岂其然哉?”迦叶摩腾,竺法兰所言,大抵以虚无为宗,贵慈悲不杀;为其人死,精神不散,随复变形;生时所为善恶,皆有报应,以劝诱世俗。精于其道者,号曰:“沙门”。林子曰:“腾兰二僧此言已失释氏之旨矣。”或问轮回之旨。林子曰:“人生聚则成形,散则成气,聚而复散,散而复聚,轮回之旨也。若报应之说,果足以劝诱世俗,革其邪念,而兴其善心,以赞夫赏罚之所不及也,岂不美哉?”佛法入东土,独楚王英最先好之,后竟逆谋自杀。林子曰:“王莽受礼经师陈参,而终于篡盗;楚王英事浮屠为最先,而卒以谋逆。岂儒佛之道非耶?”韩崇少好道,遇林屋仙人王玮玄教之,崇勤而修之。玮玄曰:“子行此道,亦可以出身仕宦,无妨仙举也。”崇遂仕至宛陵令,虎狼深避,蝗不集界。迁海南太守,拔书佐袁安,时人以崇有识物之鉴。崇治郡积十四年,政化洽著,举天下最。十四年辛未所司造寺十所,七寺住僧,三寺住尼。有愿出家者,勅腾兰二僧为之剃发,此中国为僧为尼之始也。林子曰:“余自序醒心集,大意谓伦属道术,二者不可偏废。或先了斯道,后属纲常;或先属纲常,后了斯道。若释氏不祝发,安能断去淫欲,以精进斯道哉?”或曰:“释氏祝发之教是欤?”林子曰:“余亦未敢以为是也。若不祝发则不能致志,今日为道,而明日叛去,未可知也。故释氏要览曰:‘落发后称息慈’,谓安息在慈悲地也。”或曰:“今之和尚不祝发欤?”林子曰:“古之祝发以谋道也,今之祝发非谋道也。要之以教下根器之人,而大根大器亦不以此为重矣。故曰:‘凡属有相,都归幻妄。’若必祝发,是著相也,是幻妄也。”孝章皇帝名烜,明帝之子,在位十有三年。建初元年丙子元和二年乙酉帝耕于定陶,进幸鲁,祠孔子于阙里。帝谓孔僖曰:“今日之会,宁于卿家有光荣乎?”对曰:“臣闻明主圣王,莫不尊师贵道,今陛下亲屈万乘,辱临敝里,此乃崇礼先师,增辉圣德,非臣家之私荣也。”帝大笑曰:“非圣者子孙,焉有斯言乎?”拜僖郎中。孝和皇帝名肇,章帝之子,在位十有七年。永元元年已丑张道陵汉留侯良八世孙也,生而神灵,七岁读道德二篇,即达其旨。于天文地理河洛图讳之说,皆极其妙。帝闻其有道,以三品印绶车驷,征为太傅,加封冀县侯,三诏不受。语使者曰:“为我谢天子。人生百岁,岂能长存?惟清心寡欲,则天下自治,何以臣为?”后人传其得道,白日飞升。以诸品秘箓,斩邪二剑,玉册玉印授其长子衡,曰:“此文总统三五步罡正一之枢要,世世一子绍吾之位,非吾家宗亲子孙不传也。”林子曰:“余要旨书,谓父母全而生之,子全而归之者,形也;天地全而生之,人全而归之者,神也。四大假合,终归于尽。而白日飞升,岂非神欤?黄帝之仙去,唐尧之殂落,皆此义也。”或问九鼎神丹之义。林子曰:“鼎譬之身也,九阳数也,曰九鼎者,谓身中之得阳也。心属火而色丹,曰神丹者,谓心之神明不测也。若世俗所传丹鼎之事,以余之智,实不足以及此。然纵有之,亦非驰骋于名利之府,恣睢于百欲之场者,之所能为也。”孝殇皇帝名隆,和帝之子,在位一年。延平元年丙午孝安皇帝名祐,章帝之孙,在位十有九年。永初元年丁未延光元年壬戌汝南太守王龚,好才爱士,以袁阆为功曹,引进郡人陈蕃,黄宪等。宪不屈,蕃遂就吏。宪世贫贱,父为牛医,颖川荀淑遇宪于逆旅,时年十四。淑竦然异之,揖与语,移日不能去。谓宪曰:“子,吾之师表也。”既而见袁阆,问曰:“子国有颜子,宁识之乎?”阆曰:“见吾叔度耶?”是时,同郡戴良,才高倨傲,而见宪未尝不正容,及归罔然若有失也。其母问曰:“汝复从牛医儿来耶?”对曰:“良不见叔度,自以为无不及。既睹其人,则瞻之在前,忽然在后,固难得而测矣。”陈蕃及周举尝相谓曰:“时月之间,不见黄生,则鄙吝之萌,复存于心矣。”太原郭泰,少游汝南,先过袁阆,不宿而退;进往从宪,累日方还。或以问泰。泰曰:“奉高之器,譬诸汎滥,虽清而易浥;叔度汪汪若千顷波澄之不清,淆之不浊,不可量也。”孝顺皇帝名保,安帝之子,在位十有九年。永建元年丙寅四年已巳初,安帝薄于艺文,博士不复讲习,朋徒相视怠散,学舍颓敝,鞠为园蔬。将作大匠翟酺上疏,请更修缮,诱进后学,帝从之。孝冲皇帝名炳,顺帝之子,在位一年。永嘉元年乙酉孝质皇帝名缵,章帝玄孙,在位一年。本初元年丙戌孝桓皇帝名志,章帝曾孙,在位二十一年。建和元年丁亥永兴元年癸巳铸金浮屠及老子像,禁中供养,覆以百宝华盖,帝事之尽敬。林子曰:“崇浮屠老子之像,而不识浮屠老子之心,果何益哉?”延熹二年已亥郭泰博学,善谈论,性明知人。初游洛阳,李膺见之曰:“郭林宗聪识通朗,高雅密博,今之华夏,鲜见其俦。”遂与为友,于是名震京师。或问范滂曰:“郭林宗何如人?”滂曰:“隐不违亲,贞不绝俗。天子不得臣,诸侯不得友,吾不知其他。”九年丙午帝亲祠老子于濯龙宫。裴楷上书曰:“今宫中立浮屠,黄老之祠,而陛下嗜欲不去,杀伐过理;又艳姬艾女,以极天下之丽;甘肥食美,以殚天下之味,奈何欲如佛老乎?”书奏,尚书承旨奏楷诬罔,请正楷罪。林子曰:“即不杀伐,寡嗜欲,远色节食,去浮屠,老子之学,亦已远矣!要之事浮屠而不知浮屠,事老子而不知老子,事孔子而不知孔子,天下后世比比皆是也。”时宦官用事,而善风角张成交通宦官,上书告李膺等诽讪朝廷。于是天子震怒,逮捕党人,皆海内人誉,遂下李膺等于黄门北寺狱。其辞连及杜密,陈翔,陈实,范滂之徒,二百余人。时度辽将军皇甫规,自以西州豪杰,耻不与焉。孝灵皇帝名宏,章帝玄孙,在位二十二年。建宁元年戊申二年已酉初,李膺等虽废锢,天下士大夫皆高尚其道,而污秽朝廷。希之者惟恐不及,更共相标榜,为是称号。以窦武,陈蕃,刘淑为三君,李膺,荀昱,杜密,王畅,刘佑,魏朗,赵典,朱寓为八俊,郭泰,范滂,尹勋,巴肃,宗慈,夏馥,蔡衍,羊陟为八顾,张俭,翟超,岑晊,范康,刘表,陈翔,孔昱,檀敷为八及,度尚,张邈,王孝,刘儒,胡母班,秦周,蕃向,王章为八厨。及陈,窦用事,复举拔膺等。陈,窦诛,膺等复废。宦官疾恶膺等,每下诏书,輙申党人之禁。曹节等讽有司奏诸钩党者,请下州考治。上可其奏。李膺死,范滂亦自诣狱。时凡党人死者百余人,妻子皆徙边。天下豪杰及儒学有行义者,宦官一切指为党人,其死徙废禁者,又六七百人。初,范滂等非讦朝政,自公卿以下,皆折节下之。太学生争慕其风,以为文学将兴,处士复用。申屠蟠独叹曰:“昔战国之世,处士横议。列国之主,至为拥彗先驱,卒有坑儒焚书之祸,今之谓矣。”乃绝迹于梁砀之间,自同佣人。二年,滂等果罹党锢之祸,唯蟠超然免于评论。孝献皇帝名协,灵帝之子,在位三十一年。初平元年庚午建安十二年丁亥刘备在荆州,访士于襄阳司马徽。徽曰:“儒生俗士,岂识时务?识时务者在乎俊杰,此间自有伏龙,凤雏。”备问为谁?曰:“诸葛孔明,庞士元也。”徐庶见备于新野,备器之。庶谓备曰:“诸葛孔明,卧龙也,将军岂愿见之乎?”备曰:“君与俱来。”庶曰:“此人可就见,不可屈致也。将军宜枉驾顾之。”备由是诣亮,三往乃见。林子曰:“孔明出师表,古今美称;若木牛流马,列石叠阵,抑又奇矣。至于论学,则曰:‘非学无以广才,非静无以成学。’又曰:‘非澹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又曰:‘惂慢则不能研精,险躁则不能理性。’”十六年辛卯以刘翊为陈留太守。翊好长生术,常能周施。有陈留张季札,远赴师丧,车败牛困。翊逢之语,即推车牛与乘,不告姓名而去。季札意其于翔字翊,后还取假乘,翊闲门不与相见。尝为功曹,时上迁都西京,道路寇阻。翊举计椽,夜行昼伏,乃到长安。上嘉其忠,拜议郎,迁陈留太守。翊又散珍宝,惟余车马自载,见士大夫病死道傍,以马易棺,脱衣殓之;逢知故饿困于路,杀驾牛以救其乏。人或止之。翊曰:“视没不救,非志士也。”遂俱饿死。林子曰:“世人每以阴德阴惠,惟恐人知,以自徼福报,岂所谓顺事而无情哉?后翊竟以急人之困,而自饿死。殆知有人而不知有已,墨氏之害仁也。”费长房初为市椽,市中有老翁卖药,悬一壶于肆头,輙跳入壶中,市人莫之见。惟长房于楼上睹之异焉,因往再拜,奉酒脯。翁知长房之意其神也,谓之曰:“子明日可更来。”长房旦日复诣翁,翁乃与俱入壶中。林子曰:“身譬之壶也。吾身之壶,亦有日月星辰之照临,亦有山岳河海之流峙,亦有飞走动植之生生化化。在天地之内而非内,超天地之外而非外。前乎千万世而非往,后乎千万世而非来。何者非形,形皆我有;何者非气,气皆我用;何者非神,神皆我灵。故曰:“何物高于天,生天者是;何物厚于地,育地者是;何物宽于虚空,运虚空者是。此壶公之义也。”昭烈皇帝名备,汉中山靖王之后,在位三年。章武元年辛丑后皇帝名禅,昭烈皇帝之子,在位四十年。建兴元年癸卯二年甲辰魏黄初五年,魏陈思王曹植不好黄老,惟读佛经,每留连叹玩,以为至道之宗。林子曰:“不知黄老,安识牟尼?”延熙三年庚申吴赤乌三年,吴主聘葛玄,以宾礼待之。玄少失怙恃,生而颖秀,英资振发,性识明茂,常朗诵庄老,安闲澹泊,内足无求。太子登为筑别室,日亲访问。玄曰:“至道之精,杳杳冥冥;至道之极,昏昏默默。无视无听,抱神以静。此广成子答黄帝之妙旨也。今殿下位居储宫,将嗣大宝,要在清心寡欲,远佞尊贤,拔择英豪,光宅天下,燮调四时,抚育群黎。此乃四海无疆之休,岂特一身之福哉?”太子称善。四年辛酉吴赤乌四年,康居国沙门僧会,初至金陵,营立茅茨,设像行道。吴主召见,会因言“灵骨舍利,神应无方。”吴主遂为之建塔于佛佗里。林子曰:“大抵言佛多入于怪,遂令佛之法不信于天下后世。殊不知释氏之建塔,以象此心之镇静不移也。若藏之制,亦类塔能旋转,岂非以吾身小天地,法轮能旋转而不息耶?此释氏象教之义也。”或曰:“塔藏之义,既闻命矣,敢问舍利光之说。”林子曰:“舍利者,心经所云‘舍利子’者是也。盖舍譬之方寸也;利子者,方寸中之神也。变动不居,一何伶俐,故谓之利子。光者,光明之义。所谓圣人之心,如明镜止水,而佛氏又以方寸为光明藏,亦此意也。故定而能慧,寂而能感,安而能虑,虚而能觉,诚而能明,皆舍利光之旨也。”阚泽仕吴为太子太傅,吴主问泽曰:“孔老之教,比佛若何?”泽曰:“孔老二教,法天制用,不敢违天;佛氏设教,天法奉行,不敢违佛。以此言之,优劣可见矣。”林子曰:“易曰:‘先天而天弗违,后天而奉天时。’是儒者所学之大也。而阚泽乃以释氏为先天,而孔老为后天者,是不惟不知孔老,亦且不知佛矣。”吴魏伯阳性好道术,不耽禄位,尝拟周易作参同契,五行相类,凡三卷。林子曰:“朱子注参同契,以切字而易其名曰邹訢。尝有言曰:‘邵子得于希夷,希夷源流,自参同契。参同契文章极好,其用字皆根据古书,做得极妙极精致,遂与蔡季通相订正而为之解注。解注之词,尚多阙疑而未详。’”参同契曰:“是非历藏法,内视有所思。履行步斗宿,六甲以日辰。阴道厌九一,浊乱弄元胞。食气鸣肠胃,吐正吸外邪。昼夜不卧寐,晦朔未尝休。身体日疲倦,恍惚状若痴。百脉鼎沸驰,不得澄清居。累土立坛宇,朝暮敬祭祀。鬼物见形象,梦寐感慨之。心懽竟喜悦,自谓必延期。遽以夭命死,腐露其形骸。举措輙有违,悖逆失枢机。诸物甚众多,千条有万余。前却违黄老,曲折戾九都。”林子曰:“参同契此言,真足以破万古之迷矣!至于子时,冬至,卦爻,斤两等语,亦皆取譬之词也。”十二年已巳魏嘉平元年,魏何晏好庄老之书,与夏侯玄,荀粲及王弼之徒,竞为清谈,祖尚虚无,谓六经为圣人糟粕。由是天下士大夫争慕效之,遂成风流,不可复制焉。林子曰:“何晏附丽大将军爽,以谋迁太后,专政树党,亦竞为清谈者何耶?岂非谈清行秽,特以老庄之书而饰其诈尔!”十七年甲戌,天竺三藏昙无德,赍四分律至洛。昙谛亦善律学,出戒经一卷。昙摩迦罗见比丘剪发,未有律仪,遂与昙谛译四分羯磨,及僧祗戒心图,此中国受戒之始也。林子曰:“此即儒者不知主敬存心工夫,而外惟勉强以摄伏其心者同也。六祖曰:‘但于此心常起正见,烦恼尘劳,常不能染者,乃最上乘之至教也。’若律学,戒经,徒以求其外,不过小乘法门尔。况步趋尧舜,而心不尧舜,亦未可知也。”景耀四年辛巳魏景元二年,魏谯郡嵇康,文辞壮丽,好言庄老,而尚奇任侠,与陈留阮籍兄子咸,河内山涛,河南向秀,琅琊王戎,沛人刘伶,特相友善,号竹林七贤。皆崇尚虚无,轻蔑礼法,纵酒昏酣,遗落世事。阮籍为步骑校尉,其母卒,籍方与人围棋,对者求止,籍留与决赌,既而饮酒二斗,举声一号,吐血数升,毁瘠骨立,居丧饮酒,无异平日。刘伶饮酒,常乘鹿车,携一壶酒,使人荷锸随之,曰:“死便埋我!”当时士大夫皆以为贤,争慕效之,谓之放达。钟会方有宠于司马昭,闻嵇康名而造之,康箕踞而锻,不为之礼。会将去,康曰:“何所闻而来,何所见而去?”会曰:“闻所闻而来,见所见而去。”遂深衔之。孙登好读易,抚一弦琴,性无恚怒。嵇康从之三年,问其所图终不答。康将别,谓曰:“先生竟无言乎?”登乃曰:“子识火乎?火生而有光,而不用其光,果在于用光;人生而有才,而不用其才,果在于用才。故用光在乎得薪,所以保其耀;用才在乎识真,所以全其生。今才子多识寡,难乎免于今之世矣!”康不能用,故及于难。兰期初居兖州,精修孝行,后遇真人弘康语之曰:“夫孝至于天,日月为之明;孝至于地,万物为之生;孝至于民,王道为之成。吾陈孝道之教,后晋当有许逊者,传吾孝道之宗,汝当以此授之!”

莺歌 发表于 2019-5-4 13:48:44

三教会编要略卷之四      门人林鸣阳编 林兆诰选 黄阳校 卢文辉订 晋45. 世祖皇帝名炎,司马昭之子,在位二十五年。太始元年乙酉吴甘露元年,吴主孙皓,遍毁神祠,被及梵宇,遣使召僧会,问佛之善恶报应。会曰:“明主以仁德治天下,则赤乌翔,嘉禾茁。善既有应,恶亦如之。易称积善余庆,诗美求福不回。”皓曰:“周孔既明,何用佛教?”会曰:“周孔不欲深言,略示其迹;佛不止浅言,故示其要。皆以劝人为善也。”林子曰:“即无善恶报应之理,然此言亦足以惧齐民,而革其非心,亦一助也。且孙皓凿人目,剥人面皮,所谓周孔之道安在?而曰‘何用佛教’者,似若有以辨佛教之邪,曾心于周孔之道者,亦可笑矣!”许逊为旌阳县令。逊少小通疏,与物无忤,不求闻达。朝廷屡加礼命,乃起为县令,时年四十二。视事之初,诫吏须去贪鄙,除烦细,脱囚絷,悉开谕以道。吏民悦服,咸愿自新。发摘如神,吏不敢欺。其听讼必先教以忠孝慈仁,忍慎勤俭,近贤远奸,去贪戢暴,具载文诫,言甚详悉。复患百里之远,难于户晓,乃择秀民之有德行,与耆老之可语者,委之劝率,故争竞之风日销,久而至于无讼。后知晋室将乱,乃弃官东归。蜀民感其德化,无计借留,所在立生祠,家传画像,敬事如神明焉。启行之日,赢粮而送者蔽野,有至千里始还者,有随至其家,愿服役不返者。乃于宅东之隙地,结茅以居,状如营垒,故号许家营焉。林子曰:“老子柱下,庄生漆园,岂其放志纵情以为高,餐霞饮涧以为洁哉?昔元黄元吉有言曰:‘都仙许真君,曾为蜀郡旌阳县令,吴君名猛仕吴为西安县令,天性至孝,陈君名勋,周君名广皆世族儒生,甘君名战乃草泽布衣,施君名岑初为乡壮士,弓剑绝伦,彭君名伉举孝廉,仕晋,累迁尚书左丞;盱君名烈钟离君名嘉皆都仙姊氏之子,黄君名仁览实都仙之婿,任青州从事,如上皆坐家修行之士也。此外惟有曾君名亨,时君名荷从少为黄冠上士,然皆慕许真君孝道之教,而成真焉。’”逊游丹阳黄堂,问道于女师谌母。母以所受孝道明王之法授之,自是道法益进,戮蛟断蛇,功济生灵。又著八宝垂训曰:‘忠孝廉谨,宽裕容忍。忠则不欺,孝则不悖,廉而罔贪,谨而勿失;修身如此,可谓成德。宽则得众,裕能有余,容而翕受,忍则安舒;接人以此,咎怨涤除。’乡党化之,皆迁善远罪,孝弟兴行。自东晋乱离,江左频扰,真君所居环百余里,盗贼不入,闾里宴安,年谷屡登,人无灾厉。至宁康二年,拔宅上升而去。林子曰:“身譬之宅也,神譬之身也。养成元神,炯炯不昧,离身长往,归还于天,即如世人舍宅而他适也,故曰‘拔宅上升’。记灵宝坛有曰:‘在天为黄中,在地为乌真,在人为丹扃。’是中者,天地人之道,一而已矣。”钟离权少攻文学,初仕晋为大将,后遇东华先生,授以真诀,洞晓玄玄之道,尝作破迷正道歌,其略曰:“有如餐松并服术,如何脱免死生根;有如忘形习定息,如何百脉尽归根;有如呼吸想丹田,到底胎仙学不成;有如息气为先天,到老无成也是空。有以口鼻为玄牝,恰似漏网去包风;有以思心为方寸,怎得归元见祖宗;更有积精为铅汞,转与金丹事不同;有执神气为子母,亦隔天仙万里程;有以开顶为炼养,枉施巧力谩劳神;更有缩龟并炼乳,正是邪门小法功;更有行炁为火候,九载三年误了人;鼻头闭息服元炁,引得邪风肚里鸣。假若识心并见性,到头终久做阴灵;知他多少闲门户,劳漉空动骷髅形;止念降火为清净,下稍终久是顽空;昼夜终行子午法,天地岂有恶时辰?孤修闭息行存想,执定舌根做赤龙;更有周天行卦象,更有认脾作黄庭;更有指肾为造化,执定尾闾为命根;更有还元服水火,更有采补吸淫精。更有仰天吸日月,便道地魄与天魂;更有咽津为造化,断除五味是修真。昼夜一餐为世用,身体尫羸似鬼形,曲身偃仰叩玉户,抱元守一运双睛。竦肩缩项思脊骨,搬运流珠想太阴;更有书符并念咒,破券分环学隐形。按摩吁呵六字诀,瞻星礼斗受辛勤;入清吐浊为丹本,阳关紧勒火飞腾。炎炎遍身通透热,呼作天真大道根;看经念讚持科箓,设坛拜醮望飞腾。三千六百旁门法,不识狂邪尽误人。”孝惠皇帝名衷,武帝之子,在位十有七年。永熙元年庚戌 元康七年丁巳九月,以尚书右仆射王戎为司徒。戎为三公,与时浮沉,无所匡救;委事寮寀,轻出游畋;性复贪吝,园田遍天下;每自执牙筹,昼夜会计,常若不足;家有好李卖之,恐人得种钻其核;凡所赏拔,专用虚名。阮咸之子瞻,尝见戎。戎问曰:“圣人贵名教,老庄明自然,其旨同异?”瞻曰:“将无同。”戎咨嗟良久,遂辟之。时人谓之“三语椽”。是时王衍为尚书令,乐广为河南尹,皆善清谈,宅心事外,名重当时,朝野之人多慕效之。衍与弟澄,好品题人物,举世以为仪准。衍神情明秀,少时山涛见之,嗟叹良久曰:“何物老妪,生宁馨儿!然误天下苍生者,未必非此人也!”乐广性冲约清远,与物无竞。每谈论,以约言析理,厌人之心,而其所不知默如也。凡论人必先称其所长,则所短不言自见。王澄及阮咸,咸从子修,胡辅之,谢鲲,王尼,毕卓,皆以任放为达。毕卓尝为吏部郎,比舍郎酿酒,卓因醉,夜至瓮间盗饮之,为掌酒者所缚,明旦视之,乃毕吏部也。乐广闻而笑曰:“名教内自有乐地,何必乃尔!”初何晏等祖述老庄立论,以为天地万物,皆以无为本。无也者,开物成务,无往不存者也。阴阳恃以化生,贤者恃以成德,故无之为用,无爵而贵矣。王衍之徒,皆爱重之。由是朝廷士大夫皆以浮淡为美,驰废职业。裴頠著崇有论,以释其蔽。林子曰:“王戎尝拔虚名,而执牙筹以自会计。王衍宅心事外,而品人物以为世准者,何欤?至于乐广,阮咸等流,悉皆名教之罪人,君子所不道也!若裴頠欲而无厌,其于崇有也不已甚乎?”太安二年癸亥沙门李孝龙有机辨,讲放光般若,人皆崇仰,阮瞻,庾凯尤敬之。有嘲其胡服者,龙曰:“以道观之,诚不见有容服之异,彼谓我辱,我弃彼荣,则无心之贵愈贵,无心之安愈安矣。”林子曰:“生于胡而胡服可也,生于中国而胡服不可也。”孝怀皇帝名炽,武帝之子,在位六年。永嘉元年丁卯孝愍皇帝名业,武帝之孙,在位四年。建兴元年癸酉46. 中宗元皇帝名睿,宣帝曾孙,在位六年。建武元年丁丑郭璞博学高才,有道术。帝初镇建邺,迁著作佐郎,时阴阳错谬,而刑狱繁兴。璞上疏曰:“夫寅畏者,所以享福;怠傲者,所以招患。宜荡除瑕衅,赞阳布惠。后王敦镇姑熟,将举兵向京师,令璞占梦。璞筮之曰:“无成。”敦曰:“予寿几何?”璞曰:“公若举事,祸将不久;若还武昌,则寿未可量也。”敦怒杀之。向子平,性尚中和,好言黄老,贫无资,好事者更馈焉,受之取足而反其余。后男女婚嫁既毕,敕断家事,遍游五岳。太兴三年庚辰杨都瓦官寺竺僧敷,因时人不识心,咸谓心神有形,但妙于万物耳。敷乃著神无形论以辟之,略云:“有形便有数,有数则有尽。神既无尽,故知无形。”肃宗明皇帝名绍,元帝之子,在位三年。大宁元年癸未显宗成皇帝名衍,明帝之子,在位十有七年。咸和元年丙戌咸康四年戊戌赵建武四年,石虎问佛图澄曰:“朕为天下主,非杀无以肃清海内,奈何?”澄曰:“帝王事佛,惟在体恭心顺,不为暴虐,不害无辜;至于凶顽无赖,非化所迁,有此罪戾,安得不杀?若为暴虐,害及无辜,虽倾财奉佛,亦无益也。”林子曰:“无故不杀者,慈悲也;有罪必刑者,亦慈悲也。”佛图澄弟子道进,学通内外,为石虎所重。虎谓进曰:“有杨轲者,朕之民也,征之十余年,不恭王命,及省视,傲然而卧,意欲杀之。”进曰:“昔舜优蒲衣,禹造伯成,魏式段干,汉高周党,管宁不应曹氏之辟,皇甫不就晋世之征,二圣四君,共嘉其节,激厉贪竞,以峻清风。且君举必书,岂可令赵史无隐士传乎?”虎悦其言。康皇帝名岳,成帝之弟,在位二年。建元元年癸卯孝宗穆皇帝名聃,康帝之子,在位十有七年。永和元年乙巳四年戊申赵建武十四年,佛图澄遣人告虎以死期将至,虎怆然即往,自慰谕之。澄曰:“出生入死,道之常也。修短定数,非所能延。苟业造无损,虽亡若存;而戒律有违,生亦何益?伏愿心存佛理,奉法惟恪,宜享休祉,惠及下民;若布政猛烈,淫刑酷滥,不自惩革,终无福佑。”数日果卒于叶宫寺。七年辛亥吴睦少为县吏,掌局枉尅,法应死,遁入山林,饿经日,行至石室,遇孙先生,自首事实,冀得改行从善。遂留石室,为先生扫除驱使四十年,后亦得道仙去。林子曰:“孟子所谓恶人斋戒,可以事天者,非与?故食既而复,则日月之照临自若也;恶积而更,则心性之粹然自在也。”哀皇帝名丕,成帝之子,在位四年。隆和元年壬戌帝奕字延龄,哀帝之弟,在位六年。太和元年丙寅太宗简文皇帝名昱,元帝之子,在位二年。咸安元年辛未烈宗孝武皇帝名曜,简文帝之子,在位二十四年。宁康元年癸酉   初,魏晋沙门依师为姓,道安以尊释迦,乃以释命氏;后见阿含经,果称四河入海,无复河名。四姓沙门,皆称释种,遂为定式。林子曰:“先王因生赐姓,胙土命氏,姓氏之来尚矣。经云释种,犹云儒宗道派者,是也。岂必去姓而后可以奉佛哉?盖忘其本之所自出也。”十八年癸巳鸠摩罗什,雅好大乘,志存敷广,尝著实相论二卷,并维摩经,姚兴奉之若神。后兴以宫女十人与之,一交而生二男,自是不住僧房,别立廨舍,尝曰:“臭泥中生莲花,但取莲花,勿取泥也。”林子曰:“余所谓先了斯道,后属纲常者,罗什之谓也。昔唐释元珪有言曰:‘虽娶非妻也,虽享非取也,虽柄非权也,是谓无心。无心则无戒,无戒则无心。’余窃善之,若其有心,便是违心;若惟致戒,便是破戒;违心破戒,去佛远矣!”或曰:“虽柄非权,然则佛氏官乎?”林子曰:“官矣,而心之寂然禅者,山林也。圭堂居士曰:‘佛法未尝遗世。’维摩之入政治,救护一切;非入政治,则不足以大其救护也。故善财参大梵光王,见其施仁化以美其俗;参利生无厌足王,见其罚不善以安其善;皆普贤大行之一,所以为未来佛子之式者也。夫岂必曰:遁世为佛事哉?”安皇帝名德,武帝之子,在位二十二年。隆安元年丁酉四年庚子魏天兴三年,魏仪曹郎董谧献服饵仙经,魏主珪置仙人博士,立仙坊煮炼。药成,令死罪者试服之不验,而访求不已。林子曰:“陶埴有言曰:‘凡言水银可以为金丹者,妄人也;言硃砂可以驻年者,不知道也。’夫试之罪人既不验矣,而又访求不已者,何为也哉?”元兴三年甲辰桓玄西奔伏诛。帝自江陵还京师,辅国何无忌劝释慧远候迎,远遂称疾。帝诏赐使劳问,远报书曰:“释慧远先婴重疾,年衰益甚,猥蒙慈诏,曲垂光慰,感惧之深,实百千怀。”帝又诏答曰:“法师既养素山林,又所患未痊,邈无相见之期,徒增叹恨而已。”林子曰:“释慧远不屈已枉见,亦孟子称疾不朝意也。”释慧远招陶潜入白莲社,潜谓许饮即来,远许之,后亦攒眉而去。谢灵运恃才傲物,见远肃然心服,尝求入社,远以其心杂不许。潜少有高趣,博学不群,以亲老家贫,为州祭酒,少日自解归。召主薄不就,躬耕自资,遂抱羸疾。后复为彭泽令,不以家累自随。送一力给其子,书曰:“此亦人子也,可善遇之。”在官八十余日,郡督邮至,县吏请曰:“应束带见之。”潜叹曰:“我岂能为五斗米折腰,向乡里小儿?”即日解印绶去。赋归去来辞,著五柳先生传以自见。居常安静少言,不慕荣利,好读书,不求 甚解,每有会意,便欣然忘食。性嗜酒,家贫不能常得。亲旧知其如此,或置酒而招之。每造饮輙尽,期在必醉,既醉而退,曾不吝情去留。环堵肃然,不蔽风日,短褐穿结,箪瓢屡空,晏如也。后征著作郎不就。妻翟氏亦与同志,能安勤苦,夫耕于前,妻锄于后。潜自以先世为晋辅,耻复屈身后代。及卒,世号为靖节先生。林子曰:“自祭之文,出于属纩,而挽歌之作,成于暇日,陶靖节可谓明于生死之故;而曳杖,易箦之后,鲜有闻者。其诗曰:‘纵浪大化中,不喜亦不惧,应尽便须尽,无复独多虑。’又曰:‘人生似幻化,终当归空无。’又曰:‘试酌百情远,重觞忽忘天,天岂去此哉?任真无所先。’又曰:‘不觉知有我,安知物为贵。’又曰:‘千载非所知,聊以永今朝。’又曰:‘有生必有死,早终非命促。但恨在世时,饮酒不得足。’又曰:‘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笑傲东轩下,聊复得此生。’又曰:‘客养千金躯,临化消其宝。’皆知道之言,闲情之适也。吴澄曰:‘责子有书,与子有疏,志趣之同,苦乐之安,一家父子夫妇奉无愧焉。忘言于真意,委运于大化,则几于同道矣。余尝谓东方朔人隐于庙廊,陶靖节人隐于岩谷,混世和尘,孰能测识?若文中子谓‘元亮放人也,归去来有避地之心焉,五柳先生传,则几于闭关矣。’岂足以尽渊明哉?”尝作桃花源记以寓意云:“晋太元中,武陵人捕鱼为生业,缘溪行,忘路之远近。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渔人甚异之。复前行,欲穷其林。林尽水源,便得一山。山有小口,仿佛若有光。便舍船,从口入。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其中往来种作,男女衣著,悉如外人;黄髪垂髫,并怡然自乐。见渔人,乃大惊,问所从来,具答之。便要还家,设酒杀鸡作食。村中闻有此人,咸来问讯。自云先世避秦时乱,率妻子邑人来此绝境,不复出焉,遂与外人间隔。问今是何世,乃不知有汉,无论魏晋。此人一一为具言所闻,皆叹惋。余人各皆复延至其家,皆出酒食,停数日辞去。此中人语云:‘不足为外人道也。’及出得其船,便扶向路,处处志之。及郡下,诣太守说如此。太守就遣人随其往,寻向所志,遂迷不复得路。南阳刘子骥,高尚士也,闻之欣然亲往。未果,寻病终。后遂无问津者。”林子曰:“捕鱼为业者,谓心之活泼,如鱼之悠然自得也。山有小口,从口入,初极狭,谓方寸之地狭也。口者,方寸之象也。豁然开朗,土地平旷等语,谓心之无量广大也。避秦时乱,来此绝境,谓离俗之纠纷,适吾之闲旷也。遂与外人间隔,是心远之义也。不足为外人道,难与俗人言也。寻向所志,迷不复得路,心不清净故也。后遂无问津者,谓心学之不明于天下后世也。”恭帝名德文,安帝之弟,在位二年。元熙元年已未 宋47. 高祖皇帝姓刘名裕,仕晋封宋王,受恭帝禅,在位三年。永初元年庚申二年辛酉帝自西伐长安。素籍什僧导名,要见谓曰:“相望久矣,何其流滞殊俗?”一日敕于瓦棺寺开讲,帝与公卿毕集。导谓帝曰:“护法弘教,莫先帝王。陛下若能运四等心,矜危劝善,则沙土瓦砾,便为自在天宫。”林子曰:“了其性而明其道,则到处便为自在天宫,而此心便为自在菩萨。学佛之徒,能知此意者亦鲜矣。”营阳王名义符,高祖之子,在位一年。景平元年癸亥太祖文帝名义隆,高祖之子,在位三十年。元嘉元年甲子四年丁卯天竺求那跋摩,初逊国出家,属国诸王,皆受其戒持。游阇婆国,帝闻其名,遣使航海往阇婆邀之,问曰:“寡人常欲持斋不杀,以身应物,弗获所愿,幸教之。”摩曰:“道在心不在事,法由已不由人。且帝王所修,与匹夫异。匹夫倘不苦节,即同凡俗;帝王以四海为家,万民为子,出一嘉言,则士庶咸悦;布一善政,则神人以和。刑不夭命,役不劳力,则风雨时若,百谷滋繁。以此持斋,斋亦大矣;以此不杀,利亦大矣!安在辍半日之餐,全一禽之命,然后为弘济耶?”帝抚凡叹曰:“俗迷远理,僧滞近教如师之言,可以论天人之际矣。”帝尊为师。命居祗园寺,讲法华经,并十地品。帝率公卿日集座下,法席之盛,前所未闻。阇婆国王遣使奉表曰:“宋国大主,吉祥天子。教化种智,安稳众生。我虽在远,亦沾灵润。”林子曰:“余尝谓释氏之教,心斋为上。若惠能匹夫也,亦吃肉边菜。故苦节非以奉佛,而茹荤不为破戒。”五年戊辰罽沙门昙无谶,善咒术。凉主蒙逊甚重之。林子曰:“所谓符者,凡所作书,皆符合吾心之妙用,非如后世画符之谓也;所谓咒者,凡所出口,皆显设吾心之灵机,非如后世念咒之谓也。”十二年乙亥帝问侍中何尚之,吏部羊元保曰:“朕无暇读经,因果之说,昧然未究。以卿辈时彦,率皆信敬。范泰,谢灵运皆言六经法度,本任济世,必求妙道,当以佛为指南。比见颜延之释达性论,宗炳难黑白论,其说大明性理。若使率土之民皆淳此化,则朕坐致太平矣。昨萧谟之请制,即以相示,委卿增损,必有以戒去浮淫,无伤弘奖者。”尚之对曰:“窃谓渡江以来,王导,周凯,庾亮,王濛,谢安,郄超,王坦,王恭,谢尚,戴逵,郭文,孙绰等,或宰辅冠冕,或人伦羽仪,或致情天人之际,或抗迹云霞之表,靡不皈依。慧远曰:‘释迦之化,无所不可。适道固自教源,济俗亦为要务。’切味此言,有契至理。何则百家之乡,十人持五戒,则十人淳谨;千室之邑,百人修十善,则百人和睦。传此风教,以周寰区,编户亿千,则仁人百万。夫行一善,则去一恶;去一恶,则息一刑。一刑息于家,万刑息于国,此明诏所谓‘坐致太平’者是也。谟之请制,不谓全非;但伤蠧道俗,本在无行僧尼,然而情伪难分,去取未易耳。”林子曰:“天之广大,不以丑类而有所遗;海之含弘,不以非种而有所弃。故儒术昌,而伪学得以恣睢焉;浮屠炽,而奸僧得以肆志焉。”十九年壬午魏太平三年,魏主诣道坛受符箓。林子曰:“诣道坛受符箓,驰志于死后之富贵,亦甚惑矣!以私心而慕至道,真堪发一笑!”十二月宋诏鲁郡修孔子庙及学舍,蠲墓侧五户课役,以供洒扫。二十三年丙戌魏太平七年,崔浩劝魏主尽诛沙门,毁诸佛像,从之。塔庙在魏境者,无复孑遗。初魏主讨盖吴,至长安,入佛寺,见有兵器,怒曰:“此非沙门所用,必与盖吴通谋为乱耳。”遂悉诛之。林子曰:“二氏者流,每以假权逆谋,悉皆儒流为之,岂其然哉?然二氏之逆谋者少,特权不在,无以为资耳。至于风角张成之变,沙门盖吴之谋,而曰释迦老子之罪也可乎?”二十七年庚寅魏太平十一年十一月,魏主至鲁郡,以太牢祀孔子。世祖孝武皇帝名骏,文帝之子,在位十有一年。孝建元年甲午大明二年戊戌,诏昙宗法师忏罪。帝因曰:“朕何罪而劳卿为忏?”宗曰:“舜称予违汝弼。禹曰:‘万方有罪,在予一人。’陛下履道思冲,宁得独异?”帝大悦。林子曰:“孔子曰:‘丘之祷久矣。’夫祷实发于心,而忏顾由于人哉?六祖曰:‘从前所有罪业,愚迷骄诳嫉妒等罪,悉皆尽忏,永不复起。’此忏罪之义也。后之学佛者大之矣。”太宗明帝名彧,文帝之子,在位七年。太始元年乙巳三年丁未周顒累迁直侍殿省,见帝惨酷,不敢显谏,輙诵罪福因缘之事,帝为少沮。于钟山西别立精舍,休沐则归之,终年蔬食。虽有妻子,而远居山舍。宰相王俭问曰:“卿山中何所食?”曰:“赤米白菘,绿葵紫蓼。”萧子显戏问:“菜食何味最嘉?”曰:“春初早韭,秋末晚菘。”其标致如是。林子曰:“明帝惨酷,为之少沮;休沐山居,不废政事。稍得释氏之大意矣。”七年辛亥帝以故第为湘宫寺,备极壮丽。新安太守巢尚之罢还,帝谓曰:“卿至湘宫寺未?此是我大功德。”散骑侍郎虞愿侍侧曰:“此皆百姓卖儿贴妇钱所为。佛若有知,当慈悲嗟愍,罪高浮屠,何功德之有?”林子曰:“梁武帝问于达摩曰:‘朕一生造寺度僧,布施设斋,有何功德?’达摩对曰:‘陛下实无功德。’若宋主不过佞佛徼福,与梁武帝等尔。善哉六祖有言曰:‘功德在法身中,不在修福。’梁宋之主,岂足以知此哉?近有一士者,亲病笃,叩之医生曰:‘非得人肉难治。’士者计无所出,偶夜有熟睡者,輙剜其股,睡者惊起大怒。士者曰:‘不幸亲病,欲得些肉为药,奚以怒为?’此亦宋主之功德也。”泰豫元年壬子魏延兴二年,魏显宗好黄老浮屠之学,每引朝士及沙门,共谈玄理,雅薄富贵,常有遗世之心。乃奉皇帝玺绶,传位于太子宏。林子曰:“必其处世,而有遗世之心,居富贵而有薄富贵之志者,斯为得之矣。若魏显宗岂其人哉?”苍梧王名昱,明帝之子,在位五年。元徽元年癸丑顺帝名准,明帝第三子,在位三年。升平元年丁巳 齐48. 太祖高帝姓萧名道成,仕宋,封齐王,竟代宋,在位四年。建元元年已未    四年壬戌帝幸庄严寺,听行远法师讲维摩经。公卿毕集,帝座稍远,不闻法音。中书张绪,劝远迁座近帝,远不从。俄顷,帝自迁座近之。世祖武帝名赜,高帝之子,在位十有一年。永明元年癸亥二年甲子竟陵王子良,笃好释氏,招致名僧讲论。范缜盛称无佛,子良曰:“君不信因果,何得有富贵贫贱?”缜曰:“人生如树花同发,随风而散,或拂帘幌坠茵席之上,或关篱墙落粪溷之中。坠茵席者,殿下是也;落粪溷者,下官是也。贵贱虽殊,因果何在?”子良无以为难。林子曰:“以因果而奉佛,志则陋矣!富贵贫贱,都由天定。若所谓因果者,有因则有果,为其事,而有其功也。岂特为去祸取福者言耶?然作善降祥,作恶降殃,亦或足以为审去就,而召吉凶者之明训也。”十年壬申魏太和十六年,魏修尧舜禹周公孔子之祀,祀尧于平阳,舜于广宁,禹于要邑,周公于洛阳,皆命牧守执事。其宣尼之庙,祀于中书省,改谥曰:“文圣尼父”,亲行拜祭。魏司徒尉元,大鸿胪卿游明根,累表请老。魏主引见,赐元玄冠素衣,明根委貌青纱单衣而遣之。至是亲养老于明堂,以元为三老,明根为五更。魏主再拜三老,亲袒割牲,执爵而馈;肃拜五更,且乞言焉。元明根劝以孝友化民。又养国老,庶老于陛下,禄三老以上公,五更以元卿。高宗明帝名鸾,高帝兄子,在位五年。建武元年甲戌东昏侯名宝卷,明帝之子,在位二年。永元元年已卯和皇帝名宝融,明帝之子,在位一年。中兴元年辛巳 梁49. 高祖武帝姓萧名衍,仕齐封梁王,受禅,在位四十八年。天监元年壬午四年乙酉帝雅好儒术,以东晋宋齐,虽置国学,而无讲授之实,乃诏置五经博士,广开馆宇,招内后进,又选学生往云门山,从何胤受业,命胤选经明行修者以闻,分遣博士祭酒,巡州郡立学。林子曰:“置国学而无讲授之实,则国学为观容之徒饰;明讲授而无心身之益,则讲授为口耳之赘词。”须菩提尊者,在岩中宴坐,诸天雨花赞叹。须菩提曰:“空中雨花赞叹,复是何人?云何赞叹?”天曰:“我是梵天,敬重尊者善说般若。”须菩提曰:“我于般若未尝说一字,云何赞叹?”天曰:“如是尊者无说,我乃无闻。无说无闻,是真说般若。”林子曰:“‘无说无闻’,一天机之相为感也。故授者以天,说不以言;受者以天,闻不以耳。可谓心相契,而神相通矣。故曰‘天’。若所谓‘天雨花’者,道人住处,而四时皆春故也。”十四年乙未魏延昌四年初,魏肃宗作瑶光寺未就,是岁胡太后又作永宁寺,皆极土木之美。为九层浮图,掘地筑基,下及黄泉。浮屠高九十丈,上刹复高十丈。每夜静,铃铎声闻十里,僧房千间,珠玉锦绣,骇人耳目。自佛法入中国,塔庙之盛,未之有也。林子曰:“上世崇佛,以心以性;后世崇佛,以庙以塔。以太后之专朝,又且浊秽,落发事佛,岂其本心?”十六年丁酉四月,诏以宗庙用牲牢,有累冥道,宜皆以麫为之。于是朝野喧哗,以朝廷去牲,乃是不复血食。帝竟不从。林子曰:“以奉佛而废宗,与纣之昏弃厥肆祀者,同一罪戾也。”诏凡造寺,勅萧子云飞白大书“萧”字为扁,时人称寺为萧寺。林子曰:“释迦岂萧氏佛耶?大抵以释为姓,与以萧为扁者皆非也。殊不知心乃萧氏之佛,以梁武之诞,自不足以知之矣。”十八年已亥魏神龟二年,魏胡太后好事佛,民多绝户为沙门。高阳王友季玚上言:“三千之罪,莫大于不孝。不孝之大,无过绝嗣。岂得轻纵背礼之情,肆其向法之志,一身亲老,弃家绝养,缺当世之礼,而求将来之益?孔子云:‘未知生,焉知死?’安有弃堂堂之政,而从鬼教乎?又今南服未靖,众役仍烦,百姓之情,实多避役。若复听之,恐捐弃孝慈,比屋皆为沙门矣。”林子曰:“以释迦言之,惟明心性之旨,谓之鬼教则非也;以学释迦者言之,惟事妖昏之谈,谓之鬼教则是也。赋役既烦,出家自众。刘元城曰:‘出家者纷然,非佛教之福。’盖言非规避之徒,即是习懒之侣也。然学佛虽众,或多庸流,而释氏之旨,又未能顿悟,乃于男女之大欲,即能断而弃之,岂人之情哉?必不然矣。孟子曰:‘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故袈裟昌,而伦续灭,非释迦之罪,学释迦者之罪也。”异见王外国之王因问波罗提尊者:“何者是佛?”曰:“见性是佛。”王曰:“师见性否?”曰:“我见佛性。”王曰:“性在何处?”曰:“性在作用。”王曰:“是何作用?我今不见。”曰:“今现作用,王自不见。”王曰:“于我有否?”曰:“王若作用,无有不是;王若不用,体亦能见。”王曰:“若当用时,几处出现?”曰:“若出现时,当有其八。”王曰:“其八出现,当为我说。”波罗提即说偈曰:“在胎为身,处世为人。在眼曰见,在耳曰闻。在鼻辨香,在口谈论。在手执提,在足运奔。遍现俱该沙界,收摄在一微尘。识者知是佛性,不识唤作精魂。”王闻偈已,心即开悟,悔谢前非。林子曰:“亦孟子所谓‘因情验性’之旨也。”普通七年丙午天竺二十八祖,菩提达摩大师,至南海。达摩乃国王之第三子也,初名菩提多罗。二十七祖般若多罗,行化至南印度,欲试其所得,乃以所施珠问之,而叹其辨慧,乃复问曰:“于诸物中,何物最高?”曰:“于诸物中,人我最高。”又问:“于诸物中,何物最大?”曰:“于诸物中,法性最大。”既而祖谓曰:“汝于诸法,已得通量。夫达摩者,广大之义也,宜名达摩。”因改号菩提达摩。达摩念震旦缘熟,行化时至,遂泛重溟,凡三周寒暑,造于南海。广州刺史萧昂表闻,帝遣使诏迎,十一月一日至金陵。帝问曰:“朕自即位以来,造寺写经度僧,不可胜纪,有何功德?”达摩曰:“并无功德。”帝曰:“何以无功德?”达摩曰:“此但人天小果,有漏之因;如影随形,虽有非实。”帝曰:“如何是真功德?”达摩曰:“净智妙圆,体自空寂。如是功德,不以世求。”林子曰:“释氏有言曰:‘以财施者凡,以法施者圣。’故用财布施,特以扩其乍见不忍人之心耳。若以此便为功德,陋亦甚矣!马令南唐书曰:‘说因果以为法,饰土偶以为佛,将以蕲福利耶?而妖孰甚焉,将以蕲超脱耶?而愚孰大焉!’”帝问达摩大师:“如何是圣谛第一义?”达摩曰:“廓然无圣。”帝曰:“对朕者谁?”达摩曰:“不识。”帝不领悟。达摩知机不契,遂往少林寺,面壁九年。林子曰:“自迦叶微笑之后,而禅机之说遂兴。大抵佛祖以心传心,以神感神之微旨也。后世释门者流,不知佛法之谓何,乃以诞妄不经之言,以鼓世惑俗也,亦可怪矣。至于‘面壁‘亦有妙义,盖洗心退藏于密,以养其神,以复寂然之本体,犹面壁然,而物无见也。故曰:‘心如墙壁,可以入道。’若谓之九年者,九阳数,乃得阳也。”魏主好游骋苑囿,不亲侍朝。过崇佛法,郊庙之事,多委有司。林子曰:“有郊祀则非仁人,不庙享则非孝子,不视朝则非子民之君,三者无一有焉;乃欲以游骋之侈心,而邀未来之福报,可谓惑矣!”大通二年戊申二祖慧可问曰:“诸佛法印,可得闻乎?”达摩曰:“诸佛法印,非从人得。”慧可曰:“我心未宁,乞师与安。”达摩曰:“将心来与汝安。”慧可良久曰:“觅心了不可得。”达摩曰:“我与汝安心竟。”林子曰:“不安心而必自安者,安心之妙义也。若必安心而后心安者,告子之执着也。”达摩初居少林寺,为慧可说法。祗教外息诸缘,内心无喘,心如墙壁,可以入道。慧可种种说心性,曾未契理。达摩祗遮其非,不为说无念心体。慧可忽曰:“我已息诸缘。”达摩曰:“莫成断灭去否?”慧可曰:“不成断灭。”达摩曰:“此是诸佛所传心体,更无疑也。”林子曰:“寂灭之旨,与断灭不同。所谓寂灭者,心寂然而欲自灭,寂而常感,经云‘生灭灭已,寂灭为乐’是也;所谓断灭者,断灭此心,无所复用,六祖曰:‘迷人空心静坐,百无所思’是也。”大通元年已酉九月癸巳,帝幸同泰寺,设四部无遮大会。上释御服,持法衣清净行大舍,以便省为房。素床瓦器,乘小车,私人执役。甲午升讲堂法座,为四部大众开涅槃经,题癸卯以钱一亿万。祈白三灵,奉赎皇帝菩萨,僧众默许,乙巳百辟诣寺东门,奉表请还宫。林子曰:“后世以出离生死之言,遂有舍身事佛之说。殊不知出离生死之旨,盖言不死者心,而以心为大;终归于尽者身,而以身为轻也。”魏胡太后尽召肃宗后宫,皆令出家,太后亦自落发。林子曰:“魏太后落发,梁武帝舍身,盖不知释氏宗旨,而诞妄一至于此!至今天下后世耻言佛,亦无足怪矣。然此岂特帝王之丑,亦非佛教之福也。”达摩欲返西竺,命门人等各言所得。时有道副对曰:“如我所见,不执文字,不离文字,而为道用。”达摩曰:“汝得吾皮。”尼总持曰:“我今所解,如庆喜见阿閦佛国,一见更不再见。”达摩曰:“汝得吾肉。”道育曰:“四大本空,五阴非有,而我见处,无一法可得。”达摩曰:“汝得吾骨。”最后慧可礼拜,依位而立。达摩曰:“汝得吾髓。”乃顾慧可而告之曰:“昔如来以正法眼藏,付迦叶大士,展转授我。我今付汝,汝当护持。并授汝袈裟以为法信。至吾灭后二百年,衣止不传,法周沙界。明道者多,行道者少;说理者多,通理者少。潜符密证,千万有余。汝当阐扬,勿轻未悟。一念回机,便同本得。听吾偈曰:‘吾本来兹土,传法救迷情。一华开五叶,结果自然成。’”林子曰:“或问:‘达摩西来,不立文字’;而六祖亦曰‘诸佛妙义,非关文字’者,何耶?”林子曰:“心性之大,自有精深之易,虽卦爻之未画,今亦可得而画也;自有疏通之书,虽典谟之未陈,今亦可得而陈也;自有敦厚之诗,虽风雅之未咏,今亦可得而咏也;至于谨严之春秋,和序之礼乐,亦皆具于心性之内,则春秋今亦可得而笔削,礼乐今亦可得而兴起也。若忘其心性之大,而惟索之陈辞故纸者惑矣!故守章句者迂儒也,诵佛经者鄙僧也。”五年癸丑二月,帝幸同泰寺,讲金刚经,设无遮大会。自皇太子,王侯已下百官,六百九十八人,义学僧等一千人,昼则同心听受,夜则更述制仪;其余僧尼道士女冠居士五众,及外国使人,三十一万九千六百四十二人,又武卫宿直复数万人。天监初,志公自持尘尾扇及铁锡杖奉上,帝亦未喻其意,至是三十余年,乃鸣锡升堂,执扇讲说,抑有冥符。是讲也,东储启请,止许七日;诸僧鑽仰,欲罢不能;更延二七,而请益之;乃终于三七日。解讲之晨,帝躬虔礼,大众咸瞩。帝舍施钱银绢物,直一千九十六万,皇太子奉宝经函布施,及六宫所舍六百余万,时朝臣至于民庶,并各随喜舍钱一千一百一十四万。林子曰:“达则大赉四海,穷则与尔乡党,皆布施之义也;以此为福田利益则非矣。”中大同元年丙寅三月,帝幸同泰寺,遂停寺省讲三惠经,是夜同泰寺浮图灾。帝曰:“此魔也,宜广为法事。”遂起十二层浮图。将成,值侯景乱而止。林子曰:“梁武帝乃盗篡者流,欲以建寺斋僧以求福利,竟困于侯景者,亦释氏所云‘报应’之常也。舍身一事,岂其情哉?至于赎钱百万,许请还宫,则武帝之情见矣。”太宗简文皇帝名纲,武帝之子,在位二年。大宝元年庚午帝登重云殿。侯景与帝礼佛誓曰:“自今君臣,两无猜贰,臣固不负陛下,陛下亦不得负臣。”林子曰:“岂意西方圣人之教,乃为奸雄之徒窃之以生乱哉?侯景盖有所挟而要盟也,简文帝能无从乎?”世祖孝元皇帝名绎,武帝之子,在位三年。承圣元年壬申二年癸酉梁主誉好玄谈。九月,于龙光殿讲老子。魏遣于谨,宇文护,杨忠将兵五万入寇。梁主帅众会之,因停讲,内外戒严。王琛报曰:“吾至石梵,境上帖然。”梁主闻疑之。乃复开讲一日,百官戎服以听。敬帝名方智,元帝之子,在位二年。绍泰元年乙亥齐天保六年八月,齐主以佛道二教不同,欲去其一,集二家学者论难于前。勅道士皆剃发为沙门,有不从者,杀四人,乃奉命。 陈50. 高祖武帝姓陈名霸先,仕梁封为王,竟代梁,在位三年。永定元年丁丑二年戊寅五月,陈主舍身于大庄严寺。世祖文帝名茜,始兴王之子,在位七年。天嘉元年庚辰二祖慧可,自少林托化西归,博求法嗣。三祖僧璨,聿来投礼,而问慧可曰:“弟子身缠风恙,请和尚忏罪。”慧可曰:“将罪来与汝忏。”璨良久曰:“觅罪不可得。”慧可曰:“与汝忏罪竟,宜依佛法僧住。”璨曰:“今见和尚,已知是僧,未审何名佛法?”慧可曰:“是心是佛,是心是法,佛法无二,僧宝亦然。”林子曰:“不忏罪而罪自忏者,事心之功大也。”或问事心忏罪之旨。林子曰:“心譬之日也,罪譬之霾也,故心明而罪消,日出而霾灭。”临海王名伯宗,文帝之子,在位二年。光大元年丁亥高宗皇帝名顼,始兴王之子,在位十四年。大建元年已丑九年丁酉周建德六年周武帝既灭齐,据邺都,集僧道宣废教之旨。法师慧远出而对曰:“陛下既统临大域,宪章三教,而明昭曰:‘真佛无像’诚如纶音,然耳目苍生,赖经闻佛,藉像表真,君将废之,无以兴善。”帝曰:“虚空真佛,咸自有之,何假经像?”远曰:“汉明以前,经像未至,何故不知真佛?”帝无答。又曰:“若不藉经,三皇以前未有文字,人何不知五常?”帝无答。又曰:“若以泥塑无情,事之无益,国家七庙,亦是敬顺之道,讵可废耶?”又诏旨遣僧反服,以崇孝养。远曰:“立身扬名,以显父母,即是孝行,何必还家?”帝以远抗旨,怒见辞色。远坦然无惧,复曰:“陛下纵势力毁大教,佛言幽冥之报,不拣贵贱,贫道切为陛下惜之。”帝曰:“但令百姓得乐,朕亦不辞地狱之苦。”远曰:“陛下以邪法化人,现种苦业,当共陛下同趋阿鼻,何处有乐?”帝理屈,但云“僧等且还。”乃勅左右引退,不怿而罢。齐境僧尼,并令反服。林子曰:“嗟乎嗟乎!慧远其有三年之爱于其父母乎否耶?袭佛流之敝,犯不孝之名,释迦之道不著,其蔽一至于此,岂不惜哉?”或曰:“释迦恶得无罪?”林子曰:“木椁之歌,短丧之请,岂孔子之过哉?”周武帝惑于道士张宾等妖言,恶黑衣之忏,乃欲废佛存道。因大集百僚,命沙门道士,辩其优劣。道士张宾预饰诡辞,竟为沙门智炫所屈。帝怒,勅宾下座,帝自升座。言曰:“释迦纳妻耶输氏多罗,生子罗睺罗,此主不净也;又经律中许僧食三种净肉,此教不净也。”又曰:“僧道罪过,好行淫泆。佛在世时,徒众不和,递相攻伐。朕意将除之。”智炫曰:“僧众造罪,乃言佛法可除,犹如至尊享国,严设科条,而逆子叛臣,相继而出,岂可以子逆臣叛,而遂空大宝之位耶?大宝之位,固不可以臣子叛逆而空,佛法正传,岂得以僧尼犯罪而废?”帝愕然。智炫又曰:“陛下废佛存道,犹如以庶代嫡周武庶生。”帝变色罢朝。郡臣众僧为炫惧。炫曰:“就戮如归,有何可惧?”数日下诏,俱废二教。林子曰:“多罗睺罗,释氏之有妻子也明矣;食三种肉,释氏之不茹素也审矣。华严合论曰:‘佛子菩萨摩诃萨,在家宅中与妻子俱,未尝暂舍菩萨之心,以善方便,化已眷属,合入菩萨。智令生熟解脱,虽与同止,心无所著。’又曰:‘佛子言菩萨摩诃萨,不离欲界,入色界,无色界,无禅定解脱,及诸三昧。’决疑论云:‘俗间之境,畏而离之,是二乘法;染而爱之,是凡夫法。’维摩诘经云:‘有长者名维摩诘,久于佛道,心已纯熟,决定大乘。诸有所作,能善思量。虽为白衣,奉持沙门,清净律行。虽云居家,不著三界,亦有妻子。常修梵行,现有眷属,尝乐远离。虽服宝饰,而以好相严身;虽复饮食,而以禅悦为味。’由此观之,净而不净者,心不净也;不净而净者,心净也。后之学佛者,不求之心,而求之迹也,亦末矣!”长城公名叔宝,高宗之子,在位七年。至德元年癸卯三年乙巳隋开皇五年隋主受菩萨戒,乃下诏曰:“菩萨之戒,以解脱为先;戒行之本,以慈悲为始。今囹圄幽暗,有恸于怀,自流罪以下,悉令原放。”林子曰:“汉文帝奉黄老而除肉刑,隋文帝事浮屠而释流罪,吾恐黄老之清净,浮屠之慈悲,似不如是也。” 隋51. 高祖文皇帝姓杨名坚,初封隋王,寻称帝,在位二十四年。仁寿三年癸亥王通奏太平十二策。通少有四方之志,尝受书于李育,学诗于夏琠,问礼于关子明,正乐于霍汲,考易于王仲华。至是西游长安,帝召见,因奏太平十二策,不售而归。教授河汾,受业者千余人。尝续诗书,修元经,赞易道,累征不起。杨素甚重之,劝之仕。通曰:“通有先人之敝庐,足以蔽风雨,薄田足以饘粥;读书谈道,足以自乐。愿明公正身以治天下,使时和年丰,通也受赐多矣,不愿仕也。”林子曰:“文中子曰:‘天下无赏罚三百载矣,元经可不作乎?’又曰:‘王道之驳久矣,礼乐可不正乎?大义之芜甚矣,诗书可不续乎?’又曰:‘千载之下,有申周公之事者,吾不得而见也;千载而下,有绍仲尼之业者,吾不得而让也。’其自负之重也如此。刘炫谈六经唱其端,终日不竭。文中子曰:‘何其多也?’炫曰:‘先儒异同,不可不述也。’文中子曰:‘一以贯之可矣,尔以尼父为多学而识之耶?’文中子之学,盖知本矣。其曰:‘人不里居,田不井授,终苟道也。’盖有志于复三代之治矣。”炀皇帝名广,文帝之子,在位十有三年。大业元年乙丑二年丙寅有沙弥道信,来礼三祖僧璨,曰:“愿和尚慈悲,乞与解脱法门。”璨曰:“谁缚汝?”曰:“无人缚。”璨曰:“何更求解脱乎?”信于言下大悟。林子曰:“外能不缚于欲,内能不缚于法,即所谓内外两忘也。”四年戊辰始平令杨宏,率道士名儒,入智藏寺,命法师慧净,与道士余永通论义。净问:“老子云:‘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吾不知其名,字之曰道。’且道,体一故混耶,体异故混耶?若体一故混,则正混之时,已自成一,则一非道生矣;若体异故混,且未混之时,已自成二,则二非一起矣!”通茫然不知所对。林子曰:“既曰混成,又安有物?老子特借‘物’字以强名之。且‘混成’者,混然之义,非混二为一之谓也。然所谓先天地生者,混然无气而生气也。气焉既生,即名为一。惟一故二,则两仪分而天地辟矣。故曰:‘道生一,一生二。’且天地以一而神,以两而化,孟子所谓所过者化,由于所存者神也。人惟能得神化之机,即与天地相似,则参两之道在我矣;人惟能得混成之始,即是先天地生,则斡旋之道在我矣。”五年已巳先是大业初下令,僧道有所启请,先须致敬,然后尽礼。此令僧竟不奉行。勅云:“条式久行,因何不拜?”道流闻命即拜。沙门明瞻以僧据佛戒,不合礼俗。帝曰:“宋武之时,僧何致拜?”瞻曰:“宋武狂昧,而不拜,便有严诛;陛下有道,而不拜,不惧显戮。”后帝至西郊,顾谓苏威曰:“朕谓京师无僧,昨南郊中有人焉。”恭帝名侑,文帝之孙,在位二年。 义宁元年丁丑               林子三教正宗统论      第十二卷                                     三教会编   星部 52-57.唐高祖至后周恭帝三教会编要略卷之五   门人林鸣阳编 林兆诰选 黄阳校 卢文辉订 唐52. 高祖皇帝姓李名渊,受周恭帝禅,国号大唐,在位九年。武德元年戊寅四年辛巳秦王世民,以海内寖平,乃开馆于宫西,延四方文学之士,以杜如晦等十八人为文学馆学士。世民朝谒公事之暇,輙至馆中,引诸学士讨论文籍,或夜分乃寝,乃图像为赞,号“十八学士”,士大夫得预其选者,时人谓之“登瀛州”。林子曰:“季札之高风,子臧之峻节,载之文籍可考也。当时曾讲明之否耶?”七年甲申帝诣国子学,释奠于先圣先师,诏王公子弟各就学。九年丙戌太史傅奕上疏,请除佛法。宰相萧瑀廷斥奕曰:“佛圣人也,奕为此议,非圣人者无法,请寘严刑。”奕曰:“瑀不生于空桑,乃尊无父之教,非孝者无亲,瑀之谓矣。”瑀合掌曰:“地狱之设,正为是人。”林子曰:“傅奕,萧瑀,其不识佛均也。傅奕虽不识佛,其所论疏,皆切释流之病;萧瑀不明心性之旨,而合掌地狱之谈,不过欲以报应杳幻之机,以恐惕之,鄙陋甚矣!大抵一念之善,清灵超拔,则方寸之内,即天堂也;一念之恶,妖厉幽昏,则方寸之内,即地狱也。”太宗皇帝名世民,高祖之子,在位二十三年。贞观元年丁亥京兆人孙思邈,七岁就学,日诵千言。洛州总管独狐信,见其少异之,曰:“圣童也,顾器大难为用耳。”及长好谈庄老百家之说。周宣帝时,以王室多艰,隐于太白山。贞观初,卢照邻尝就见之,问以人事奈何。思邈对曰:“心之为君,君尚恭,故欲小。诗曰:‘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小之谓也。胆为之将,以果决为务,故欲大。诗曰:‘赳赳武夫,公侯干城’,大之谓也。仁者静,地之象,故欲方。传曰:‘不为利回,不为义疚’,方之谓也。智者动,天之象,故欲圆。易曰:‘见几而作,不俟终日’,圆之谓也。故其文学也颖出,其道术也不可胜纪。”五年辛卯春正月,诏僧道致拜父母。林子曰:“此万古不易之常道也。非孝无亲,悖乱常道如地狱之说,果有是事,则地狱之入,怕此其首恶也。”法融在牛头山幽栖寺北岩之石室,四祖道信入山访之,融乃稽首请说真要。祖曰:“夫百千法门,同归方寸;河沙妙德,总在心源。一切戒门定门慧门,神通变化,悉自具足,不离汝心;一切烦恼业障,本来空寂;一切因果,皆如梦幻。无三界可出,无菩提可求。人与非人,性相平等。大道虚旷,绝思绝虑。如是之法,汝今已得,更无阙少,与佛何殊?更无别法,汝当任心自在,莫作观行;亦莫澄心,莫起贪嗔,莫怀愁虑,荡荡无碍,任意纵横;不作诸善,不作诸恶,行住坐卧,触目遇缘,总是佛之妙用。快乐无忧,故名为佛。”十五年辛丑帝幸宏福寺,自制疏文,自称皇帝菩萨戒弟子。顾谓大道德懿曰:“老子是朕先宗,故令名位在释迦之上,朕非不好佛也,欲以重有生之大本耳。”林子曰:“释迦逊太子之位,太宗刃同气之亲,所谓菩萨戒者,果能蹈之否耶?若自称皇帝弟子,不过欲佞佛以徼福尔;至于祖老子以自侈其宗,则又无稽拂经之甚矣!”胡隐遥学道居焦山,帝诏入内殿,问摄生之道。对曰:“臣所修者匹夫之志,功不及物;帝王修道,一言之利,万国蒙福,得道之效,尤为神速。臣区区之学,非九重万乘之所修也。”后固请归山。高宗皇帝名治,太宗之子,在位三十四年。永徽元年庚戌显庆二年丁巳初,天竺方士娑婆寐,自言有长生之术,太宗颇信之,发使诣婆罗门诸国采药,药竟不就,乃放还。帝即位,复诣长安,帝复遣归。顾谓宰相曰:“自古安有神仙?秦始皇,汉武帝求之,卒无所成。果有不死之人,今皆安在?”李勣对曰:“此人再来,容发衰白,已改于前,何能长生?”林子曰:“不死者心,不坏者性。若云身能不死,容亦不坏者,乃方士之诞也。”三年戊午六月,召僧道七人入内,帝幸百福殿。时道士李荣,开六洞义,拟佛六通。释慧立升论席曰:“夫洞者岂不于物通达无拥义耶?”答云:“是。”难曰:“若使于物无拥,未知老君得洞否?”答曰:“老君上圣,何得非洞?”慧立曰:“若老君于物通洞者,何故云天下大患,为吾有身;及吾无身,吾何患也?据此,则老子于身尚碍,何能洞于万物?”荣茫然无对。林子曰:“为吾有身者,谓自有其身,而以心性为轻也;及吾无身者,谓不自有其身,而以心性为重也。心经云:‘乃至无老死’,其不自有其身之谓欤?余尝观裴子野高僧传曰:‘晋惠帝时,沙门帛远,与祭酒王浮,共争邪正。浮屡屈,乃托西域传,为化胡经,以证佛法,时无知者。’隐子论曰:‘魏道士姜斌等,撰太上开天经,盛言化胡之事。’太宗僧史会要曰:‘隋大臣杨公素,尝游嵩山见画,指问道士曰:此何像?对曰:老子化胡成佛图。杨公曰:何不化胡成道,而成佛耶?道士不能答。’此三书不必深论,要皆惟相雠驳诽訾,乃后世三氏之常态,各标门以自尊也。”七年壬戌二月,制令道士女冠僧尼等众,致拜君皇后太子,及其父母。又恐爽恒情,下有司议奏。大庄严寺僧威秀上表,以“荷国重恩,优以方外之礼;修斋念佛,得弘出俗之心。今遽伸拜跪之仪,而释氏之教安在?若遵奉从俗之诏,而俯仰之际实惭。”时大司伯开国侯刘祥道等,议皆以依旧为允。帝乃下诏曰:“朕商榷群议,沉研幽赜,然箕颖之风,高尚其事,遐想前代,固亦有之。自今后不必跪拜,依旧施行。”咸亨三年壬申,五祖弘忍说法于蕲州黄梅东禅寺。有惠能者,范阳人也,少孤,移居南海。值家贫乏,于市卖柴,见一客诵经,惠能一闻经语,心即开悟。蒙客取银十两,令充其母衣粮,教往黄梅,参礼五祖。惠能安置母毕,即便辞违。不经三十余日,便至黄梅,礼拜五祖。祖一日唤诸门人总来,汝等各去自看智慧,取自本心般若之性,各作一偈,来呈吾看,若悟大意,付汝衣法为六代祖。有神秀上座,书偈于南廊壁间,呈心所见。偈曰:“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祖曰:“汝作此偈,未见本性。”惠能闻之,亦便知此偈,未见本性。自作偈曰:“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祖深器之,为之说金刚经,至“应无所住而生其心”。惠能言下大悟,一切万法,不离自性。遂启祖言:“何期自性,本自清净;何期自性,本不生灭;何期自性,本自具足;何期自性,本无动摇;何期自性,能生万法。”祖知悟本性,谓惠能曰:“不识本心,学法无益;若识自本心,见自本性,即名丈夫,天人师,佛。”三更受法,人尽不知。便传顿教及衣钵,云:“汝为第六代祖,善自护念,广度有情。流布将来,无令断绝。”祖复言曰:“昔达摩大师,初来此土,人未知信,故传此衣,以为信体,代代相承。法则以心传心,皆令自悟自解。自古佛佛惟传本体,师师密付本心,衣为争端,止汝勿传。”六祖坛经有曰:“世人妙性本空,无有一法可得。莫闻吾说空,便即着空,第一莫着空。”又曰:“自性能含万法是大,万法在诸人性中。”林子曰:“古人道:‘尽大地是个法王身。’盖宇宙内,无非是气之充塞。无非是气之充塞,则无非法身之妙用也。”又曰:“凡夫即佛,烦恼即菩提。前念迷即凡夫,后念悟即佛;前念着境即烦恼,后念离境即菩提。”又曰:“故知万法本自人兴,一切经书,因人说有。”又曰:“东方人造罪,念佛求生西方;西方人造罪,念佛求生何国?凡愚不了自性,不识身中净土,愿东愿西;悟人在处一般,所以佛言随所住处恒安乐。”又曰:“心是地,性是王。王居心地上,性在王在,性去王无;性在身心存,性去身心坏。佛向性中作,莫向身外求。”又曰:“若欲修行,在家亦得,不由在寺。在家能行,如东方人心善;在寺不修,如西方人心恶。但心清净,即是自性西方。”又曰:“定慧一体不是二,定是慧体,慧是定用。即慧之时定在慧,即定之时慧在定。”又曰:“常应诸相用,而不起用想;分别一切法,不起分别想。”又曰:“一行三昧者,于一切处,行住坐卧常行一直心是也。如净名经云:‘直心是道场,直心是净土。’”又曰:“无相者于相而离相,无念者于念而离念。”又曰:“心念不起名为坐,内见自性不动名为禅。”又曰:“何名禅定?外离相为禅,内不乱为定。外若着相,内心即乱;外若离相,心即不乱。本性自净自定,只为见境,思境即乱;若见诸境,心不乱者,是真定也。”又曰:“云何名忏?云何名悔?忏者忏其前愆,从前所有恶业,愚迷,骄诳,嫉妒等罪,悉皆尽忏,永不复起,是名为忏;悔者悔其后过,从今已后,所有恶业,愚迷,骄诳,嫉妒等罪,今已觉悟,悉皆永断,更不复作,是名为悔。故称忏悔。凡夫愚迷,只知忏其前愆,不知悔其后过。以不悔,故前愆不灭,后过又生。前愆既不灭,后过复又生,何名忏悔?”又曰:“一大事者,佛之知见也。慎勿错解经意,见他道开示悟入,自是佛之知见,我辈无分。若作此解,乃是谤经毁佛也。彼既是佛,已具知见,何用更开?汝今当信佛知见者,只汝自心,更无别佛。”又曰:“恁么道,且不是惠能度。善知识,心中众生,所谓邪迷心,诳妄心,不善心,嫉妒心,恶毒心,如是等心,尽是众生。各须自性自度,邪来正度,迷来悟度,愚来智度,恶来善度,如是度者,名为真度。”上元元年甲戌武后以国家圣绪,出玄元皇帝,请令王公以下,皆习老子,令明经举人策试。中宗皇帝名显,高宗之子,即位后废居房州,十四年还。居东宫七年,复位五年。附则天顺圣皇后姓武氏,名曌,僭位二十一年。嗣圣元年甲申六祖惠能至广州法性寺,值印宗法师讲涅槃经,因二僧论风幡义,一曰风动,一曰幡动,议论不已。六祖曰:“不是风动,不是幡动,仁者心动。”印宗延至上席,征诘奥义,请传来衣钵,出示大众。宗复问曰:“黄梅付嘱,何如指授?”六祖曰:“指授即无,惟论见性,不论禅定解脱。”宗曰:“何不论禅定解脱?”六祖曰:“为是二法,不是佛法,佛法是不二之法。”宗又问:“如何是佛法不二之法?”六祖曰:“法师讲涅槃经,明佛性,是佛法不二之法。佛言善根有二:一者常,二者无常,佛性非常非无常,是故不断名为不二。一者善,二者不善,佛性非善非不善,是名不二。蕴之与界,凡夫见二;智者了达,其性无二。无二之性,即是佛性。”印宗闻说甚喜,遂师事之。十五年戊戌天后圣历元年,天后欲造大像,用工凡数百万,令天下僧尼,每日人出一钱,以助其工。狄仁杰上疏谏云:“臣闻为政必先人事,陛下于群生迷谬,溺丧无归,欲令像教兼行,睹相生善,非为塔庙,必欲崇奢。今之伽蓝,制过宫阙,穷奢极侈,绘画尽工,宝庋殚于缀饰,瑰琳竭于轮奂。游僧一说,矫陈祸福,皆托佛法,诖误生人。里陌动有宝坊,阛阓亦立精舍。化诱所给,切于官征;法事所须,严于制勅。逃丁避罪,併集法门。无名之僧,凡有几万,都下检括,已得数千。且一夫不耕,犹受其弊;浮食者众,又劫人财。往在江表,像法盛兴,梁武简文,舍施无限。及乎三淮沸浪,五岭腾烟,列刹盈衢,无救危亡之祸;缁衣蔽路,岂有勤王之师?比年以来,风尘屡扰,水旱不节,征役稍烦,家业先空。疮痍未复,此时兴役,力所不堪,虽敛僧钱,百未支一。臣今思惟,兼采众议,咸以为如来设教,以慈悲为主,下济群品,应是本心,岂欲劳人,以存虚饰?当今有事,边境未宁,宜宽征镇之徭,省不急之费。设今僱作,皆以利趋,既失田时,自然弃本。况无官助,义无得成;若费官财,又尽人力,一隅有难,将何救之?”不纳。林子曰:“后世但知庄严梵宇,而不知庄严净土;但知庄严佛像,而不知庄严法身,惑之甚也!若狄梁公之疏,可谓切中奉佛者之病矣。”十八年辛丑天后长安元年四月,天后复诏天下僧尼,作大像于白马阪,令春官尚书武攸宁检校,靡费巨亿。天官侍郎李峤上疏,略曰:“天下编户,贫弱者众。造佛像钱,现有一十七万缗,若将散施,人与一十,济得一十七万户,拯饥寒之弊,省劳役之勤,顺诸佛慈悲之心,霑圣君生育之意,人神胥悦,功德无穷,方作过后因缘,岂如现在果报?”林子曰:“后世佞佛徼福者,能辨未来因缘,现在果报之旨,亦必不穷民之力,竭民之财矣。”神龙元年乙巳帝遣内侍薛简,驰诏迎请六祖,速赴上京,六祖上表辞疾。简曰:“京城禅德,皆云欲得会通,必须坐禅习定;若不因禅定,而得解脱者,未之有也。未审师所说法何如?”祖曰:“道由心悟,岂在坐也?”简曰:“弟子回京,主上必问,愿和尚慈悲,指示心要。传奏两宫,及京城学道者,譬如一灯,燃百千灯,冥者皆明,明明无尽。”祖曰:“道无明暗,明暗是代谢之义。明暗无尽,亦是有尽,相待立名。故经云:‘法无有比,无相待故。’”简曰:“明喻智慧,暗况烦恼。修道之人,倘不以智慧照破烦恼,无始生死,凭何出离?”祖曰:“烦恼即是菩提,无二无别。若以智慧照烦恼者,此是二乘小见,羊鹿等机;大智上根,悉不如是。”简曰:“如何是大乘见解?”祖曰:“明与无明,其性无二。无二之性,即是实性。实性者,处凡愚而不减,在贤圣而不增,住烦恼而不乱,居禅定而不寂,不断不常,不来不去,不在中间,及其内外,不生不灭,性相如如,常住不迁,名之曰道。”简曰:“师说不生不灭,何异外道?”祖曰:“外道所说不生不灭者,将灭止生,以生显灭,灭犹不灭,生说无生。我说不生不灭者,本自无生,今亦无灭,所以不同外道。汝若欲知心要,但一切善恶,都莫思量,自然得清净心体,湛然常寂,妙用恒沙。”简蒙指教,豁然大悟,礼辞归阙。僧志诚,初参神秀,后往曹溪质疑。六祖曰:“汝师若为示众?”志诚曰:“尝指诲大众,令住心观静,长坐不卧。”六祖曰:“住心观静,是病非禅。长坐拘身,于理何益?听吾偈曰:‘生来坐不卧,死去卧不坐。元是臭骨头,何为立功课?’”林子曰:“六祖坛经曰:‘心念不起名为坐。’后人不识坐字,而以为行坐之坐,不亦谬乎?考释氏典有‘行禅’之说,余醒心集亦有‘卧禅’之旨,要之心念不起,而行卧之间,亦是坐也。”六祖谓诚曰:“吾闻汝师教示学人戒定慧法,未审汝师说戒定慧行相如何?”诚曰:“秀大师说:‘诸恶莫作名为戒,诸善奉行名为慧,自净其意名为定。’彼说如此,未审和尚以何法诲人?”六祖曰:“汝师戒定慧,接大乘人,吾戒定慧,接最上乘人。吾所说法,不离自性。听吾偈曰:‘心地无非自性戒,心地无痴自性慧,心地无乱自性定,不增不减自金刚,身去身来本三昧。’”诚闻偈悔谢,乃呈一偈:“五蕴幻身,幻何究竟?回趣真如,法还不净。”六祖然之。永嘉僧玄觉,来参六祖,绕师三匝,振锡而立。六祖曰:“夫沙门者,具三千威仪,八万细行。大德自何方而来,生大我慢。”觉曰:“生死事大,无常迅速。”六祖曰:“何不体取无生,了无速乎?”曰:“体即无生,了本无速。”六祖曰:“如是如是。”玄觉方具威仪礼拜,须臾告辞。六祖曰:“返大速乎?”曰:“本自非动,岂有速乎?”六祖曰:“谁知非动?”曰:“仁者自生分别。”六祖曰:“汝甚得无生之意。”曰:“无生岂有意耶?”曰:“无意谁当分别。”曰:“分别亦非意。”六祖曰:“善哉!少留一宿。”时谓一宿觉。僧法海,初参六祖,问曰:“‘即心即佛’,愿垂指谕。”六祖曰:“前念不生即心,后念不灭即佛。成一切相即心,离一切相即佛。吾若具说,穷劫不尽。听吾偈曰:‘即心名慧,即佛乃定。定慧等持,意中清净。悟此法门,由汝习性。用本无生,双修是正。’”法海言下大悟。以偈赞云:“即心元是佛,不悟而自屈。我知定慧因,双修离诸物。”僧法达,七岁出家,常诵法华经,来礼六祖曰:“经说三车,羊鹿之车,与白牛之车,如何区别?愿垂开示。”六祖曰:“惟一佛乘,无有余乘。若二若三,乃至无数,方便种种因缘,譬喻言词,是法皆为一佛乘故。汝何不省?三车是假,为昔时故;一乘是实,为今时故。只教汝去假归实,归实之后,实亦无名。应知所有珍财,尽属于汝,由汝受用。更不作父想,亦不作子想,亦无用想,是名持法华经,从劫至劫,手不释卷,从昼至夜,无不念时也。”达蒙启发,踊跃欢喜,以偈赞曰:“经诵三千部,曹溪一句亡。未明出世旨,宁歇累生狂?羊鹿牛权设,初中后善扬。谁知火宅内,元是法中王。”六祖曰:“汝今后方可名念经僧也。”僧智通,初看楞伽经,约千余遍,而不会三身四智,礼师求解其义。六祖曰:“三身者,清净法身,汝之性也;圆满报身,汝之智也;千百亿化身,汝之行也。若离本性,别说三身,即名有身无智。若悟三身,无有自性,即名四智菩提。”僧智常,髫年出家,志求见性。一日参礼六祖。六祖问曰:“汝从何来?欲求何事?”曰:“学人近往洪州白峰山,礼大通和尚,蒙示见性成佛之义,未决狐疑,远来投礼。大通尝曰:‘汝见虚空否?’对曰:‘见。’彼曰:‘汝见虚空有相貌否?’对曰:‘虚空无形,有何相貌?’彼曰:‘汝之本性,犹如虚空,了无一物可见,是名正见。无一物可知,是名真知。无有青黄长短,但见本源清净,觉体圆明,即名见性成佛,亦名如来知见。’学人虽闻此说,犹未决了,乞和尚开示。”六祖曰:“彼师所说,犹存知见,故令汝未了。吾今示汝一偈:‘不见一法存无见,大似浮云遮日面。不知一法守空知,还如太虚生闪电。此之知见瞥然兴,错认何曾解方便。汝当一念自知非,自己灵光常显现。’”常闻偈已,心意豁然。乃述偈曰:“无端起知见,着相求菩提。情存一念悟,宁越昔时迷。自性觉源体,随照枉迁流。不入祖师室,茫然趣两头。”僧志道请益曰:“学人自出家,览涅槃经十载有余,未明大意,愿和尚垂诲。”六祖曰:“汝何处未明?”曰:“诸行无常,是生灭法。生灭灭已,寂灭为乐。于此疑惑。”六祖曰:“佛为一切迷人,认五蕴和合为自体相,分别一切法,为外尘相。好生恶死,念念迁流,不知梦断虚假,枉受轮回,以常乐涅槃翻为苦相,终日驰求。佛愍此故,乃示涅槃真乐,刹那无有生相,刹那无有灭相,更无生灭可灭。是则寂灭现前,当现前时,亦无现前之量,乃谓常乐。此乐无有受者,亦无不受者。岂有一体五用之名?何况更言涅槃禁伏诸法,令永不生,斯乃谤佛毁法。”僧行思,闻曹溪法席盛化,径来参礼,遂问曰:“当何所务,即不落阶级?”六祖曰:“汝曾作什么来?”曰:“圣谛亦不为。”六祖曰:“落何阶级?”曰:“圣谛尚不为,何阶级之有?”六祖深器之,令思首众。一日,六祖谓曰:“汝当分化一方,无令断绝。”思既得法,遂回吉州青原山,弘法绍化。僧怀让,初谒嵩山安国师,安发之曹溪参扣,让至礼拜。六祖曰:“甚处来?”曰:“嵩山。”六祖曰:“什么物,恁么来?”曰:“说似一物,即不中。”六祖曰:“还可修证否?”曰:“修证即不无,污染即不得。”六祖曰:“只此不污染,诸佛之所护念。汝既如是,吾亦如是。”让豁然契会,遂执持左右,一十五载,日臻玄奥。后往南岳,大阐禅宗。僧志徹,远来礼觐曰:“弟子常览涅槃经,未晓‘常无常’义,乞和尚慈悲,略为解说。”六祖曰:“无常者,即佛性也;有常者,即一切善恶,诸法分别心也。”曰:“和尚所说,大违经文。学人识量浅昧,愿和尚委曲开示。”六祖曰:“汝知否?佛性若常,更说什么善恶诸法,乃至穷劫,无有一人发菩提心者。故吾说无常,正是佛说真常之道也。又一切诸法,若无常者,即物物皆有自性,容受生死,而真常性有不遍之处。故吾说常者,正是佛说无常义。”僧智隍,初参五祖,自谓已得正受,庵居长坐,积二十年。六祖弟子玄策,至河朔,闻隍名,造庵问云:“汝在此作什么?”隍曰:“入定。”策云:“汝云入定,为有心入耶?无心入耶?若无心入者,一切无心草木瓦石,应合得定;若有心入者,一切有情含识之流,亦应得定。”隍曰:“我正入定时,不见有有无之心。”策云:“不见有有无之心,即是常定,何有出入?若有出入,即非大定。”隍无对。良久问曰:“师嗣谁耶?”策云:“我师所说曹溪六祖。”隍云:“六祖以何为禅定?”策云:“我师所说妙湛圆寂,体用如如。五阴本空,六尘非有。不出不入,不定不乱。禅性无住,离住禅寂。禅性无生,离生禅想。心如虚空,亦无虚空之量。”隍闻是说,来谒六祖,具述前缘。六祖悯其远来,遂垂开决。隍于是大悟,二十年所得心都无影响。后归河北,开化四众。西域崛多三藏,于六祖惠能言下大悟。后游五台,见一僧结庵静坐。三藏问曰:“孤坐何为?”曰:“观静。”三藏曰:“静者何人?静是何物?”其僧作礼问曰:“此理如何?”三藏曰:“汝何不自观自静?”彼僧茫然。三藏曰:“汝出谁门耶?”曰:“秀禅师。”三藏曰:“我西域异道,最下种者,不堕此见。兀然空坐,于道何益!”一日六祖告众曰:“吾有一物,无头无尾,无名无字,无背无面,诸人还识否?”神会出曰:“是诸佛之本源,神会之佛性。”六祖曰:“向汝道无名无字,汝便唤作本源佛性。汝向去有把茆盖头,也只成个知解宗徒。”六祖灭后,会入京洛,大弘曹溪顿教,著显宗记,盛行于世。是谓荷泽祥师。睿宗皇帝名旦,中宗之弟,在位二年。景云元年庚戌夏四月,帝中宗宴近臣,国子祭酒祝钦明,自请八风舞,摇头转目,备诸丑态。帝笑。钦明素以儒学著名,吏部侍郎卢藏用,私谓诸学士曰:“祝公五经扫地尽矣!”二年辛亥帝召天台道士司马承祯,问以阴阳数术。对曰:“道者损之又损,以至于无,安肯劳心,以学数术乎?”帝曰:“理身无为则高矣,如理国何?”对曰:“国犹身也,顺物自然,而心无所私,则天下理矣。”帝叹曰:“广成之言,无以过也。”承祯固请还山,帝许之。林子曰:“司马承祯之学,本之天隐子。天隐子曰:‘宅神于内,遗照于外。自然异于俗人,则谓之神仙。故神仙亦人也,在于修我灵气,勿为世俗所沦污;遂我自然,勿为邪见所凝滞。’又曰:‘本一性而言,谓之真如。’又曰:‘生乎易中,死乎易中。动因万物,静因万物。’” 三教会编要略卷之六         门人林鸣阳编 林兆诰选 黄阳校 卢文辉订 唐玄宗帝名隆基,睿宗之子,在位四十四年。开元元年癸丑二年甲寅姚崇上疏曰:“佛不在外求,求之于心,佛图澄最贤,无益于全赵;罗什多艺,不救于亡秦。何充符融,皆遭败灭;齐襄梁武,未免灾殃。但发慈悲,行事利益,苍生安乐,即是佛身;何用妄度奸人,使坏正法?”帝从之。令有司沙汰天下僧尼,以伪妄还俗者,一万二千余人。林子曰:“汉武帝不知即心即道,而入海求药;唐明皇不知即心即佛,而造宇徼福。文中子曰:‘虚玄长而晋室乱,非老庄之罪也;斋戒修而梁国亡,非释迦之罪也。’然京师之广,为释氏之道场也大矣;宫殿之美,为道家之蓬岛也华矣;九重之上,为老子释迦之尊也至矣;百官之富,为道俦释侣之众也文矣。况发慈悲,即是佛子;但能逍遥,即是神仙;清心寡欲,身其康疆,即是福田;乐乐利利,没世不忘,即是长生。此五帝三王之所以成道作佛也。”九年辛酉太史上言麟德历寖疏,日食屡不效。帝诏一行禅师,更造新历。奉诏推数立术以应之,撰开元大衍历。一行于癸亥十月制黄道仪成,帝自为之铭,诏安武成殿,以示百官。其仪准圆天之象,具列宿赤道度数;注水激轮,令其自转,一昼夜而天运一周。外络二轮,缀以日月,令得运行。每天东行一周,日西行一度,月行十三度。以木柜为地平,令仪半在地下,晦明朔望有准。立木二于地平,其一前置鼓以候刻,至一刻则自击之;其一前置钟以候辰,至一辰则自撞之。皆略施轮轴,交错相持,称其为神功。邢和璞谓太史令尹愔曰:“一行禅师其圣人乎?汉之洛下闳造太初历,记云:‘后八百年当差一日,必有圣人以纠正之。’今年期差满,而行师造太衍以纠数家之谬,则洛下闳之言不诬矣。”愔亦以为然。林子曰:“唐室之历,定于一行;国朝之乐,成于冷谦。孰谓二氏之教,而不用于时哉?昔者轩辕为五帝之宗,文帝统汉家之绪,老彭为大夫,伯阳为柱史,宁封为陶正,方回为闾士,吕望为太师,仇生仕于殷,马丹宦于晋,范公霸越而浮海,琴高执笏于宋康,常生降志于执鞭,庄生藏器于小吏,是帝王卿相,慕道以成仙者,难以胜纪也。裴相国之礼希运,韩昌黎之礼大颠,李刺史之礼药山,范文正之礼古塔主,李文和之礼石门,杨翰林之礼广惠琏,张无尽之礼雪峰悦,于相国之见紫玉,陈尚书之见睦州,陆大夫之见投子,是王公大夫,参禅以作佛者,难以胜纪也。抱朴子曰:‘内宝养生之道,外则和光于世,治身而身长久,治国而国太平。’圭堂居士曰:‘诸佛以利生济物为幸,谋国利民,所济大矣!一政可以仁天下,一令可以泽四海,较之隐居山林,区区饲一雀,活一鳞,仁者间矣。’”十三年乙丑李含光笃好道学,虽处暗室,如对君交。帝召问理化。对曰:“道德经者,君王师也。昔汉文行之,跻民于仁寿之域。若求生徇欲,不亦难乎?”帝甚嘉之。二十五年丁丑春正月,置玄学博士,每岁依明经举。二十七年已卯八月,追谥孔子为文宣王,南向坐,被王者之服。追赠弟子皆为公侯伯。林子曰:“文宣谥而禄山作乱,戎服讲而素衣出降,牺牲麫而侯景逆谋,岂三教之圣人非耶?由道之非其道也。”五月制天下僧尼,并令祠部给牒。僧尼之给牒,自开元始。天宝十四载乙未平原太守颜真卿,知禄山且反,因霖雨完城浚濠料丁壮,实仓廪,禄山以其书生易之。及禄山反,真卿以平原,博平兵七千人,防河津。真卿遣平原司兵李平,间道奏之。帝始闻禄山反,河北郡县皆风靡,叹曰:“二十四郡,曾无一人义士耶?”及平至,大喜曰:“朕不识颜真卿作何状,乃能如是。”真卿使亲客密怀购贼牒诣郡,由是诸郡多应者。林子曰:“欧阳永叔谓颜公忠义之节,皎如日月,不免惑于神仙之说,岂知忠义之节,不从学道中来耶?盖学道之士,以心为重,而以身为轻,故能杀身成仁,舍生取义也。真卿尝语人曰:‘吾早遇道士陶八八,授刀圭碧霞丹,至今不衰。’又曰:‘七十有厄即吉,他日待我于罗浮山。’亦异事也,附录之。”张顺少事母孝,尝曰:“不孝不忠,而学道求仙,是犹舍舟楫而涉大川也。”仕为县尉,后竟弃官去。肃宗皇帝名亨,玄宗之子,在位七年。至德元载丙申李泌幼以才敏著闻,初帝为太子时,与泌为布衣交,尝谓先生。后隐居颖阳,帝自马嵬北行,遣使召之,谒见于灵武。帝大喜,出则连辔,寝则对榻,如为太子时,事无大小皆咨之,言无不从;至于进退将相,亦与之议。帝欲以泌为右相,泌固辞曰:“陛下待以宾友,则贵于宰相矣,何必屈其志?”帝乃止。帝与李泌出行军,军士指之,窃言曰:“衣黄者圣人也,衣白者山人也。”帝闻之以告泌曰:“艰难之际,不敢相屈以官;且衣紫袍,以绝群疑。”泌不得已受之,服之入谢。帝笑曰:“既服此,岂可无名称?”出怀中敕,以泌为侍谋军国元帅府行军长史。泌固辞。帝曰:“朕非敢相臣,以济艰难耳。”俟贼平,任行高志,泌乃受之。乾元元年戊戌敕五岳各建寺,选释门耆德居之,仍赐白衣,能诵经五百纸者为僧,或纳钱一百缗,请牒剃度,亦赐明经出身,关辅诸州,纳钱度僧者万余人。进纳自此而始。代宗皇帝名豫,肃宗之子,在位一十七年。广德元年癸卯永泰元年乙巳元载,杜鸿渐,王缙三人为相,皆好佛,缙尤甚,与鸿渐造寺无穷。上尝问以佛言报应因果为有无。缙等奏曰:“国家运祚灵长,非宿福业,何以致之?福业已定,虽时有小灾,不能为害。所以禄山思明,毒流方煽,而皆有子祸;仆固怀恩,称兵内侮,出门病死;回纥吐蕃大举深入,不战而退。此皆非人力所及,岂得言无报应也?”上由是深信之。于是禁中立内道场,常引沙门百余,馔供珍滋。有寇至,令僧讲仁王经以禳之,寇退则厚加赏赐。胡僧不空,官至卿监,爵为国公,出入禁闼,势倾权贵。京师良田美利,多归僧寺。林子曰:“信如是也,则西方之佛,胜于三军之帅矣。不能造福以安民,顾乃颂经以去寇,岂不惑哉?故何充符融之败灭,齐襄梁武之灾殃,实非奉佛之祸也;禄山被刺而流血,吐蕃不战而退兵,亦非奉佛之福也。要之祸福在我,不由于佛。佛之妙义,实生于心。外心求佛,则报应之说斯兴矣。”德宗皇帝名适,代宗之子,在位二十六年。建中元年庚申帝初即位,疏斥宦官,亲任朝士,而张涉以儒学入侍,薛邕以文雅登朝,继以赃败,宦官武将,得以藉口,曰:“南牙文臣,赃动至巨万,而谓我曹浊乱天下,岂非欺罔邪?”于是上心始疑,不知所倚仗矣。四年癸亥初帝在东宫,闻监察御史陆贽名,及即位,召为翰林学士,数问以得失,贽以帝知待之厚,事有不可,常力争之。所亲或规其太锐,贽曰:“吾上不负天子,下不负所学,他无所恤。”贽论谏数百篇,皆切时病,可为世法。贞元四年戊辰帝从容与李泌论即位以来宰相,曰:“卢杞忠清疆介,人言杞奸邪,朕殊不觉其然。”泌曰:“人言杞奸邪,而陛下独不觉其奸邪,此乃杞之所以为奸邪也。倘陛下觉之,岂有建中之乱乎?”帝曰:“建中之乱,术士豫请城奉天,此盖天命,非杞所能致也。”泌曰:“天命他人皆可以言之,惟君相不可言,盖君相所以造命也。若言命,则礼乐刑政,皆无所用矣。纣曰:‘我生不有命在天。’此商所以亡也。”顺宗皇帝名诵,德宗之子,在位一年。永贞元年乙酉宪宗皇帝名纯,顺宗之子,在位十有五年。元和元年丙戌十一年丙申江州刺史李渤问归宗智常禅师曰:“教中所言:须弥纳芥子,渤即不疑;芥子纳须弥,莫是妄谈否?”智常曰:“人传使君读万卷书籍,还是否?”渤曰:“然。”智常曰:“摩顶放踵,如椰子大,万卷书向何处著?”渤俛首而已。林子曰:“释氏所谓尽大地撮来如粟米大,邵康节收天下春归之肺腑者是也。所谓山河大地,皆吾法身之妙用,孟子塞乎天地之间者是也。”帝晚节好神仙,诏天下求方士。宗正卿李道古,因皇甫镈荐山人柳泌,能合长生药,诏泌居兴唐观炼药。泌言天台多灵草,诚得为彼长吏,庶几可求。帝以泌权知台州刺史,谏官争论,以为人主喜方士,未有以使之临民者。帝曰:“烦一州之力,而能为人主致长生,臣子亦何爱焉?”由是群臣莫敢言。十三年戊戌功德使上言:“凤翔法门寺塔,有佛指骨,相传三十年一开,开则岁丰人安。来年应开,请迎之。”十二月,帝遣中使帅僧众迎之。十四年已亥春正月,中使迎佛骨至京师。帝留禁中,二月乃历送诸寺。王公士民,瞻拜舍施,惟恐弗及,有竭产充施者,有燃香臂顶供养者。刑部侍郎韩愈上表切谏,以为:“佛者,夷狄之一法尔。自黄帝以至禹汤文武,皆享寿考,百姓安乐。当是时,未有佛也。汉明帝时,始有佛法,其后乱亡相继,运祚不长。宋齐梁陈元魏以下,事佛渐谨,年代尤促。唯梁武帝在位四十八年,前后三舍身为寺家奴,况为侯景所逼,饿死台城,国亦寻灭。事佛求福,乃更得祸。由此观之,佛不足信,亦可知矣。百姓愚冥,易惑难晓,苟见陛下如此,皆云天子大圣,犹一心敬信,百姓微贱,于佛岂可更惜身命?佛本夷狄之人,不知君臣之义,父子之恩。假如其身尚在,来朝京师,陛下容而接之,不过宣政一见,礼宾一设,赐衣一袭,卫而出之于境,不令惑众也。况其身死已久,枯朽之骨,岂宜令入宫禁?乞以此骨付有司,投诸水火,永绝根本,断天下之疑,绝后代之惑。使天下之人,知大圣人之所作为,出于寻常万万也,岂不盛哉?佛如有灵,能作祸福,凡有殃咎,宜加臣身。”上大怒,贬愈为潮州刺史。林子曰:“不在即心即佛之旨,虽罗什之于秦,佛图澄之于赵,宝志公之于梁,犹无益于身心之学,存亡之数也。况佛之指骨,其无益于岁丰人安也明矣。退之一表,古今称快!但退之不识佛,而盛言佛之恶则非也。后谪刺潮阳时,三启大颠,帖县奉迎者数矣,其意又何为也?岂乃今始知佛教之是,而悔昔日之言之非耶?余尝谓退之虽聪明人杰,文士者流,其所以发之词章者,特一时率尔之言,而是非相左者,何限也!故其论孟子也,则曰‘杨墨塞路,孟子辞而辟之。’其序墨子也,则曰‘孔子必用墨子,墨子必用孔子;不相用,不足为孔墨。’又尝以孔墨并言之,则曰‘孔席不煖,墨突不黔。’何其言之先后不相比类,其大颠所谓其守易改与?周濂溪尝有诗曰:‘退之自谓如夫子,原道深排释老非;不识大颠何似者,数书珍重更留衣。’欧阳永叔读退之别传而序之,谓大颠非常僧也,若别传非深达先王之法言者,莫能为也。退之复生,不能自改免。观濂溪之诗,永叔之序,则退之之学,可概见矣。然退之之学,最为谬戾者,以不知性善之旨,而有三品之说焉。”愈尝作原道篇有曰:“尧以是传之舜,舜以是传之禹,禹以是传之汤,汤以是传之文武周公,文武周公传之孔子,孔子传之孟轲,轲之死不得其传焉。”林子曰:“此孟子七篇卒章之旨也。夫圣人之所以旷万世以嗣续道统之传者非他也,一神之相为感也。譬之一雌一雄,而以形交者,人咸习于所见以为常也;至于鹤则雄鸣风上,雌鸣风下,而卵生者,以神而交也。然犹一雌一雄,亦未足以为异也;若水鸟之属鸭也,一雄而众雌,以水而交,特一雄耳,而众雌之雏,咸得阳以生,不亦异乎?然犹其匹类也;尝观玉兔则望月而生,孔雀则闻雷而孕,不惟非其匹类,而上天下地,又且如是之绝远矣。然玉兔于月,犹得而望之;孔雀于雷,犹得而闻之。而孟子则曰:‘由尧舜至于汤,则闻而知之’,其亦以神之所为乎?故神之所在,无方无体,无形交,无形不交,无一雌一雄,无上天下地,无前乎千百世之既往,无后乎千百世之方来,吾于是知以心感心,以神传神者,圣教之大也。若口得而言之,耳得而闻之,而曰圣人之至德要道,尽在于是,终归于闻见之小矣。故曰‘予欲无言’”愈贬潮州,遇释氏大颠三上书求教。大颠不赴,忽一日自往诣之。愈曰:“三请不来,为甚么不招而来?”大颠曰:“三请不来为侍郎,不请自来为佛光。”颠尝注心经,有曰:“还识这个 么?太虚是广,不能包其体;日月虽明,不能喻其光。达摩云:‘宽则遍法界,窄也不容针。’”又曰:“廓然无我,自然到家。”又曰:“至这里,方知佛法平等,无有高下。会归一体,无佛可做,无众生可度。”又曰:“屋舍倒坏,利子常存。所以道:‘皮肤脱落尽,惟有一真实。’又道:‘大千俱坏,这个不坏。’”又曰:“有色有空,堕落二见。不见色空,不被物缚。”又曰:“动念即乖,安排即错。”又曰:“眼是色不能见,只是真空能见;耳是色不能闻,只是真空能闻。”十五年庚子春正月,帝服金丹多躁怒,左右宦官,往往获罪有死者,人人自危,庚子暴崩于中和殿。林子曰:“余要旨书,谓心属火而色丹,丹之义也。故谓丹之能长生,即言心之能不死也。宪宗竟以服丹多怒,而死于非命,可谓愚矣!”穆宗皇帝名桓,宪宗之子,在位四年。长庆元年辛丑四年甲辰春初,柳泌等既诛,方士稍复,因左右以进,帝饵其金石之药。有处士张皐者,上疏曰:“神虑澹则血气和,嗜欲胜则疾疹作,药以攻疾,无疾不可饵也。昔孙思邈有言,‘药势有所偏助,令人脏气不平。’借使有疾,用药犹须重慎,况无疾乎?庶人尚尔,况天子乎?先帝信方士妄言,饵药致疾,此陛下所详言也,岂得复循其覆辙乎?”帝善其言,而求之不已。既而疾作,命太子监国,帝崩。敬宗皇帝名湛,穆宗之子,在位二年。宝历元年乙巳文宗皇帝名涵,穆宗之子,在位十四年。太和元年丁未武宗皇帝名炎,穆宗之子,在位六年。会昌元年辛酉吕洞宾岩,两举进士不第,因于长安道拟游华山,酒肆憩息。俄有一人长髯碧眼,自西而来,亦憩此肆,遂与共炊。髯者亲爨,洞宾因就日负暄,不觉睡着。梦举进士登科第,历任显官,奏对称旨,遂除翰苑,入台阁,擢待从,俄拜执政,居朝二十余年。偶上殿,应对差误,被罢谪官,南迁江表,路值风雪,仆马俱瘁。一身无聊,方自叹息,忽然梦觉。髯者饭犹未熟,倐然笑曰:“黄粮犹未熟,一梦到华胥!”洞宾惊曰:“公安知我有梦耶?”髯者曰:“公适来之梦,富贵不足喜,贫贱不足忧。大抵穷通荣辱,寿夭得丧,往古来今,皆如一梦!”洞宾大悟,因拜曰:“公真异人也。敢问贵姓,居何邦?”髯者曰:“吾乃天下都散汉钟离权也,居终南山。公若省悟,可从吾去。”于是师事之,遂得道。林子曰:“梦一也。但蝴蝶之梦,庄子游方之外;而周公之梦,孔子游方之内也。”施肩吾,师事吕洞宾传受,后隐西山。常授其徒李文英十六字曰:“一灵妙有,法界圆通。离种种边,允执厥中。”世罕知之。林子曰:“易曰:‘黄中通理,正位居体。’书曰:‘惟精惟一,允执厥中。’度人经曰:‘中理五气,混合百神。’谭真人曰:‘灏气之门,元神之囊。’吕纯阳曰:‘穷取生身受炁初。’张平叔曰:‘劝君穷取生身处。’白玉蟾谓之‘念头动处’,陈冲素谓之‘元气之所由生,真息之所由起。此意到处,便见造化,此息起处,便是玄关。人一身,天地之正中,正此处也。天地循还,乾坤反覆,亦不离此一息。况所谓沐浴温养,进退抽添,自然密合天机,潜符造化,而不容吾力焉。故曰:火虽有候不须时,些子机关我自知。无子午卯酉之法,无晦明弦朔之节,无冬至夏至之分,无阳火阴符之别,无十二时中只有一时之说,无三百日内在半日之诀,亦不在攒簇年月日时之说。’由是观之,则道家之道,岂不易知?岂不简能?后世道流,不识易知简能之妙,妄意揣度,以何者为沐浴温养,进退抽添,何者为子午卯酉,弦望晦朔,冬至夏至,阳火阴符,起种种心,生分别见,辨析愈明,去道愈远,岂老子所谓无为之旨,自然之妙哉?玉溪子曰:‘以正心诚意为中心柱子。’斯言得之矣。”六年丙寅帝受三洞法箓。宣宗皇帝名忱,宪宗之子,在位十三年。大中元年丁卯八年甲戌终南山有一僧住庵习定。一日僧失伽梨,乃遍寻觅,则一狝猴披在岩间宴坐,又见群猴皆习定,间有坐脱者,今有五猴塔。帝闻其事,有偈赞云:“嗟汝狝猴能入定,心猿不动几千春。罢攀红树三冬菓,休弄碧潭孤月轮。双眼已随青嶂合,两眉犹对百花颦。自从坐脱终南后,悟了浮生多少人。”林子曰:“心本静也,而世人谓之心猿者何也?盖心之憧憧往来,如猿猴之性,轻狂不定故也。后世不识寓言之微,而谓狝猴能习定也惑矣。”九年乙亥帝好神仙,迎道士轩辕集至长安,问曰:“长生可学乎?”集对曰:“王者屏欲而崇德,则自然受天遐福。何处求长生?”留数月,求还山,乃遣之。十二年戊寅帝饵方士药,已觉燥渴。十三年已卯帝饵道士药,疽发于背,八月崩。林子曰:“宪宗既为丹所误,而穆宗袭为之,穆宗死而宣宗复袭为之。不惩其覆辙可见之迹,而信其诞妄无稽之言,则愚之甚也!”懿宗皇帝名催,宣宗之子,在位十有四年。咸通元年庚辰三年壬午帝奉佛太过,怠于政事,于禁中设讲席,自唱经,手录梵夹。又数幸诸寺,施与无度。吏部侍郎萧倣疏谏,帝不能从。九年戊子或问儒释道三教同异于释慧海。海曰:“大量者用之即同,小机者执之即异。总是一性上起用,机见差别成三,迷悟由人,不在教之同异也。”释景岑居青原山,尝曰:“尽十方世界是沙门眼,尽十方世界是沙门全身,尽十方世界是自己光明,尽十方世界在自己光明里,尽十方世界无一人不是自己。”林子曰:“蛤蜊世界,具足法身。”或者以为若是其小与?曰:“未也。独不曰:须弥最大,纳于芥子乎?”林子曰:“山河大地,皆吾妙用。”或者以为若是其大与?曰:“未也。独不曰:天上天下,惟吾独尊乎?”要皆取喻之词,中庸语大语小之义也。读者以意逆志,是为得之。僖宗皇帝名俨,懿宗之子,在位十有五年。乾符元年甲午昭宗皇帝名晔,懿宗之子,在位十有六年。龙纪元年已酉昭宣皇帝名祝,昭宗之子,在位三年。元年乙丑 后梁53. 太祖皇帝姓朱名温,仕唐赐名全忠,封梁王,竟移唐祚,在位六年。开平元年丁卯刘玄英以明经擢第,仕燕王刘守光为相,素喜性命之学。一日忽有道人来谒,玄英乃邀坐堂上,待以宾礼,问其氏族名字俱不对,但自称正阳子。玄英顺风请益,道人为演清静无为之宗,金液还丹之要,既竟,累卵若浮屠状,玄英惊异之,叹曰:“危哉!”道人曰:“人居荣禄之场,履忧患之地,其危有甚于此者。”玄英大悟,遂解印授而去。有诗云:“抛离火宅三千指,屏去门兵十万家。”纪当时之实也。末帝名友真,太祖之子,在位十有一年。元年癸酉尧峰颢暹禅师,闻雷声示众曰:“还闻雷声么?还知起处么?若知起处,便知身命落处;若也不知,所以古人道,不知天地者,刚道有乾坤,不如吃茶去。”林子曰:“昔者邵尧夫问于程式伊川曰:‘雷起甚处?’盖欲示之以根本之学,一阳之义也。伊川不悟,而曰:‘起处起。’惜哉!” 后唐54. 庄宗皇帝姓朱邪名存勗,先世仕唐,赐姓李氏,存勗袭父克用王职,因灭梁,在位三年。同光元年癸未明宗皇帝名嗣源,克用养子,庄宗遇弑,诸将立之,在位八年。天成元年丙戌谭景升好黄老,尝作化书,授南唐宋齐丘曰:“是书之化,其化无穷。愿子序之,流于后世。”于是杖靸而去。齐丘夺为已有而序之。人传景升入水不濡,入火不灼,隐化青城山。林子曰:“不濡不灼,盖指神而言也。既谓之神,则无形矣;无形则水安能濡,而火安能灼耶?他如儒之所谓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时合其序,与鬼神合其吉凶;道之所谓在太极之先而不为高,在六极之下而不为深,先天地生而不为久,长于上古而不为老;释氏所谓论覆则四生普盖,论载则六道俱承,论圣则众圣中王,论神则六通自在。亦皆指神而言也。若言形则块焉小尔,又安能变化无方,隐显莫测耶?”化书略曰:“道之委也,虚化神,神化气,气化形,形生而万物所以塞也。道之用也,形化气,气化神,神化虚,虚明而万物所以通也。”又曰:“当空团块,见块而不见空;粉块求空,见空而不见块。”又曰:“虚无所不至,神无所不通,气无所不同,形无所不类。孰为彼,孰为我?孰为有识,孰为无识?万物一物也,万神一神也。”又曰:“稚子弄影,不知为影所弄;狂夫侮像,不知为像所侮。”又曰:“语不灵而声灵,觉不灵而梦灵。”又曰:“牝牡之道,龟龟相顾,神交也;鹤鹤相唳,气交也。盖由情爱相接,所以神气可交也。是故大人大其道以合天地,廓其心以符至真,融其气以生万物,和其神以接兆民。我心熙熙,民心怡怡。心怡怡兮不知其所思,形惚惚兮不知其所为。若一气之和合,若一神之混同,若一声之哀乐,若一形之穷通。安用旌旗,安用金鼓,安用赏罚,安用行伍?斯可以将天下之兵,灭天下之敌,是谓神交之道也。”又曰:“耳非听声也,而声自投之;谷非应响也,而响自满之。声导气,气导神,神导虚;虚含神,神含气,气含声。相导相含,虽秋蚊之翾翾,苍蝇之营营,无所不至也。”又曰:“得灏气之门,所以收其根;知元神之囊,所以韬其光。若蚌内守,若石中藏,所以为珠玉之房。”又曰:“夫蠮螉之虫,孕螟蛉之子,传其情,交其精,混其气,和其神,随物大小,俱得其真,蠢动无定情,万物无定形。”又曰:“阴阳相搏,不根而生芝菌;燥湿相育,不母而生蝤蛴。”又曰:“心同幽冥,则物无不受;神同虚无,则事无不知。”又曰:“水易动而自清,民易变而自平,其道也在不逆万物之情。”闵帝名从厚,在位半年。应顺元年甲午废帝名从珂,姓王氏,明宗养子,初封潞王,废闵帝而自立,在位二年。清泰元年甲午 后晋55. 高祖皇帝姓石名敬瑭,唐明宗之婿,初与潞王有隙,乃借契丹兵灭唐,在位七年。天福元年丙申四年已亥张荐明少以儒学游河朔,后为道士,通庄老之说。上召见,问“道家可以治国乎?”对曰:“道也者,妙万物而为言,总两仪而称德,得其极者,户居衽席之间,可以治天下。”上大其言,延入内殿。忽一日闻奏时鼓,曰:“陛下闻鼓乎?其声一而已。五声十二律,鼓无一焉,然和之者鼓也。一者,万事之本也,能守一,则天下自治矣。”上甚善之。齐王名重贵,高祖兄子,在位四年。开运元年癸卯 后汉56. 高祖皇帝姓刘名暠,字知远,仕晋封北平王,及重贵被俘,乃即位,在位二年。乾祐元年戊申隐皇帝名承祐,高祖之子,在位一年。元年庚戌 后周57. 太祖皇帝姓郭名威,仕汉为枢密副使,及隐帝遇害,将士拥而立之,在位四年。广顺元年辛亥世宗皇帝姓柴名荣,太祖后兄之子,太祖无嗣,养之以承大统,在位六年。元年乙卯彭晓少好修炼,蜀主孟昶,屡召问以长生久视。晓曰:‘以仁义治国,名如尧舜,万古不死,长生之道也。“恭帝名宗训,世宗之子,在位半年。元年庚申            林子三教正宗统论       第十三卷                                     三教会编   辰部 58-60.宋太祖至元顺帝 三教会编要略卷之七      门人林鸣阳编 林兆诰选 黄阳校 卢文辉订 宋58. 太祖皇帝姓赵名匡胤,代周而有天下,国号宋,在位十七年。建隆元年庚申初,华山隐士陈抟,周世宗召见禁中,因问以黄白事。对曰:“陛下为天子,以治天下为务,安用此为?”世宗不以为忤,拜谏议大夫,固辞,赐号“白云先生”,遣还山,诏州县长吏常存问之。抟尤精易学,负经济之才,历五季乱,每闻一朝革命,輙颦眉数日。一日乘驴游华阴,闻帝登极,大笑曰:“天下自此定矣!”遂隐华山不复出,帝召之不至。林子曰:“世传周濂溪太极图,受自希夷先生,然乎非欤?但希夷得之以遂华山之隐,周濂溪得之以开道学之宗,此其有不同也。”二年辛酉诏增葺祠宇,塑绘先圣先师之像。帝自为赞,书于孔颜之座端,令文臣分撰余赞,屡临幸焉。乾德四年丙寅春正月,以孔宜为曲阜主簿,奉孔子祀。五年丁卯三月,五星聚于奎。开宝二年已巳龙兴观道士苏澄隐,通老庄,年逾八十,容貌甚少。帝召掖升殿上,问以养生之术。澄隐曰:“老子曰:‘我无为而民自化,我无欲而民自正。’无为无欲,神凝太和,帝轩帝尧,享国永年。皆得此道。”帝嘉之,宠赐殊厚。三年庚午三月,征处士王昭素为国子博士。昭素有学行,著易论三十三篇,学者多从之。帝召见便殿,年已七十余矣。令讲乾卦,至九五“飞龙在天”,则敛容对曰:“此爻正当陛下今日之事。”引援证据,因示讽谏微旨。帝大悦,问以治世养身之术。对曰:“治世莫若爱民,养身莫若寡欲。”帝爱其言,书于屏几。太宗皇帝讳炅,太祖之弟,在位二十二年。太平兴国元年丁丑雍熙元年甲申十月,赐华山陈抟号希夷先生。太平兴国间,抟两入朝,帝待之甚厚,至是复来见。帝谓宰臣曰:“抟独善其身,不干势利,所谓方外之士也。”遣中使送至中书。宋琪等从容问曰:“先生得玄默修养之道,可以教人乎?”抟曰:“抟山野之人,于时无用,亦不知神仙黄白之事,吐纳养生之理,非有方术可传。假令白日升天,亦何益于世?今圣上龙颜秀异,有天人之表,博达古今,深究治乱,真有道仁圣之主也。正君臣协心同德,兴化致治之秋,勤行修炼,无出于此。”琪等以其语白。帝益重之,诏赐号放还华山,寻卒。端拱二年已丑作开宝寺塔,藏佛舍利,高二百六十尺,费亿万计,逾八年始成。知制诰田锡尝上疏云:“众以为金碧荧煌,臣以为涂膏衅血。”帝亦不怒。林子曰:“涂膏衅血,岂释氏所谓慈悲之心哉?穷民之力,殚民之财,以此佞佛,以徼福田之利益,亦末矣!”真宗皇帝名恒,太宗之子,在位二十五年。咸平元年戊戌大中祥符元年戊申春正月,有天书见于承天之鸱尾,大赦改元。帝谓群臣曰:“朕去年十一月二十七日夜将半,方就寝,忽室中光曜,见神人星冠绛衣,告曰:‘当降天书大中祥符三篇。’适睹皇城司奏左承天门之南角,有黄帛曳鸱尾上,盖所降之书也。”王旦等皆称贺。帝即步至承天门,瞻望再拜,遣二内臣升屋奉之以下,王旦跪奉而进。帝再拜受之,付陈尧叟启封。帛上有文曰:“赵受命,兴于宋,付于昚,居其器,守于正,世七百,九九定。”缄书甚密。其书黄字三幅,词类老子道德经。始言帝能以至孝至道治世,次谕以清净简俭,终述世祚延永之意。读讫,帝复跪奉,韫以所缄帛,盛以金匮。天书之诈,王钦若为之。计既行,陈尧叟等益以经义附和,而天下争言祥瑞矣。独龙图阁待制孙奭言于帝曰:“以臣愚所闻,天何言哉!岂有书也?”帝默然。林子曰:“若王旦以美珠,而不能异议固也。而陈尧叟亦以经义附和取容,朝廷之上皆若狂,不亦重可嗟哉!”六月王钦若,言得天书于泰山西南,具威仪奉导,跪授中使诣阙。帝御崇政殿,召群臣曰:“朕五月丙子夜,复梦神人言,来月上旬,当赐天书于泰山,朕未敢宣露,惟密谕王钦若等,凡有祥异即上闻,今得其奏,果与梦协。”旦等再拜称贺。于是群臣表上尊号曰“崇文广武仪天尊道宝应章感圣明仁孝皇帝。”林子曰:“女道士刘妙德治巫,出入丁谓家。谓尝语之曰:‘不若托老君言祸福足以动人。’遂以此欺其君,与王钦若太山天书之诈一也。故曰:‘君无见其意,君见其意,则臣自表异;君无见其欲,君见其欲,则臣自雕琢。’”二年已酉夏五月,诏追封玄圣文宣王庙,配享从祀兖国颜回为兖国公,费侯闵损以下九人为郡公,郕伯曾参以下六十二人为侯,命两制以上文臣为赞,又封先儒左丘明等十九人为伯。林子曰:“封谥之崇,事孔子者饰也;神人之梦,奉天书者心也。”李沆有长者之誉,颇通释典,尤厌荣利,为相所居湫隘,处之裕如。家人劝治居第。答曰:“身食厚禄,时有横赐,计亦可治第;但念内典,以此世界为缺陷,安得圆满如意,自求称足耶?人生朝暮,焉能久居,巢林一枝,聊寄足耳。”五年壬子五月,赐杭州处士林逋粟帛。逋力学,性恬淡好古,不趋荣利。家贫衣食不足,晏如也。结庐西湖之孤山,三年足不及城市。帝闻其名,赐以粟帛。逋后为墓于庐侧,将死赋诗,有“茂陵他日求遗稿,犹喜曾无封禅书”之句。赐谥“和靖先生”。十一月,改谥孔子为“至圣文宣王”。七年甲寅春正月,帝谒老子于亳州大清宫,加号“太上老君混元上德皇帝”。二月帝至自亳州,大赦。天僖三年已未判永兴军寇准得天书于乾祐山,巡检朱能所造也。中外咸识其诈,帝独信之,迎入禁中。鲁宗道孙奭知能所为,咸谏不听。准由是得召用矣。林子曰:“天书之诞,至寇准亦借之以为召用之资也,惜哉!”召道人张无梦至京师。无梦好穷老易,笃孝闻于乡里,及冠,遂入华山,事陈希夷先生,多得微旨。帝尝问以长生之术,无梦曰:“臣野人也。但于山中,尝诵老子周易而已,不知其他。”令讲易,即说谦卦。帝曰:“独说谦卦何也?”曰:“方大有之时,宜守之以谦。”帝善其说。后召讲,自撰还元篇。无梦曰:“国犹身也,心无为则气和,气和则万宝结矣;心有为则气乱,气乱则英华散矣。此还元之大旨也。”帝遣使赐金帛,皆不受,乞还山;复赐处士“畅饮先生”号,亦不受。仁宗皇帝名祯,真宗之子,在位四十一年。天圣元年癸亥十二月,京师,定,襄,代,并,忻等州地震,帝就大庆殿,集僧道设斋醮祈祷。右司谏韩琦上疏曰:“大庆殿者,国之路寝,朝之法宫。陛下非行大礼,被法服,则未尝临御;臣下非大朝会,则不能一至于庭。岂容僧道凡庸之人,继日累月,喧杂其上?非所谓正法度,尊威严也。”五年丁卯十二月,龙图阁待制孔道辅使契丹。有优人以文宣王为戏,道辅艴然径出。契丹主客者,邀道辅还坐,且令谢。道辅正色曰:“中国与北朝通好,以礼文相接。今俳优之徒,侮慢先圣,而不之禁,北朝之过也。道辅何谢?”契丹君臣默然。又酌大卮,谓曰:“方天寒,饮此可以致和气。”道辅曰:“不和固无害。”道辅还。言者以为生事,且开争端。帝问之,道辅曰:“每汉使至彼,辄为侮慢;若不校,恐益易中国。”帝然之。林子曰:“嗟乎!嗟乎!岂特俳优者流,以仲尼为戏,以取媚于人而相为訾毁哉!”明道二年癸酉刘昉初为丞相府卒吏,至是出为左殿直,叹曰:“为吏徒劳耳!吾将脱屣尘垢之外,与安期羡门并游。”乃屏居东都委巷中。又往郴州,止于东山僧坊。沙门道觉谓昉曰:“吾燃膏油于如来前二十年矣,胜利当无涯。”昉曰:“异乎吾所闻。修行人以身为檠,以戒行为膏油,以方寸为燃器,照破一切无明,古有燃灯佛是也。”林子曰:“此释氏传灯之旨也。以一灯之光,传之数千灯,不熄不灭,而此灯之光固在焉。盖神属火,而火则以神用也。”杜衍每笑张齐贤佞佛。一日,衍呼医者朱承事切脉甚急。朱谓侍者曰:“汝先往白公,但云看楞严经未了。”既而朱至。衍曰:“所谓楞严者何等语,乃尔耽著?圣人微言,无出孔孟,舍此而取彼,是大惑也。”朱曰:“相公未读此经,何以知其不及孔孟?”袖中出首卷与之。衍受而阅之,不觉终轴。忽大惊曰:“世间何从有此书耶?”遣使尽取读之,悔其得之之晚,而谓齐贤之不我告也。赵抃年四十余,摈去声色,系心宗教。会佛慧来居衢之南禅,公日亲之。后典青州,政事之余,多宴坐。忽大雷震惊,即契悟,作偈曰:“默坐公堂虚隐几,心源不动湛如水。一声霹雳顶门开,唤起从前自家底。”慧闻笑曰:“赵阅道撞彩耳。”景祐元年甲戌判官朱炎,因读楞严经,于“真心明妙处”有省,遂问讲僧义江曰:“此身死后,此心何在?”江曰:“此身未死,此心何在?”庆历元年辛巳秋九月,以章得象监修国史,兼译经院润文使,韩琦充译经润文官。自是译经润文,降麻入御矣。六月开宝寺舍利塔灾,帝遣中贵人取舍利迎入内廷供养,颇有光景灵异。合京王公贵人瞻礼,争施金帛,重修复之。起居注余靖上疏,其略曰:“一塔不能自卫,为火所燬,况藉其福以庇于民哉?昔梁武造长干塔,时舍利亦常有光,乃台城之败,何能致福?”林子曰:“佛氏之教,岂曰为人禳请,以希福报哉?若所谓报应之旨,谓作善降祥,不善降殃,与儒者之道又奚异也?昔者郑火而定公欲禳之,子产曰:不如修德。若韩琦余靖等疏,亦子产修德意也。”嘉祐四年已亥召河南处士邵雍不至。雍少时自雄其才,慷慨欲树功业,于书无所不读。始为学,即坚苦刻厉,寒不炉,暑不扇,夜不就席者数年。初北海李之才,受易于河南穆修,修受于种放,放受于陈抟,源流最远。之才遂授雍以河图洛书,伏羲六十四卦图像,雍由是探赜索隐,妙悟神契,洞彻蕴奥,汪洋浩博,多其所自得者。及其学益老,德益邵,玩心高明,以观夫天地之运化,阴阳之消长,远而古今世变,微而飞走草木之性情,深造曲畅,庶几所谓不惑,而非依倣象类,亿则屡中者。遂衍伏羲先天之旨,著书十万余言。然世之知其道者鲜矣。英宗皇帝名曙,濮安懿王之子,在位四年。治平元年甲辰神宗皇帝名顼,英宗之子,在位十有八年。熙宁元年戊申二年已酉以王安石参知政事。帝谓安石曰:“人皆不能知卿,以为卿但知经术,不晓世务。”安石对曰:“经术正所以经世务也。”帝曰:“卿所设施,以何为先?”安石对曰:“变风俗,立法度,正方今之所急也。”帝深纳之。先是治平中,邵雍与客散步天津桥上,闻杜鹃声,惨然不乐。客问其故,雍曰:“洛阳旧无杜鹃,今始至。天下将治,地气自北而南;将乱,自南而北。今南方地气至矣,禽鸟飞类,得气之先者也。不二年,上用南士作相,多引南人,专务变更,天下自此多事矣!”至是雍言果验云。时新法行,吏牵迫不可为,或投劾去。雍门生故友,居州县者,或贻书访之。雍曰:“此贤者所当尽力之时,新法固严,能宽一分,则民受一分之赐矣,投劾何益哉?”留守王拱辰荐雍遗逸,授将作主簿,后举逸士,补颖州团练推官,皆固辞。乃受命,竟称疾,不之官。程颢尝与雍议论终日,退而叹曰:“尧夫内圣外王之学也。”雍智虑绝人,遇事能前知。程颢尝曰:“其心虚明,自能知之。”尝指食卓而问曰:“此卓安在地上,不在天地安在甚处?”雍为之极论其理,以至六合之外。程颢叹曰:“平生惟见周茂叔论至此,然不及尧夫之详也。”雍疾病危笃时,司马光张载程颢程颐晨夕候之,寻卒,年六十七。赠著作郎,后赐谥“康节先生”。颢尝为雍铭墓,称雍之道,纯一不杂,就其所至,可谓安且诚矣。雍德气粹然,望之知其贤;然不事表暴,不设防畛,群居燕笑,终日不为甚异;与人言乐道其善,而隐其恶;有就问学则答之,未尝强以语人;人无贵贱少长,一接以诚;故贤者悦其德,不贤者服其化。林子曰:“朱子曰:‘邵子腹里有这个学,故能包括宇宙,终始古今’;又曰:‘邵子之学,虽作用不同,而其实则伏羲所画之卦也’;又曰:‘其骨髓便是皇极经世书,其花草便是诗’。予按康节诗曰‘圣人吃紧些儿事’;又曰‘弄丸余暇,时往时来’;又曰‘行已须行诚尽处’。此尧夫之所自得也。所谓‘诚尽处’者,即中间‘些儿’,尧舜之‘中’,孔子之‘一’是也。程伊川乃谓意则善矣,然言‘诚尽’,则诚之为道,非能尽也。由此观之,则是伊川不知‘弄丸’之妙,‘些儿’之事矣。当时尧夫何不与言,乃直从而戏之曰:‘且就平仄’。昔人谓其玩侮不恭,不其然乎?其曰‘梧桐月向怀中照,杨柳风来面上吹’;又曰‘频频到口微成醉,拍拍满怀都是春’:其胸襟之洒落也何如哉!又曰‘卷舒万古兴亡手,出入几重云水身’;又曰‘尧舜揖让三杯酒,汤武放伐一局棋’。其雄视千古也何如哉!又曰‘恍惚阴阳初变化,氤氲天地乍回旋。中间些子好光景,安得工夫入语言?’又曰‘读书每到天根处,长惧诸公问极玄’。实仲尼无知之妙,无言之境也。非不欲言也,不能言也;非不欲答也,不能答也。然非实探天根之处,新诣恍惚之域,其孰能知之?至于疾革之际,且言试与观化一遭,只是谐谑须臾而去。盖通乎昼夜之道,而明于生死之故矣。”以张载为崇文馆校书,寻辞归。载居家,婚丧葬祭,率用先王之意,而传以今礼。帝初即位,一新百度,思得才哲之士。吕公著荐载有古学,召见问治道。载对曰:“为政不法三代者,终苟道也。”帝悦,以为崇文校书。未几移疾,屏居南山下。载慕古力行,为关中士人宗师,世称为“横渠先生”。所著有正蒙东西铭行于世。张载有言曰:“释氏以六根之微,因缘天地,明不能尽,则诬天地日月为幻妄。叶采乃以释氏所云‘六根悉本天地,六根起灭,无有实相,天地日月,等为幻妄’,以注解之。”林子曰:“释氏以心性之不生不灭为大,而此身之生死,既已为之幻妄矣,而况于天地之所覆载,日月之所照临,许多尘缘,一皆身外之物也,乃足以易其心性之大乎?故曰‘惟有一真实’,一真实者,心性不灭之谓也。”又曰:“释氏蔽于小也,幻妄人世。”林子曰:“释氏以普度遍济为心,而谓之‘幻妄人世’可乎?若普度遍济,而有出于人世之外,谓之‘幻妄人世’则可;若普度遍济,而惟在于人世之中,谓之‘幻妄人世’则不可。昔达摩不以中国之人世为幻妄也,遂逾海越漠,不远而来。岂不以老子之教既不传,而孔子之道又不著,最上一乘之旨,可不令中国之人,共知之而共由之?一花五叶,广度有情,令不断绝,以惠来世。其用心亦可谓大且远矣。”又尝言“吾十五年学个恭而安不成。”林子曰:“孔子之恭而安,惟从敬上来尔。东坡云‘几时得与他打破这个敬字?’虽不识敬,然亦有为而言也。故不戒慎而自戒慎,不恐惧而自恐惧者敬也。朱子曰‘心存便是敬’,若于不睹不闻,而必欲戒惧焉,则心反为之动矣,岂易所谓‘寂然不动’之体哉?”三年庚戌贬知谏院李常通判滑州。常上疏曰:“条例司始建,已致中外之议;至于均输青苗,敛散取息,傅会经义,人且大骇。何异王莽,猥析周官片言,以流毒天下?”帝诘安石,常落职。林子曰:“王莽妄援周官,以毒天下;王安石传会经义,以误苍生,岂其六经乃先王经纶之迹,顾不可行于后世哉?”四年辛亥二月,更定科举法,罢诗赋,及明经诸科,专以经义论策试士,从王安石议也。既而安石请废春秋仪礼,从之。学士刁景纯问达观禅师:“佛教于世间何用?”观云:“日用少不得。”云:“作么用?”观云:“在眼曰见,在耳曰闻。”云:“干佛什么事?”观云:“若不干佛事,将何为见闻?”云:“自有眼耳在。”观云:“雕画一切人佛,皆有耳目,只为无佛了,不能见闻。佛是觉义,为有正觉,号之为佛。若无正觉,尽是邪解。”八月复以春秋三传试贡举士。王安石尝言春秋为“断烂”,故贡举不以春秋取士,至是帝命复之。五年壬子周敦颐知南康军。敦颐博学力行,著太极图,明天理之根源,究万物之终始;著通书四十篇,发明太极之蕴。为南安司理,时通判程珦,以其学为知道,因使二子颢颐往受业焉。敦颐既至南康,即筑室于莲花峰下,前有溪,合于湓江,取营道所居濂溪,以名之。学者称为“濂溪先生”。林子曰:“宋儒惟周子识‘诚’字。通书曰:‘寂然不动者诚也。’盖诚者吾之本体,得于天之自然。中庸曰;‘诚者天之道也。’苟有物以间之,则不可谓之诚,不可谓之天之道,不可谓之本体之自然。通书又曰:‘诚无为,几善恶。’所谓无为者,盖得之天者,本寂然而无为也。而几之所动,则善恶始形矣。释氏谓之真空,老氏谓之能无知乎,孔氏谓之吾有知乎哉,此正寂然无为之旨也。吾尝谓周子之学,得其大矣。吕氏童蒙训谓:‘周子之书,用意高远。’岂周子之学,专务于高远哉?汪端明尝言二程之学,非全资于周先生者。吾恐周先生之学,非二程之所能究其微也,而谓非全资于周先生者,则吾不知矣。”爱莲说略曰:“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翫者焉。”林子曰:“周子爱莲之本旨,以喻心也。子华子曰:‘心之精为火,其色赤,其状如覆莲’,故释氏之所以有取于莲者,以心之不染尘故也。”时佛印禅师,寓居鸾溪之上,敦颐谒见,相与讲道,问曰:“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禅门何得谓无心是道?”佛印云:“疑则别参。”敦颐曰:“参则不疑。毕竟以何为道?”佛印曰:“满目青山一任看。”敦颐心醉。一日忽见窗前草,生意勃然,乃曰:“与自家意思一般。”以偈呈佛印云:“昔本不迷今不悟,心融境会豁幽潜。草深窗外松当道,尽日令人看不厌。”佛印和云:“大道体宽无不在,何拘动植与飞潜?行观坐看了无碍,色取声求心自厌。”由是命佛印作青松社主,追媲白莲故事。林子曰:“朱子谓濂溪拙赋,杂以道家语,今即佛印事而并观之,则二氏之学,亦濂溪之所不废也。”六月颁王安石所修诗书周礼义于学官,以取士。新义既颁,一时学者无敢不传习,而先儒传注,一切废而不用焉。太史黄庭坚,访道于黄龙释晦堂心,心遂举“以我为隐乎,吾无隐乎尔”,公如何会?庭坚拟议,心曰:“才拟议便成剩法。”庭坚笺注至再,心不然其说。时秋香满院,心曰:“闻木犀香乎?”庭坚曰:“闻。”心曰:“吾无隐乎尔。”庭坚领解曰:“迷时今日如前日,悟后今年非去年。吃饭着衣谁不会,何须要会祖师禅?”心颔之。或讽释晦堂心,不当以儒书揉佛语。心曰:“若不见性,祖佛密语,尽成外书;若是见性,魔说狐禅,皆为密语。”富弼镇亳州,闻华岩颙禅师,法席冠淮甸,往质所疑。会颙为众登座,见其顾视,如象王回旋,公微有得,乃趋函丈。会侍僧请为入室,颙见即曰:“相公已入来,富弼犹在外。”弼闻汗流浃背,即大悟心要。及致仕居洛,以颂寄释圆照云:“因见颙师悟入深,夤缘传得老师心。东南漫说江山远,日对灵光与妙音。”书曰:“弼留心祖道,为日已久,常恨不遇明眼人,开发蒙陋,虽久闻盛德,而无由瞻谒。昨幸出守亳州,与颙师相遇,几一月,以慈悲方便之力,令有悟处;其于楷磨淘汰,则殊未有功,衰病相仍,昏钝难入。弼虽得法于颙师,然本源由老和尚而来。更望垂慈摄受,远赐接引,未至令至,即为南岳下庞蕴,百丈下裴休,何以异哉?”九年丙辰王安石舍宅建寺,为子雱荐冥福。林子曰:“史载王雱陈三十策,以阴佐其父安石,必行新法,民怨不恤,此其罪大也。若有报应之事,必罹不祥之灾,舍宅建寺,可得免乎?其愚甚矣!”张用成少修道,著悟真篇,尝有言曰:“道家以命宗立教,故详言命而略言性;释氏以性宗立教,故详言性而略言命。性命本不相离,道释本无二致,彼释迦生于西方,亦得金丹之道,性命兼修,是为最上乘法,故号曰‘金仙’。释迦云:‘惟以佛乘得灭度,无有余乘。’又曰:‘世间无有二乘得灭度,惟一佛乘得灭度尔。’钟离云:‘妙法三千六百门,学人各执一为根,岂知些子神仙诀,不在三千六百门。’亦正释迦所谓‘惟一佛乘得灭度’之意也。”林子曰:“说卦曰:‘穷理尽性,以至于命。’又曰;‘将以顺性命之理。’由是观之,则理是性命之理也明矣。而儒者乃以理性命列而三之者何耶?萧廷之曰:‘形中之精,寂然不动,盖刚健中正纯粹精者存,乃性之所寄也,为命之根矣;心中之神,感而遂通,盖喜怒哀惧爱恶欲者存,乃命之所寄也,为性之枢矣。’”马自然少习修真炼气之方,至年六十四,始遇刘海蟾为演金丹之秘曰:“杳杳冥冥,其中有精;恍恍惚惚,其中有物。物非常物也,精非常精也。天得之以清,地得之以宁,人得之以灵。夫能抱元守一,回天关转地轴,则阴阳会,而乾坤合矣。于是开坎离之户,使龙虎交噬,入戊已之变化,此天上之灵宝,妙中之妙也。是法者,人皆有分焉。惟其识昧神昏,沉湎爱欲,或有知之而未达者,乃闭息孤坐,存神入妄,漱津则咽唾,导引则劳形,辟谷则中馁,吐纳则召风邪,外荒则烧铅汞,内荒则淫阴丹。夫如是,则中不炼,而神不存矣。尔当求精于杳冥,求物于恍惚,形神洞达,与道合精。”自然闻其言而师之,遂得道。林子曰:“以淫阴丹,谓之内荒;以烧铅汞,谓之外荒。至于吐纳召邪,辟谷中馁等数言,亦足以破道流之迷矣。若夫天关地轴,乃天根月窟之义也。”元丰元年戊午司马光尝作释氏解禅偈曰:文中子以佛为西方圣人,信如文中子之言,则佛之心可知矣。今之言禅者,好为隐语以相迷,大言以相胜,学者伥伥然益入于迷妄。故予广文中子而解之,若其果然,则中国可行矣,何必西方;若其不然,则非予所知。一曰忿气如烈火,利欲如銛锋。终期长戚戚,是名阿鼻狱。二曰颜子安陋巷,孟轲养自然。富贵如浮云,是名极乐国。三曰仁人之安宅,义人之正路,行之诚且久,是名光明藏。四曰言为百世师,行为天下法。久矣不可掩,是名不坏身。五曰道义修一身,功德被万物。为贤为大圣,是名菩萨佛。林子曰:“温公虽不识佛,而此言乃与佛旨暗合。若隐语相迷,大言相胜,又切中后世学佛者之病也。文中子以佛圣人也,西方之教中国则滞,余于是知文中子之言悖矣。夫既曰圣人,则人之至也,而神道设教之下,顾不能通其变以宜中国之民哉?”二年已未春,召程颢判武学,既而罢之。颢尝曰:“新法之行,乃吾党激成之。当时自愧不能以诚感上心,遂致今日之祸,岂可独罪王安石也?”颢资性过人,充养有道,和粹之气,盎于面背,门人交友,从之岁久,未尝见其忿厉之容,遇事优为,虽仓卒不动声色。自十五六时,与弟颐闻汝南周敦颐论学,遂厌科举之习,慨然有求道之志。林子曰:“明道尝有言曰:‘若不能存养,只是说话。’今之学者,不鼓舌饰词,以欺世盗名者谁与?然明道一团和气,亦惟以诚心感人。虽执拗如安石,犹且为之愧屈,此其诚能动物,亦一世之儒也。若曰:‘佛老之害甚于杨墨。’又曰:‘杨墨之害,亦经孟氏辟之,所以廓如也。’今于佛氏,姑且未论,而老子之学,孟子何不辞而辟之,可谓无其故乎?朱子曰:‘杨朱即老聃弟子,孟子辟杨朱,则老聃在其中矣。’夫如是,则孟子何不究其害之所由生,而辞而辟之耶?且老子尝有言曰:‘大丈夫处其厚,不处其薄。’又曰:‘修之于天下,其德乃普。’谓之‘拔一毛而利天下不为可乎’?唐韩退之亦有言曰:‘其幸而出于三代之后,而不见黜于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子也。’夫老子实与孔子并世而生,岂其害甚于杨墨,而孔子又从而问礼欤?若定性论一篇‘内外两忘,廓然大公。’等语,是明道之学,盖得其大矣。”程颢遗书尝曰:“仁者浑然,与物同体。识得此理,以诚敬存之而已,不须防检,不须穷索。”又曰:“教人未见意趣,必不乐学;且教之歌舞,似当有助。”又曰:“天地之用,皆我之用。”又曰:“圣人即天地也。天地中何物不有?天地岂尝有心拣别善恶?一切涵容覆载,但处之有道耳。若善者亲之,不善者远之,则物不与者多矣,安得为天地?故圣人之志,正欲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怀之。”又曰:“言体天地之化,已剩一‘体’字,只此便是天地之化。”又曰:“荀子言养心莫善于诚。既诚矣,又何用养?此已不识诚,又不知所以养。”又曰:“世事与我,了不相关。”又曰:“张天祺不思尘事,强把此心来制缚,寄寓在一个形象,皆非自然;司马君实又只管念个‘中’字,此又为‘中’字所制缚。”林子曰:“程子曰:‘彼释氏之学,敬以直内,则有之矣;义以方外,则未之有也。’叶采解之曰:‘绝伦灭理,何有于义?’岂有敬以直内,而不能义以方外耶?且释迦释氏之宗,娶耶输氏多罗,生子罗睺罗,周武帝亦尝讥其不净也。以此谓之绝伦灭理可乎?又曰:‘释氏本怖生死。’岂知其乃至无老死,而顾以生死为怖耶?又曰:‘彼固出家独善,便于道体自不足。’岂知释氏以了性为大,而出家者多,实非佛教之福也。故六祖曰:‘剃发出家,于道何益?’又曰:‘尽心知性,彼所谓识心见性是也;若存心养性一段则无矣。’岂知尽心者,实圣人无心之大;而存心者,乃学者操守之功哉?以‘尽’字对‘存’字看,便明白。若所谓养性者,犹有待于养,与圣人之知性,而性自我立者自不同也。所谓事天者,犹有待于事,与圣人之知天,而与天为一者,自不同也。” 三教会编要略卷之八       门人林鸣阳编 林兆诰选 黄阳校 卢文辉订 宋哲宗皇帝名煦,神宗之子,在位十五年。元祐元年丙寅以程颐为崇政殿说书。林子曰:“伊川尝有言曰:‘须是今日格一件,明日格一件,积习既久,然后脱然自有贯通处。’又曰:‘一草一木皆有理,须是察。’岂孔子一贯之旨哉?乃子贡多学而识也。然其操守之严,力量之大,不可少也。”颐一日讲颜子不改其乐章,讲毕乃复言曰:“陋巷之士,仁义在躬,忘其贫贱;人主崇高,奉养备极,苟不知学,安能不为富贵所移?且颜子王佐之才,而箪食瓢饮;季氏鲁国之蠹也,而富于周公。鲁君用舍如此,非后世之鉴乎?”闻者叹服。林子曰:“春秋之季,天王之相,咸称曰周公召公。而谓季氏富于周公者,盖言诸侯之大夫,而富于天子之宰相也。说者乃以周公为周公旦,误矣!若周公旦之圣人,必不积财以为富,而论语顾可以富称之耶?”颐入侍,容貌极庄,时文彦博以太师平章重事,或侍立终日不懈。人或问之曰:“君之严视,潞公之恭,孰为得失?”颐曰:“潞公四朝大臣,事幼主不得不恭;吾以布衣职辅导,亦不敢不自重也。”林子曰:“伊川此言,盖欲以师道自尊也。”颐一日讲罢未退,帝忽起凭槛,戏折柳枝。颐进曰:“方春发生,不可无故摧折。”帝不说。林子曰:“若为人臣者,能使其君乐于受谏,斯为善谏矣。”吕公著,晚年多读释氏书,益究禅理;司马光博学有志行,独不喜佛。公著每劝其留意,且曰:“佛学者,直贵其心术简要尔,非必事事服习,为方外人也。自以儒服衣冠,燕语讲道,未尝为沙门讥警语,独于先佛祖师之言,掇其至要而识之,大率以正心无念为宗。”光然之。二年丁卯春正月,诏毋以老庄列子命题试士。林子曰:“老子尚矣。若庄列寓言,虽云玄悟超拔,然习其词,而不领其意,其不流于纵恣者几希。以此取士,吾恐竹林之徒辈出矣!如诵其书而契其秘,其为心性之助岂少哉?”程颐请就崇政延和殿讲读,上疏曰:“臣近以迩英渐热,乞就崇政延和殿,闻给事中顾临以为不可。臣料临之意,不过谓讲官不可坐于殿上,以尊君为说尔。臣不暇远引,只以本朝故事言之:太祖皇帝,召王昭素讲易,真宗令崔颐正讲尚书,邢昞讲春秋,皆在殿上坐讲。立讲之仪,始于明肃太后。夫祖宗尊儒重道之盛美,岂独子孙所当法,万世帝王所当法也?今世俗之人,能为尊君之言,而不知尊君之道。人君惟道德益高则益尊,若势位则崇高极矣,尊严至矣,不可复加也。”又曰:“天下重任,惟宰相与经筵,天下治乱系宰相,君德成就责经筵。”林子曰:“朝廷不可不尊,师道不可不重,贵贵尊贤,其义一也。”八月罢崇政殿说书程颐。颐在经筵,每进讲,色甚庄,多用古礼。苏轼谓其不近人情,嫉之,每加玩侮。光之卒也,百官方有庆礼,事毕欲往弔,颐不可,曰:“子于是日哭,则不歌。”或曰:“不言歌则不哭。”轼曰:“此枉死市叔孙通制此礼也。”颐怒,二人遂成隙。于是颐门人右司谏贾易,左正言朱光庭等,劾轼馆职策问谤讪,轼因乞补郡。殿中侍御吕陶,言台谏当徇至公,不可假借事权,以报私隙。遂置不问。于是御史中丞胡宗愈,左谏议大夫孔文仲,给事中顾临,连章力诋颐不宜在经筵。会帝患疮疹不出,颐诣宰相问曰:“帝不御殿知否?”曰:“不知。”曰:“上疾而宰相不知,可为寒心!”翌日吕公著以颐言奏,遂诣问疾。帝不悦,乃罢出管勾西京国子监。时吕公著独当国,群贤咸在朝,不能不以类相从,遂有洛党,蜀党,朔党之语。洛党以颐为首,而朱光庭,贾易为辅;蜀党以苏轼为首,而吕陶等为辅;朔党以刘挚,梁焘,王岩叟,刘安世为首,而辅之者尤众。是时丰,熙用事之臣,退休散地,怨入骨髓,阴伺间隙。而诸贤不悟,各为党比,以相訾议。惟吕大防秦人戅直无党,范祖禹师司马光不立党。颐之论释氏也,则曰:“奈何那身不得故却厌恶,要得去尽根尘。为心源不定故,要得如枯木死灰。”叶采乃援释氏所云:“幻尘灭故,幻根亦灭;幻根灭故,幻心亦灭”,以注解之。谓心本生道,有体则有用,岂容灭绝?林子曰:“此正释氏有体有用之学也。”或者以尘幻固也,而根亦有幻欤?根幻固也,而心亦有幻欤?林子曰:“心本寂然不动,而憧憧往来,便是幻也。心本廓然大公,而私意一生,便是幻也。在儒者则以声色臭味为心之幻,为根之幻;在释氏则以色声香味触法为心之幻,为根之幻。尘之幻起于根,根之幻生于心。故心幻,则种种皆幻;心不幻,则种种不幻。儒者所谓人须要识真心,释氏所谓常住真心,幻心亦灭之旨也。”颐之论神仙也,则曰:“若说白日飞升之类则无,若言居山林间,保形炼气,以延年益寿,则有之。”又曰:“修养之所以永年,国祚之所以祈天永命,常人之至于圣贤,皆工夫到这里,则有此应。”林子曰:“白日飞升,乃黄帝仙去,唐尧神气归天之意也。且生人之命有所悬矣,而引年益寿之徒,命独不悬于天乎?三皇之万余岁,彭铿之八百,皆诞也。余醒心集亦有诗曰:‘若道此身能不死,古今谁是长生人?’余尝自谓此诗非迂也。昔有语导气者问于程伊川曰:‘君亦有术乎?’对曰:‘吾尝夏葛而冬裘,饥食而渴饮,节嗜欲,定心气,如斯而已矣。’此言得之。盖三教之所同也。”颐门人谢显道习举业已知名,往扶沟见明道受学,志甚笃。明道一日谓之曰:“尔辈在此相从,只是学某言语,故其学心口不相应,盍若行之?请问焉。曰:“且静坐。”伊川每见人静坐,便叹其善学。林子曰:“上蔡尝曰:‘释氏所谓性,犹吾儒所谓心;释氏所谓心,犹吾儒所谓意。’余尝谓心性一也,性之既萌即为心,心之未萌即为性。若释氏所谓常住真心,孟子所谓不失赤子之心,此言心即性也;释氏之所谓明心了性,孟子之所谓尽心知性,又分心性而言也。尧舜之所谓‘人心惟危,道心惟微’,专指心而言也;商书之所谓‘维皇降衷,若有恒性’,专指性而言也。然心之所向之谓意,心有所向,便是幻心。故释氏所住者真心,所灭者幻心。幻心既灭,则真心自存;真心既存,则真性自复。若夫以生意论仁,以实理论诚,以常惺惺论敬,此则上蔡之所自得也。朱子尝谓上蔡之学,初见其无碍,后细观之,终不离禅底见解。以余论之,上蔡徒好佛,而实未知佛也。”显道学问该赡,事有未彻,则颡有泚。尝别一年而来,见问所进,对曰:“但去得一矜字尔。”伊川喜曰:“是子可谓力学,切问而近思者。”游酢好为禅学,吕本中尝以书问之云:“儒者之道,以为父子君臣夫妇朋友兄弟,顺此五者,则可以至于圣人;佛者之道,去此然后可以至于圣人。吾丈既从二程先生学,后又从诸禅老游,则二者之间,必无滞阂。敢问所以不同何也?”定夫答书云:“佛书所说,世儒亦未深考。往年尝见伊川先生云:‘吾之所攻者迹也。’然迹安所从出哉?要之此事须亲至此地,方能辨其同异,不然难以口舌争也。定夫尝言前辈先生,往往不曾看佛书,故诋之如此之甚。其所以破佛者,乃佛书自以为不然也。”林子曰:“不惟儒者之所以破佛,乃佛书不以为然;而释氏之所以学佛,亦佛书不以为然也。惟其学之者不得佛之大,故其诋之者多失佛之意。”马伸自弱冠登第,不乐驰骛以阶进,晦迹州县,人无知者。时元祐学有禁,奸人用事,出其党为诸路学使,专纠其事。伊川之门,学者无几,伸自吏部求为西京司法曹事,锐然为亲依之计,至则因张绎以求见,伊川初以其非时,恐贻累,伸执贽凡十反愈恭,且曰:“使伸得闻道,虽死何憾;况不至于死者乎?”伊川闻而叹曰:“此真有志者。”遂引而进之。自尔出入凡三年,公暇虽风雨,必日一造焉,同僚相忌,至以飞语中伤而不顾也。林子曰:“御史林希附丽章惇,欲诬击程伊川。时伊川之徒邢恕言于哲宗曰:‘臣于程颐尝事之以师友,今便以程颐斩作千段,臣亦不救。’其视马时中闻道虽死之言,相去何如耶?”侯师圣初从伊川,未悟,乃策杖访濂溪。濂溪留之,对榻夜谈。越三日,自谓有得,如见天之广大,伊川亦讶其不凡,曰:“非从濂溪来耶?”侯师圣尝有言曰:“仁如一元之气,化育流行,无一息间断。”三年戊辰夏,以吕公著为司空,同平章军国事。公著作相好佛,士大夫竞往参禅,寺院中入室升堂者皆满,当时号为“禅钻”。绍圣元年甲戌释志添游京师,徐国大王问:“如何是佛法底事?”志添云:“见性即是。”王曰:“如何得见性?”志添云:“不离十二时中行住坐卧,皆是古佛道场。” 徽宗皇帝名佶,神宗之子,在位二十六年。靖国元年辛巳崇宁元年壬午陈瓘立朝骨鲠,有古人风,尝祭释灵源云:“空实无花,手拈者谁?饮光眼笑,不隋世机。”及考其旧阅儒佛等书,有数千万言,如珠 取火于日,铅炭出金于矿,皆应手自然之妙。瓘奏议有曰:“儒与释老,迹异而道同。不善用者,用其迹,如梁之尚斋戒,汉之求神仙是也;善用者,用其心,如我祖宗是也。用其迹则滞,滞则可得而攻;用其心则通,通则无得而议。汉梁之迹,可得而攻也;祖宗之心,孰得而议焉?用老子之无为,而斯民休息;用释氏之饶益,而天下莫争。此祖宗已试之效也。老子曰:‘知者不言。’释氏曰:‘止止勿说。’孔子曰:‘默而识之。’此祖宗之所躬行,岂有言之士所能拟议哉?”二年癸未二月,诏释惟岳,诣慈德殿。岳尝有言曰:“只如舍卫国王,欲往灵山见佛,敕诸臣僚,山河大地,草木丛林,并须同去见佛;若一草一木不去,吾则不得见佛。”林子曰:“山河大地即我,我即山河大地。故曰:‘仁者以天地万物为一体’,莫非已也。须到得充塞两间,收春肺腑地位,然后方能见性成佛。”以荆国公王安石配享孔子,位次孟轲。五年丙戌吕希哲,少从二程先生游,学问日进,晚更从高僧圆照师宗本,证悟师修颙,尽究其道,别白是非,斟酌深浅而融通之,然后知佛之道,与吾圣人合。本中尝问:“二程先生,所见如此高远,何以却佛学?”希哲曰:“只为见得太近。”政和四年甲午陈楠尝作丹基归一论,其略曰:“一者,金丹之基也。实千经万论之原,千变万化之祖也。以要言之,天魂地魄,即日精月华也;红铅黑汞,即金精木液也;乌兔即龟蛇也,马牛即龙虎也;朱砂水银,乃黄芽白雪之骨也;丹砂秋石,乃白金黑锡之由也。别之为男女夫妇,体之为金木水火,类之为青幽徐扬,象之为乾坤坎离。或曰河车者,或曰黄輿者,或有言交梨火枣者,或有言金砂玉汞者。又如丁翁黄婆之名,婴儿姹女之号,折为黑白,分为青黄。有如许之纷纷,其实阴阳二字,是皆一物也。又如守一坛,戊已户,玄关一窍,玄牝之门,神水华池,铅炉土釜,朱砂鼎,偃月炉,中黄宫,丹元府,神室气府,关元丹田,呼吸之根,凝结之所,此又皆一处也。复如冬夏二至,春秋两分,卯酉甲庚,弦望晦朔,子午已亥,寅子坤申,二十四气,七十二候,一年交合,一月周回,离坎之时,兔鸡之月,乾巽之空,二八之门,朝屯暮蒙,昼姤夜复,人不知以为果,须依时按节,推气测候,分析数法,准则铢爻,故日视土圭,夜瞻刻漏,谬之甚矣。又岂知周年造化,乃周身之精气;日夜时刻,乃精气之变态耶?”又曰:“一阴一阳之谓道,道即金丹也,金丹即道也。”林子曰:“丹即心也,心即道也。金之经万劫而不坏,即道之历万世而无弊也。”水丘子,始业儒,已而遇至人。有徐文中者,见水丘子再拜求教。水丘子曰:“人四大假合,杂乎芒忽之间,变而有气,气变而有形,形以心为君。心者,神之所舍也。神从志,无志则从意,志致一之谓精。惟天下之至精,能合天下之至神,精与神一而不离,则变化在我矣,此长生久视之道也。”文中大悟。薛道光尝为僧,遇道人石得之,受口诀真要,遂幅巾缝掖,不复为僧,后解悟真篇传于世。林子曰:“此可见道释之道一也。未闻道,则祝发出家以为僧;既闻道,则缝掖在家以混俗。”或问在家出家之旨。林子曰:“心静,则身在家而心犹出家也;心杂,则身出家而心犹在家也。”刘元道,少慕庄老,赋性雅淡。金人犯阙之后,有溺于浮屠者,问云:“主上好道如此,金人犯阙何也?”元道曰:“梁武舍身为僧奴,竟不免侯景所迫,是亦事佛所致耶?”六年丙申赐方士林灵素号通真达灵先生。灵素善妖幻大言,上章册帝为‘教主道君皇帝’。宣和元年已亥召杨时为秘书郎。时初举进士第,闻程颢兄弟,讲孔孟绝学于河洛,时调官不赴,以师礼见颢于颖昌,相得甚欢。其归也,颢目送之曰:“吾道南矣!”及颢卒,又师事程颐于洛,盖年四十矣。一日颐偶瞑坐,时与游酢侍立不去。颐既觉,则门外雪深一尺矣。后历浏阳,余杭,萧山三县,皆有惠政。民思之不忘,而德望日重。四方之士,不远千里从之游,号曰“龟山先生”。会蔡客张觷,言于京曰:“宗社危在旦夕,宜亟引旧德老成,置诸左右,以开导上心。”京问其人,觷以时对,京因荐之。会路允迪自高丽还,言高丽国王,问龟山先生安在?乃有是命。宗保晁迥尝遇方士刘惟一,访以生死。刘曰:“人常不死。”公骇之。刘曰:“人死性不灭。”钦宗皇帝名桓,徽宗之子,在位二年。靖康元年丙午召河南处士尹焞至京师,赐号“和靖处士”,遣还。焞洛人,师事程颐。绍圣初尝应举发策语不善,焞曰:“噫!尚可以干禄乎哉?”不对而出。告颐曰:“焞不复应进士举矣。”颐曰:“子有母在。”焞归告其母陈。母曰:“吾知汝以善养,不知汝以禄养。”颐闻之曰:“贤哉母也!”于是终身不就举,聚徒洛中,非弔丧问病不出户,士大夫宗仰之,种师道荐焞德行,召至,不欲留,赐号遣还。国子祭酒杨时,上言:“蔡京蠹国害民,几危宗社,实安石有以启之。伏望追夺王爵,明诏中外,毁去配享之像,使邪说淫辞不为学者之惑。”帝诏罢安石配享,降居从祀之列。是时诸行习用王氏学,以取科第者,已数十年,不复知其非。忽闻时言,群论籍籍。于是谏议大夫冯澥,,上疏诋时,乃罢时祭酒,时遂以徽猷阁待制致仕。林子曰:“二氏者流,去释老远矣。余每非之曰:‘此非释老之教’,不信也;儒门者流,去孔子远矣,余每非之曰:‘此非孔子之教’,不信也。又况习王氏之学以取科第,以显荣其身,苟与之言,其不见信也宜矣!”杨时与释东林总友善,时每谓总曰:“禅学虽高,与儒学未有所得。”总曰:“儒学紧要处,也记得些,且道‘君子无入而不自得’,得个什么?”时默然。总又与时言十识。第八庵摩罗识,唐言“白净无垢”;第九阿赖耶识,唐言“善恶种子”。“白净无垢”,即孟子之言性善,性善则可谓能探其本;言“善恶种子”,乃是于善恶未萌处看。时然之,于是服膺。罗从彦初为博罗主簿,闻时得程氏之学,慨然慕之。时为萧山令,从彦徒步往从。见时二日,即惊汗浃背,曰:“不至是,几虚过一生矣!”既卒业,筑室山中,绝意仕进,终日端坐,时行溪上,吟咏而归,充然自得。朱熹谓“龟山倡道东南,士之游其门者甚众。然潜思力行,任重诣极者,仲素一人而已。”学者称为“豫章先生”。林子曰:“仲素有言曰:‘鼓万物而不与圣人同忧者,天之道也。圣人则不免有忧矣。若使百姓与万物等,而一以刍狗视之,则亦何忧之有?’殊不知老子‘刍狗’之言,顺事无情,因物赋物,天地圣人之大也。老子又曰:‘圣人尝善救人,故无弃人;尝善救物,故无弃物。’是圣人之忧不与天地同也。要之圣人之言,各有攸当,安可执一言而遂訾之,竟不原其意之所在耶?” 59. 高宗皇帝名构,徽宗之子,在位三十八年。建炎元年丁未帝幸维杨,诏释克勤,诣行在引对。时军国多故,有司未暇习仪,帝遣八辈翊克勤升殿赐坐,顾问佛法,词旨明亮。帝云:“朕一一记得,昨过泗州,见普照佛心长老,称是师弟子。朕亦素知师道高妙,可得闻乎?”克勤云:“陛下以仁孝治天下,率土生灵,咸被光泽,虽草木昆虫,各得其所。此佛祖所传之心法也。若别有心,非佛祖之心矣。”帝大悦,赐号“圜悟”。二年戊申徐明叛,道经乌镇,肆杀戮,民多逃亡。性空妙普庵主,独荷策而往。贼见其伟异,疑必诡伏者,问其来。普曰:“吾禅者,欲抵密印寺。”贼怒欲斩之。普曰:“大丈夫要头便斫取,奚以怒为?吾死必矣,愿得一饭以为送终。”贼奉肉食,普如常斋毕,乃曰:“孰为我文以祭?”贼笑而不答。普索笔大书曰:“呜呼惟灵,劳我以生,则大块之过;役我以寿,则阴阳之失;乏我以资,则五行不正;困我以命,则时日不吉。吁哉至哉!赖有出尘之道,悟我之性,与其妙心,则其妙心,孰与为邻?上同诸佛之真化,下合凡夫之无明。纎尘不动,本自圆成。妙矣哉,妙矣哉!日月未足以为明,乾坤未足以为大。磊磊落落,无挂无碍。六十余年,和光混俗。四十二腊,逍遥自在。逢人则喜,见佛不拜。笑矣乎,笑矣乎!可惜少年郎,风流太光彩,坦然归去付春风,体似虚空终不坏。尚飨。”遂举箸饭餐。贼徒大笑。食罢,复曰:“劫数既遭乱离,我是快活烈汉。如今正好乘时,便请一刀两段。”乃大呼“斩!斩!”贼方骇异,稽首谢过,令卫而出。乌镇之庐舍免焚,实普之惠也。道俗闻之愈敬,有僧睹普见佛不拜,问曰:“既见佛,为甚么不拜?”普曰:“家无二主。”白云寺端禅师,开堂以示众云:“昔者灵山会上,世尊拈花,迦叶微笑。世尊道:‘吾有正法眼藏,分付摩诃大迦叶,次第流传,无令断绝。’至于今日,大众,若是正法眼藏,释迦老子自无分,将个是么分付?将个是么流传?何谓如此?况诸人分上,各各自有正法眼藏。每日起来,是是非非,分南分北,种种施为,尽是正法眼藏之光影。此眼开时,乾坤大地,日月星辰,森罗万象,只在面前,不见有毫厘之相;此眼未开时,尽在诸人眼睛里。”君山觉禅师,上堂举:“古者道‘仰之弥高,钻之弥坚,瞻之在前,忽然在后’,诸人还识得么?若也不识,为你注破:‘仰之弥高’,不隔丝毫,要津把断,佛祖难逃;‘钻之弥坚’,真体自然,鸟啼花放,在碧岩前;‘瞻之在前’,非正非偏,十方坐断,威镇大千;‘忽然在后’,一场漏逗,堪笑云门,藏身北斗。”李侗初从罗从彦学。从彦好静坐,侗退入室中亦静坐。从彦令侗静中看喜怒哀乐未发前气象,而求所谓中者。久之,侗于天下之理,该摄洞贯,以次融释。从彦甚重之。侗卒业,退居山中,谢绝世故,凡四十年,饮食或不充,而怡然自适。其接后学,答问不倦。尝曰:“学问之道不在多言。但默坐澄心,体认天理,若见,虽一毫私欲之发,亦退听矣。”学者称为“延平先生”。林子曰:“李延平尝有言曰:‘学者之病,在于未有洒然冰解冻释处,纵有力持守,不过苟免显然怨尤而已。’故其教人也,只是要得学者静中有个主宰存养处,若不知静中有个主宰存养工夫,徒守章句,苟免怨尤,岂儒者之大哉?”绍兴元年辛亥以王苹为秘书省正字。苹师事程颐,孙公祐荐之于朝。帝召见,除秘书省正字。因言于帝曰:“人心广大无垠,万善皆备。盛德大业,由此而成。帝王之学,与儒生异尚,儒生徒事章句文义,帝王务求其要,措之事业。苟得其要,举而措之无难也。”林子曰:“儒者之学,岂徒从事于章句文义间耶?道流胡隐遥尝对唐太宗曰:‘臣区区之学,非九重万乘之所修也。’释流求那跋摩谓宋文帝曰:‘帝王与匹夫所修当异。’盖不知自根自本之学,自天子至于庶人一也。”七年丁巳召胡安国提举万寿观兼侍读,未至,贬知永州。张浚荐安国,帝召之,将行,闻陈公辅乞禁程氏之学,上疏争之。公辅与中丞周秘,侍御史石公揆,交章论安国学术颇僻,故贬安国,尝答曾几书曰:“穷理尽性,乃圣门事业。物物而察,知之始也;一以贯之,知之至也。来书以五典四端,每事充扩,亦未免物物致察,非一以贯之之要,是欲不举足而登泰山也。四端固有非外铄,五典天叙不可违,充四端惇五典,则性成而伦尽矣。释氏虽有了心之说,然知其未了者,为其不先穷理,反以理为障,而于用处,不知究竟也。故其说流遁,莫可致诘;接物应事,颠倒差谬,不堪点检。圣门之学,则以致知为始,穷理为要,知至理得,不迷本心,如日方中,万象毕见,则不疑所行,而内外合也。故自修身至于天下国家,无所处而不当矣。来书又谓‘良知良能,而至于尽,与宗门要妙,两不相妨,何必舍彼而取此?’夫良知良能,爱亲敬长之本心也,儒者则扩而充之,达于天下;释氏则以前尘为妄想,而殄灭之。正相反也,而以为不相妨何哉?”林子曰:“圣人之尽心知性,则知天矣;其次则存心养性,以事天也。惟其分量不同,故其见解因之以异。其曰理障者,是内不能忘也;曰事障者,是外不能忘也。四端莫大于仁,而普度遍济,所谓怵惕恻隐之心也。有夫妇然后有父子,而娶耶输氏多罗,亦未尝断绝纲常,以废伦续也。物物而察,子贡之多识也。一以贯之,曾子之得传也。释氏之所谓尘者不净也,即儒者之所谓欲。殄灭妄想,则复无妄矣。故曰‘宗门要妙,两不相妨。’”八年戊午胡安国进春秋传,诏加安国宝文阁直学士。自王安石废春秋,不列于学官,安国谓先圣手所笔削之书,天下事物无不备于此,乃传心之要典矣。而人主不得闻讲说,学士不得相传习,乱伦灭理,用夏变夷,殆由乎此。因潜心二十余年,著春秋传以成其志,至是上之。帝谓深得圣人之旨,又谓赵鼎曰:“安国所解春秋,朕置之座右,率二十四日读一遍。”又曰:“顷陈公辅谏朕学书,谓字画不必甚留意。朕以为人之常情,必有所好,或喜田猎,或嗜酒色,以至其他玩好。朕自以学书,贤于他好也。”林子曰:“余尝谓高宗能不用秦桧之议,以复不共戴天之雠,斯其为知春秋之大义也,徒习其词,亦奚益哉。然春秋仍鲁史之旧文而笔削之,其义自见。后世往往索之太深,而圣人之心不白矣!”尹焞在侍从班,时朝士迎天竺观音于郊外,焞与往。有问何以迎观音也?焞曰:“众人皆迎,我安敢违?”众又问“然则拜乎?”曰:“彼亦贤者也,见贤斯诚敬而拜之矣。”又日诵金刚经一卷,曰:“是其母所训,不敢违也。”林子曰:“受业于程氏之门者众矣,明道最爱中立,伊川最爱定夫,而二子俱好佛。今尹焞亦儒者,见观音之贤,诚敬而拜之,又日诵金刚经一卷,岂无谓哉?盖有见于释氏之学,与儒者不异也。”或问:“日诵金刚经,出于母命,不敢违也。”林子曰:“佛之道果邪也,则金刚一部,乃邪人之语耳。其母所训是乱命也,乱命其可从乎?”尹焞在经筵时,赴乐会,听曲子皆知之,亦欢然;但拱手安足,终日未尝动也。在平江时,累年用一扇,用毕,置架上,凡百严整有常。有僧见之云:“吾不知儒家所谓周孔为如何,然恐亦只如此也。”林子曰:“此亦佛书所谓奉戒持律也。要之拱手安足,以检束此心也;诵习经书,以维持此心也。”孝宗皇帝名眘,秀王之子,高宗立为太子,在位二十七年。隆兴元年癸未召张浚子栻赴行在,以为右文馆修撰。栻颖悟夙成,闻道甚早。朱熹尝言已之学,乃分积寸累而成,如敬夫则以大本卓然,先有见也。学者称为“南轩先生”。张栻见万庵颜禅师曰:“道之所在,可以心寓,不可以力求。师谓如何?”颜曰:“会医少病。”栻曰:“见即便见,拟思即差,又作么生?”颜曰:“知有还同不知有。”栻曰:“正当知有时如何?”颜曰:“闻声见色只如常。”栻豁如。吕祖谦学以关洛为宗,少辩急,一日诵孔子言“躬自厚而薄责于人”,忽觉平时忿懥,涣然冰释。朱熹尝言“学如伯恭,方是能变化气质。既卧病,而任重道远之志不衰。居家之政,皆可为后世法。”学者称为“东莱先生”。乾道九年癸未以朱熹主管台州崇道观。熹少有求道之志,父崧知饶州,病亟,属曰:“胡宪,刘勉之,刘子翚三人,学有渊源,吾所敬畏。吾即死,汝往事之。”熹后就学焉。及举进士,为同安主簿归,闻延平李侗学于罗从彦,得伊洛之正,遂徒步往从之。林子曰:“延平答问有曰:‘中和二字,皆道之体用,旧闻李先生论此最详,后来所见不同,遂不复致思。今乃知其为人深切,然恨已不能尽记其曲折矣!’如云:‘人固有无喜怒哀乐之时,然谓之未发,则不可言无主也。’又如,‘先言慎独,然后及中和,此意亦尝言之;但当时既不领略,后来又不深思,遂成嗟过,姑负此翁耳。’又曰:‘熹早从延平李先生学,受中庸之言,求喜怒哀乐未发之旨未达,而先生殁。窃自悼其不敏,若穷人之无所归。’又尝答何叔京曰:‘李先生教人,大抵令于静中体认大本未发时气象分明,即处事应物,自然中节,此乃龟山门下相传指诀。然当时亲灸之时,贪听讲论,又方窃好章句训诂之习,不得尽心于此。至今若存若亡,无一的实见处,孤负教育之意。每一念至此,未尝不愧汗沾衣也!’”刘子翚,太师忠显公韐之仲子,以父死国难,痛愤致疾,弃兴化通判,隐居武夷山中。朱熹从游,子翚以易之“不远复”三言,俾佩之终身。学者称为“屏山先生”。胡宪,安国从子,绍兴中,与刘勉之同入太学,闻涪陵谯定受易学于颐,二人往受业,久未有得。定曰:“心为物溃,故不能有见,惟学乃可明耳。”宪悟曰:“所谓学者,非克已工夫耶?”自是一意下学,不求人知。一旦揖诸生,归崇安故山,力田卖药,以奉其亲,从游者日众,号“籍溪先生”。刘勉之,从谯定,刘安世,杨时受学,卒业还崇安,即邑近郊,结草为堂,读书其中,力耕自给,澹然无求于世。惟胡宪,刘子翚日相往来讲论,学者号为“白水先生”。淳熙十五年戊申周必大荐朱熹为江西提刑。入奏事,或要于路曰:“正心诚意之论,上所厌闻,慎勿復言。”熹曰:“吾平生所学惟此四字,岂可隐默以欺吾君乎?”及入对,帝嘉纳之。光宗皇帝名惇,孝宗之子,在位五年。绍熙元年庚戌四年癸丑赐礼部进士陈亮及第。亮尝曰:“研穷义理之精微,辨析古今之同异,原心于杪忽,较礼于分寸,以积累为工,以涵养为正,则于诸儒诚有愧焉。至于堂堂之阵,正正之旗,风雨云雷,交发而并至;龙蛇豹虎,变现而出没。推倒一世之智勇,开扩万古之心胸,自谓差有一日之长。”盖指朱熹,吕祖谦也。以朱熹知漳州,时使者自金还,言金人尝问朱先生安在,故有是命。待制陆放翁,问灵隐松源岳禅师云:“心传之学,可得闻乎?”岳云:“既是心传,岂从闻得?”放翁领解。五年甲寅礼部侍郎杨杰,从天衣怀禅师游,怀每引老庞机语令研。后奉祠泰山,鸡一鸣,睹日如盘湧,大悟。因以“有男不婚,有女不嫁”之偈,别云:“男大须婚,女长须嫁,讨甚闲工夫,更说无生话”。书以寄怀,怀大称善。林子曰:“唐庞蕴在家修行,故号居士,释氏所云‘四众之优婆塞’者是也。尝有偈曰:‘有男不婚,有女不嫁,大家团栾坐,共说无生话。’夫在家之所以异于出家者,以其无念为宗,内不失乎心性之大;而嗣续为重,外不咈乎人道之常也。若庞蕴者,诚能男而婚之,女而嫁之,然后超然方外,了此无生,上则为释迦灵山之会,次则为向平五岳之游,不亦善乎?然不剃不染,虽云在家;而不婚不嫁,何异出家?昧纲常之本,径邪迷之路,使释迦之道不著。余于在家之庞蕴,有余憾焉。庞蕴又有言曰:‘神通并妙用,运水及搬柴。’夫神通妙用,既不妨于运水搬柴,而无生至理,独有碍于男婚女嫁邪?”三教会编要略卷之九      门人林鸣阳编 林兆诰选 黄阳校 卢文辉订 宋宁宗皇帝名扩,光宗之子,在位三十年。附元太祖姓奇渥温氏,名铁木真,蒙古人,为部长,诸部来降,即帝位二十二年。庆元元年乙卯召朱熹为焕章阁待制侍讲。初黄裳为嘉王府翊善,光宗谕之曰:“嘉王进学,皆卿之功也。”裳谢曰:“若欲进德修业,追迹古先哲王,则须寻天下第一等人乃可。”帝问为谁?裳以朱熹对。及彭龟年为嘉王府直讲,因讲鲁庄公不能制其母,云母不可制,当制其侍御之人。王问此谁之说?龟年对曰:“朱熹也。”王深善之。自后每讲,必问熹之说如何。及王即位,赵汝愚荐熹,遂自知潭州召入经筵。林子曰:“黄裳天下一人之对,实未若韩侂胄事魔驾诞之论。更足以见朱子之贤者,何也?盖韩侂胄不善之尤者,为不善之尤者所诽讪,则我之善益彰矣。故曰不如不善者恶之。”二年丙辰韩侂胄令沈继祖诬论朱熹十罪,且言熹剽窃程颐,张载之余论,以吃菜事魔之妖术,簧鼓后进,张浮驾诞,私立品题,收召四方无行义之徒,以益其党。其徒蔡元定,佐熹为妖,诏熹落职罢祠,窜元定于通州。元定生而颖异,既长,闻熹名,往师之。熹叩其学,大惊曰:“此吾老友,不当在弟子列。”会伪学,伪党之论起,元定曰:“吾其不免乎!”及闻贬,不辞家即就道。熹与从游者数百人,饯别萧寺中,坐客兴叹有泣下者。熹微视元定,不异平时,因喟然曰:“友朋相爱之情,季通不挫之志,可谓两得矣。”至舂陵,远近来学者日众。爱元定者,谓宜谢生徒。元定曰:“彼以学来,何忍拒之?若有祸患,亦非闭门塞窦所能避也。”贻书训诸子曰:“独行不愧影,独寝不愧衾。勿以吾得罪故,遂懈其志。”在道逾年卒。学者尊曰:“西山先生”。三年丁巳王处一学道居牛仙山,闻王重阳至,即诣全真庵,请为门弟子。重阳知其为玄门大器,遂授以道。后隐云光洞九年,锻炼心地开明。金主闻其有道术,征见于便殿。凡有所对,莫不允合。金主谓曰:“先生凡有所问,而必知之何也?”处一曰:“偶然耳。”金主曰:“无让,朕愿闻之。”处一曰:“镜明犹能鉴万物,而况天地之鉴,无幽不烛,何物可得而逃?所谓天地之鉴,自己灵明之妙也。”金主叹曰:“清明在躬,志气如神。嗜欲将至,其兆必先。先生之谓也。”林子曰:“易曰:‘神以知来,智以藏往。’此自己灵明之鉴也。”六年庚申时攻伪学日急,而朱熹日与诸生讲学不休。及病革,以深衣及所著书,授门人黄干。林子曰:或问朱子之注。林子曰:“朱子尝答何叔京曰:‘使道可以多闻博观而得,则世之知道者,为不少矣。熹近日因事,方有少省发处,如鸢飞鱼跃,明道以为与必有事焉勿正之意同者,今乃晓然无疑。日用之间,观此流行之体,初无间断,有下工夫处,乃知日前自诳诳人之罪,盖不可胜赎也。’又答吕子约曰:‘孟子言学问之道,惟在求其放心,而程子亦言心要在腔子里,今一向耽着文字,令此心全体都奔在册仔上,更不知有已,便是个无知觉不识痛痒之人。虽读得书,亦何益于吾事?’又答张敬夫曰:‘平日解经,最为守章句者,然亦多是推衍文义,自做一片文字,非惟屋上架屋,说得意味淡薄,且是使人看者,将注与经作两项工夫,做了下稍,看得支离,至于本旨,全不相照。以此方知汉儒可谓善说经者,不过只说训诂,使人以此训诂,玩索经文,训诂经文,不相离异,只做一道贯了,直是意味深长也。’”朱熹尝曰:“皇极经世书云:先天图者,环中也,谓中间空处是也。环中者,六十四卦,环于其外,而太极居其中也。在易为太极,在人为心。”又曰:“伏羲以上无图书,有天地自然之易。”又曰:“五居中央,为天地冲气。”又曰:“鬼神屈伸往来,只是气。人之气,与天地之气常相接,人自不见尔。人心才动,便达于气,便于这屈伸往来尝相感通。”又曰:“程子以伯有为厉,别是一理,谓非死生之常理也。人气未尽而强死,自是能为厉。子产为之立后,使有所归。此语穷理煞精,可谓知鬼神之情状矣。”林子曰:“未发之蕴,太极之微,先天之易,鬼神屈伸之情状。此朱子见理之学也。”又曰:“敬则自然静,不可将静来唤做敬。”又曰:“人之一心,当应事时,常知无事时便好。”又曰:“以涵养本原为先,讲论经旨,特以辅此而已。”又曰:“向来枉费推移力,此日中流自在行。”林子曰:“敬静之说,无事之旨,涵养之先,自在之趣。朱子心得之学也。”又曰:“蔡云上蔡也,杂佛老。”又曰:“上蔡老氏之学多,龟山佛氏之说多,游氏只杂佛。”林子曰:“若谢显道,杨中立,游定夫,宋儒之卓然者,亦喜佛老如此。故得其道者,则为儒门之领袖;不得其道者,则为二氏之异端。”开禧三年丁卯元太祖二年,丘处机少好道,闻王重阳在宁海全真庵,即往师焉。后隐终南,载扬祖教。元太祖召见,问以至道。处机曰:“道人治心之功甚难,岁久功深,损之又损,至于无为。夫道人一身耳,治心犹难;矧天子富有四海,日览万机,治心岂易哉?”林子曰:“尧舜兢业万机,犹然允执厥中,盖明于‘即事即心’之旨也。”嘉定十七年甲申以魏了翁为起居郎。开禧初,了翁以武学博士,召试学士院,对策谏开边事。御史徐相,劾其狂妄。遂以亲老辞去,筑室白鹤山下,以所闻于辅广李燔者,开门授徒。士争负笈从之。由是蜀人尽知义理之学,至是以起居舍人,进改起居郎。理宗皇帝名昀,太祖十世孙,荣王希瓐之子,在位四十年。附元太宗名窝阔台,蒙古人,太祖之子,在位十三年。定宗名贵由,太宗之子,在位三年。宪宗名蒙哥,太祖之孙,在位九年。宝庆元年乙酉罢礼部侍郎直学士院真德秀,提举万寿宫,贬权工部侍郎魏了翁于靖州。梁成大贻书所亲曰:“真德秀乃真小人,魏了翁乃伪君子,此举大快公论。”识者笑之。了翁至靖,湖湘江浙之士,不远千里,负书从学者众。二年丙戌赠全州教授陆九龄官谥。九龄幼颖悟端重,性周谨,举进士,调兴国教授,未上。会湖南茶寇剽庐陵,人心震摄。或请九龄主义社以备寇,门人多不悦。九龄曰:“文事武备一也。古者有征讨,公卿即为将帅;比闾之长,则伍两之率也。士而耻此,则豪侠武断者专之矣。”遂领其事,调度有法,郡县倚以为重。九龄之家,累世义居,一人最长者为家长,岁选子弟,分任家事,闺门之内,肃若朝廷,而忠敬乐易,乡人化之。与兄九渊为师友,和而不同,学者号为“二陆”。九渊生而颖异,年三四岁,问其父贺曰:“天地何所穷际?”父笑而不答,遂深思至忘寝食。他日读书,至“四方上下曰宇,往古来今曰宙”,忽大省悟曰:“宇宙内事,乃已分内事;已分内事,乃宇宙内事也。”又曰:“东海有圣人出焉,此心此理同也;至西南北海有圣人出焉,此心此理亦莫不然;千百世之上,至千百世之下,有圣人出,此心此理,亦无不同也。学者称为“象山先生”。初九渊与朱熹会于鹅湖,论辩所学多不合;及熹守南康,九渊访之,熹与至白鹿洞,九渊为讲君子小人喻义利一章,听者至有泣下者,熹以为切中学者隐微深痼之病;至于无极而太极之辩,则贻书来往,论辩不置焉。九渊语录曰:“释氏立教,本欲脱离生死,惟主以成其私耳。”林子曰:“释氏之所以出离生死者,以生死之大,不足以入其心也。夫生死之大,不足以入其心,则富贵贫贱,夷狄患难处之一矣,此君子之所以无入而不自得也。故天地之一昼一夜,日月之一代一谢,四时之一春一秋,鬼神之一屈一伸,人物之一生一死,皆自然而然也。释氏之所以出离生死者,亦惟明其自然之故耳。”又曰:“六经注我,我注六经。”林子曰:“或者以为儒之六经,道之五千言,释之心经,金刚经皆有训解,玩味之久,当有开悟从入处。殊不知三氏之经,皆吾心之注释也。心有未明,安能明经?李延平有言曰:‘以常人之心轻测圣人,未到圣人洒然处,岂能无失?’盖为后世之注经者言也。”又曰:“虽同师尧舜,而所学之端绪,与尧舜不同,即是异端。”又曰:“洙泗门人,其间自有与老氏之徒相通者,故记礼之书,其言多原老氏之意。”林子曰:“仲尼适周,问礼于老聃。是其师同,故其言亦同也。”又曰:“元晦似伊川,钦夫似明道,伊川蔽锢深,明道却通疏。”林子曰:“朱子之患,在于注训之太早;而伊川之失,在于检束之太严也。”或者以检束之严,果足以病道与?林子曰:“心本活泼,道曰自然,故外无安舒之适,则内无自得之真也。帝尧之安安,文王之雝雝,孔子之申申,自能与心而相忘,与道而为一矣。”又曰:“朱元晦曾作书与学者云:‘陆子静专以尊德性诲人,故游其门者,多践履之士,然于道问学处欠了;某教人,岂不是道问学处多了些子,故游某之门者,践履多不及之。’观此,则是元晦欲去两短,合两长,然吾以为不可。既不知尊德性,焉有所谓道问学?”林子曰:“朱子晚年,尝答陆象山书曰:‘迩年日用工夫颇觉有力,无复向时支离之病。甚恨未得从容议论,未知异时相见尚复有异同否耶?’”又曰:“二程见周茂叔后,吟风弄月而归,有‘吾与点也’之意。后来明道此意却存,伊川已失此意。”又曰:“告子不动心,是操存坚执做。”林子曰:“心本活泼,若操持坚执,则非天然自在之初矣。”绍定五年壬辰白玉蟾博洽儒书,穷竟禅理,出言成章,文不加点。尝有言曰:“世人执着药物火候之说,以为有形有为,而不能顿悟也。夫岂知混沌未分以前,乌有年月日时;父母未生以前,乌有精血气液?道本无形,喻之为龙虎;道本无名,比之为铅汞。”又曰:“无心于事,无事于心;超出万幻,确然一灵。”又曰:“三毒无根,六欲无种,顿悟此理,归于虚空。”又曰:“心者神也,神则火也,气则药也。以火炼药而成丹者,即是以神御气而成道也。”又曰:“形中以神为君,神乃形之命。神中以性为极,性乃神之命。自形中之神,以入神中之性,此谓归根复命。”又曰:“天地未尝乾坤,而万物自乾坤;日月未尝坎离,而万物自坎离。”端平三年丙申元太宗八年元人初破许州,获金军资库使姚枢。杨惟中见之,以兄事枢。时北庭无汉人士大夫,元太祖见枢至甚喜,特加重焉。继拔德安得赵复。复以儒学见重于世,其徒称为“江汉先生”。既被获,不欲北行,力求死所。枢言说百端,复始悟。枢与至燕,学徒百人。由是北方始知经学,而枢亦初得睹程朱性理之学焉。资政殿学士真德秀,进大学衍义,帝嘉纳之。德秀立朝不满十年,奏疏将十万言,皆切当世要务,直声震朝庭。四方文士诵其文,想见丰采。及宦游所至,惠政深洽,由是中外交颂。自韩侂胄立“伪学”之名,以锢善类,凡近世大儒之书,皆显禁绝之。德秀独慨然以斯文自任,讲习而复行之。真德秀问僧:六波罗密菩萨修行之渐,必有理在。僧曰:“此六波罗密,分为前后,由远离以至精进,由禅定以造智慧,俱有渐次阶级。犹圣门教人,以下学为先,然后可以上达,亦此理也。”德秀喜曰:“今所谓前之三者,犹充实之谓美,充实光辉之谓大;后之三者,犹大而化之之谓圣,圣而且可知之之谓神。”后为径山三塔记云“权形虽谢,真体弗移”,诚非章句之儒所能道也。嘉熙三年已亥以陈子埙为国子司业。埙史弥远之甥,绍定中为太博士,上疏乞去君侧之蛊媚,以正主德;从天下之公论,以新庶政。弥远召谓曰:“何为好名?”埙曰:“好名孟子所不取。然求士于三代之上,惟恐其好名;求于三代之下,惟恐其不好名。”至是为司业,诸生相庆以为得师,学益相励。论者以中兴国学,未之有也。淳祐二年壬寅朱橘尝遇一道人,手握一橘,朱橘乃拜而问之。道人因为之说曰:“夫息者自心也,元气也,乃虚无之根,造化之主。升降离合,悉从心起。众生所以迷失本真者,为不能了此心耳。了心则见性,见性则去圣不远矣。”橘恍然自失,厥后茹荤肉食,一无所忌。尝曰:“吾所以混俗和光同尘,不欲自异尔。吾但心与道寘,超乎万幻,至理之妙,身外有身,故非世俗所得而知也。”林子曰:“天地之元会运世者息也,四时之春夏秋冬者息也,日月之往来代谢者息也,渤海之潮汐盈虚者息也。是天地四时日月渤海,且不能违,而况人乎?初祖达磨曰:‘出息不随众缘,入息不居蕴界,尝转如是经,百千亿万卷。’程伊川曰:‘不必将既屈之气,复为方伸之气,生生之理,自然不息。’此三教之所同也。若所谓身外之身,释曰佛,道曰仙,儒曰圣是也。”陈显微尝作周易参同解,及文始真经言外经旨,其言曰:“天地不能昼夜也,以日月往来为昼夜;天地不能寒暑也,以日月远近为寒暑。”又曰:“合天地万物之水火金木,皆为吾之精神魂魄,此则山河大地,皆吾法身之妙用也。安有所谓生,安有所谓死哉?”林子曰:“凡属于天者,皆吾之气也;凡属于地者,皆吾之形也。夫属于天者,皆吾之气,则吾之气,复还于天,而气安有坏?属于地者,皆吾之形,则吾之形,复还于地,而形亦安有坏?故曰,吾之形气,天地万物。又曰,孰为生,孰为死?”又曰:“物则自清而入浊,故始因精而终成魄;神则自微而入妙,故始因意而终成神。使终能至神,而不复生意,则遇物对境,当以一息摄之,则变物为我矣。无物非我,则五行皆为吾用,而不复有相生相灭之机,孰能变之哉?此永不轮回,不受生之妙用也。”又曰:“使圣人异于众人,而随处不生好恶和竞得失之心,则有心矣,有我矣。此贤人不动心之学,望圣人而未至者也。”又曰:“蓍之与龟,本枯茎朽骨尔。灵从何来,圣从何起?盖是神也。存乎枯茎朽骨之中,不可折,不可合,不可喻,不可思,如妙道之存乎?人之血肉形体之中,亦不可折,不可合,不可喻,不可思也。易不云乎?蓍之德员而神,惟其浑沦,所以为道。”度宗皇帝名禥,理宗之姪,在位十年。附元世祖名忽必烈,宪宗之弟,灭宋而混一天下,在位三十五年。咸淳元年乙丑   六年庚午元世祖至元七年,元平章政事廉希宪罢。希宪立朝谠正,世祖尝令受帝师西僧八思巴戒,希宪对曰:“臣已受孔子戒。”世祖曰:“汝孔子亦有戒耶?”对曰:“为臣当忠,为子当孝是也。”七年辛未元世祖至元八年,元以许衡为国子祭酒。衡每说书不务多,惟恳款周析,必使通晓而后已。尝问诸生此章书义,若推之自身今日之事,有可用否?衡又言为学者,治生最为先务。苟生理不足,则于为学之道有所妨;彼旁求妄进,及作官嗜利者,殆亦窘于生理之所致也。恭宗皇帝名显,度宗次子,在位二年。德祐元年乙亥端宗皇帝名昰,度宗长子,在位三年。景炎元年丙子帝昺名昺,端宗之弟,在位一年。祥兴元年已卯 元60. 世祖皇帝至元十六年已卯,张弘范等军还,以宋丞相文天祥北去。天祥痛恨不食八日犹生,乃复食。天祥至燕京,馆人供帐甚盛,天祥不寝处,坐达旦。丞相孛罗召见于枢密院,天祥入长揖。欲使跪,天祥不屈,仰首而言曰:“天下事有兴有废,自古帝王以及将相,灭亡诛戮,何代无之?愿早求死。”孛罗曰:“汝谓有兴有废,且问盘古帝王,至今日几帝几王,一一为我言之。”天祥曰:“一部十七史,从何处说起?吾今日非应博学宏词科,何暇泛论?”孛罗曰:“汝不肯说兴废事,且道自古以来,曾有人臣将宗庙社稷土地,与他国而复逃者乎?”天祥曰:“丞相岂以予前为宰辅,卖国与人而后去之耶?卖国者必不去,去者必非卖国者也!予前日辞右相之命,而使伯颜军前,被留不遣,已而贼臣献国。国亡矣,吾职当死,所不死者,以度宗二子在浙东,老母在广故也。”孛罗曰:“德祐幼君非尔君耶?弃嗣君而立二王,忠乎?”天祥曰:“德祐吾君也,不幸失国。当此之时,社稷为重君为轻。二王之立,所以为宗庙社稷计耳。”孛罗曰:“汝立二王,做得甚事?”天祥曰:“国家不幸丧亡,吾立君以存宗庙,存一日则尽臣子一日之责。人臣事君,如子事父母。父母有疾,虽甚不可为,岂有不下药之理?尽吾心焉,不可为,则天命也。今日天祥至此,有死而已,何必多言?”孛罗怒,命囚于狱。尝作正气歌曰:“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皇路当清夷,含光吐明庭;时穷节乃见,一一垂丹青:在齐太史简,在晋董狐笔,在秦张良椎,在汉苏武节;为严将军头,为嵇侍中血,为张睢阳齿,为颜常山舌;或为辽东帽,清操厉冰雪;或为出师表,鬼神泣壮烈;或为渡江楫,慷慨吞胡羯;或为击贼笏,逆竖头破裂。是气所磅礴,凛冽万古存。当其贯日月,死生安足论!地维赖以立,天柱赖以尊。三纲实系命,道义为之根。嗟予构阳九,隶也实不力。楚囚缨其冠,传车送穷北。鼎镬甘如饴,求之不可得。阴房阒鬼火,春院閟天黑。牛骥同一皂,鸡栖凤凰食。一朝蒙雾露,分作沟中瘠。如此再寒暑,百沴自辟易。哀哉沮洳场,为我安乐国!岂有他缪巧,阴阳不能贼!顾此耿耿在,仰视浮云白。悠悠我心忧,苍天曷有极!哲人日已远,典刑在宿昔。风檐展书读,古道照颜色。”十九年壬午杀故宋丞相文天祥。天祥留燕三年,坐卧一小楼,足不履地。帝欲用之,天祥不屈,议将释之。未几,中山狂人自称“宋王”,欲取文丞相。乃召天祥入,帝谕之曰:“汝何愿?”天祥曰:“愿赐之一死足矣。”帝犹不忍,左右力赞,帝乃诏有司杀于燕京之柴市。俄有诏使止之,至则天祥死矣。天祥临刑殊从容谓吏卒曰:“吾事毕矣!”南向拜而死,年四十七。其衣带中有赞曰:“孔曰成仁,孟曰取义;惟其义尽,所以仁至。读圣贤书,所学何事?而今而后,庶几无愧。”南北人闻者,皆为流涕。二十六年已丑故宋江西招谕使谢枋得至燕死之。初魏天祐逼枋得之北行也,与之言,坐而不对,或嫚言无礼。天祐久不能堪,乃让曰:“封疆之臣,当死封疆,安仁之败何不死?”枋得曰:“程婴,公孙杵臼二人皆忠于赵,一存孤,一死节;一死于十五年之前,一死于十五年之后。万世之下,皆不失为忠臣。王莽篡汉十四年,龚胜乃饿死,亦不失为忠臣。韩退之云:盖棺事始定。”天祐曰:“强辞!”枋得不食二十余日,当日不死,乃复食。只茹少蔬果,积数月困殆。四月初一日至燕京,初五日死于驿。枋得平生无书不读,尝设卜肆于建阳驿桥,榜曰“依斋易卦”。小儿贱卒,亦知其为谢侍郎也。成宗皇帝名铁木耳,世祖之孙,在位十三年。元贞元年乙未刘颐真之学,本于净明忠孝,见于真履实践,语录有曰:“大忠者一物不欺,大孝者一体皆爱。”又曰:“何谓净?不染物。何谓明?不触物。不染不触,忠孝自得。”又曰:“只要了得核中有个仁,仁中有一点生意,藏之土中,春气才动,根生干长,都出自然。”又曰:“人事尽时,天理自见。”又曰:“至诚一念,未动以先;一念才动,便属后天。”武宗皇帝名海山,顺宗之子,在位五年。至大元年戊申加封孔子为大成至圣文宣王。仁宗皇帝名爱育黎拔力八达,武宗之弟,在位九年。皇庆元年壬子英宗皇帝名硕德八剌,仁宗之子,在位三年。至治元年辛酉三年癸亥右丞相拜住,言吴澄有德老儒请征用之,帝遂以澄为翰林学士。澄经传悉通贯,用力圣贤之学。成宗元贞初,澄游龙兴,时元明善为行省椽,以文学自负,尝问澄易诗书春秋奥义,叹曰:“与吴先生言,如探渊海。”遂执弟子礼,终其身。左丞董士选延之家,亲执馈食,曰:“吴先生天下士也。”澄尝为学者言朱子于其道问学之功居多,而陆子静以尊德性为主。问学不本于德性,其弊必偏于言语训释,故学以德性为本。泰定皇帝名也孙铁木儿,显宗之子,在位五年。泰定元年甲子   四年丁卯赵宗子友钦,幼遭劫火,早有山林之趣,遇张紫琼授以金丹大道,尝有言曰:“道家以妙有真空为本,多借喻曰:朱砂水银,红铅黑汞,姹女婴儿,丁公黄婆,黄芽白雪等类,近于著实,致令迷人妄乱猜度;学人将似是而非者,执以为有,却谓金丹是凡外药,滞于有形滓质,採战秽行,而终莫悟真空之妙。释氏以妙空不空为宗,多喻之曰:狐孙狗子,露柱刹竿,黄花翠竹,捧佛花草,灯笼佛殿,西江水,赵州茶等类,全无意义,使人不可解悟;学者思之不得,议之不及,遂云禅机,因执为无,流为顽空静坐,入定出神,而终莫悟不空之妙。”林子曰:“嗟乎嗟乎!岂知朱砂水银,狐孙狗子等语,本以明道,而今反以晦道,亦可悲矣!然妙有真空,妙空不空与夫尽性至命之旨,执中一贯之微,曷尝有不同耶?要之非知道者,其孰能识之?”明宗皇帝名和世瑓,武宗之子,在位半年。元年戊辰文宗皇帝名图帖睦尔,明宗之弟,在位五年。天历元年戊辰二年已巳十二月,以西僧辇贞吃剌思为帝师。帝师至,命朝臣一品以下咸郊迎。大臣俯伏进觞,帝师不为动;惟国子祭酒孛木鲁翀举觞立进曰:“帝师释迦之徒,天下僧人师也;予孔子之徒,天下儒人师也。请各不为礼。”帝师笑而起,举觞卒饮,众为栗然。至顺二年辛未陈致虚师事赵缘督,得金丹妙道,尝有言曰:“中庸云,天命之谓性;大道歌云,神是性兮气是命;达摩西来,直指明心见性成佛,是三教之道,皆当明性与命也。孔子云,一阴一阳之谓道;老子云,万物负阴而抱阳;六祖教旨亦云:日与月对,阴与阳对,是三教之道,皆不出乎阴阳二物之外也。孔子云:成性存存,道义之门;老子云:玄之又玄,众妙之门;佛云:无上真实,众妙之门,是云三教各门而同归者也。”又曰:“纲常之道,可以立谈,而非心授也。所言心授者,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此可以心授,而不可以立谈也。修炼之道,可以立谈,而非心授也。所言心授者,无为而无不为,为之而有以为,此可以心授,而不可以立谈也。顽坐守性,持斋坐禅之道,可以立谈,而非心授也。所言心授者,惟正法眼藏,涅槃妙心,直指人心,见性成佛,此可以心授,而不可以立谈也。”林子曰:“上阳子尝注悟真篇,而惓惓于‘命以术延’之旨,取譬实深,命意又玄,终不免惊骇斯人之视听矣。白玉蟾曰:‘我今若见张平叔,真把悟真篇骂倒。’岂无谓哉?然判惑歌一章,真足以判道流之惑,又不可少也。其略曰:‘聪明的,谈性理,横言强辩惟他是。性与天道有谁明?颜子坐忘曾子唯。读大学,讲中庸,不偏不倚朱文公。正心诚意求章句,诚意元非章句中。’”黄元吉师事刘玉真,传净明忠孝之旨。尝有言曰:“真者一真无伪,人者异于禽兽。净明教中所谓真人者,非谓吐纳按摩,休粮辟谷而成真也,只是惩忿窒欲,改过迁善,明理复性,配天地而为三极,无愧人道,谓之真人。”又曰:“人生十六岁为春,十六岁为夏,十六岁为秋,十六岁为冬,通成六十四岁,以配六十四卦。当春夏之年,体元亨之义。元者始也,元气浑沦,宜善保护;亨者通也,元气宣通,以淑其后;至秋时宜渐收敛,冬时尤宜深藏。若不获已于秋冬之时,方有嗣息,然亦贵自撙节,念念以景迫桑榆为惧耳。”林子曰:“黄元吉春夏秋冬之喻,惓惓于嗣续纲常为大者,此天下之达道,而三教之所同也。”宁宗皇帝名懿璘质班,明宗次子,在位二月。元年壬申顺宗皇帝名妥欢帖木儿,明宗长子,在位三十六年。元统元年癸酉至正二年壬午学士刘谧作平心论有曰:“儒教在中国,使纲常以正,人伦以明,礼乐刑政四达不悖;天地万物,以位以育,其有功于天下也大矣!故秦皇欲去儒,而儒终不可去。道教在中国,使人清虚以自守,卑弱以自持,一洗纷纭胶臈之习,而归于静默无为之境,其有禆于世教也至矣!故梁武帝欲除道,而道终不可除。佛教在中国,使人弃华而就实,背伪而归真,由力行而造于安行,由自利而至于利彼,其为生民之所依归者无以加矣!故三武之君欲灭佛,而佛终不可灭。”林子曰:“平心论尝曰:‘儒以正设教,道以尊设教,佛以大设教。’余则以为正而未有不尊,尊而未有不大者也。宋孝宗原道辨曰:‘以佛治心,以道治身,以儒治世。’余则以为治世而未有不本于治身,治身而未有不本于治心者也。若李士谦之所谓佛日也,道月也,儒五星也。张商英之所谓儒疗皮肤,道疗血脉,佛疗骨髓,亦岂知三教之道,同归而一致哉?近世有好持论自奇者,谓一日之间,能寂灭者佛也,能虚无者道也,能事事者儒也。岂不以三教之道,合之一人之身,随时而为儒,随时而为道,随时而为释?余则以为三教之道,混于一身之内,无适而非儒,无适而非道,无适而非释。盖能寂灭,便能虚无;能虚无,便能事事也。”

莺歌 发表于 2019-5-4 13:58:27

三教会编后序吾师三教先生,抱不世出之学,而会千古不传之秘,使三教之理,昭然复明于世。兆浩不才,亦以同气之爱,而修门弟子之礼,领受心学者,十年于兹矣。每见先生之书,若林子,若醒心诗,若要旨,无不欢悦而心领之,然其书固已刊布,以与天下后世共之。若去岁夏秋之间,又有三教历代会编之作,则先生避暑于天心楼之所论著者。道兄林鸣阳供编辑之任,黄阳任考校之劳,兆诰亦时以师命服劳其间,无非所以严异端之辨,会合一之理,使似是之非,异同之谬,不足以为天下后世惑也。书方就录,遂有倭夷陷城之变。兆浩实痛斯集之不传,使天下后世之惑终不释,乃以绳挟是集于左袖,而右手扶吾母,至经百死而无恙者,岂天意欲使天下后世之不终惑,故保护是集于冥冥,并我母子之身而全之?此非独兆诰之幸,抑亦天下万世之幸也。兆诰既脱出,先生喜曰:“余尝以此集,卜斯道之兴替,今既挟而出矣,意者吾之道可终明于天下后世也。汝其为我再加选摘。”即以鬻田余资授之同门诸友曰:“为我速命梓人,以与天下后世共之,俾天下后世,不终惑于似是之非,异同之谬也。”                                                            嘉靖癸亥孟夏朔日,门下不肖弟兆诰顿首百拜谨识。 刻三教会编自序莆僻处南海之滨,文史多不备,加以兆恩懒慢之性,又无记忆之资,以故不能弘该雅洽;而会编之作,惟取昔之所闻知者而论著之,聊以见平生所学之概及三教所共由之理,平常心是道云尔。至于案录故实,惟仍旧文,不复葺而饰之,作一家言如史氏者流也。若夫考古摘遗,编年次月,订讹证误,则又命诸生俱分蒞之。是集落稿在壬戍之秋,至仲冬,不幸有倭人入城之变,而五弟兆诰以绳约是集于左袖,而右手掖其母,诸凡身外之物,一皆弃去不复顾念,惟曰“吾能俾是集之传于世世,及母氏得以生存者,他复何恤?”既而滨于死者数矣,幸得脱出,是一念爱亲之诚,在吾家则为孝子;而一念为道之切,在吾门则为高弟矣。余因命选而摘之,复弃薄业,以少充微费,梓人竣事。时嘉靖癸亥首夏念又五日,子谷子龙江林兆恩自序。                                                                              万历庚子季夏 涵江夏心堂重梓             林子三教正宗统论      第十四卷                      61.三教无遮大会 62.真我昌言 63.道业正一篇 64.度世 65.山人 61. 三教无遮大会         门人卢文辉校正洪生问释氏无遮大会之义。林子曰:“余委不知释氏无遮之义,余请言余之所以为教者,而不知谓之三氏之无遮可乎?余每以三氏为教,而其教人也,贵者贱者,富者贫者,老者壮者少者,智者愚者,贤者不肖者,而诸凡为士为农,为工为商,苟以是心至,斯受之矣。其为教也,始之以立本,既之以入门,终之以极则。或语之以上,而所谓出世间法也;或语之以下,而所谓世间法也。或最上一乘,或上乘,或中乘下乘,多方以教之矣,而又不凌节而施焉者,盖欲将以斯世斯人,而悉归于道化之中,儒而孔子之,道而老子之,释而释迦之,而又不名儒,而又不名道,而又不名释,合而一之,浑浑然以复还太古之初者,此余之教,余之心也。余以是心而设教也,二十余岁矣,然亦不免惊骇时人之耳目,故余之教有所未明,而余之心有所未尽也。”洪生喜曰:“天至大也,而无所不覆;地至广也,而无所不载。而夫子之所谓无遮大会者,不谓之配天配地,而广且大者乎?然而孔子亦有无遮大会欤?”林子曰:“已欲立而立人,已欲达而达人,孔子无遮大会之心也;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怀之,孔子无遮大会之志也。故其之鲁之齐,之宋之郑,之秦之楚,亦以明其志于春秋之时,使天下万世,悉皆包罗于我天地覆载之中而无外矣。”洪生喜曰:“吾乃今始知孔子之会,不惟无遮于春秋之时,亦且无遮于万世天下矣。其所谓‘惟天为大,惟尧则之’,‘凡有血气,莫不尊亲’者,岂非儒门所谓无遮之一大会耶?今专为儒门设一大会,令人不惊不骇如何?”林子曰:“子之言善矣,然必曰‘儒门’,便不广大,便不无遮,是亦偏安于儒门之一隅尔,谓之则天之大可乎?谓之莫不尊亲可乎?书曰:‘山川鬼神,亦莫不宁,暨鸟兽鱼鳖咸若,’夫山川鬼神,鸟兽鱼鳖,亦无所遮如此,而况人乎?儒者亦有言曰,仁者以天地万物为一体。岂惟人哉?而此心且无遮于万物矣。岂惟物哉?而此心且无遮于天地矣。岂惟天地?易曰‘变动不居,周流六虚’,而此心亦且无遮于六合之外矣。释氏之书有曰:‘遍大地是个法王身’。惟其大地也即是我之身,故其万物也而皆备于我矣。由是观之,宇宙之内,天地之间,皆我之身也。皆我之身,则皆我之气也。故尧舜太和元气,自能流行于宇宙之内,而孔孟浩然之气,自能充塞于天地之间者,此其盛也。而无遮大会,特以示其迹,以寄其心,以教天下万世,俾其有所遵而守之尔,此无遮大会之义,告朔之存羊也。”洪生曰:“敢问无遮大会之真实义。”林子曰:“而所谓‘真实义’者,亦惟在于心尔。苟不迹以示之,则其心亦有不可得而见矣。于是而遍诸天下,而必有以会之,而必有以语之,会而语之,以儒之所以为儒,而儒则未始儒也;道之所以为道,而道则未始道也;释之所以为释,而释则未始释也。语之以立本未也,而申之以入门;语之以入门未也,而申之以极则。日而语之,而继之以月;月而语之,而继之以年;年而语之,至死乃已。又如孔子之周流侯国,而自西自东,自南自北,而必有以会之,而必有以语之。岂其儒也无有乎孔子,道也无有乎老子,释也无有乎释迦,出乎其间者哉?借言无有孔子老子释迦出乎其间焉,则亦足以俾孔子老子释迦之道,得以倡明于天下万世,人人得而与知之,人人得而与能之。而若是乎其大者,盖亦不过以示其迹,以寄其心,俾其有所遵而守之者尔。”洪生曰:“其如弗尊弗信,而人之我遮何哉?”林子曰:“夫弗尊固弗信矣。而人之弗信者,则当知是人之自绝以遮乎我,而非我有所峻而绝之以遮乎人也。然事有待于尊而人信之,则人有得而遮之;无待于尊而人信之,则人无得而遮之。若前所云,遍大地是我法王身,而万物皆备于我矣。而太和元气,于此而流行,而浩然之气,于此而充塞。山川得而限之乎,民物得而违之乎?知此,则知无遮大会,非徒会之以迹,而亦且会之以心,又岂在于尊之而后信者哉?故以其迹之有限言之,能会于会之所及,而不能会于会之所不及;以其心之无穷言之,不惟能会于会之所及,亦且能会于会之所不及。夫且能会于会之所不及矣,则迹恶得而限之,而人恶得而遮之者耶?”“夫既如是矣,则所谓无遮大会者,直以心运之,不亦可乎,而奚以迹为哉?”林子曰:“又焉可以尽弃其迹,而专事于心耶?盖心之所以能尽者,固有出于迹之外矣。殊不知迹之所在,心之所存也。故迹以寄之,虽曰显而易见也,而人之得于观感者,期得而兴起之矣;心以运之,虽曰微而难知也,而人之得于默契者,有不知为之者矣。余于是而知有其迹而无其心,君子谓之徒法,则将何者可以为运用之妙;有其心而无其迹,君子谓之徒善,则将何者可以为象教之瞻?二者并兼而有之,实所以相济而相成也。”洪生又问大地法身之言,不亦异乎?林子曰:“不足异也。儒者亦有言曰:圣人通天下为一身。若以大地法身之言之足异矣,而曰天下为一身也,不亦异乎?惟其以天下为一身也,而天下之大,特在我一身之内,方寸之间尔。举心动念,其运至速,此感彼应,其机甚微。而古先圣王之所以风动四方,而广运于无外者。夫何为哉,恭已正南面而已矣。故干羽舞矣,而有苗格;萧韶成矣,而凤凰仪。此盖不过以吾一身之运用,而是气之相为感通者尔。余今复与汝而申言之,设言尽四海之内,而有以会之,而有以语之,孰不以为大耶?而余则曰未可以为大也。又设言尽四海之外,而有以会之,而有以语之,孰不以为大耶?而余亦曰未可以为大也。此皆有迹而会,而会于会之所及也。故必会于不会,不会而会,精神之所潜通,气机之所感召,而诸凡天地之内,天地之外,则皆吾身也。皆吾身,则皆吾气也;皆吾气,则皆吾虚也。而无复有能外于我之身以为身,外于我之气以为气,外于我之虚以为虚者,鼓而舞之,而动而变而化,其谁为之,盖有不可得而知矣。”洪生曰:“夫子之言至矣!然亦何修而可以至此耶?”林子曰:“汝独不闻所谓神不可以致思者哉?夫神且不可以致思矣,而况于虚空之体,不神而神,而犹有待于修之之功,有作而有为与?且释迦之释,孰不以为不可得而及乎?殊不知人皆释迦也,以人之性本寂定故也。老子之道,孰不以为不可得而及乎?殊不知人皆老子也,以人之性本清静故也。孔子之儒,孰不以为不可得而及乎?殊不知人皆孔子也,以人之性本时中故也。由是观之,则知释迦老子孔子,初无遮于天下万世,而其所以潜通之,所以感召之者,盖真有不知所以为之,而无所与吾力焉;而天下万世,亦初无遮于释迦老子孔子,而所以鼓舞之,所以变化之者,盖真有不知所以为之,而无所与吾力焉。夫苟有以知之者,则必有以为之也。有知有为,是亦不免有籍乎?力而涉于迹,而谓之无声无臭之至,圣神功化之极者,未也。然必至此,而后方可谓之‘无遮大会之真实义’矣。” 62. 真我昌言    门人卢文辉订正或问何者谓之我。林子曰:“我也者,我也。”何者谓之真我。林子曰:“真我也者,真我也。”“夫既曰我,而又曰真我,敢问何谓也?”林子曰:“我,我也;而天地,我也。天地,我也;而虚空,我也。故以我而我之,而我在我,我我也;以天地而我之,而我在天地,天地我也;以虚空而我之,而我在虚空,虚空我也。”林子曰:“我其非我乎,非我其我乎?而上之极乎天地之外,不可得而复上之者,皆虚空也。其皆我乎,其非我乎?下之极乎天地之外,不可得而复下之者,皆虚空也。其皆我乎,其非我乎?东之极乎天地之外,不可得而复东之;西之极乎天地之外,不可得而复西之;而南而北,而极乎天地之外,不可得而复南之,而复北之者,皆虚空也。其皆我乎,其非我乎?盖天地特我虚空中之一器尔。一器之内,日月临焉,星辰系焉,雷霆鼓焉,风雨润焉,山岳峙焉,河海流焉。与夫灵而为人,蠢而为物,而散殊于一器者,何者非我方寸中生生不息,神变无方也?由是观之,虚空我也,而天地一器乃我虚空中之一方寸尔。故我虚空也,而未始儒也。若天皇氏,地皇氏,人皇氏,尚矣。而帝天下,则有庖羲氏,神农氏,黄帝氏,唐放勋氏,虞重华氏者;王天下,则有夏后氏禹,商曰成汤,周曰文王武王者;相天下。则有周公;师万世,则有孔子。孔子传曾参,曾参传之孔伋,孔伋传之孟轲,从古以来至于今,自今以往,而至于千万世之远,而圣人,而君子,而善人,诸凡有以儒名者,其皆我乎,其非我乎?非我是我,而寂感于我虚空中矣。我虚空也,而未始道也。若玉清元始天尊,上清灵宝天尊,太清道德天尊,尚矣。而六御天尊,则有昊天玉皇上帝,东极青宫度生上帝,玉虚上宫天皇大帝,周天星主北极紫微大帝,太微南极长生大帝,承天效法后土皇地祗;五方五老,则有东方青灵始老九炁天君,南方赤灵丹老三炁天君,西方郁灵皓老七炁天君,北方玄灵真老五炁天君,中央元灵黄老一炁天君,从古以来至于今,自今以往,而至于千万世之远。而天仙,而地仙,而人仙,诸凡有以道名者,其皆我乎,其非我乎?非我是我,而寂感于我虚空中矣。我虚空也,而未始释也,若清净法身毗卢遮那佛,圆满报身卢舍那佛,千百亿化身释迦牟尼佛,尚矣。而有以祖称者,初祖迦叶,二祖阿难,二十八传,则有达磨;达磨西来,五传则有惠能,是谓三十三祖;有以圣称者,二十有五圣;又有以祖师称者,列而为五,曰临济,曰沩仰,曰云门,曰曹洞,曰法眼者,五宗也。过去恒河沙无数佛,现在恒河沙无数佛,未来恒河沙无数佛,诸凡有以释名者,其皆我乎,其非我乎?非我是我,而寂感于我虚空中矣。由是观之,何者不是儒,何者不是我?何者不是道,何者不是我?何者不是释,何者不是我?何者不是天地,何者不是我之妙用?何者不是虚空,何者不是我之本体?故孔子儒我以为儒,老子道我以为道,释迦释我以为释,天地用我以为用,虚空体我以为体。无儒,无道,无释,无天地,无虚空,而无非我也。我而无我,无我而我,无我无无我,无无我无我。真我昌言   佛菩萨义 63. 道业正一篇      门人卢文辉订正   陈衷瑜参阅余所谓三教合一者,欲以群道释者流而儒之,以广儒门之教而大之也。然三教合一之旨有二:谓三教之本始,不待合而一者,非余所谓三教合一之大旨也。余所谓三教合一之大旨者,盖欲合道释者流,而正之以三纲,以明其常道而一之也;合道释者流,而正之以四民,以定其常业而一之也。如此,则天下之人,无有异道也,无有异民也。而天下之人,亦无曰我儒也,亦无曰我道也,亦无曰我释也。此其唐虞三代之盛,而无有乎儒道释之异名者,故谓之一。一之而归于正也,作正一篇。林子曰:“一阴一阳之谓道,而道则莫大于三纲。故均是人也,人皆有君臣,人皆有父子,人皆有夫妇。而道释者流,独无君臣,独无父子,独无夫妇,是道释者流,独非人乎?道释者流亦人也,而独无君臣,独无父子,独无夫妇者,何也?岂天既生其人,而固薄之邪?抑亦其人,无分于斯道之常也?盖由于好奇索怪之士,不识寂灭清净之旨,而妄倡为寂灭清净之说,于是聋聩之徒,遂从而信之,以弃去君臣之义,父子之仁,夫妇之别,而谓寂灭清净之教,乃在于此者,惑之甚也。又有一等之徒,求其寂灭清净之旨而不得,乃从而弃去君臣之义,父子之仁,夫妇之别,以为寂灭清净之教,亦不过如此。此三纲之所由以灭绝,而人道不几于废乎?”林子曰:“余历观天下,人而士焉,人而农焉,人而工焉,人而商焉,而独道释者流,不士不农不工不商者,何也?岂黄帝老子释迦之教,固有在于不士不农,不工不商欤?抑其寂灭清净之旨,亦非为士为农为工为商者之所能学也?盖由于游闲之侣,而乐于不士不农不工不商也,遂妄倡寂灭清净之说,有不在于为士为农为工为商者,此民之所以无常业,而道释者流,之所以充斥于天下也。”林子曰:“有夫妇,然后有父子,既无夫妇,安有父子?有父子,然后有君臣,既无父子,安有君臣?”林子曰:“今之僧尼道士,散处于寺观之中者,虽曰不饥不寒矣,然乃于不父不子,不夫不妇,而是甘焉者何欤?不谓之失其本心哉?此兆恩之所以不忍,而思有以先之也。”或问何以先之?林子曰:“父之子之,夫之妇之,所谓文王先之也。”林子曰:“君臣之义也,父子之仁也,夫妇之别也,虽道释之书,亦多有之。其书曰:‘天下未有不忠不孝,而能成仙作佛者。’又曰:‘休妻不是道,阴阳失宗位。’又曰:‘何须要去妻孥,作名教中罪人?’由此观之,则夫道释者流,又何必弃去君臣之义,父子之仁,夫妇之别,以为不忠不孝,作名教中罪人邪?”或者以道释之不君臣也,不父子也,不夫妇也,若恫瘝之在身,而谆谆言之不置者何欤?林子曰:“天地之大,一人之身也。今道释者流之必弃去君臣之义也,父子之仁也,夫妇之别也,是吾一身之中,气脉之不相流通,程子所谓不仁者是也。故道释不昏,则阴阳不和;阴阳不和,则天地不位;天地不位,则万物不育。由此而无父子之仁,由此而无君臣之义。故昏道释者,正所以和阴阳,以位天地,以育万物,以仁父子,以义君臣,所以流通气脉,以成吾之身,而为中庸尽性之极功也。”林子曰:“能尽士农工商之常业,而周旋于人伦日用之间者,能得道也。不能尽士农工商之常业,而周旋于人伦日用之间者,且不可以为人,而况能得道乎?然而道释之书亦有之,道书曰:‘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耕田凿井,于道何妨?’又曰:‘耕云锄月,自家生活。’释书曰:‘一日不作,一日不食。’又曰:‘神通与妙用,运水及搬柴。’夫所谓不作不食,自家生活者,东汉孺子非其力不食者是也。然而耕田凿井,运水搬柴,又皆其所不废也。则夫道释者流,顾乃欲弃去其士农工商之常业者,亦独何欤?”或者以道释者流,义之以君臣,仁之以父子,别之以夫妇,是亦足矣,又奚必士农工商之是务邪?林子曰:“士也者,所以明此君臣之义,父子之仁,夫妇之别也。若不农也,不工也,不商也,则将何所赖藉,以成其君臣之义,父子之仁,夫妇之别邪?”林子曰:“余尝考其道于三代,而三代之道可考而知也;又尝考其民于三代,而三代之民可考而知也。是故,三代之为道也,同有此君臣,同有此父子,同有此夫妇,而无异道也;三代之为民也,均之为士,均之为农,均之为工为商,而无异民也。至于道释者流之昌且炽也,人始而不有君臣,不有父子,不有夫妇,而有异道也;人始而不士不农不工不商,而有异民也。今则必欲正而一之以君臣之义,正而一之以父子之仁,正而一之以夫妇之别,盖所以使之无异道,而道三代之道也;正而一之以士,正而一之以农,正而一之以工以商,盖所以使之无异民,而民三代之民也。“孟子曰:‘今人乍见孺子入井,皆有怵惕恻隐之心’,而道释者流,则必欲弃去君臣之义,父子之仁,夫妇之别,士之农之工之商之之常业也,亦独何欤?此其无知入井,盖有甚于孺子之可哀者,仁人君子,能无怵惕恻隐之心乎?”“论语曰:‘四海之内,皆兄弟也。’今之僧尼道士,诚吾兄弟之颠连而无告者,若有同胞之念者,能无锡类之思乎?”“孟子曰:‘天下溺,援之以道。’今天下之溺于邪也旧矣!而仁人君子,义之以君臣,仁之以父子,别之以夫妇,士之农之工之商之,而以道援之可也。顾乃不之援,而又且从而远之者何欤?是使道释者流,不得与于君臣之义,父子之仁,夫妇之别,士之农之工之商之之常业也,仁人君子之心,能恝然乎?”林子曰:“使道释者流,不得与于君臣之义,父子之仁,夫妇之别,士之农之工之商之之常业也,而仁人君子,毋曰天下溺焉已也,乃实吾之赤子无知而入井者,吾之兄弟颠连而无告者,如其无父母之心,同胞之念者,则亦已矣,如其有父母之心,同胞之念者,能不援之以君臣之义,父子之仁,夫妇之别,士之农之工之商之之常业邪?此余一念慈爱友于之恳切者,真有出于至情之所不能以已也。或者以道释之教,必弃断伦属者何也?林子曰:“释迦有妻有子,黄帝有妻有子,老子有妻有子,载之书可考而知也。岂其身亲有之,乃反以断弃伦属也教人哉?必不然矣。” 林生欲入山隐居,告之林子。林子曰:“如子所见,谓之求静则可,谓之修道则非也。”林生曰:“以山之静也,顾不可以修道欤?”林子曰:“辟之金焉,愈试之火,则愈精矣。故周旋于人伦日用之间者,金之火也。”林生未达。林子曰:“天地之性,吾之真金也,人人之所必有者。气质之性,金之浊滓也,上智之所不能无者。若以人伦日用之火,而日炼之,则气质之性日除;气质之性日除,则天地之性自见。故尧舜之父子也,汤武之君臣也,周公之兄弟也,仲尼之夫妇也,乃人伦日用之火之最大者,而数圣人者,惟能以其火而日炼之,遂得以动心忍性,而成其盛德大业矣。然道释之书,不有言乎?道书曰:‘何必西山守静孤?’又曰:‘闹处炼神。’释书曰:‘虽不出家,于道亦得。’又曰:‘喧闹繁扰,何处而非道场?毁骂叱辱,何者非我本师?’亦所以炼其金,而日试之于人伦日用之火也。今吾子顾乃欲入山隐居去矣,犹袭金而笥之,是金之未试于火也;金未试于火,则金必不能精,吾子甚毋袭金而笥之,以求静于山也。”于是林生不复有入山之志,遂借其火于人伦日用之间。胡生以其商之足以妨道也,遂弃其商而受业于林子。林子令复商于浙,浙人必欲低其值而易之,曰:“道人之商也,必不类诸商矣,若计其资本,以取什一之利,殆非三教先生之教也。”胡生复入闽,以其言告林子,且曰:“学道者不业商,业商者不学道,今即低其值而徇之,而浙人且有言矣,不若弃其商学道之为愈也。”林子曰:“我之所谓道者,一介不与,一介不取,伊尹之所以乐尧舜之道也。许衡曰:‘学者以治生为先务。’今吾子必弃其商,以其足以妨道也。则是率天下之人,而废士农工商之常业,以从事于山云水月之间,以远离父母妻子,不养不畜,不谓之不孝不慈,而为天地间之一大罪人耶?安可谓之道?设大舜之历山之足以妨道也,而学道之人,不农可也;傅说之版筑之足以妨道也,而学道之人,不工可也;胶鬲之鱼盐之足以妨道也,而学道之人,不商可也。然而农之工之商之,皆不足以妨道如此,则夫学道之人,奚必弃去士农工商之常业,而从事于山云水月之间,以远离父母妻子,而为天地间之一大罪人邪?”于是胡生乃复商于浙。或者以事事不可以冥心,而即业之劳,非所以学道也。林子曰:“书曰:尧舜‘一日二日万几’,又曰:文王‘自朝至于日中昃,不遑暇食’,何其劳也?顾其心有不静哉?非唯儒者之书为然也,虽道释之书亦有之。道书曰:‘日应万事,心常寂然。’释书曰:‘万事不碍虚空,虚空不碍万事。’故事事者应迹也,而万事之来也,岂足以碍吾寂然之真心,虚空之本体哉?”林子曰:“乡有人焉,众咸以不孝不慈目之者,何也?以是人也,以喜酒而离父母,而弃妻子也。又有人焉,众亦以不孝不慈目之者,何也?以是人也,以好色而离父母,而弃妻子也。若修道之人,唯知枯槁之为高,断灭之为洁,于父母则离之,于妻孥则弃之,其与喜酒好色之徒,之为不孝不慈者均也。”林子曰:“若此道可行于富贵,而不可行于贫贱,道非其道也;若此道可行于贫贱,而不可行于富贵,道非其道也。盖道也者,合富贵贫贱而一之者也。故上自天子,下至于公卿大夫百执事,又下至于士农工商,皆可为也,然后谓之道。”或者以子之信黄帝老子释迦也,而必三纲之,必四业之者,何欤?岂信其人也,而顾反其教邪?林子曰:“使黄帝老子释迦之教,之有常道有常业也,余则必欲从其教,而常道之,而常业之;使黄帝老子释迦之教,之不有常道,不有常业也,余则必欲反其教,而常道之,而常业之。余即其教之可信也而信之,奚必黄帝老子释迦之是信邪?今余之所以信黄帝老子释迦者,以黄帝老子释迦之教,之有常道,有常业,而足信也。”林子曰:“天地之大德曰生,则天地之心,必不忍其人之为僧为道也明矣;圣人以好生为德,则圣人之心,必不忍其民之为僧为道也明矣;父母孰不爱其子也?则父母之心,必不忍其子之为僧为道也明矣;人孰不爱其身也?则人之心,必不忍其身之为僧为道也明矣。而其所以必为僧必为道者,亦尝考其故而不得焉,岂命邪?”或者以充黄帝老子释迦之志,岂其欲尽天下之人,而僧之,而道之邪?林子曰:“尽天下之人而清净之,而寂灭之,黄帝老子释迦之心也。若尽天下之人而僧之,而道之,以弃去君臣之义,父子之仁,夫妇之别,士之农之工之商之之常业也,岂黄帝老子释迦之心哉?然释氏慈悲,太上好生,即天下之大,有一人焉?如今之所谓僧所谓道者,其心固必有所不忍矣;又况尽天下而僧之,而道之,则其所谓慈悲好生之德者,果安在邪?”或者以林子之言,皆儒者之迂谈也。若黄帝乃五帝之尊,而老子又柱下之秩,固其近人而道焉,而与儒者之儒,不甚异也;至于释氏之断灭枯槁,与世之人,盖有所不相涉入者,若不山栖禅坐,又安能成佛道邪?顾可以儒者之儒,而三纲之,而四业之也,是子之言,何其迂欤?林子曰:“佛之教,莫明于六祖;佛之书,莫明于坛经。余尝览坛经,而考六祖之迹矣,坛经曰:‘父既早亡,老母遗孤,艰辛贫乏,于市卖柴。’当是时也,採薪以养,犹恐其不给也,况得而山栖,得而禅坐邪?又曰:‘乃蒙一客,取银十两,与能充母衣粮。能安置母毕,即便辞亲,不经三十日,便至黄梅。’当是时也,兼程以往,犹恐其或迟也,况得而山栖,得而禅坐邪?又曰:‘有一行者,差能破柴踏碓,经八余月。’当是时也,破柴踏碓,且有所不暇,况得而山栖,得而禅坐邪?又曰:‘在于四会县,避难猎人队中,凡经一十五载,猎人常令守网。’当是时也,避难猎中,且不能聊生,况得而山栖,得而禅坐邪?在家则有以养母也,辞家则有以安母也,孰谓释氏之教,有外于三纲邪?市柴可也,踏碓可也,猎而守网可也,孰谓释氏之教,之不可以四业邪?设六祖而山栖也,而禅坐也,则为佛者,而山栖而禅坐可也;然而六祖之不山栖也,不禅坐也,则为佛者,奚必山栖禅坐,以蹈释流之敝,而与六祖之坛经异邪?”或曰:“三纲之常道,四民之常业,既谆谆言之矣,其如道释者流之不吾信也何哉?”林子曰:“使道释者流之吾信也,而三纲之,而四民之,乃余之所深愿,而不可得也;使道释者流之不吾信也,而不三纲,而不四民,亦岂余之所欲哉?乃余之不得已也。余之言谆谆矣,似若可信于天下者,然余不敢必天下之人之余信也;余虽不敢必天下之人之余信也,而敢于必天下之人,之不能外其三纲,不能外其四业也。夫天下之人,不能外其三纲,不能外其四业也,安能于余之言,而不余信也?然余之言非苟焉而已也,是虽仲尼复起,必信余言矣。仲尼复起必信余言,则夫天下之人,岂能外其三纲,外其四业,而不余信,以信仲尼之所信邪?”林子曰:“使道释者流,而信常道也,而信常业也,岂非余之言,信于天下邪?使道释者流,而不信常道也,不信常业也,则亦奚有于余之言,又安能使天下之人之必余信邪?”林子曰:“常道也者,万世常行之道,不可得而变也;常业也者,万世常守之业,不可得而变也。彼若不信余言,以信万世常行之道,常守之业,则常行之道,常守之业,固达之天下万世而无敝者也,而彼自不信尔。岂其常行之道,常守之业,而有所谓损益于其间邪?彼道释者流,抑亦可以反而思之矣。”林子曰:“使天下之人,之不三纲也,不四民也,而可以为仙为佛焉,犹且不可;况其不三纲也,不四民也,不惟不可以为仙为佛,亦且不可以为人。则夫道释者流,奚必弃去君臣之义,父子之仁,夫妇之别,士之农之工之商之之常业耶?”林子曰:“使我学道,而父母有不豫焉,则是我慕道之名,而遗孝也。盖孝即道也,安有遗孝,而可以谓之道耶?使我学道,而妻子有不畜焉,则是我慕道之名,而遗慈也。盖慈即道也,安有遗慈,而可以谓之道邪?”或曰:“设仲尼复生也,岂其必尽道释者流,而君臣之,而父子之,而夫妇之,而士之农之工之商之邪?”林子曰:“仲尼天地也。中庸曰,辟如天地无不持载,无不覆帱。若道释者流,之不君臣也,不父子也,不夫妇也,不士不农不工不商也,则是仲尼之天地,亦有不持载覆帱者,岂其然哉?”或者以为既称儒者之道,而复举道释之书者何也?林子曰:“此无位之士,之所以明其道于世之难也。盖无位之士,弗尊弗信,始而以儒者之道,巽言而化导之。既而道释者流之不吾信,不吾从也,然后复以道释之书,巽言以印证之,庶几言之者易信,而听之者易从也。至于弗之信,弗之从,则亦无如之何矣。此无位之士,所以明其道于世之难也。若夫有位之人,亦惟申之话言,以诏告之尔。故于其不有君臣也,直义之而已矣;于其不有父子也,直仁之而已矣;于其不有夫妇也,直别之而已矣;于其不士不农不工不商也,直常业之而已矣。此所谓‘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民其有不信而从之者乎?即有不信而从之者,则政以正之,刑以驱之,其谁不迁善远罪,敢有自取于不义不仁不别,外其常业,而为不道化外之民耶?夫有位之人,行其道于时,则如此其易,无位之士,明其道于世,又如此其难,此余之所以不得辞好辩之名,又且谆谆言之而不置也。”林子曰:“余之教有二:有语之以其人者,有语之以其道者。人不三纲,是无常道也,不可以为人;人不四民,是无常业也,不可以为人。故明其常道,而三纲之者,所以人之也;定其常业,而四民之者,亦所以人之也。既人矣,然后方可以大道语之。然所谓大道者非他也,孔门心法之外,无别学也。惟此大道,则君臣之所以义,父子之所以仁,夫妇之所以别者,胥此焉。故三纲有经,而常道以正也。惟此大道,则士之所以为士,农之所以为农,工之所以为工,商之所以为商者,胥此焉。故四民有理,而常业以纪也。其始也人其人,其既也道其道。余之教,教此二者而已矣。”或者以为既曰常道常业,而复语之以大道,而曰孔门心法,然则学者将何所用其功耶?林子曰:“动静不违,内外交养,如此而已矣。”或者以内外交养,则吾既知之矣;而所谓动静不违者,敢问何也?林子曰:“不视不听不言不动,此心法也;而视而听而言而动,此心法也。出门如见大宾,使民如承大祭,此心法也;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此心法也。此其所以动静之不违者欤?”或者以既欲合其人而一之矣,而又必群其人而分之者何欤?林子曰:“天地之所以为大者,以万物并育而不相害也。而圣人必因俗以为政者,其圣人之所以为天地欤?余不识因俗之教,每以为斯人皆性善也,学道皆道人也,齿而坐之,序而列之,行之且二十年,孰不以为矫世而违俗也?于是遂因其俗而导之:儒自为儒,道自为道,释自为释;贵者贵之,未尝有贵之之心也;贱者贱之,未尝有贱之之心也。因人而施,付之自然。此其所以合儒道释而教之,而不相为害也。易曰:‘方以类聚,物以群分。’亦此意也。”跋曰:“吾师以天地父母之心,倡三教合一之旨。欲尽天下万世之人,而常道之,而常业之,使夫国无异人,人无异道,以极中和位育之功,以复唐虞三代之盛。若是篇也,实谆谆言之而不置也。奈何今之道释者流,犹然不三纲也,犹然不四民也,自外于圣化,而且不知其非,啧啧然簧鼓天下!夫使天下而尽为僧也,为道也,则不续纲常,人类从此绝矣,果谁为之徒乎?天下而尽为僧也,为道也,则不事生业,人人皆行乞矣,果谁为之施乎?况其为僧为道者,非有成仙作佛之真心,或出于事情之矫激,或贪夫施利之余饶,呼朋引类,游手游食,其聚乐谈笑,总与俗人何别?至于贫者,病者与老者,孑然独立,不能聊生,求欲为俗人而不得。吾每察其行坐寝食之间,未尝不长吁短叹,悔恨其出家之耽误者!特可自知之而不敢以告人云尔。其有甘焉而不悔者,往往逃刑亡命之辈,忍心害理之人,岂其有真能了心身性命之大,破生死利害之关者乎?使其真能了心身性命之大,破生死利害之关,则必能忠能孝能慈,何必外三纲耶?则必可以明经,可以治生,何必外四业耶?唯其逃刑亡命之辈,忍心害理之人,无父无君,寡廉鲜耻,不士不农不工不商,无所赖藉逞其任侠,其不至于倡白莲而为乱首也者几希,可如天下何!我国家昌隆景运,蛮夷向化,而独此道释者流不复常道,不守常业,生居华夏之中,反越圣化之外,此其未有以正之,未有以一之。衷瑜不揣卑微,而欲以是疏之当宁。愿将此辈,正而一之以三纲,正而一之以四民,则天下之人无异道也,天下之人无异民也,庶几哉复唐虞三代之盛,书吾人位育之功,而慰吾师惓惓度世之志矣。                                                         时 皇明天启甲子岁初夏上浣之吉 门人陈衷瑜顿首百拜谨跋 64. 度世      门人陈衷瑜校梓林子曰:“天命之性,本无不善,而分量之大,又无不包。夫性之分量,既无不包矣,是故古之圣人,欲以尽其性也。天地且思以位之,而况人乎;万物且思以育之,而况人乎?”或问林子每云度世,岂其尽天下之大,万世之远,而悉皆度之以为儒为道为释哉?林子曰:“此余之心也。余岂敢曰能尽天下之大,万世之远,人皆儒而孔子也,道而老子也,释而释迦也?而余之心盖必欲以尽天下之大,万世之远,人皆知儒之所以能孔子,而孔子之儒固在我也;道之所以能老子,而老子之道固在我也;释之所以能释迦,而释迦之释固在我也。三氏之教,如日中天,而灿然著明于天下万世者,余之心也,而亦非余之所能为也。”金刚经曰:“所有一切众生之类,若卵生,若胎生,若湿生,若化生,若有色,若无色,若有想,若无想,若非有想,非无想,我皆令入无余涅槃而灭度之。如是灭度无量无数无边众生,实无众生得灭度者。”林子曰:“如来法身,充满于法界矣,则能尽诸法界之卵生胎生,湿生化生,有色无色,有想无想,非有想非无想,而皆在我如来法身中,而灭度之尔。此释氏度世之大,浑然一太虚也。”林子曰:“以一人之身言之,以灭一身之众生,而度之以为佛也;以天下万世之大且远言之,以灭天下万世之众生,而度之以为佛也。故纤恶不除,不谓之度一身之众生,而有所未尽者乎?一夫不德,不谓之度天下之众生,而有所未至者乎?”或问度世乃释氏之教也,而孔子亦岂有度世之心与?林子曰:“已欲立而立人,已欲达而达人;至于老者必思所以安之,朋友必思所以信之,少者必思所以怀之;中庸曰‘辟如天地之无不持载,无不覆帱’;又曰‘洋溢中国,施及蛮貊,舟车所至,人力所通,天之所覆,地之所载,日月所照,霜露所队,凡有血气,莫不尊亲。’其曰凡有血气,莫不尊亲者,岂非释氏所谓卵生胎生,湿生化生,而尽灭度之者哉?”又问度世至教也,岂其无位之士之所能行哉?林子曰:“达而出治,穷以明道,而度世至教,是乃无位之士之所宜行也。若孔子者,特春秋之一匹夫尔,而诸凡天下之大,万世之远,如有愿学孔子者,是皆孔子之徒也。余尝曰:‘孔子者,度世之圣人也。’”林子曰:“圣人之学,非徒为其心,为其身焉已也。故格致诚正,止于至善矣,推之而至于齐家治国平天下者,皆其分内事也;又非徒为其家,为其国,为其天下焉已也。故未发之中,天下之大本矣,致之以位天地,以育万物,凡有血气,莫不尊亲者,亦皆其分内事也。夫凡有血气,皆无知也,又安能尊圣人以为君,亲圣人以为父邪?抑岂知圣人达而在上而尧舜也,则太和元气,流行于宇宙间矣,而凡有血气者,其能有外于宇宙者乎?不能外于宇宙矣,其能有外于圣人太和元气者乎?圣人穷而在下而仲尼也,则浩然之气,充塞于天地间矣,而凡有血气者,其能有外于天地者乎?不能外于天地矣,其能有外于圣人浩然之气者乎?夫凡有血气,固无知也,固不能尊圣人以为君,亲圣人以为父也。殊不知君也者,长之也;父也者,生之也。而曰生长于圣人之气之中者,乃即所以尊圣人以为君,亲圣人以为父,而生而长之者矣。今由血气尊亲之言观之,则知尧舜仲尼度世之功大矣,岂独释氏为然哉?”林子曰:“太和之气,周流于唐虞宇宙间者,尧舜之春,天地之春也;浩然之气,充塞于万古宇宙间者,仲尼之春,天地之春也。天地春矣,物有不各遂其生者乎?尧舜仲尼春矣,人有不各足其愿者乎?儒门者流,每于道释之徒,而必驱而远之,岂天地之春有遗物,而尧舜仲尼之春有遗人欤?”或问老子岂度世与?林子曰:“然。”又问老子未尝设科以为教矣,而子乃曰度世者何也?林子曰:“夫度世不在于设科,亦岂必设科,然后谓之度世与?然此乃度世之迹也,而非圣人之所以度世也。道德经曰‘我无为而民自化’,其老子度世之微旨也乎。“常清静经曰:‘大道无形,生育天地。’夫天地且赖大道以生育之矣,岂世之人也,反在于生育之外,而不覆载于天地者乎?又曰:‘大道无情,运行日月。’夫日月且赖大道以运行之矣,岂世之人也,反在于运行之外,而不照临于日月者乎?又曰:‘大道无名,长养万物。’夫万物且赖大道以长养之矣,岂世之人也,反在于长养之外,而不与万物并生者乎?若老子者,盖与大道相为浑沦而一之焉者也。何处非物,何处非道,何处而非老子之道?由是观之,老子之道谓非度世而何?”或问孔释岂不设科以为教与?何不并其迹而俱泯之者乎?林子曰:“圣人不同教,而其度世之心,则自有神机妙用者在焉,则亦何迹之拘,而有所同异于其间哉?”或举佛果罗汉果以问林子。林子曰:“何哉汝之所谓佛果罗汉果也?”或曰:“昔者尝窃闻之,所谓佛果者,未先自度,先要度人;所谓罗汉果者,只是自度,更不度人。敢问何者又谓之度人自度也?林子曰:”夫佛果者,岂曰度人焉已哉?亦且度世。大涅槃经云:‘自未得度先度他。’忏法曰:‘先度众生,然后作佛。’而其誓愿之大,虽曰能尽度世间人矣,而其心犹然以为未至者,佛果也。若所谓罗汉果者,亦惟了此一身而自以为至矣。昔者孔子之志,在于老安少怀,而颜渊之无伐善,无施劳,子路之车马轻裘,共敝无憾,不谓之独善其身,而释氏所云罗汉果哉?又不观之禹稷乎?禹思天下有溺,由已溺之,稷思天下有饥,由已饥之者,佛果也。若当其时,则有巢父许由,岂不曰清风之足以袭人哉?而独修一身,以为高且洁者,罗汉果也。“诗曰:‘思文后稷,克配彼天。粒我蒸民,莫非尔极。’夫后稷教民稼穑,以粒食万民矣,而天下万世,皆赖之以生以养者,岂非其至极之德之足以配天也哉?昔者周公郊祀后稷以配天者,殆为是尔。”“尚书曰:‘惟我文考,若日月之照临。’故‘显于西土’者,而西土之众,则咸在文王日月照临之中矣;‘光于四方’者,而四方之远,亦咸在文王日月照临之中矣。”林子曰:“自度者,以其身为身也;度世者,以天下万世之身为身也。若尧舜达而在上,而以天下为身也;仲尼穷而在下,而以万世为身也。”或问穷达异矣,而其心亦随之以异与?林子曰:“穷达之迹虽异,而其心则未尝异也。且尧舜何尝不以万世为心邪?若汤则闻而知之,仲尼则祖而述之,而其心万世之心,则亦不异于仲尼矣。仲尼何尝不以天下为心邪?周流四方,席不暇煖,而其身天下之心,则亦不异于尧舜矣。”或问度世度人不可兼而为之与?林子曰:“释迦度世也,而正法眼藏,付之迦叶之微笑;孔子度世也,而吾道一贯,寄之曾参之一唯。故度人者,未有能度世;而度世者,未有不能度人者也。程明道曰:“至仁则天地为一身,而天地之间,品物流形,为四肢百体,夫人岂有视四肢百体而不爱者哉?圣人仁之至也,独全是心而已。”故不知有天地之心,则不知有天地之身;不知有天地之身,则不知有天地之四肢百体。夫天地之四肢百体,皆我之四肢百体也。若也不知我之四肢百体,而精神气脉,本相流通,本相贯属,而故楚越之,谓之能仁其身可乎?明道又曰:“医书以手足痿痹,谓之四体不仁,为其疾痛不通其心故也。”故既通其心,则必能仁其身,而所谓仁者,浑然与物同体,宇宙内事,皆吾分内事者此也。岂可谓之非我而不知所以仁之者乎?此余度世之教,是虽圣人复起,不易吾言矣。或问所以度世之旨。林子曰:“夫人以其身为身也,而一身之内,皆其分内事也;圣人则以天地为身也,而宇宙内事,皆其分内事也。”又问宇宙内事之所以为吾分内事者何也?林子曰:“圣人之心,包罗乎天地者也。惟其心能包罗乎天地,故其气能充塞乎天地;惟其气能充塞乎天地,故凡天地间之形形色色,如上之日月星辰,下之山岳河海,以至于昆虫草木,生生化化而无尽者,则皆我之形也。夫心天地之心以为心矣,气天地之气以为气矣,形天地之形以为形矣,则是天地之间,只我一心尔。心一则气一,气一则形一,不谓之宇宙内事,皆吾分内事邪?”林子曰:“夫人之心,心有其心也,而有心之心,只此一点已尔;圣人之心,心无其心也,而无心之心,同体太虚。是虽天地之广且大也,亦且包罗于此心太虚之中矣。而度世之教,乃所以扩此心之分量,而非有所加也。”西铭曰:“民吾同胞。”故以父母为父母,而并生于父母者,兄弟也;以天地为父母,而并生于天地者,亦兄弟也。若道释者流,岂其能外天地以为生也?不外天地以为生矣,谓非同胞之民,吾之兄弟而何邪?林子曰:“人之形也气也,孰主张是,而所以主张之者,岂非人之心邪?地形也,天气也,孰主张是,而所以主张之者,岂非天地之心邪?若道释者流,则亦形天地之形,而与我无异形也,气天地之气,而与我无异气也。而世之人每欲驱而远之者,其殆未闻同形同气之大,天地之心之仁乎?”或问天地之心之仁。林子曰:“气不独气,而合天地以浑其气;形不独形,而合天地以一其形。不谓之天地之大,吾人之心之仁乎?”林子曰:“心既为天地之心矣,而于四海之内而楚越之,则是楚越我之脏腑也;四海之外而楚越之,则是楚越我之形骸也。而谓之人也者,天地之心之仁也可乎哉?” 65. 山人      门人陈衷瑜订正林子曰:“夫山人也者,山人也。而所谓山人者,岂以其山而山人之邪?抑岂以其心之山而山人之邪?若以其山而山人之,是求在外者也,舍巢许者流,无复有山人矣;若以其心之山而山人之,是求在我者也,则释迦之说法灵山,孔子之周流四方,而其心之山也,则固山人矣;至于道家则有黄帝老子,虽曰垂衣裳而史藏室矣,而其心之山者,是亦山人也。故山矣,而不知有心者,非余之所谓山人也;心矣,而不知有山者,乃余之所谓山人也。夫山人也者,死生且不得而夺之矣,而况利害乎?利害且不得而易之矣,而况毁誉乎?能忘毁誉,能忘利害,能忘死生,只此一心已尔。只此一心,则亦何者非山,而概以庙廊而山之者,是皆山人也;抑亦何者是山,而必以岩穴而山之者,即非山人也。 山人以心为山或问林子每投刺于当道曰山人,而所谓山人者,岂非山中人邪?林子曰:“余之所谓山人者,岂巢许者流之所谓山人邪?世不我用,不得不退而处之者,山人也。余之所谓山人者,即古之所谓士也,义不往见,乃士之礼。而士也者,秉礼之严,守义之笃,若在深山之中,不可得而致焉者,故名之曰山人。岂其僻于山也,穴而处之,然后谓之山人哉?故山人也者,不以其山而僻之,而以天下万世之山为山者,天下万世之山人也。余于是而知山人山矣,达为天下,穷为万世,而其心山者,山人也。故南山捷径,斯固不足论矣;而遁世以自高洁,则又非余之所谓山人也。易曰:‘君子之道,或出或处。’故君子得其时而出,则谓之庙廊;不得其时而处,则谓之山林。夫既山林矣,谓非山人而何?昔者周公复政厥辟,而曰‘兹予其明农’,岂其真有在于畎亩之中,以明农者欤?若近世之仕也,致其臣而归,而曰‘林下’者,岂其真有在于山林之下,以栖趾者欤?而山人之所以名为山人者,亦犹是也。如曰入山之深,而谓之山人者,则深山之野人,亦可谓之山人乎?深山野人,可以为山人,则山人之名,亦奚足贵哉?至于孔孟虽圣贤矣,而无其位焉,是亦士也,是亦山人也。孔孟山人矣,而其心则在乎天下万世,盖天下万世之人则皆吾人也。老吾老,以及天下万世之老而安之;少吾少,以及天下万世之少而怀之,斯其为孔孟之山人也大矣。然义不往见,孔孟山人自守之家风也;迫斯可见,孔孟山人礼义之中正也。夫孔孟者,岂世之是非毁誉,足以动其心哉?栖栖皇皇,历聘侯国,上能得其君而事之,则可以行其道于天下,此孔孟山人之志也;次能得其人而教之,则亦可以明其道于万世,此孔孟山人之所不得已也。且古之历聘,即今之科举,皆时王之制之所当遵也。若余既弃去举子业矣,而栖栖皇皇,则非其时也;违义往见,亦将何为哉,是徒取羞于天下万世,而为孔孟之罪人尔。孔子曰:‘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孟子曰:‘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者,三乐也。’以继往圣,以开来学,余窃有志焉,而愧非其人矣。若也入山之深,是乃遁世离群者之所为也,而谓孔孟为之乎?不义往见,是乃曲学阿世者之所为也,而谓孔孟为之乎?余愿学孔子者也,岂敢违义,至舍所学以徇人哉?至于泰山岩岩,分庭抗礼,而子则曰有伤于峻,似不可行于时者,岂其然哉?然而山人,则固不可无此气象矣;无此气象,谓之山人可乎?况曰天下万世之山人乎?孟子曰:‘我善养吾浩然之气。’配义配道,则塞乎天地之间者,此乃天下万世山人之气象也,不谓之大丈夫而何?余今行年六十有二,而倡明归儒宗孔之教,嘉靖岁辛亥,距今万历岁戊寅,二十有八年矣,气力既疲,志虑又衰,岂复能周旋人世,而为人之所是非毁誉者哉?其曰孔子之儒之是,后世之儒之非,载之拙集中,自有能辨之者。”林子曰:“夫道也者,以观天地,而天地得以贞观者也;以明日月,而日月得以贞明也;以序四时,而四时得以寒暑也;以灵鬼神,而鬼神得以屈伸也。人之所以圣,所以神者,道也;物之所以始,所以终者,道也。此道之所以运乎虚空之外,伸乎万象之表,此道之所以至尊无对,而天地日月,四时鬼神,咸囿焉者也。故以此道之尊而处已也,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以此道之尊而接人也,王公遇之失其贵,晋楚遇之失其富,贲育遇之失其勇。此古之圣贤之所以生则与其道而俱生,死则与其道而俱死者,殆为是尔。故曰未闻以道殉乎人者也。” 山人分内事或谓林子山人矣,何不入山隐处,而必欲举孔孟之公案而行之,以与世人相是非者,何为也哉?殊不知入山隐处,此乃释氏所云小乘法,以为一身之谋也。若区区不自揣分,尝以天下之大,万世之远,是我一人之身也。若舍此天下之大,万世之远,而入山隐处,规规焉以得免是非为幸,谓之能仁其身可乎?夫孔孟岂不知有入山之乐邪?而之齐之鲁,之宋之郑,之梁之楚,而辙迹遍于天下者,盖以天下之大,万世之远,是皆吾山人分内事也。故曰:“天地万物,莫非已也。”辱末交,已十有余岁矣。愿兄幸毋以丈人,荷蒉,长沮,桀溺之所谓小乘法者,姑息而爱我也。 分义之辨或谓林子能重内矣,昔人有言曰:内重则能骄王公矣。若古所云,见犹不可得而亟,以与分庭为礼,吾乃今于林子见之。林子曰:“余安能重内?即能重内,而可以骄王公乎?‘骄’之一字,殆非有道者之所宜有也。今试与子言之:王公之可以骄山人邪?抑山人之可以骄王公也?然王公以其位焉者也,骄矣,而其位岂即以其骄而失乎?山人以其德焉者也,骄矣,而其德不即以其骄而亡乎?德则不骄,骄则不德,是取舍之间,而得丧系之如此,可不惧哉?余虽固守不见小节,亦以布衣之分至微也,惟恐为人所骄而卑夷之,而非他也。至或见矣,尤不敢轻;介绍往还,然后乃敢从命。且子独不闻周之士之贵乎?而士之所以贵者,以其能自重也。夫惟其能自重矣,故能嚣嚣而泰。泰非骄也,而人每以骄目之者,非其罪矣。众寡小大,尚不敢慢,而王公大人,独可骄乎?夫王公大人,世之所俨然而钦服之者,以其要以荣辱人,可以生死人也。一或有不悦于我,我其不免矣。然而必为此者,何也?以有孔孟之公案在,不敢违也。孔孟公案,义是也。余惟知有孔孟之义矣,至于或荣或辱或生或死,而有所弗顾焉。此余之所以不愿见而不见之,非迂也。” 事功之大嘉靖辛亥,林子以三教宗孔,倡教于南海之滨,最初黄生州介贽受业。黄生州得闻天下万世山人之说,而问于林子曰:“山人山尔,而曰天下万世之山人者,何义也?”林子曰:“山而山之者,山人也。灰灭其心,木槁其形,斯固不足论矣。若余所谓天下万世而山之者,天下万世之山人也。无方无所,无穷无达,而其事功之显诸用也,又且能及于天下万世之远矣。夫山人仁者也,乐山而以山名焉。今先以其山言之,山也者,山也。岂其一卷石之多,而于世顾无所用邪?草木禽兽,宝藏兴焉。况山人也者,人也。岂其游于方之外,而于山反有所不逮邪?以继往圣,以开来学,此其事功当不在舜禹之下,稽之于古,则仲尼其人矣。论语曰:‘巍巍乎舜禹之有天下而不与焉。’固其心山矣,而地平天成,万世永赖者,舜禹之业之大也。仲尼之不忧不惑不惧,固其心山矣,而春秋之作也,殆将以天下万世而虞夏之者,仲尼之业之大也。然余每于舜禹,而论其心焉者何欤?以其居帝王之尊,而巍巍不与之为难也。又每于仲尼,而考其业焉者何欤?以其守匹夫之分,而志在春秋之为贵也。岂仲尼之业,贤于舜禹,而舜禹之心,异于仲尼哉?余故曰:‘天下万世之山人者,舜禹仲尼是也。’而舜禹仲尼之学,有体有用之学也。设或有其心而无其业,即非天下万世山人有用之学也;设或有其业而无其心,即非天下万世山人有体之学也。惟体惟用,乃同一原;而心而业,更无二致。穷而穷之,而亦不可得而穷之者;达而达之,而亦不可得而达之者。可以继往,可以开来,穷之而为天下万世之山人者此也;可以地平,可以天成,达之而为天下万世之山人者此也。孰谓山人也者,无所利赖于天下万世,而可以有方有所而名言之邪?”黄生曰:“若古所称隐吏者,固非其大矣,岂不以吏为山,轻于去就,而其心山邪?”林子曰:“然。”乃请林子纪之,以遍叩诸山人,俾知天下万世山人,事功之大,即不能为舜为禹为仲尼,亦庶几乎随其所值,而不置其身于无所用也。或居城市,或在庙廊,抑亦可以为山人矣。 道无穷达林子曰:“达则致其用于天下,穷则致其用于万世。故内重而外轻者,穷达在心不在身;继往而开来者,穷达在远不在近。” 穷亦是达林子曰:“达不在庙廊,达而为一身一家谋者,是亦庙廊之穷也;穷不在山林,穷而为天下万世虑者,是亦山林之达也。”林子曰:“皇帝王君天下,而为天下君者,是皆达之达也;孔释老师万世,而为万世师者,是皆穷之达也。” 仲尼无位而达或问林子尝谓仲尼不穷矣,岂非以其道而达于万世之远邪?林子曰:“若以其位而言之,则仲尼不得位矣,而谓之达不可也;若不以其位而言之,则仲尼虽不得位,而谓之穷不可也。故三皇以其皇而皇于三皇之世,而仲尼则以其道而道于万世之远,能使万世之远,皆知皇之所以为皇,而仲尼之道不穷矣。五帝以其帝而帝于五帝之世,而仲尼则以其德而德于万世之远,能使万世之远,皆知帝之所以为帝,而仲尼之德不穷矣。三王以其王而王于三王之世,而仲尼则以其功而功于万世之远,能使万世之远,皆知王之所以为王,而仲尼之功之不穷矣。” 附三尼字义或问“尼”字之义。林子曰:“尼,山也。而尼也者,是亦镇静不移之义也。故孔子名丘,字仲尼,而老子曰清尼,释迦曰牟尼。若今之诸僧,每自称曰‘比丘’者何也?岂非以其心之镇静,如丘山者然邪?至于女僧,亦皆以尼名曰‘比丘尼’。”林子曰:“儒之执中,道之守中,释之空中,而其心之尼,可得而动邪?儒之主一,道之得一,释之归一,而其心之尼,可得而动邪?”论语曰:“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夫曰立矣,曰不惑矣,而诸凡天下之物,有足以动其心之尼乎?故叔孙之毁,何伤日月,而是非忘矣;夹谷之会,乃命有司,而利害忘矣;在陈之阨,遭宋之要,而死生忘矣。至于释迦割截身体,不生嗔恨;而割截身体,岂足以动释迦之心之尼乎?老子曰:“呼我牛也,而谓之牛;呼我马也,而谓之马。”,而呼牛呼马,亦岂足以动老子之心之尼乎?                林子三教正宗统论    第十五卷          66.丝银喻 67.心圣图说 68.心身性命图说 69.性命答语 70.心爻 71.天人一气 66.丝银喻             门人卢文辉订正 林子自书丝银喻卷端昔者莆城罹变之后,莆之人有以数分真金易一食不可也,有以银不能分,亦且不及色,乃反得食。夫以真金与不及色之银较之,其美恶何如也,而又况多寡之异数者乎?一以得食,一以不得食,此其故从可知已。近夷人入闽,有利其金而争货之者众,归试之火,铜也,而夷人已出关矣。余故有取于丝银也,而借以为喻焉。夫宝藏中之丝银,人皆有之,随取而随足矣,而贤知者之所宝在珠玉也。夫岂无其谓哉?孟子曰:“尧舜之道,孝弟而已矣。”又曰:“人人亲其亲,长其长,而天下平。”是虽天德王道之大,且不外是矣。故以此而存诸心焉,则谓之常心;以此而见诸事焉,则谓之常道。而贤知者则以为见在平常,随取随足,而忽之矣。顾乃索之幻术怪行,轻举久生,岂曰金云乎哉?拟之珠玉,抑又甚焉!此余丝银之喻所为作也。林子兆恩 林子教人,每取宝藏中本色丝银为喻。或问何谓宝藏中本色丝银?林子曰:“乃汝圣人之心也。”其人瞿然异之曰:“我非圣人也,又安有此圣人之心哉?”林子曰:“汝之心,圣人之心也;圣人之心,赤子之心也。汝岂无赤子之心哉?故赤子之心,宝藏中本色之丝银也。而圣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故其所用,一皆纯一之心,本色之丝银也。然此本色丝银,天成自然也,悉藏于汝之宝藏中,而圣人非有余矣。易曰:‘继之者善,成之者性。’即孟子之所谓性善,我固有之也。而所谓我固有之者,岂不谓之人人俱有此宝藏,而俱足此本色之丝银耶?但百姓日用此本色丝银,而不知从宝藏中发出来矣。若夫仁者知者,则迷于所见,溺于所闻,又不知有此宝藏中丝银本色之天成也。故曰君子之道鲜矣。”或问灵关,固曰乾坤阖辟之义矣,至于所谓宝藏者,又将何取焉?林子曰:“仁义礼智,吾身中之至宝也。孟子曰:‘仁义礼智根于心。’故心也者,至宝之灵藏也。”林子曰:“夜气清明,本色之犹存也;旦昼牿亡,则非本色矣。至于夜气不存,禽兽不远,岂其为天所薄,而宝藏中无此本色之丝银哉?”林子曰:“齐宣王不忍一牛之死,亦皆从宝藏中发出来尔。即此一点真心,殆混混之泉,元初之水也。是故天德非他也,蕴此一点真心于其中,则谓之天德矣;王道非他也,达此一点真心于其外,则谓之王道矣。岂非所谓不舍昼夜,放乎四海者然耶?故曰‘是心足以王矣’。至于‘兴甲兵,危士臣’,即非宝藏中本色丝银。而‘不忍一牛’之真心,果安在哉?”林子曰:“王者之仁义者,本色之丝银也。若伯者之仁义,殆非王者之纯心,本色之丝银也,故曰假之而非有也。又其甚者,则为贼仁之贼,贼义之残,岂曰假之云乎?乃是纯用铜铁,不复知有仁义之心矣。”或问杨墨之仁义。林子曰:“彼盖不识仁者,而以非仁为仁矣;彼盖不识义者,而以非义为义矣。亦犹不识银者,而以非银为银矣。此固非伯者之假也,而意见之偏,遂流至于无父无君而禽兽焉者,是盖学术之不明,习矣不察之过也。”林子曰:“古之学者为已,以守此宝藏中本色丝银也。至于仕也,又且直取此宝藏中本色丝银而用之矣。今之学者为人,不复守此宝藏中本色丝银,以为人可得而欺也。至于仕也,又不复用此宝藏中本色丝银,日流于伪而不反矣!”林子曰:“愚不肖者之不及,不知有此本色丝银而宝之也;若贤知之所宝在珠玉,则又以本色丝银为不足宝矣。”或问所以宝之。林子曰:“若尧之钦,孔子之敬,易之洗心退藏于密,诗之衣锦尚綗,孟子之以仁以礼存心,皆所以宝之也。”或问尧舜之所宝者,不在于“中”乎?林子曰:“然。尧舜以其中而用之以治民焉,是以一点真心,而与天下共宝之也。”又问仲尼之所宝者,不在于“一”乎?林子曰:“然。仲尼以其一而用之以教人焉,是以一点真心,而与万世共宝之也。故一点真心者,平常心也,大学之所谓至善也。未发则谓之中,既发则谓之和,寂然不动则谓之诚,感而遂通则谓之神。而其美利以利天下万世者,岂曰丝银云乎哉?若孔孟而下,则有迷于物,而忘此一点真心以为宝者;亦有荒于虚,而舍此一点真心以为宝者,此二者皆非孔子之道也。孔子之道,端之于心矣,然天下万世之人之心,孔子之心也。若不求端于我之心,即异于孔子之心矣;既异孔子之心,即异于孔子之道矣。故曰孔子之道不著,虽然孔子远矣,而孔子宝藏中之宝,盖未尝不焜耀于天下万世焉,特其民咸用之而不自知尔。噫!” 跋跋曰:夫一点真心者,百姓日用之常心也。浑然在中,粹然至善,谓之真金不亦可乎?不曰真金而曰丝银者何也?盖丝银乃百姓日用之常宝也,故失此常宝,则无以为谋生之资;丧此常心,则无以为作圣之本。其切于人一也,而心为甚。从古以来,谁则无死,而丧此常心,岂非孔子之所谓罔而生邪?梓人竣事,敬书末简。时万历丁丑八月八日门人林廷润谨跋 67. 心圣图说门人卢文辉校正林子曰:“即心即圣,即圣即心。从古圣人之所以圣者,岂其有外于心哉?盖心之所以能虚灵知觉者圣,而非他也。” 心圣合图       file:///C:/Users/ADMINI~1/AppData/Local/Temp/ksohtml232/wps22.jpg 心圣合图说孟子曰:“心之官则思。”思通,土也。书曰:“思曰睿,睿作圣。”而作圣之功,则自有孔门之心法在。 心圣分图一               file:///C:/Users/ADMINI~1/AppData/Local/Temp/ksohtml232/wps23.jpg 心圣分图说一林子曰:“黄中者,中黄也。东木,西金,南火,北水,而中央土也。天命之性也,寂然之诚也。仁居其中,圣由此出。易曰:‘复其见天地之心乎。’又曰:‘天下何思何虑。’鲁论曰:‘吾道一以贯之。’记曰:‘中心安仁。’道德经曰:‘天地之间,其犹槖籥乎。’皆指我之土中而言也。而作圣之功,不过以其仁而安于土中,以敦养之已尔。”心圣分图二          file:///C:/Users/ADMINI~1/AppData/Local/Temp/ksohtml232/wps24.jpg既能思虑,而阴火然矣,故谓之离。离,火也。火中有水。 心圣分图说二林子曰:“三门者流,咸指此心为心,殊不知此乃列之肝脾肺肾,五脏之心也;土金水木五行之火也。故易谓之憧憧往来之心,释氏谓之肉团心,又谓之起灭心。” 心圣分图三 file:///C:/Users/ADMINI~1/AppData/Local/Temp/ksohtml232/wps25.jpg既能媾精,而阳水流矣,则谓之坎。坎,水也。水中有火。 心圣分图说三林子曰:“人孰不曰:离之中,性也;而离之中,乃神也,非性也。又孰不曰:坎之中,命也;而坎之中,乃气也,非命也。”或者疑之。林子曰:“坤得乾之中阳而坎者,坤之用也;乾得坤之中阴而离者,乾之用也。夫既曰乾坤之用矣,谓非神气而何?故神本于性,而性则未始神也;气本于命,而命则未始气也。” 心圣分合统论林子曰:“天之极上处,至地之极下处,总八万四千里;自天之极上处,至地之上,四万二千里;自地之上,至地之极下处,亦四万二千里。人身亦然,故曰天地之间,而一升一降,存乎其间矣。”林子曰:“中有定在者,在此中也。而曰中无定在者,乾坤合处,乃真中也。以其可得而允执也,故曰有定在。然岂特在此一身之内为然也,是虽一身之外,而遍满天地,亦皆吾心之中也;又岂特在此天地之内为然也,是虽天地之外,而遍满虚空,亦皆吾心之中也。易曰:周流六虚,余亦曰此心满六虚。”或问有定在之中,无定在之中。林子曰:“无定在之中者,未始中也。然以其具此中也,故亦曰中。汝以为喜怒哀乐之未发,其中乎,其非中乎?若即谓之中固不可也,若即谓之非中亦不可也。非中而中,而中之所从出也。”林子曰:“未始气而谓之气者,气之所由以气也;未始神而谓之神者,神之所由以神也;未始中而谓之中者,中之所由以中也。”然则有定在之中,谓之中可乎?林子曰:“恶乎可,恶乎不可?”夫如是,则所谓无定在之中,乃真中与?林子曰:“是固然矣,而所谓无定在之中,当自有定在之中始,所谓下学而上达也。”或问乾坤合处,非所谓无定在之中与?林子曰:“必也其太虚乎?寂然不动,感而遂通,是余之所谓真中,余之所谓无定在之中也。若所谓乾坤合处,而谓之有定在固不可也,而谓之无定在亦不可也。”林子曰:“寂然不动者,诚也。而千变万化,皆由此出,故曰天下之大本。然黄乃土之正色也,而仁在其中矣,故曰安土敦仁。至于义也礼也智也,皆根于此,故曰仁义礼智根于心。浑然在中,粹然至善,故曰在止于至善,知止而后有定,系辞之所谓继之者善,中庸之所谓不明乎善,孟子之所谓可欲之谓善,是皆至善之善也。若易之艮其止,书之安汝止,钦厥止,止之义一也。亦谓之密,故曰圣人以此洗心退藏于密。”林子曰:“中本虚也,原与太虚浑而为一,故曰圣人与太虚同体。易曰:天下何思何虑;论语曰:天下归仁。此天下‘下’字,与天地之间‘间’字,天地之心‘心’字,皆指此中而言,所谓仲尼乐处也。”林子曰:“何思何虑,心之本体也。人能复其何思何虑之本体焉,则心不萌而性矣;心不萌而性,则离不阴而乾矣。乾为天,而黄中非天之下而何?”林子曰:“乾 而离 ,坤 而坎 者,先天而后天也;离 而乾 ,坎 而坤 者,后天而先天也。故乾坤而谓之先天者,后天之先天也;而非所谓未始天,未始地,未始人,而能生天生地生人,不可得而名言之者,先天也。”林子曰:“乾之性情在于坤,坤之性情在于乾,此坎离之所以交,而地天之所以泰也。故乾坤者,性情也,而谓之先天可乎?”林子曰:“水润下,而火炎上,亦其性情然也。”林子曰:“先天不属气,而太和元气,浩然之气皆由此中出,所谓无气而生气也。”林子曰:“尧舜允执之中,孔子中心之中也。譬之磨焉,心在其中者,中心也。故中心之心既实,则五行之心自虚矣,所谓圣人无心而有心也。”“孟子曰:‘仁,人心也’。故以其统体而言之则谓之心,以其生意而言之则谓之仁。”“孔子曰‘安仁’,而仁安于中心之中也;孟子曰‘居仁’,而仁居于中心之中也。故居仁者,知止也。由定而静,由静而安,不谓之天下一人矣乎?故曰‘仁者安仁’。”file:///C:/Users/ADMINI~1/AppData/Local/Temp/ksohtml232/wps26.png 夫以性命之统乎其中者,此学寥寥,自孔孟而下,世鲜知之矣。况乎性命之归乎其根者耶?而世之知之者为尤鲜矣,然犹得而言之。得而言之,则亦得而图之;又况乎不可得而言,不可得而图,声臭俱泯,茫乎其无朕耶?而孔子之欲无言者,盖谓此也。故作心身性命之图二,系之以辞。龙江林兆恩

莺歌 发表于 2019-5-4 14:00:08

68. 心身性命图说门人卢文辉校正林子曰:“何者谓之爻?爻也者,爻也。孔子曰,爻也者,效此者也。何者谓之‘此’?此也者,此也。孔子曰:圣人以此洗心退藏于密。此之义一也,盖指人之真心言之。爻之中,身之中也,乾坤之间,而易简之理得矣。效亦像之义也,然爻必象之以象者,何也?象也者,象此者也,象人之身,而效法之以为爻也。故通一卦之六爻言之者,身之象也,心居乎四,而性与命,则蕴乎其初矣。”林子曰:“心,心也。四肢百骸,皆身也,而属乎精与气矣。精藏于肾,而化生之机在我也;气原于脐,而呼吸之机在我也。则是精与气也,而又属乎命矣。故精譬之水也,水中有火,而气升者,气也,口嘘之而成气也。气着乎物,而物润者,精也。”林子曰:“性而心也,而一神之中炯;命而身也,而一气之周流。故圣人之学,尽性而至命也;贤人之学,存心以养性,修身以立命也。”林子曰:“聪明睿智者,心也,而本于性;富贵贫贱者,身也,而由于命。”或问爻之中。林子曰:“尧舜之中也,无思也,无为也。寂然不动,而何思何虑,喜怒哀乐未发之中也。浑然在中,粹然至善,先天之气备于此矣,天地人之道具于此矣,仁义礼智根于此矣。先圣后圣,见知闻知,道统之传统于此矣。即此为学,便是天德;即此为治,便是王道。”林子曰:“河图非他也,而吾身之中,自有河图者在焉;洛书非他也,而吾身之中,自有洛书者在焉。故河图之数,一而二,二而四,四而八,八八六十四,而虚其中者,中心也;洛书之数,一而三,三而九,九九八十一,而实其中者,中心也。譬磨之中心以为心者,俗之所云磨心者亦犹是也。故曰王中心无为以守至正,又曰中心安仁。然世人每以肝心脾肺肾之心以为真心者,不识心也。岂礼之所谓中心之心耶?中心也者,真心也。命由此立,性由此出。故混性命于中心者,中也,爻之中也。”林子曰:“学从爻,觉亦从爻。故即此而学,则为圣人之心学,自根自本,深造之自得也;由此而觉,则为天民之先觉,不逆不亿,寂感之自然也。”“易曰:‘圣人有以见天下之动,而观其会通,以行其典礼,系辞焉以断其吉凶,是故谓之爻。’余尝以人身之爻之动,而断其吉凶焉。故一念之动而善也,不谓之一阳生而复乎?由此而舜之徒,由此而舜,而吉从可知矣;一念之动而不善也,不谓之一阴生而姤乎?由此而跖之徒,由此而跖,而凶从可知矣。故爻也者,非他也,心之变动,即名为爻。而画前之易,广大悉备尽于此矣。故一物各具一太极,而一物一爻,合天地人之道而一焉者也。”“易曰:爻也者,效此也。又曰:爻也者,效天下之动也。”或问何谓也?林子曰:“凡天地万物,皆具此爻,而天地万物之动,即此爻之动。故圣人之画爻也,以效天下之动,而吉凶断可识矣。故曰吉凶悔吝生乎动;又曰爻象动乎内,吉凶见乎外;又曰道有变动,故曰爻。由是推之,岂特将兴之祯祥,将亡之妖孽,可卜而知也?即四体蓍龟之朕兆,而吉凶有不先见乎?又岂特动乎四体,见乎蓍龟,可卜而知也?即金石草木之微机,而吉凶有不先见乎?故自其未变者观之,则曰爻也者,效此也。心之未萌,即爻之体,而天地万物之静时亦犹是也;自其变者观之,则曰爻也者效天下之动也。心之既萌,即爻之用,而天地万物之动时亦犹是也。”或问爻从乂而二者,何也?林子曰:“一阴一阳之道也,二乂合则能变。”又问卦从土而二者何也?林子曰:“一阴一阳之道也,二土合则能卜。故一天一地合而物生,一男一女合而人生。独不观‘易’字之义乎?古人谓易从日从月,一日一月者,一阴一阳也。故曰一阴一阳之谓道,又曰生生之谓易,又曰易有太极。不有太极,则无以统阴阳;不有阴阳,则无以生万物。”夫二乂为爻既闻命矣,而二土为卦,则亦不能无疑矣。林子曰:“卜以知来者,神也。土以神用,故能卜,此卦之所以名也。昔者箕子之叙五行也,一曰水,二曰火,三曰木,四曰金,五曰土。其叙五事也,一曰貌,二曰言,三曰视,四曰听,五曰思,而其所属,则曰貌水,言火,视木,听金,思土也。其叙庶征也,曰雨,曰旸,曰燠,曰寒,曰风。而其所属,则曰雨水,旸火,燠木,寒金,风土也。朱子曰:‘五行之土,无定位,无成名,无专气,而水火木金,无不待是以生者,故土于四行无不在,于四时则寄王焉。’岂非所谓土以神用邪?思亦属土,而以神用,故曰思曰睿,睿作圣。若风之来也,不知其所从来;而其去也,又不知其所从去,故亦以神用而属土也。二土合则神存,而吉凶已先见矣。易曰:八卦定吉凶。若曰以通神明之德,以知来,以藏往,而专在卦爻间者,抑末矣!” 69. 性命答语门人卢文辉校正中庸曰:天命之谓性。何谓也?林子曰:“纯乎天而不人者,是乃天之命,所谓性也。故曰气质之性,君子有弗性焉,以其不纯乎天者,人也。故率其天命之性,则谓之道;若气质之性,则有善有不善矣。而可率乎哉?率之而可谓之道乎哉?”“诗曰‘维天之命,于穆不已’;易曰‘一阴一阳之谓道。继之者善,成之者性。’今合易诗二经而观之,岂不以天命之性,出于本然而不杂者哉?”夫二经之旨微矣,愿先生借物为喻,明以教我也。林子曰:“余尝譬之火焉,火则絪緼于天地,流行而无息也。故石之击也,则自然有一点真火生乎其间者,一阴一阳之道,继善而成性也。”又问石而击之,胡然而火?林子曰:“此乃石之性也,而其性之所以能生焉,则又不可不知矣。故既焚之石,击之则不能火。”林子曰:“盈天地间皆是生气,其命之流行不息者乎?盈天地间皆是觉灵,其性之炯炯不昧者乎?易曰:‘乾道变化,各正性命。’”林子曰:“诸凡有生,皆属于命;诸凡有觉,皆属于性。此则别而言之,然推其原则固一也。”林子曰:“有命便有性,有生便有觉也,余于是而知性命不可得而二也。”然则生谓之命,觉谓之性可乎?林子曰:“恶乎可哉!盖生之理具于命,而觉之灵本乎性也。”林子曰:“性未始神也,而神则所由以觉也;命未始气也,而气则所由以生也。”林子曰:“余尝观之草木焉,归根复命,而性在其中矣。性而神也,则花;花而实也,而命又在其中矣。至于鸟兽鱼鳖之属,而并生于天地者,虽曰各有觉性,而异于草木之无知矣,则亦不免失之偏,故曰惟人万物之灵。”林子曰:“天命之谓性,喜怒哀乐未发之中也。中,则天下无余道矣;致中,则圣人无余学矣;位天地,育万物,则古今无余事矣。”林子曰:“未发之中,而天地万物得之以为命,以为性也。我能致中矣,而天地有不位,万物有不育乎?”林子曰:“人而死者,形骸也,而性命则固未尝灭矣。此盖性命之微,其通乎昼夜,徹今徹古,而无死无生也乎。但世之人不知性命,而以形骸为性命者多矣。故有以形骸为性命者,有以神气为性命者,有以性命为性命者。至于以性命为性命,而性命又且忘焉者,然后方可谓之太虚同体。”林子曰:“天地之所以异乎人者,以其无心也。无心则无觉,博厚高明,而纯乎性命之正矣。人之所以异乎天地者,以其有心也。有心则有觉,见闻思虑,而凿乎性命之真矣。”林子曰:“圣人固法天地之无心,以全性命,以成其圣;而天地则藉圣人之有心,以致位育,以成其能。故曰天地无心,又曰人者天地之心。由是观之,天地者,圣人之师也;圣人者,天地之主也。”然则何以谓之主也?林子曰:“心者,身之主也。人既为天地之心矣,不谓之圣人者天地之主乎?”又问何以主之?林子曰:“主之以成其能也。故民之秉彜,各具此三纲五常之性者,天之能也。而圣人则有以振之惇之,皆所以因天之能以成其能也。至于上而日月之照临,下而山川之流峙,微而昆虫草木之生生化化,亦皆天之能也。而圣人能使之不乱其纪,不失其宁,不咈其性者,亦皆所以因天之能以成其能也。然而成能也者,成能之也。以人之道,而治人之身;因物之生,而遂物之性。是盖天之能也,而圣人特有以成之尔。”林子曰:“非以人为天地之心也,而以人而圣人之,乃天地之心也。若不有圣人焉,则天地孰与主之而成其能乎?故人之所以作圣者,乃所以为天地立心,主之而成其能也。”林子曰:“圣人之所以成能乎天地者,亦惟以天地之性命,以知天地之化育者矣。”然则何以谓之天地之性命?林子曰:“我之性命,天地之性命也。然性命所以化育也,故天地之化育,我之化育也。”又问我之化育。林子曰:“我非我也,非我之我,而天地在我矣。天地在我,则天地之化育,不曰我之化育乎?故知天地之化育者,乃所以尽我之性命也。”林子曰:“致中而后能率性,率性而后能尽性,尽性而后能至命。故天命之性,蕴之于内,则谓之天德;发之于外,则谓之王道。而王道之大,孰有过于位天地,育万物者乎?”中庸曰:“率性之谓道。”林子曰:“率性而行,都是天则。然性无不包,而天下之道尽于此矣。故率性则发皆中节,率性则所欲不逾,率性则不思而得,不勉而中,率性则无意无必,无固无我,率性则可以尽人物而参三才,率性则可以先天先地,神鬼神帝,率性则可以同体太虚,而太虚在我。”道书曰:“性由自悟,命假师传。”林子曰:“此乃有所谓机焉。而感通之际,或有以触其机而动焉。性其有不神乎?于是而究其神之所从萌也,则可以知机而悟性矣。然此余得而言之,而非其至也。至矣,则余恶得而言之?故曰性由自悟。若儒门之‘唯’,释氏之‘微笑’,岂非其自悟邪?而真机之相为感通也,且不可以测识,而况可得而言哉?至于所谓命者,天地人物之所由以生焉者也。故天,气也,气则有时而坏,而天之所以为天,超乎其气而不坏者,果孰为之也?地,形也,形则有时而坏,而地之所以为地,超乎其形而不坏者,果孰为之也?人则有心身矣,心身亦有时而坏,而人之所以为人,超乎心身而不坏者,果孰为之也?得此欛柄,则自有不死者在焉。故曰‘朝闻道,夕死可矣。’”然则命其一太虚欤?林子曰:“安可即谓之太虚?故谓之命不太虚也,则著于有。有则只可以名气,不可以名命。若谓之命即太虚也,则落于无。无则安能生气生形,而天而地而人耶?非有非无,无声无臭,其殆不可得而致思,不可得而拟议者乎?故舜之德曰玄德,文王之德曰不显之德,亦惟其有得于此,尽性而至命尔。”林子曰:“余之立教也,先以孝弟忠信,礼义廉耻,以尽人道而已矣;次而求放心,存心不失赤子之心,以明心法而已矣;又次而虚空本体,本体虚空,是乃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而所谓最上乘者,以复其心之本虚而已矣。若也不知人道,不明心法,而遽谈尽性至命之学,则曰我能虚空矣者,妄也。”或问先生标摘正义中,有所谓性之神寄于心,命之气寄于肾者,何谓也?林子曰:“此乃所谓性命而神气之。余盖以人之所易知者而与之言,是亦不得已之意尔。而余心身性命图说,大抵与正义相为发明,亦或可以因此而持志存神,集义养气,以渐契其性命之微矣乎。” 跋一夔谨跋,夫曰性曰命,吾师龙江先生生平之所未尝言也。或言矣,亦只言其近者。一夔从先生受业亦既有年矣,至已卯岁始见是集,每请命之梓氏,而先生不答也。一夔遂复进曰:“一夔今窃窥先生之意,岂非孔子所谓罕言仁,罕言命,罕言性与天道欤?虽曰上智之士不世出矣,独不为天下万世上智之士者谋邪?况先生之所讲明,与其所论著者,皆所以继往圣之绝学也,顾独靳此篇,而不与天下万世上智之士共之邪?殆非所以嘉惠后学之盛心也”。先生颇以一夔之言为然,于是一夔乃敢谋之同门,共付梓氏。时万历辛巳人日门生陈一夔百拜谨跋 70. 心爻门人陈衷瑜订正或问学从爻,觉亦从爻,其旨何如?林子曰:“即心即爻,而吾心之爻之中,本无心也,本无极也。而所谓河图者在我,一念未起,未发之中也,无心而有心也,无极而太极也;而所谓洛书者在我,感而后应,发皆中节也。然有太虚,而后有太极;有太极,而后有阴阳;有阴阳,而后有五行;有五行,而后有八卦;有八卦,而后有六十四卦;有六十四卦,而后有三百八十四爻,三百八十四爻,即一爻也。而太虚,而太极,而阴阳,而五行,而八卦,而六十四卦,而三百八十四爻,而无不备于吾心之爻之中矣。易曰:‘圣人有以见天下之动,而观其会通,以行其典礼,系辞焉以断其吉凶,是故谓之爻。’又曰:‘爻者效此也。’又曰:‘爻也者,效天下之动也。’又曰:‘道有变动曰爻。’故天之所以为天,地之所以为地,人之所以为人者,有不皆备于吾心之爻之中乎?皇之所以为皇,帝之所以为帝,王之所以为王者,有不皆备于吾心之爻之中乎?儒之所以为儒,道之所以之为道,释之所以为释者,有不皆备于吾心之爻之中乎?故以此而学,则为学之大也;以此而觉,则为觉之先也。”龙江兆恩林子曰:“易与天地准,朱子谓之易书卦爻,具有天地之道也。故能仰观天文,俯察地理,以知幽明之故,以知死生之说,以知鬼神之情状,以通昼夜而知,范围天地,曲成万物,而吾心之爻之中则备矣。”林子曰:“天地设位,圣人成能,人谋鬼谋,百姓与能,而吾心之爻之中则备矣。”林子曰:“和顺于道德,而理于义,穷理尽性,以至于命,而吾心之爻之中则备矣。”林子曰:“天地定位,山泽通气,雷风相薄,水火不相射,而吾心之爻之中则备矣。”林子曰:“法象莫大乎天地,变通莫大乎四时,悬象著明莫大乎日月,崇高莫大乎富贵;备物致用,立成器以为天下利,莫大乎圣人;探赜索隐,钩深致远,以定天下之吉凶,成天下之亹亹,莫大乎蓍龟。而吾心之爻之中则备矣。”林子曰:“诗人性情之正,春秋是非之公,大礼与天地同节,大乐与天地同和,而吾心之爻之中则备矣。”林子曰:“吾心之爻之中,无所不备,而物并育焉,道并行焉,而川流,而敦化,此圣人之所以为大者,与天地同也。”林子曰:“吾心之爻之中,而聪明睿知,皆由此中出也。而有容,而有执,而有敬,而有别,而无不皆备于我矣。溥博如天,何其大也;渊泉如渊,何其深也;而时出之,何其神妙而无方也!然岂曰见莫不敬,言莫不信,行莫不悦焉已哉?而日月所照,霜露所队,凡有血气,莫不尊亲矣。此圣人之所以能配天也。”林子曰:“吾心之爻之中,何其肫肫之至仁也!天下之大本,于此而立焉;天地之化育,于此而知焉;天下之大经,于此而经纶焉。天固大矣,渊固深矣,而吾心之爻之中,则有大于天,而深于渊矣。”林子曰:“君子之所以不可及者,非他也,吾心之爻之中也。夫谁得而知乎,得而见乎?故能不动而敬也,不言而信也,不赏而劝也,不怒而威也,笃恭不显,百辟其刑。故曰:无声无臭至矣,而吾心之爻之中,夫岂有声臭之可言邪?”林子曰:“性与天道,皆备于吾心之爻之中矣。易曰‘尽性至命’,而人之性,物之性,天地之性,亦皆备于吾心之爻之中矣。然有命而后有性,性既不可得而言矣,而况命乎?而所谓命者,何有于人,何有于物,何有于天地,而无所不具焉者也。其曰天道者,盖道之大原出于天,而天也者,自然而已矣。性命于天,道率乎性,夫谁得而言之?既不得而言之,则亦谁得而闻之?若子贡则求之言矣,故曰不可得而闻也。”林子曰:“韶乐之尽美,而又尽善者,而皆备于吾心之爻之中矣。故曰性之也。”林子曰:“诚者天之道也,而皆备于吾心之爻之中矣。故能不勉而中,不思而得,而为从容中道之圣人也。”林子曰:“吾心之爻之中者,诚也。而形而著,而动而变而化,亦皆自然而然也。”林子曰:“吾心之爻之中,孟子所谓故也,仁义礼智之根于心也,当仁而即仁,当义而即义,当礼而即礼,当智而即智者,利也。故一也者故也,而一以贯之者利也;中也者故也,而发皆中节者利也。至于无意无必,无固无我,而耳顺,而从心所欲不逾矩。又至于建天地,质鬼神,考三王而俟后圣,博厚而载物也,高明而覆物也,悠久而成物也。夫岂必待见而章,待动而变,待为而成邪?虽有‘亦足以发’之颜子,而犹曰欲从之末由,此孔子之所以罕言也。”林子曰:“天下之至尊至贵,而皆备于吾心之爻之中,而天爵固在我矣。故曰:夫莫之命而常自然。”林子曰:“可仕则仕,可止则止,可久则久,可速则速,而孔子之时中,则皆备于吾心之爻之中,顺以应之,而非有加也。”林子曰:“乾知太始,坤作成物,而乾知坤作,皆备于吾心之爻之中矣;乾以易知,坤以简能,而易知简能,皆备于吾心之爻之中矣。”林子曰:“君子将有为也,将有行也,问焉而以言,其受命也如向。无为远迩幽深,遂知来物,莫不备于吾心之爻之中,而天下之至精在我矣。”林子曰:“参伍以变,错综其数。通其变,遂成天地之文;极其数,遂定天下之象。莫不备于吾心之爻之中,而天下之至变在我矣。”林子曰:“易无思也,无为也,寂然不动,感而遂通天下之故,莫不备于吾心之爻之中,而天下之至神在我矣。”林子曰:“天生神物,圣人则之;天地变化,圣人效之;天垂象,见吉凶,圣人象之;河出图,洛出书,圣人则之。而其所以则之效之象之,无不备于吾心之爻之中矣。”林子曰:“圣人立象以尽意,设卦以尽情伪,系辞焉以尽其言,变而通之以尽利,鼓而舞之以尽神,而无不备于吾心之爻之中矣。”林子曰:“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化而裁之谓之变,推而行之谓之通,举而措之天下之民谓之事业,而无不备于吾心之爻之中矣。”林子曰:“修已以敬,而心主于吾心之爻之中矣。而安人安百姓,乃吾心之爻之中,本如是其大也。”林子曰:“至诚之道,可以前知,乃吾心之爻之中,本如是其神也。”林子曰:“孔子乐在其中,回也不改其乐,乃吾心之爻之中,本如是之真乐也。”林子曰:“不识不知者,文王也,吾有知乎哉?无知也,孔子也,乃吾心之爻之中,本如是之空空也。”林子曰:“仰之弥高,钻之弥坚,瞻之在前,忽焉在后,乃吾心之爻之中,本如是之无穷尽,无方体也。”林子曰:“吾心之爻之中,自有真知者在焉,故曰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孟子曰:不虑而知,知之本体也。”林子曰:“吾心之爻之中,而正觉在我矣。不逆不亿,感而通之者,利也。诗曰:‘有觉德行’,孔子曰:‘抑亦先觉’,孟子曰:‘予天民之先觉者’。”林子曰:“吾心之爻之中者,中道也,立者立此也,从者从此也,而跃如之秘蕴于此矣。”林子曰:“至善之地,乃吾心之爻之中,所当止之处也,而大学之所谓止至善者是也。若中庸所谓不明乎善者,盖不明乎吾心之爻之中之至善也。孔子曰:未见其止也。岂其至善之地之所当止者,而颜子尚未之见邪?”林子曰:“吾心之爻之中,可欲之善也。而信而美而大,而圣而神,以尽吾心之分量,而非有他也。”林子曰:“吾心之爻之中,自有德之可尊,自有义之可乐。故达则为天下,穷则为万世,而天下万世,皆吾度内,而在于吾心之爻之中矣。”林子曰:“不忍人之心,乃吾心之爻之中之真心也。人皆有所不忍人之真心矣,以心感心,岂不冒天下于无外哉?故曰治天下可运之掌。”林子曰:“吾心之爻之中,乃百姓之所日用,而自不知尔。在君则用之以为忠,在亲则用之以为孝,莫非吾心之爻之中之所作用矣。”林子曰:“人之有道也,而皆有此秉彝之常性也。而曰使自得之者,盖得其所自有之常性,而各具于吾心之爻之中也。”林子曰:“尧舜以此吾心之爻之中,以开道统之传也,而其所见知闻知者,盖不过以此吾心之爻之中,而见而闻,而自有相感通者在焉。”林子曰:“见礼知政,闻乐知德,一皆本于吾心之爻之中,而自有旷百世而相感通者在也。故曰莫之能远。”林子曰:“至大至刚之气,而塞乎天地之间者,盖自吾心之爻之中,以直养之而非他也。”林子曰:“无适无莫,义之与比,盖自吾心之爻之中发出来者义也。故曰义内而根于心,此孔子之所以无可无不可也。”林子曰:“光被四表,格于上下,皆直从吾心之爻之中发出来尔;日月照临,光于四方,皆直从吾心之爻之中发出来尔;明光于上下,勤施于四方,皆直从吾心之爻之中发出来尔。”林子曰:“孔子燕居则申申夭夭,三变则俨然而温而厉,乡党恂恂,宗庙朝廷惟谨;与下大夫言侃侃,与上大夫言訚訚;见齐衰者必变,见冕与瞽者以貌;不尸不容,变食迁坐,色勃足躣,趋翼踧踖,怡怡与与,非外也;皆直从吾心之爻之中发出来尔。”林子曰:“吾心之爻之中,可以明于天之道,可以察于民之故。”林子曰:“能知吾心之爻之中,则能知进退存亡,而不失其正也。”林子曰:“以吾心之爻之中以为学也,而学术贯乎天人。”林子曰:“以吾心之爻之中以为学也,而心思通乎性命。”林子曰:“以吾心之爻之中以为学,而天地之所以覆载者在我矣。”林子曰:“以吾心之爻之中以为学,而日月之所以照临者在我矣。”林子曰:“以吾心之爻之中以为学,而四时之所以错行者在我矣。”林子曰:“以吾心之爻之中以为学,而鬼神之所以屈伸者在我矣。” 71. 天人一气 门人陈衷瑜订正林子曰:“夫天至大也,而其氤氲之气,其殆充周而不可穷者乎?夫人之生于天地间也,而其刚大之气,其亦充周而不可穷者乎?然天之气之所从生也,盖蕴于天地之土中,而无尽藏矣;人之气之所从生也,盖蕴于人身之土中,而无尽藏矣:故尧舜太和之气,孔孟浩然之气,皆由此土中出矣。若也不知人身之土中,即是不知所以养之;而曰我之气,能与天地相流通也。余弗能知之矣。”林子曰:“天人之际,惟一气之相为阖辟,相为联属已尔,而非有二也。”或问天人异矣,而曰一气相为阖辟,相为联属者何也?林子曰:“天人岂异邪?故我而呼也,则天地之气,于焉而发而散;我而吸也,则天地之气,于焉而翕而聚。不谓之我之气,与天地之气,相为阖辟,相为联属邪?天地而春也,则我之气于焉而温而和;天地而秋也,则我之气,于焉而严而肃。不谓之天地之气,与我之气,相为阖辟,相为联属邪?此盖天人相与之微,一气之感通者然也。”或问塞乎天地之间。林子曰:“天地即我,我即天地。故匹夫匹妇,含冤呼天,天且为之烈风,为之迅雷。夫匹夫匹妇至微也,又安足以动天地,而烈风而迅雷邪?天地也,风雷也,匹夫匹妇也,盖浑沦于氤氲一气之中,譬手足之疾痛也,而心輙为之不宁矣。故时而夏焉,其气热,即不特近而四海之内,而远且四海之外,亦皆夏也,皆夏则皆热也;时而冬焉,其气冷,即不特近而四海之内,而远且四海之外,亦皆冬也,皆冬则皆冷也:此非其浑沦一气而塞乎天地之间明验与?又问气本塞乎天地之间矣,而孟子则曰:直养无害,则塞乎天地之间者何也?林子曰:“自夫人未有所养之先,而我则浑沦于天地氤氲之气之中,我即天地,而非有二也;自夫人既有所养之后,而天地则浑沦于我浩然之气之中,天地即我,而非有二也。”林子曰:“天人一理,本无分别。若我果能执其机矣,其天地之寒暑日月,往来于吾身天地之间乎?其吾身天地之寒暑日月,往来于天地之间乎?”或问气无古今。林子曰:“唐虞之时,尧舜则有是气矣,由唐虞以来至于春秋,亦莫非是气之充满也。春秋之时,仲尼亦有是气矣,由春秋以来至于今,亦莫非是气之充满也。由此观之,气其有古今也哉?”夫既曰无古今矣,而又曰无终始者何也?林子曰:“天地其有始乎,而是气也,则始天地以为始,而未始有始焉者矣;天地其有终乎,而是气也,则终天地以为终,而未始有终焉者矣。由此观之,气其有终始也哉?既无古今,复无终始,则是气也,不谓之充满太虚而未尝息者乎?故天地非我之气则无以位,日月非我之气则无以明,四时非我之气则无以序,鬼神非我之气则无以灵,万物非我之气则无以长无以生,而圣人之所以参赞化育,以位天地,以明日月,以序四时,以灵鬼神,以生以长万物,而莫非是气之所为也。故得是气也,无生无死,即有死者身,孔子所谓夕死可也;失是气也,有生有死,即不死者身,孔子所谓罔而生也。”又问气之所从生。林子曰:“太虚而已矣。太虚者,先天也。先天不属气,其乃气之所从生乎?”夫如此则我与天地一太虚也,而是气也,不于太虚中而自相流通者乎?林子曰:“我其专矣翕矣,而天地之气有不凝聚乎?我其直矣辟矣,而天地之气有不发散乎?然而专也直也,翕也辟也,其我乎?其天地乎?故我之专也直也,翕也辟也,天地也;天地之专也直也,翕也辟也,我也。”程子曰:“医书以手足痿痹为不仁,此言最善名状。”或问何谓也?林子曰:“气本充塞于其身,暴其气焉,则是不仁于其身;气本充塞于天地,暴其气焉,则是不仁于天地。”又问何以仁之?林子曰:“直而养之以仁其身,则四肢以畅,而是气自充塞于一身之间者,本体之自然也;直而养之以仁天地,则万物以育,而是气自充塞于天地之间者,本体之自然也。孟子曰:‘气体之充也。’双曰:‘塞乎天地之间。’是虽有天人大小之不同,而其所以充而塞之者,则固无二道也。”林子曰:“以其心而言之,心固我之心也。而天地之内,天地之外,孰非我之心乎?故曰吾之心正,则天地之心亦正。以其气而言之,气固我之气也,而天地之内,天地之外,孰非我之气乎?故曰吾之气顺,则天地之气亦顺。此圣人之所以联属天下,以成其仁,而天地万物莫非已也。”或问不位不育,岂非天地之病与?又将何以成能而仁之?林子曰:“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怀之。鸟兽鱼鳖,自尔咸若。凡有血气,莫不尊亲。亦惟心和气和,以位以育,仁之以成其能也。”或问人为天地之心与?林子曰:“非以人为天地之心也,而以人而圣人之,乃天地之心也。若不有圣人焉,则天地孰与为之,而成其能乎?万物孰与育之,而成其能乎?”或问天地氤氲之气。林子曰:“譬之水焉,尧舜则澄而清之,太和之洋衍也;桀纣则浊而垢之,秽德之上闻也。”程子曰:“至仁以天地为一身,以天地间品物万形为四体百骸。故尧舜以太和之气,充乎天地之身,而汤武之师,乃去其所垢病,廓而清之尔。尧舜汤武,岂非所谓成能天地,位育万物者乎?”或问林子之所雅言者,孔曾思孟之书,作圣之功也。然而从林子受业而病能愈者何也?抑岂其孔曾思孟之书,而作圣之功固如此邪?林子曰:“是亦孔曾思孟之书,而作圣之功可少概见于此矣。故仁义礼智之根根于心,犹草木之根根于土。草木之根根于土,自然畅茂而条达;仁义礼智之根根于心,自然生色而晬面。孟子又曰:‘居移气,养移体’,而况居天下之广居者乎?能居天下之广居,则其所以生色晬面,而移气移体者,又当何如邪?大学曰:‘心广体胖’,心既广矣,体复胖矣,而谓病之不去体者妄也。至若枝叶之或憔悴而枯槁也,则又如之何?亦惟直从于其根焉而培之而溉之。培之溉之,而生意有不复息乎?盖草木之根病,则枝叶病;草木之根不病,则枝叶不病。若人之心,犹草木之根也,心病则身病,心不病则身不病。故身病由于心病,而‘体胖’数语,乃去病之妙方也。修身在于正心,而‘体胖’数语,乃为学之圣药也。”林子尝曰:心病则身病,而何氏子惑焉。何氏子曰:“我岂特不释然于林子之旨,亦且不释然于孟子之言。”潘生曰:“孟子何言?”何氏子曰:“根心而晬面也。”潘生曰:“子独不见愧一生于心,而面便赤者乎?”于是何氏子始以孟子之言不诬也。潘生以告。林子曰:“尔之言岂不然哉?谟盖都君,二嫂朕栖,古今之大恶也。一见舜之顷,而輙生忸怩之色者,圣人俄顷之化,晬面之明验也。然非特晬面之为然也,胸中正,则眸子瞭焉;胸中不正,则眸子眊焉。不谓之根心而见于目乎?将叛者其辞惭,中心疑者其辞支,不谓之根心,而见于言乎?甚而志在高山,则曰‘巍巍’;志在流水,则曰‘荡荡’。不谓之根心而见于一指之微乎?高山流水,且不能匿于一指之微,而播于声音如此。如无有为贤作圣之心则已,如有为贤作圣之心,则其所以戒慎恐惧,而谨之于一念之微旨,真不可一息而少懈也。”或问去病作圣,则固有同与?林子曰:“心法一也。非惟足以去病,亦且足以作圣;非惟足以作圣,亦且足以位天地育万物。”又问:“心之用,至于如是其大与?”林子曰:“心之分量,本如是,而非大也。故即此心法以去病,即此心法以作圣,非有二也。特其去其所以害我尺寸之肤,澄其所以秽我清明之躬者,而有大小之别尔。即此心法以养其气,而充乎其体,即此心法以养其气,而塞乎天地,非有二也。特其充满于一身之内,流行于宇宙之间,而有远近之殊尔。”林子曰:“孔门传授心法,自汉以来,世儒鲜有知之者。惟此心法,见之于言,则为法言;惟此心法,见之于行,则为法行;惟此心法,小而试之,可以却病,可以养身;大而用之,可以为贤,可以作圣。若徒藉之以去病,以养其不肖之身,病既已矣,则诸凡有违心之事,亦或冒而为之,殆非余少试之初心也。噫!”或以病造林子,而求所谓孔门心法者。林子笑曰:“颜子三十二而卒,而伯牛之疾则曰‘亡之,命矣夫!’岂其不知孔门心法邪?譬之草木有根则生,无根则死,而非人之所能为也。余惟小试而利导之,庶有微效,或足以兴起其为贤作圣之心,亦或足以发明体胖根心等章,殆非孔曾思孟罔人之语尔。”林子曰:“世之治学术,而病学术者多矣!兼爱则为仁之病也,为我则为义之病也,不动心则为心之病也,疏释则为孔曾思孟之书之病也。故达而行其道,而人不病于政治,则尧舜其人也;穷则明其道,而人不病于学术,则仲尼其人也。今皆病于学术矣,而仲尼之心法不著,意者疏释盛,而议论多主于先入,而揣度逆亿以自凿其智乎?此古今之病之最大也,而其为害也。殆有甚于夷狄猛兽,余为此惧,则亦安能得仓扁之圣药,播其方于远迩,以瞑眩此先入者流乎?”               林子三教正宗统论      第十六卷                      72.存省规条 73.七窍答问 74.初学篇 75.教外别传 76.何思何虑解72. 存省规条门人卢文辉订正 林子自书存省规条卷端或造林子而问曰:“士希贤,贤希圣,古人则有是言矣,而农与工商,亦可以希贤希圣欤?”林子曰:“子独不观之舜乎?亦农而耕,亦工而陶,亦商而渔,岂非古之所谓大圣人邪?况夫士无定名,苟能希贤,则虽农与工商,抑亦可以为士矣;贤无定数,苟能希圣,则虽农与工商,抑亦可以为贤矣;且农与工商,而天性之,果与士异乎否也?”曰:“未始异也。”林子曰:“使天性之果与士异焉,不有以教之可也;使天性之果与士不异焉,不有以教之不可也。天性之,师教之,安知不有贤圣出乎其间邪?”或者以农与工商,则未之学焉,非以天性之之异也。林子曰:“子之所谓学者,何学也?”曰:“经书子史百家言,士之所以能希贤希圣也。”林子曰:“孟子所谓人皆尧舜,而大人不失赤子之心者,岂专在于经书子史百家言邪?且经书子史百家言,始自何代,文字未制,书契未兴,而羲黄以前,神圣何其多也?然六经四书,孔门之心法固在也,岂非希贤希圣者之所不可废邪?而朱子则曰:‘讲论经旨,特以辅此耳。’夫六经四书特为辅如此,而况于子史百家言者乎?且孔子之所谓好学者,敏事慎言,就有道而正焉,而颜回之不迁怒贰过也,则亟称之矣。孔子曰:‘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而宋儒亦曰:‘学莫先于义利之辨。’孟子曰:‘性也,有命焉,君子不谓性也。’而宋儒亦曰:‘学莫贵于变化气质。’凡此皆希贤希圣之大也。若舍此不务,而遍索之子史百家言焉,则是炫多以自侈其博矣,岂曰心身之益,希贤希圣之学哉?”龙江兆恩 存省规条凡诸生从余受业者,须当不分寒暑,不分昼夜,不分动静,时时刻刻,要持孔门心法;能持孔门心法,则心在腔子里矣。存养省察之功,其可以斯须而或离乎?规条于左:一士者心要在腔子里以为士,农者心要在腔子里以为农,工者商者,心要在腔子里以为工为商。至于一视一听,一言一动,无不心在腔子里,方为能持孔门心法也。一坐不必趺跏,当如常坐。夫坐虽与常人同,而能持孔门心法,则与常人异矣。卧时亦然,亦如常卧,亦要心在腔子里。一昼而坐,夜而卧,理之常也。夫坐卧虽有昼夜之分,而心在腔子里,则无昼夜之分矣。一坐时不持孔门心法,便是坐驰。孟子所谓放心者,岂必心放于色,心放于财,然后谓之放心也。即此坐驰,便是放心。一应事时,须当时时刻刻,省察此心,还如静坐时否,不动心否,不动气否,不悦色,不悦财,不悦纷华否?一应事时,如不能不动心,不能不动气,不能不悦色,不能不悦财,不能不悦纷华,是我存养之未至也,须当痛自悔戒。如或能不动心,能不动气,能不悦色,能不悦财,能不悦纷华,是我存养之有道也,尤当益加勉励。一动时固易动其心,静时亦易动其心,心在腔子里,则自然不动矣。一静而存养,心要在腔子里而静也;动而省察,心要在腔子里而静也。一持孔门心法,不特于出门使民之时,心要在腔子里而静也;甚而至于造次颠沛之际,心要在腔子里而静也。一省察之功,尤当先乎其大者,其事君也果能忠乎?果心在腔子里乎?而一念之忠,果出于中心之诚乎?其事父也果能孝乎?果心在腔子里乎?而一念之孝,果出于中心之诚乎?至于天显之序,交游之信,固人道之所当然。而造端之始,居室之微,尤人情之所易忽。若舍此人伦之大,而不知所以省察焉,纵有身心性命之学,岂不失之荒唐杳妄?非余弟子也!一心本活泼也,若操存坚执,而必其心之不动焉,是亦告子之不动心也。岂余所望于诸生邪?一近来习静之徒,不知孔门心法,而枯坐于一室之中,日不窥户牖,夜不就寝席,亦既迷矣;又况离父母,绝妻子,不士不农,不工不商,自以为高且洁者,斯其为迷也大矣!盖由大道久湮,圣学不著,故邪师邪说得以入人之深如此。若诸生中有能宣明余教,以开斯人之徒之迷焉,是乃余之真弟子也。或览林子心圣教言,而谓林子之言之易也。林子曰:“圣也者,心也。故圣人不外心以为圣者,易矣。孟子曰:‘人皆可以为尧舜。’非独余易之,虽孟子则固易之。颜渊曰:‘舜何人也?予何人也?有为者亦若是。’非独孟子易之,虽颜渊则固易之。周公曰:‘惟狂克念作圣’,非独颜渊易之,虽周公则固易之。子其疑余之言乎?则周公颜孟,亦皆不足信欤?”至是乃始以林子之言为然,遂问作圣之功,岂亦若是其易乎?林子曰:“得其门而入虽易,而入其域而优则难。”又问所入之门之易,而优入其域之难者,何耶?林子曰:“心之精神之谓圣,圣即心也,则心固在我矣;圣之存主之谓心,心即圣也,则圣亦在我矣。余故曰得其门而入者易。心虽在我,而分量广博之如地,不可得而尽也;圣虽在我,而至德峻极之犹天,不可得而跻也。余故曰入其域而优者难。然仁与圣一也,知仁则知圣矣。孔子曰:‘仁远乎哉?我欲仁,斯仁至矣。’何其易也?其曰‘仁之为器重,为道远,举之莫能胜也,行之莫能至也。’又曰:‘君子无终食之间违仁,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是为仁致一之功,又何如其难邪?孟子曰‘圣人先得我心之所同然者’,何其易也?其曰‘夫圣孔子不居’,‘恶,是何言也!’又曰:‘可欲之谓善,有诸已之谓信。’由此而美而大而圣,是作圣渐积之功,又何如其难邪?此一动一静之间,而存养省察,真不可以斯须而或离也。虽然,静而心在腔子里,而静不离于斯须也,人或有知之者;至于动而心在腔子里,而动不离于斯须也,岂非人情之所易忽哉?惟其为人情之所易忽也,故余每语诸生:必于动中而日致其严焉。此存省规条之所由作也。子谷子龙江林兆恩 73. 七窍答问门人卢文辉订正或问圣人之心果有七窍欤?林子曰:“非惟圣人之心为然也,是虽常人之心,亦皆有之。”其人异之。林子曰:“不足异也。圣人之心有七窍,而常人之心亦有七窍;犹圣人之身有九窍,而常人之身亦有九窍也。夫外之九窍既不异矣,而内之七窍有不同乎?余今且先以外之窍,若耳若目以开子之迷矣,而子其试听之。古人有言曰:‘五声令人耳聋,五色令人目盲。’岂其谓耳之聋有所不闻,目之盲有所不见邪?特以其听所不当听,视所不当视,而以为聋为盲尔。大学曰:‘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是盖以其心之有所于夺,而不见,而不闻,而非他也。且子独不思圣人之耳之目与常人不异矣,而圣人则谓之聪谓之明者,何也?又不思常人之耳之目与圣人不异矣,而常人则谓之聋谓之盲者,何也?岂非圣人之耳之目,听所当听,视所当视,而谓之聪,而谓之明欤?又岂非常人之耳之目,听所不当听,视所不当视,而谓之聋,谓之盲欤?故耳不听恶声,目不视恶色者,伯夷也;而耳逐于声,而为声所夺,目逐于色,而为色所夺者,则非伯夷矣。”或问心是圣人,既已习知夫子之教矣,而圣人之通达万变,岂不从心中之七窍出欤?林子曰:“然。”又问常人既有此七窍矣,而不圣人者,何也?林子曰:“常人何尝不圣人耶?但李杜迷其窍于诗而不圣人也,韩柳迷其窍于文而不圣人也,孙吴迷其窍于谲正而不圣人也,苏张迷其窍于从衡而不圣人也。若此数君者,果能反其窍而圣人焉,又安知其不圣人邪?书曰:‘惟狂克念作圣’,而况非狂者乎?”林子曰:“荒其学于多识,役其知于遍物者,忘其窍而不自知其心圣人也。”或问夫子每曰“窍一也,心之窍则能知,犹口之窍则能言”者,何也?林子曰:“吐辞为经,矢言为训,岂非从圣人之口中出邪?而圣人之始生也,则亦赤子矣,口即能言乎否也?聪明睿知,千变万化,岂非从圣人之心中出邪?而圣人之始生也,则亦赤子矣,心即能知乎否也?譬之反舌无声,窍尚未开也。春至能言,则其窍开矣。若二八之男,二七之女,生人之窍既开,而始有父母之道焉。推之至于一牝一牡,一雌一雄,又推之至于极微极细,而凡有血气者,莫不有窍,莫不有知,莫不有此生道也。夫岂惟曰人曰物为然哉?是虽天地之大,亦且不能违矣。而春而夏,则以生以长;而秋而冬,则以收以藏。若不得其心之窍,而曰能圣也,则余不能知之矣。”林子曰:“苏张而赤子也,口之窍尚未开焉,是虽期吃之徒,亦能胜之矣;及其长也,合从连衡,以雄天下,而天下之辩士,谁能及之?仲尼而赤子也,心之窍尚未开焉,是虽庸鄙之夫,亦能胜之矣;及其长也,聪明睿知,以高万古,而万古之贤圣,谁能及之?”林子曰:“夺于五声以塞其耳焉,而欲为师旷之聪不可得已;夺于五色以蔽其目焉,而欲为离娄之明不可得已;夺于五欲以乱其心焉,而欲为孔子之圣不可得已。”林子曰:“余尝譬之掘井矣,得其窍以及泉也;又尝譬之凿牖矣,得其窍以通明也。若不得其心之窍以作圣焉,则又何异于就石田以种黍,鬻石女以谋嗣也,不其难乎?”林子曰:“窍惟其虚也,虚则能灵,灵则能知。若物之以塞其窍焉,则窍为有物矣。窍既有物则便不能虚,不虚则便不能灵,不灵则便不能知,不能觉。故曰‘致知在格物’。大学之所谓‘物’者,非但曰物欲之物也,或稍有丝毫意见以存乎其中焉,即名为‘物’。物则不虚,虚则不物,物则失其心之本体矣。岂曰人性之初哉?故学也者,学以复其性之初也。”或问阖户之坤,辟户之乾。林子曰:“诸凡形而塞者,尽属之坤矣;诸凡气而通者,尽属之乾矣。故坤,阖户也,而雷霆出地而震,草木出地而芽,山川出云而通气者,不谓之辟户之乾乎?”又问乾辟户也,坤阖户也,而画之爻,则曰乾 坤 者何也?林子曰:“ 之户本自阖也,而 之健,则往来乎其间而辟矣,故 之中 也。或问吾身之中,何者为乾坤之户?林子曰:“今概以一身言之:乾为首,坤为腹。由是观之,则首与腹,乃乾坤之户也。又专以心肾言之:心,离也,离属火,而神存焉,以思以虑,若其始之未能思,未能虑也,是亦乾而已矣;肾,坎也,坎属水,而精存焉,以生以育,若其始之未能生,未能育也,是亦坤而已矣。故伏羲之易则先天矣,乾南而坤北者,其户阖也。文王之易则后天矣,离南而坎北者,其户辟也。”如此,则乾辟坤阖之说非欤?林子曰:“何可非也?而先天后天之说,盖以坤之辟处,即为乾矣。”林子曰:“余之学,淘沙见金者二:有淘心中人欲之沙,以见天理之金,而七窍本自启者;有淘身中浊气之沙,以见清气之金,而七窍亦能开者。”或曰:淘人欲之沙于其心焉,则吾既已知之矣;而曰淘浊气之沙于其身焉,乃吾之所未喻也。林子曰:“人孰无心也,人之心孰无此七窍也?特为有知有识者,而人欲之沙,荒此七窍而迷矣;又为无知无识者,而浊气之沙,蔽此七窍而迷矣。子曷不观之目若耳乎?岂必夺于五色而令目盲也,而胬肉攀睛,则目不能见;岂必夺于五声而令耳目聋也,而结核内塞,则耳不能闻。夫耳目则亦有然者,内观七窍,亦复如是。又曷不观之水与风乎?水之流乎其渠者,达也,苟有以壅之,则水不能流;风之入乎其窍者,虚也,苟有以实之,则风不能入。夫物则亦有然者,反观七窍从可知矣。” 七窍答问小跋迩者吾师龙江先生所著心本虚篇,心本虚直指,丝银喻及此七窍答问,九思既焚香拜读而卒业矣,乃问于先生曰:“所谓七窍者,非灵关之谓欤?而所谓神理者,又非宝藏中之丝银欤?”先生曰:“然。”然则何者谓之神理?先生曰:“见父之顷,而孝之理即在焉;见君之顷,而忠之理即在焉;见孺子入井,而怵惕恻隐之仁理即在焉。不待安排,不待拟议,譬疾呼谷中,其应至速,不谓之神理而何?”“夫神理固从七窍中出矣,而七窍之未即能通也,又将何以启之?”先生曰:“汝不观之易乎?重坤而其阳来复也,兼艮而其道光明也。”九思曰:“岂非大学所谓止而定,定而静,静而安,而能虑能得,乃由此其基乎?”先生曰:“然。”于是命九思纪之,而敬书卷后。                            门人黄九思谨跋 74. 初学篇门人卢文辉订正陈衷瑜参阅谢显道,程氏之门人也。明道问近日用心。对曰:“近日只用何思何虑一句。”明道曰:“有此理,只是发得太早。”又曾往见伊川。伊川问近日事如何?对曰:“天下何思何虑。”伊川曰:“是则是有此理,贤发得太早。故必始于慎思慎虑之功,而造于何思何虑之地,斯为学者有渐之学也。”昔子夏学于孔子也,而曰:“出见纷华而悦,入闻夫子之道而乐,二者交战于胸中,未能自决。”程明道尝自谓田猎,今无此好。周茂叔曰:“何言之易也?但此心潜隐未发,一日萌动,复如初矣。”后十二年因见,果知未也。夫子夏圣门之高弟也,犹惑志于纷华;明道宋儒之卓然者,尚喜心于见猎:摄心之功,不其难欤?子夏曰:“日知其所亡。”以其舍之,故亡也;若能知之,自能操而存之。故曰:“学问之道无他,求其放心而已矣。”程子曰:“约之使反,复入身来。”又曰:“心要在腔子里。”此所谓知亡而操存之也。李清庵曰:“向平常践履处,把个‘损’字来受用。损之又损之,损来损去,损到不得处。此其所谓尘心要日损日消者欤?故曰:为道日损。”司马子微坐忘论曰:“觉一念起,即须除灭;随起随灭,务令安静;浮游乱想,亦尽除灭;昼夜勤行,须臾不替。”又曰:“无问昼夜,行住坐卧,及应事之时,常须作意安之,其可任其憧憧往来,而不知所以求之邪?”故曰:“心不受外,名曰虚心,心不逐外,名曰安心。”坐忘论曰:“爱欲思虑,是心荆棘;荆棘未除,嘉苗不茂。”故初学之士,当如耨者之去草,务拔其根,则吾心天然之种子,自然发生矣。或者以思虑比之爱欲,而为心之荆棘也可乎?林子曰:“为心只在爱欲上思虑,是心之失则荒也。心既荒矣,非荆棘而何?”王栖云曰:“二六时中,理会自己心地,看念虑生时,是邪是正,邪念则便泯灭著,正念则当用著。”又曰:“要自作得主,不一向逐他去。如护眼睛,但有纤尘,合眼不受。”又曰:“粉身碎骨,惟心莫动。”又曰:“居大众中,及有作务;专防自心,不可易动;常搜已过,不管人非。”又曰:“念念在道,遇害不迁,拼此一身,更无回顾,精进直前,生死不惧,便是个有志底人也。”林子曰:“大学格物之旨,最为头脑工夫。”或曰:“何者为物?何以格之?”林子曰:“物者,物也。格者,即书所谓格其非心之格也。故心之能知者,犹日月之能照也;心之蔽于物而不能知者,犹日月之蔽于浮云而不能照也。惟当于有事无事之时,防自心,不可蔽于外物,而外物之来,必思以格之。夫是之谓格物。”初学之要,惟在自己心上做工夫。盖心辟木之本根也,本根既坚固,枝叶自然茂盛也。若徒寻枝摘叶,琐屑零碎,穷年屹屹,济得甚事?故虽古之大圣贤,大学问,亦惟近里着已,都从心上做工夫尔。初学之士,惟当有真实念头,真实工夫,时时提惺此心,不至昏昧放逸,戒慎恐惧,防乎其防。务使此心,复其常明之本体,而一毫之私欲,必克治之,然后已也。朱子曰:“但得心存便是敬,勿于存外更加功。”由是观之,初学之功,事心焉尽之矣;事心之功,主敬焉尽之矣。故曰:千圣一心。而主敬以事心者,真初学之要道,作圣之良方也。易曰:“憧憧往来,朋从尔思。”此乃思虑之心,释氏所谓肉团心者是也。而此心之憧憧,抑何其危耶?故艮其背焉,此心则藏乎其后,而思虑之心,有不虚乎?行其庭焉,此心则伏乎其中,而思虑之心,有不虚乎?思虑之心既虚,而何思何虑之本体,固在我矣。此章以下门人陈衷瑜集录周子曰:“圣人定之以中正仁义,主静立人极。其曰主静者,非以静为主也;以其心之有所主也,故静。”然而主也者,岂非定而主之以立人极者与?朱子曰:“敬则自然静,不可将静来唤做敬。若也不知心法以事其心焉,是虽槁形岩穴,坐老蒲团,外若静矣,而其心则犹然驰乎其外者,不能敬也。”林子曰:“夫事心固有法矣,而心之难持,殆有甚于风马牛不可得而驭也。古人有言曰:‘服牛乘马,穿鼻络头,虽人为也,亦各因其天而任之。’故不有络之以驭马也,马其可得而乘乎?不有穿之以驭牛也,牛其可得而服乎?而孔门心法,乃所以驭此心之马牛而不使风也。”林子曰:“所谓孔门传授心法者,假此心法,以复此真心尔。真心既复,又焉用法?若未得此真心,而无有所谓法者,譬舍舟楫而渡江河,未有能济焉者也。”林子曰:“尧之钦,与孔子之敬一也,心之主乎其中也。然敬也者,圣学之所以成始而成终也。他如经传之所记载:有所谓艮其止,止其所者,有所谓安汝止,钦厥止者,思不出位,缉熙敬止,在止至善,不息而久,盖有不可得而悉述者,是皆所谓敬也,是皆所谓心法也。以先立乎其大而不为小者所夺矣。”林子曰:“磨之利于人也,以其枢也。若磨之失其枢也,则亦无所用于磨矣。磨无所用,而谓之磨也可乎哉?舟之利于人也,以其舵也。若舟之失其舵也,则亦无所用于舟矣。舟无所用,而谓之舟也可乎哉?若夫不知心法,不知心极,是亦磨之无枢,舟之无舵也。无枢无舵,而谓之人也可乎哉?”林子曰:“磨之有枢者,磨之心也。而其所以旋磨之枢也,可无其法乎?舟之有舵者,舟之心也。而其所以操舟之舵也,可无其法乎?若夫人极也者,心极也。犹磨之枢,舟之舵也,而其所以立心之枢,操心之舵者,独无其法乎?易曰:‘天行健’,而天之所以行健者,以北辰之居其所也。故北辰也者,天之枢,天之舵也。而君子之所以自强不息者,独不有枢,独不有舵,独不有北辰乎?”李延平之教人也,只要得学者静中有个主宰存养处。林子曰:“所谓主宰存养者,果何处也?若能知个主宰存养处,虽动亦静也。”程子曰:“生生之谓易。天地设位,而易行乎其中矣。乾坤毁,则无以见易;易不可见,乾坤或几乎息矣。易毕竟是甚?”又指而言曰:“圣人以此洗心退藏于密。圣人示人之意,至此深且明矣,终无人理会。易也,此也,密也,是甚物?人能至此深思,当自得之。”林子曰:“此非有孔门心法不能知也。纵能深思自得,须当就正有道,则庶乎圣人之所以示人者为不差矣。”子贡曰:“夫子焉不学,而亦何常师之有?”或问孔子圣人也,亦有师与?林子曰:“此非惟孔子为然也,虽古之圣人,亦皆有之:黄帝学乎太真,颛顼学乎绿图,帝喾学乎赤松子,尧学乎君畴,舜学乎务成昭,禹学乎西国王,汤学乎成子伯,文王学乎鲛时子斯,武王学乎虢叔,周公学乎太公。古之圣人,亦皆有师,乃何独至于孔子而疑之?”又问讲论经旨,亦是学与?林子曰:“此亦学也,而非其所先焉。朱子曰:‘以涵养本原为先,讲论经旨,特以辅此而已。’”然而何者谓之本原?何以涵养之?林子曰:“此自有心法在焉,非得真师,则亦莫能知矣。”时有习匠人之技,而耻受命于工师,惟日取鲁班遗书,而庄诵之者数年,乃遍叩诸工师而论难之曰“如此而柱,如此而梁,如此而斧,如此而凿”。工师不能辩也。有胡姓者闻其名,召之作室,洋洋然自以为天下之良工也。既而授之斧,则不能操也;授之凿,则不能持也;授之柱,授之梁,则不能斫也。胡姓逐之。林子闻之叹曰:“此亦赵括之父书也,见闻之知,终不适于用矣。”或问曰:“见闻不足知与?”林子曰:“儒者之学,自有孔门心法在焉。若不知心法,而见闻以为知者,见人之见,闻人之闻,知人之知也。知人之知,故言人之言也。至于言人之言,而每自以为得者,得人之得也。譬司人之财者,非不有所积也,但所积之财,实非其所自有也。财非其所自有矣,而谓之有财此有用也可乎?言非其所自得矣,而谓之有德必有言也可乎?若夫尧舜之中,孔子之一,而吾身之内,则自有真消息者在焉,孟子所谓几希者是也。故不知心法,则不知几希;不知几希,则不知真消息。不知心法,不知几希,不知真消息,是不以德性之知以为知也。顾乃见人之见以为见,闻人之闻以为闻,知人之知以为知,言人之言以为言,得人之得以为得,则亦何异于司人之财,而自矜其有也?故曰:‘君子深造之以道,欲其自得之也。’”林子曰:“昔有风奴者,奴于王侯之家,有颠气,人咸以风奴呼之。风奴每夸于人曰:‘我奴也,虽贫且贱,而所见所闻者,则尽富贵也。’又尝与他王侯家奴,斗其富贵,而不知其非已有也。若夫以人之见,为已之见,以人之闻,为已之闻,又且訑訑然而自侈其美者,是亦风奴之富贵也。故曰:‘世人之心,止于见闻之狭,见闻之狭,难以体道。’岂其所谓孔门心法,以尊德性,而为孟子自得之学哉?” “程子曰:‘圣贤千言万语,只是欲人将已放之心,约之使反,复入身来。’是入德之门,真莫要于此矣,而邵康节乃曰‘心要放’者何与?若也不知下学之有为,而著于空焉,则谓之落空汉,而操存主敬之工夫,殆亦未之闻与;若也不知上达之无为,而著于相焉,则谓之守尸鬼,而太虚无我之分量,殆亦未之闻与?”林子曰:“心不存,则气质之性不除;心不放,则天地之性不见。”或问曰:“学以无为为大与?”林子曰:“何哉汝所谓无为者?”或曰:“圣人无为也,天无为也,若有工夫,则是有为矣,岂曰圣人同天之学哉?”林子曰:“昔者孔子大圣人也,又曰下学上达,顾我于孔子何如也,而以无为为大耶?子以为不学不立,而可以耳顺不逾矩乎否也?不善不信,而可以大而化之圣而不可知乎否也?不致曲而能化乎否也?不时习而能悦乎否也?不乐而生,而能恶可已乎否也?孟子曰:‘尧舜性之也,汤武反之也。’岂吾子乃性之者,直与尧舜等尔,而无待于反之之力邪?周子曰:‘诚无为,几善恶。’岂吾子乃诚者,本体本自寂然,而无待于诚之之功邪?”林子曰:“行远自迩,登高自卑,下学上达之明训也。若也徒诵行远登高之言,不识自迩自卑之渐;不曰忠恕,而曰一贯;不曰利仁,而曰安仁;不曰明则诚,而曰诚则明。岂所谓合抱之木,生于毫末,九层之台,起于累土哉?由迩而远,自卑而高,不凌节而施,不躐等而进,斯乃下学之士,所宜循序而渐进也。”林子每以大学‘毋自欺’语二三子曰:“人其可得而欺也,心其可得而欺乎?心之所以不可得而欺者,以吾心之鬼神,至圣至灵者在焉,夫谁得而欺之?”或问所以能不欺于吾心之鬼神者,岂其无有所谓心法也与?林子曰:“其不以冥冥惰行,而独行不愧影,独寝不愧衾者乎?诗曰:‘相在尔室,尚不愧于屋漏。’而隐之见,而微之显,而伏之孔昭者,吾心之鬼神,炯炯而不昧也如此,岂其可得而欺哉?然不欺之要,惟在谨独。程明道曰:‘有天德便可语王道。’其要只在谨独。若能知所以谨独矣,而存心,而主敬,戒慎恐惧,防乎其防,而天德王道便在我矣。此谨独不欺之功之所以为大也。”林子曰:君子之学贵信。信也者,信吾心之一圣人也,信吾心之一天地也,信吾心之本自美大,本自圣神也,信吾心之本自高明,本自博厚也。林子曰:“学者之于道,惟恐其不能知,不能信尔。苟知矣,而未有信之而不笃也;苟信矣,而未有为之而不力也。故信吾心之一天地也,则必思所以同乎天地也,而博厚高明之本体在我矣;信吾心之一圣人也,则必思所以造乎圣人也,而美大圣神之极功在我矣。故不知则未有能信焉者也,知之而不信者何邪?不信则未有能为焉者也,信之而不为者何邪?”林子曰:“夫毁誉荣辱,利害死生,果足以贰孔子之心乎否也?若毁誉荣辱,利害死生之足以贰孔子之心也,其何以为孔子?毁誉荣辱,利害死生,亦果足以贰盗跖之心乎否也?若毁誉荣辱,利害死生之足以贰盗跖之心也,其何以为盗跖?夫岂惟孔子之至圣,盗跖之大恶为然哉?诸凡天下之知愚贤不肖也,而其所以为知为愚,为贤为不肖者,若稍贰心于毁誉荣辱,利害死生焉,则亦何以为知为愚为贤为不肖也?”林子曰:“二三子从余受业亦有年矣,或有直道而利而生者,亦或有曲学而利而生者,二三子何择焉?将直其道以事人乎?将曲其学以阿世乎?或有曲学而害而死者,亦或有直道而害而死者,二三子何择焉?将直其道以事人乎,将曲其学以阿世乎?抑或有直道而利而生,而曲学者,岂曰不得利,而亦且动之死地?抑或有直道而害而死,而曲学者,岂曰无有害,而亦得以长生,二三子何择焉?将直其道以事人乎?将曲其学以阿世乎?至于仲尼无上下之交,乡原有原人之誉;颜回箪食而夭死,盗蹠脍肝以寿终,夷齐採薇,景公千驷;凡类此者,载之经史,不可悉纪,岂必有识之士,然后能考其得失哉?二三子何择焉?将直其道以事人乎?将曲其学以阿世乎?若于此而不知所择焉,则前日之所以来受业者,何为也哉?二三子其试思之。”林子曰:“学以三纲五常为先务,而古先圣贤,有从三纲五常而炼其心者;学以士农工商为本业,而古先圣贤,有从士农工商而炼其心者;学以拂乱所为,为能动心忍性,而古先圣贤,有从拂乱所为而炼其心者;学以倾覆流离,为能了脱生死,而古先圣贤,有从倾覆流离而炼其心者。然静而心在腔子里,而心不离于斯须也。人或有知之者,至于动而心在腔子里,而心不离于斯须也,岂非人情之所易忽邪?惟其为人情之所易忽也,故余每语诸生,必于动中而日致其严焉。昔者有问于谢上蔡曰:‘一日静坐,见一切平等,皆在我和气中,此是仁否?’上蔡曰:‘此只是静中光景,只是心虚气平;也须是应事时,有此气象方好。’朱子曰:‘伊川亦有时教人静坐,然孔孟已上,却无此说。’又曰:‘存养之功,亦不当专在静坐时,须于日用动静之际,无处不下工夫,乃无间断尔。’若存养之功,而必专在于静坐时而后可行也,则是人伦日用之间,动静常变之顷,抑亦不可以为道与?殆非中庸道不可离之意,文王纯亦不已之心也。”林子曰:“不夏台,其能汤乎?不羑里,其能文王乎?不陈蔡,其能孔子乎?此皆以圣人之金,试之以蒙难之烈火矣。岂复有渣滓之未化,而待于炼邪?无所待于炼而复炼之,不谓之圣人之金,已精而益精,而盛德至善,难乎其为继者,殆为是耳。”林子曰:“平旦之气,其好恶与人相近者,此何心也?夜气不存,而违禽兽不远者,此何心也?呼尔蹴尔,身死而不受者,此何心也?万钟于我何加,不辨礼义而受之者,此何心也?既见牛则不忍其觳觫者,此何心也?未见羊则以羊易之者,此何心也?夫子言之:于我心有戚戚焉者,此何心也?吾退而寒之者至,此何心也?是皆所当察识焉者也。”林子曰:“平旦之气,平旦之心一圣人也;旦昼以存,旦昼之心一圣人也。”又曰:“一念而不昧其心焉,一念之圣人也;一事而不昧其心焉,一事之圣人也。惟在乎察识而扩充之尔。”程子曰:“充得尽时,便是圣人。以其所不忍,达之于其所忍;以其所不为,达之于其所为者,扩而充之也。无所往而不为仁,无所往而不为义者,充之而至于尽也。”故即其善端之发见者,验其心之一圣人也。充其善端之极致者,纯其心以为圣人也。林子曰:“知所以致曲而诚矣,由是而形,而著,而明,而动,而变,而化者,充之而至于尽也;知所以修身矣,由是而齐家,而治国,而平天下者,充之而至于尽也;知所以尽已之性矣,由是而尽人之性,而尽物之性,而参天地,而赞化育者,充之而至于尽也。”门人林文章陈大协命梓 75. 教外别传门人卢文辉校正或问不曰传而曰别传,不曰教而曰教外者,何谓也?林子曰:“圣人有至教,悟性有别传。故教外之教,谓之至教;不言而传,谓之别传。而汝以为教外别传者,其有所于传,有所于教乎?其无所于传,无所于教乎?传而无所于传,教而无所于教乎?无传而有所于传,无教而有所于教乎?其传而不在于传,教而不在于教乎?其传而非其所传,教而非其所教乎?无传无无传,无教无无教,其殆机之相为启,而神之相为通乎?然必至于不知有传,亦不知有别传之传;不知有教,亦不知有教外之教;不知有机,亦不知机之相为启;不知有机之神,亦不知神之相为通。然后方可谓之无教之至教,无传而有传也。龙江兆恩 谷神灵关或问何谓灵关?林子曰:“所谓谷神者是也。谷惟其虚也,故有神理存焉,即呼即应,何其速也!”然则灵关有定在欤?林子曰:“无在而无不在也。设言灵关之有定在也,而谓之灵关可乎?故谷曰神谷,关曰灵关者,神灵之也。” 灵关灵府或问所谓灵关者,岂非其灵府之义与?林子曰:“灵关灵府,其义一也。故自其精神之凝聚者言之,则谓之灵府,而显仁藏用之机寓焉;自其乾坤之门户者言之,则谓之灵关,而一阖一辟之变寓焉。大凡天下之物,有可以神灵之者,则不可谓之平常;有可以平常之者,则不可谓之神灵。惟此见在心也,而至平至常之中,则自有至神至灵者在焉。故充此见在心也,可以皇,可以帝,可以王,可以师万世,可以赞化育,是皆率性之道,自然而然也。” 神理白沙曰:“神理为天地万物主本,长在不灭。”林子曰:“天惟有此神理,而天之所以为天也;地惟有此神理,而地之所以为地也;人惟有此神理,而人之所以为人也;物惟有此神理,而物之所以为物也。”夫天地且有坏矣,而况人乎,而况物乎?其曰长在不灭者何也?林子曰:“天气也,气则有时而灭矣,而其神理也,得而灭乎?地形也,形则有时而灭矣,而其神理也,得而灭乎?而人而物,亦复如是。故天地有坏,而这个不坏。所谓这个者,盖指神理而言也。道氏所谓长生,释氏所谓不死者以此。” 乍见或问乍见之顷,岂其平旦未与物接之时之心与?林子曰:“是亦未与物接之时之心也。”然此乍见之顷也,有思虑之心乎否也?林子曰:“何思何虑。”有将迎之心乎否也?林子曰:“何将何迎。”孟子曰:“今人乍见孺子,将入于井,皆有怵惕恻隐之心。”当是时也,何待于思,何待于虑?而亦何暇于思,何暇于虑也?是乃顺而应之之妙机,而圣人之所以圣也,岂有外于斯乎? 以利为本或问以利为本。林子曰:“岂非释氏之所谓在事之先,取以本利者乎?惟其本而利也,故其以利为本。”而孔子则罕言利者何也?“惟此利字,不有颜曾,夫谁得而言之?故曰罕言。系辞曰:‘拟之而后言,议之而后动。’故利也者,不属于拟议,而亦无事于拟议,自能成其变化,顺以出之,而无所于为也。其曰拟议以成其变化者,岂非所谓下学致曲而诚之功,以造于上达动变而化之地耶?故拟议者,可得而言之,而使由也;而利则不可得而言之,而使知也。” 鸢飞鱼跃林子曰:“鸢之飞乎其上也,鱼之跃乎其下也,其皆天机之自然乎;而吾心之活泼,是皆鸢鱼之飞跃,天机之自然也。若也不知自然之天机,而曰能悟性者未也。” 无言无隐或问道其不可得而言乎?林子曰:“夫道恶得而言之?老子曰:‘道可道,非常道。’故不知道者,则以道隐于无言;而知道者,则以道隐于有言。余于是而知有言者,而未始有言也;无言者,而未始无言也。道其可得而隐乎?道其可得而言乎?无言无隐,亦惟在于知机而契机尔。” 知机契机林子曰:“太上契机,其次知机。”或曰:“敢问何以谓之契机也?”林子曰:“契机也者,契其机也。机盖与我相为孚契而不二者,契机也。故契机也者,不知是机是我,是我是机;又不知即机即我,即我即机。殆将不知有机,而忘机忘我,不知有我,而忘我忘机者矣。岂曰知之云乎哉?” 一以贯之余尝考之鲁论矣,一以贯之者,圣人之别传也。而心相感通之下,则自有真机存乎其间者,即在孔子;且不知其所以教,而在曾氏,亦不知其所以唯矣。夫曾氏之传,既曰得其宗矣,顾乃不能善发圣人之蕴以教人,而但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者,何与?然当孔曾授受之时,而门人则固在焉,谁不与闻,而又奚待于问也?盖机有未契,是虽孔子,亦且无如之何矣,而况非孔子者乎? 机通天地古今或问曾参之唯,岂非所谓契其机邪?而孔子必先呼其名者何也?林子曰:“此所以触其机而使萌也。其机既萌,则即继之曰‘吾道一以贯之’者,盖直指其机之萌者如此也。而曾参之唯,岂非能契其机邪?然而机也者,乃所以通天地人物而一之者也。故我能契其机焉,则天地人物之机,我得而握之矣。微乎其微,不可测识。故曰苟不固聪明圣知,达天德者,其孰能知之?然其机之相为感通也,不惟无内无外,亦且无后无先。若尧舜之于汤,汤之于文王,文王之于孔子,后先相去,则固若是其远矣。而其所以闻而知之者,岂其有所于传邪,抑岂其无所于传邪?故能明乎无传有传之机,则后先之远,谁得而限之?”或者愕然异之。林子曰:“不足异也。然古今特旦暮尔,而又况圣人之机,流通于天地人物而未尝有暂息者乎?”又问何者是圣人之机?林子曰:“天地人物之机,圣人之机也。圣人之机,我之机也。故我有所触而契其机焉,是亦圣人先得我心之所同然者。而天地人物,启我以机也。岂必游于圣人之门,亲炙辉光,然后能契其机邪?然机也者,无天无地,无人无物,无非此机之所流通。但天地人物,日启其机以示人,而人莫之知也。”夫机则固若是其微矣,以此教人,岂不令人疑畏而自阻邪?林子曰:“天下无二道,圣人无异教,抑亦先触其机而使萌尔。若孟子所谓引之者,乃所以触其机也,故曰跃如。又曰‘吾如有萌焉何哉’,有萌之机,跃如之秘也。跃如之秘,戚戚之心也。而孔子之所谓不愤不启,不悱不发,莫非所以因其机而利导之尔。” 机徹天地人物林子曰:“机之未萌则谓之性,性之方萌则谓之机。夫唯其机之萌之本乎性也,故能徹天徹地,徹古徹今。然岂惟人哉?书曰:‘箫韶九成,凤凰来仪。’夫凤凰远矣,而凤凰之所以览德辉而来仪者,以物之性,皆我之性也。而其机之萌乎其性也,则自有相为感通者在,而非夫人之所能知也。夫物且有然矣,而况人乎?岂惟物哉?古人有言曰:‘天地设位,圣人成能。’夫天地大矣,而天地之所以赖圣人以成能者,以天地之性,皆我之性也。而其机之萌乎其性也,则自有相为感通者在,而非夫人之所能知也。夫天地且有然矣,而况人乎?” 契机知性或问心之生意之谓仁矣,而谓仁为机可乎?林子曰:“心之始萌之谓机,机一萌焉,而仁则油然而生矣。故孔子每言仁,岂非欲人契此生机,而知其性也哉?故其生之性者仁也,其动之微者机也。” 不得吾心孟子曰:“吾不忍其觳觫,若无罪而就死地。”此齐王之触于所感者然也。无所于思,无所于虑,扩而充之,是心足以王矣。或曰:“齐王好勇好货好色,而不忍觳觫之心,岂真有得于何思何虑之本体者然邪?”林子曰:“齐王不忍觳觫之心,固自发之,固自忘之。殆非有所于思,有所于虑,而后有此不忍之心也。故曰:‘夫我乃行之,反而求之,不得吾心。’若或有所于思,有所于虑,而后有此不忍之心焉,则此不忍之心也,何为乎反而求之而不得也邪?但圣人之心,无时而不寂然也,无时而不感通也,而齐王见牛之顷,聊足以见其真心之未尝亡也。”林子曰:“齐王不忍一牛之死,反而求之,不得吾心。非易之所谓日用而不知邪?盖性在日用,苟能知其所以日用者,从何而发,此其机也。不忍者情,苟能知其所以不忍者,从何而发,此其机也。机也者机也,一感通之下,而道体即为之呈露者机也。若不得其机,而影响于日用之间,亿逆于见牛之顷,是亦想像之知尔。反而求之,岂曰能得本心,而知其所以日用者哉?然不反而求之,而曰能契其机者未也;若必反而求之,而曰能契其机者亦未也。反之而无所于反,求之而无所于求,而恍恍惚惚之际,似乎有以启之,而自契其机者。” 孟子因机利导林子曰:“余读孟子书,乃知孟子之所以善教,而因机利导之下,真足以激发而兴起人之良心者。其曰‘闻之胡龁’者,岂不喜得其间而为转移齐宣王之一机邪?而‘是心足王’之对,盖亦言有大而非夸矣。是虽五帝三王之所谓盛德大业者,则又安能舍此不忍人之心,而别有惊人可喜之事邪?孟子又曰:‘见牛未见羊’,即此‘见’字最当玩味,正所以发其机,启之而使萌也。盖有见则有触,既有触矣,而吾不忍人之心,有不萌其机乎?齐宣王虽曰‘戚戚然’而萌其机矣,然终不知所以反而求之,而所谓不忍,所谓戚戚者,此何心也?其机固显,盖亦懵然而未之知矣。机且未知,而况可得而契乎?孟子至是,亦且无如之何矣!但曰:‘善推其所为而已矣。’然孟子之心,不但已也,而‘兴危构怨’之问,乃所以激发其良心,而兴起之者与?其曰‘吾何快于是’,则亦能知所觉悟矣。即此觉悟,便是良心。夫良心既已见矣,顾乃不能转移此大欲之心,而为不忍人之良心者何邪?然不忍人之良心,人皆有之。若不知所以觉悟而转移之则已,苟知所以觉悟而转移之,欲仁仁至,何远之有?” 扩充转移林子曰:“善心一萌者机也,因其机而扩充之,而由微而显之功,不可不知也;不善心一萌者亦机也,因其机而转移之,而反恶为善之功,不可不知也。” 卓尔跃如或问颜子“卓尔”,孟子“跃如”,岂非机邪?林子曰:“颜子之所以称为善学者,其机卓尔;孟子之所以称为善教者,其机跃如。然余又有说焉:机也者其神乎,而非力之所能致也。是虽颜子,亦且不能竭其才以从之,故曰‘末由也已’;机也者其微乎,而非言之所能传也,是虽孟子,亦且不能发其蕴以示之,故曰‘引而不发’。” 强言显道林子既已论著别传矣,而又申之以机说者何也?盖道之不明久矣!故不得不假之言,以言其所不能言者;亦不得不假之言,以言其所能言者。夫其所能言者,言之可也;而其所不能言者,则亦恶得而言诸?言之愈支,而道为之益晦,余既知之矣。既知而复言之者何也。庶天下万世,亦或有因余之所能言,而得余之所不能言者,是乃余之心也。 风幡或问风幡妙义,可得而论与?林子曰:“说什么是幡,说什么是风,奚取于相,如如者空。空以露真相,相以显真空。真相元无相,真空元不空。辟如眼中童子,镜里影像,生于无生,非空非相。风幡妙义,岂不是机?机不可测,机不可知,不可思议,当机契机。”林子曰:“风幡妙义,非关文字。知忘所知,乃契真机。汝以为仁者心动,其有所待于幡于风耶?抑无所待于幡于风邪?本来心体,荡荡寂空。勿生一念,彼感此通。言即非密,岂得而论。一触便悟,目击道存。”或问林子尝曰“见而有不在于见,闻而有不在于闻”者,何谓也?吾窃惑焉。林子曰:“会得此意,则古人所谓无眼人能见,无耳人能闻者,自当知之矣。由此观之,岂曰见而不在于见,而其所以见者,则又不在于眼;岂曰闻而不在于闻,而其所以闻者,则又不在于耳。”或人不悟,又问。林子曰:“汝之耳也能见,汝之眼也能闻,汝今必索见于眼,求闻于耳,则风幡妙义,又焉能知之?”夫既曰不在于眼于耳矣,抑岂其不在于色于声邪?林子曰:“见闻有实体,悟性有神机。非色非见,非声非闻,则自有见性闻性之实体者在,不生而不灭也。”又问何以谓之见性闻性而不生灭也?林子曰:“色有生灭矣,故见有生灭。而其见性之实体也,其有生灭也乎哉?声有生灭矣,故闻有生灭。而其闻性之实体也,其有生灭也乎哉?” 无情说法林子曰:“无情说法,殆非有情者之所能知也。”或问无情岂能说法?林子曰:“盈天地间皆我之性也,皆我之性,则皆我之机也。夫岂惟‘风幡’为然也?至于‘释迦拈花,众皆默然;惟有迦叶破颜微笑。’不谓之以心传心,教外之至教邪?夫岂惟‘拈花’为然也?至于外道,不问有言,不问无言,释迦良久,遂能开其迷云,令之得入。故曰‘如世良马,见鞭影而行’,又不谓之以心传心,教外之至教邪?弥陀经曰:‘水鸟树林,悉皆念佛念法。’而后世禅学之士,能会此意者亦多有之:其曰‘诸佛时常出世,时常说法度人,未曾间歇。乃至猿啼鸟叫,草木丛林,常助上座发机。’,曰‘幽林鸟叫,碧涧鱼跳,云片展张,瀑声鸣咽。’,曰‘山河及大地,全露法王身。’,曰‘山河大地,是真善知识。’,曰‘徒费言语,吾懒宁假曲折?但日夜烦万象为我敷演。言语有间,而此法无尽。所谓造物无尽藏也。’,曰‘钟鸣鼓响,鹊噪鸦鸣,为你诸人说般若,讲涅槃了也。’,曰‘休认风前第一机,太虚何处着思惟。山僧若要通消息,万里无云月上时。’,曰‘檐前水滴,分明历历。打破乾坤,当下心息。’,曰‘尽大地是真空,遍法界是妙有。’此其略也,是皆所谓无情说法也。若夫儒门则亦有之:其曰‘满目江山一任看’,而濂溪为之心醉;曰‘闻声见色只如常’,而敬夫为之豁然;曰‘一声霹雳顶门开,唤起从前自家底’,而阅道为之撞彩;至于所谓‘交翠庭草,自得盆鱼。’,‘月到梧桐,风来杨柳。’一般意味,是亦说法之无情也。故以彼之无情,若有以获我之心;以我之无心,又有以得彼之意。而彼我两忘之下,则自有相为感通之机者在焉。然当是时也,而谓之有情可乎不也,谓之有意可乎不也;而彼我两忘之下,似亦不可谓之有情,似亦不可谓之有意。谓之无情可乎不也,谓之无意可乎不也。而相为感通之际,似亦不可谓之无情,似亦不可谓之无意。到此境界,盖有莫知为之者。不可以知知,不可以识识,思之不及,测之不得。则亦何以谓之有情?何以谓之无情?何以谓之有意?何以谓之无意?要之存乎其人,而迷悟有不同尔。故悟者当知自得,而迷者实难与言。” 了心胡生览别传,而以林子为隐也。林子曰:“汝以为性其可得而言与?性既不可得而言矣,而余必欲强而言之,岂不反以晦道邪?汝欲悟性,曷不以孟子跃如章,与余别传而并观之?庶乎知机契机,而有悟入处也。”数日胡生复来见曰:“性由自悟,古人虽有是言矣;而契机悟性,殆有甚于登天之难也。”林子曰:“余昔之与汝言者,皆大匠之绳墨,羿之彀率,孟子所谓引之者,中道而立是也。若巧则在人,是虽大匠与羿,则亦安能言之而使知也?”又问“何者谓之中道,何以立之?”林子曰:“中道也者,中道也,吾身之黄中,吾身之河洛也。故能立此中道,而伏羲之图,大禹之书,都由此中出矣。而易之所谓河出图,洛出书者,则皆寓言也。若也不知吾身之河洛,而必索图于河,然后能画八卦;索书于洛,然后能叙九畴。则天之所以锡圣人,而圣人之所以则天者,似有涉于迹,而非天地圣人神通默会之真机也。”然则伏羲之画八卦,大禹之叙九畴,不谓之见性以后事邪?林子曰:“河图洛书,乃我天命之性中发出来尔。而圣人之所以悟性以作圣者,则亦与人同尔。岂谓圣本生知,而非学之所能至也哉?然别传之教,时雨之化也。故孟子跃如章,即续于五教之后,而世之儒者,鲜有知之者,夫岂惟三氏为然也?至于诗文之小技,亦皆有别传。若游艺之徒,不能自命一意,自出一言,而惟影响于古人之诗以为诗,而非所以为诗也;古人之文以为文,而非所以为文也。夫诗文且然,而况于三氏之大道者乎?故为儒而不知有别传,岂能尽性?而谓之圣学不可也。为道而不知有别传,岂能得性?而谓之玄学不可也。为释而不知有别传,岂能见性?而谓之禅学不可也。余今复以跃如章,以与二三子言之:若孔子之所谓约礼敦仁,孟子之所谓根心盎背,是皆所以引之者,以立中道也。然性乃人人之所固有者,而跃如自得,又非有所待于人也。二三子甚毋曰高美难及,而自谓不能也。古人有言曰:‘悟性还容易,了心实是难。’故了心也者,了此心也。了心则心无其心矣。无心之心,是谓真心。真心是性,真性是心,性其有不可得而悟乎?余于是而知了心之学,是乃悟性之第一义也。” 致虚林子曰:“心本虚也。若欲悟性,莫先致虚。惟虚故灵,灵则能悟。不虚不灵,岂曰能悟?”                                        天启壬戌岁仲秋月,门人陈衷瑜录补 卓朝日 李大谕命梓 76. 何思何虑解门人卢文辉订正陈衷瑜参阅林子曰:“天下何思何虑者,本体也。而寂然感通之机在我矣。”或曰:“天下何思何虑,岂非中庸所谓不思不勉,而圣人之地位,此其最高者。吾子每曰‘即此扩而充之而已矣’者,何也?”林子曰:“天下何思何虑,心之本体本如是也。非惟圣人之心之本体如是也。而常人之心之本体亦本如是也。盖何思何虑之本体,至虚而已矣。所谓‘心兮本虚’,‘喜怒哀乐之未发’者是也。昔者诗人之颂文王曰:‘不识不知,顺帝之则。’论语曰:‘吾有知乎哉?无知也。’此文王孔子之何思何虚,心之本体者然也。孟子曰:‘孩提之童,无不知爱其亲;及其长也,无不知敬其兄。’此孩提之童之何思何虑,心之本体者然也。故文王孔子之所以聪明睿智,神圣文武者,亦惟在于孩提之童,所谓‘不虑而知,不学而能’者,扩而充之矣。”孟子曰:“吾不忍其觳觫,若无罪而就死地”,此齐王之触于所感者然也。无所于思,无所于虑,扩而充之,是心足以王矣。或曰:“齐王好勇好货好色,而不忍觳觫之心,岂真有得于何思何虑之本体者然耶?”林子曰:“齐王不忍觳觫之心,固自发之,固自忘之,殆非有所于思,有所于虑,而后有此不忍之心也。故曰:‘夫我乃行之,反而求之,不得吾心。’若或有所于思,有所于虑,而后有此不忍之心焉,则此不忍之心也,何为乎反而求之而不得耶?但圣人之心,无时而不寂然也,无时而不感通也。而齐王见牛之顷,聊足以见其真心之未尝亡也。故五帝之所以为帝,三王之所以为王者,后有作者,不可及矣。不过以此不忍之真心,扩而充之尔。故曰‘王犹足用为善’,此孟子之所以‘予日望之’也。”林子曰:“何思何虑之本体者,自然也。顺以出之,率性之谓道也。廓然大公,物来顺应。若有所拟议,有所安排,则是失其本体之自然矣。”林子谓卢生文辉曰:“释氏所谓大陀罗尼门,名为圆觉,流出一切真如涅槃者,汝其知之乎?”文辉生对曰:“岂非所谓‘八字打开,中有现成公案’者邪?而儒氏所谓‘寂然不动’者,岂非何思何虑之本体?‘而感而遂通天下之故’者,岂非不思而得,不虑而知邪?”林子曰:“辉之言得之矣。”林子曰:“心之本体者性也。性上岂容添一物耶?故格而去之,以复其何思何虑之本体也。”或问圣人原有此何思何虑之本体也,常人亦原有此何思何虑之本体也,然则废思虑也,不亦可乎?林子曰:“思虑何可废也?书曰:‘思曰睿,睿作圣。’孔子曰:‘学而不思则罔。’周子曰:‘思者,圣功之本。’夫岂惟学者作圣之功,而贵于虑哉?是虽圣人,亦且不能废乎思,废乎虑矣。孟子曰:‘圣人既竭心思焉。’由是观之,思虑安可废也?故何思何虑者,本体也。而思而虑者,乃所以复其何思何虑之本体也。”“孟子曰:‘今人乍见孺子将入于井,皆有怵惕恻隐之心。’当是时也,何待于思,何待于虑?而亦何暇于思,何暇于虑也?然而从之者不其愚乎?故于此而无所于思,无所于虑,不可也。故曰:‘可逝也,不可陷也。’此盖自有天则者存焉,顺而应之者,圣人也。”林子曰:“何思何虑之地,思之不得,虑之不及,又安可以思虑,而凿其何思何虑之本体耶?然则何思何虑之本体,终不可以思而得,以虑而及乎?是虽不可以思而得,然亦必由思而后能得也;是虽不可以虑而及,然亦必由虑而后能及也。此岂非慎思慎虑,以为从入之门耶?”或问:“咸无心之感也,而曰‘憧憧往来,朋从尔思’者,何谓也?”林子曰:“四,心也;而初,则性也。四而初之,心蕴之而性也;初而四之,性萌之而心也。故乾纯阳之体也,于初九则曰‘潜龙勿用’,文言曰‘阳气潜藏’,此固得其何思何虑之本体者然矣。至于四,一变而离焉,只曰‘或跃在渊’而已,不谓之无心而有心,感而遂通天下之故耶?若咸则有感之义矣,于初六则曰‘咸其拇’。象曰‘咸其拇’,志在外也。此盖失其何思何虑之本体者然矣。至于四,一变而离焉,则曰‘憧憧往来,朋从尔思’。不谓之志外而心故憧憧耶?”卢文辉曰:“性萌之而心也,心非我之所本有也;心返之而性也,性乃复我之所本有也。张三峰所谓‘元是我家旧物,而复返于我家’者是也。”或问三天下字。林子曰:“天下也者,天下也。此本体之自然。何有于思?何有于虑?而思虑乃本于此矣。故殊途而同归,同归于此也;百虑而一致,一致于此也。甚而至于穷神知化,而为德之盛者,皆由此出。然非有得于孔子之心,而达乎河图洛书之秘者,则又焉能知之矣。”                 林子三教正宗统论      第十七卷                                              77.金刚经概论四卷 77. 金刚经概论 林子自书金刚经概论卷端古人有言曰:“天地设位,圣人成能”,何谓也?林子曰:“无始氏,然后有泰始氏。泰始氏为擘破洪濛,而以其虚空中一点真阳,以胎天生天,而天开于子也;胎地生地,而地辟于丑也。乃今正值天地之运,午将过中也。谁有能大发誓愿,以豫为数万年真阳来复之计,以再造天地之乾坤,重立天地之性命者乎?然非有古今之一大圣人,不能为已。由午而未,而申而酉,而戌而亥,以渐收真阳而终之者,此圣人之所以前天地而藏诸用,豫之以成其能也;卒成之终,乃反其始,而天之所以复开于子,地之所以复辟于丑,以渐还真阳而始之者,此圣人之所以参天地而显诸用,赞之以成其能也。由是观之,天地不能自始,不得圣人之终,则无以为始;天地不能自终,不得圣人之始,则无以为终。而其所以终而始之,始而终之,以来复万古之真阳者,斯其有功于天地也大矣。然惟此一真阳也,始于泰始氏,而无所于始者,无始氏也,而天地人共之矣。放而弥之,而周流于六虚之外而无不足;收而敛之,而退藏于一人之身而非有余。其天地圣人之所以能相阴阳而迭终始者乎?易曰:‘原始反终。’故知死生之说,夫岂惟人哉?而天地且不能违矣。故不知我之所以始,所以终,而曰我能再造我之乾坤,重立我之性命者,未也;不知天地之所以始,所以终,而曰我能再造天地之乾坤,重立天地之性命者,未也。”             龙江兆恩 时万历甲午孟夏,门人卢文辉谨述 金刚经概论并小引概论也者,概而论之。以余之疏浅,不能句释而字训之,故特言其概尔。或问何者谓之金刚?“佛性”是也。又问何者谓之佛性?“如如”是也。“佛性如如”,是我真经。而亘天亘地,亘古亘今,不可得而变,不可得而坏也。故曰金刚经。余尝览金刚经,乃知释迦如来之所为作也。其言婉而微,其意叠而复,惟冀以发明佛性之如如,不变不坏之实义也。岂非老婆心切,欲以尽灭度无量无数无边众生,以共荷担此如来也?后世之释之者甚众,惟有六祖直指,乃得金刚经实义。余或勦拾套语,以为证据,而使释迦如来之秘旨,反晦而不明,故为撰著金刚经概论。                                        三教主人龙江兆恩 如来所说我义卷之一          门人卢文辉订正林子曰:“古之人有此如来也,而以其如来说如来也;今之人亦有此如来也,而以其如来说如来,及说古如来之所说如来也。或言我,或言如来,如来即我,我即如来也。故以我说我,而我之义可得而明也;不以我说我,而我之义不可得而明也。经曰:‘是人不解我所说义,故为说如来。’题曰‘如来所说我义’,而所谓如来者,乃释迦之所以为释迦者,如来也。”林子曰:“遍满虚空界,则皆道也,皆道则皆我也。故我也者,如来也。夫如来者,岂其无所从来与?而我之如来,盖从不空中来尔。然而何处不是我,故来而无所于来者,如来也。”又问“何以谓之如也?”林子曰:“如也者,如也。如如不动,只如是尔。以其不可得而明言也,而强形容之曰如,又曰如如。纵我终日言之,亦不能明言之以告人,而只曰如,曰如如而已矣。即千经万卷亦不能明言之以告人,而只曰如,曰如如而已矣。夫既不能明言之以告人,而必强言以形容之者,何也?盖欲以度脱有情以同证此如来尔。”林子曰:“我也者,我也,无我之我也。若计有我,即不名我。”林子曰:“我,如如也,如如即道。浑然一道,而万理全备者,我之如如,我之虚空也。何处不是虚空,则何处不是如如;何处不是如如,则何处不是道。故虚空之无边,即是如如之充塞;如如之充塞,即是斯道之流行。”林子曰:“我无我也,即我即道也;我无我也,即我即如如也;我无我也,即我即虚空也。”林子曰:“我其真我与?而无我之我者,真我也。我其无我与?而真我之我者,无我也。”林子曰:“我其有我乎,我其无我乎?若以我而求我,非我也;而必离我以求我,亦非我也。故我不离我,而亦无我相,非离非不离者,我也;我不离如如,而亦无如如相,非离非不离者,我之如如也;我不离虚空,而亦无虚空相,非离非不离者,我之虚空也。”林子曰:“即如如即我,即我即道。道固不可离矣,而我也者,其可离乎哉?我固不可离矣,而如如也者,其可离乎哉?故不知有如如,则是不知有我;不知有我,则是不知有道。”林子曰:“道在天地,而天地之所以如如者,我也,我虚空而已矣;道在万物,而万物之所以如如者,我也,我虚空而已矣。”林子曰:“如如之在天地也,天地得之以造以化。在如如固不知天地之造之化,在天地亦不知如如而为我造我化也;如如之在万物也,万物得之以生以成。在如如固不知万物之生之成,在万物亦不知如如而为我生我成也。”林子曰:“天地之所以造所以化者,道也,如如也,虚空也。万物之所以生所以成者,道也,如如也,虚空也。谓如如之道即是虚空乎,则亦何者谓之道?何者谓之如如?何者谓之虚空?谓如如之道不是虚空乎,则亦何者不谓之道?何者不谓之如如?何者不谓之虚空?道,道而已矣;如如,如如而已矣;虚空,虚空而已矣。三世诸佛其道与?道不知也,三世诸佛不知也。非不知也,而道则无有可知焉者也。其如如与?如如不知也,三世诸佛不知也。非不知也,而如如则无有可知焉者也。其虚空与?虚空不知也,三世诸佛不知也。非不知也,而虚空则无有可知焉者也。无知则无得,无得则无说。若曰我则有所于知,我则有所于得,我则有所于说,即不可谓之道,即不可谓之如如,即不可谓之虚空。”林子曰:“天地之所以造所以化者,是诸法如义也;万物之所以生所以成者,是诸法如义也。岂非如如不动之中,能具一切法邪?”林子曰:“诸法本空,即是诸法无我也。而无我之我,是诸法之所以如如也。”林子曰:“天地不知有我,我不知有天地;万物不知有我,我不知有万物。如如而已矣,虚空而已矣,此其所以为道也。”林子曰:“如来如如也,而如来之心有不如如乎?如来之心如如也,而如来之法有不如如乎?若不识如如,而曰我能见如来矣,而谓之如来可乎?既非如来矣,而谓之如来之心可乎?既非如来之心矣,而谓之如来之法可乎?然如来无心也,而谓之如来之心者何与?而如如其心者,如来之心也。如来无法也,而谓之如来之法者何与?而如如其法者,如来之法也。故谓如来有心焉不可也,谓如来无心焉不可也,若如来也者,无心而有心也。谓如来有法焉不可也,谓如来无法焉不可也,若如来也者,无法而有法也。”林子曰:“或执或著,而执著此如如也而如来之,即不可谓之如来,即不可谓之如来之心,即不可谓之如来之法;不执不著,而不执不著此如如也而如来之,方可谓之如来,方可谓之如来之心,方可谓之如来之法。然如如不动之中,有如来乎不?有如来之心乎不?有如来之法乎不?若谓如如不动之中而有如来焉,便非如如,便非如来;若谓如如不动之中而有如来之心焉,便非如如,便非如来之心;若谓如如不动之中而有如来之法焉,便非如如,便非如来之法。殊不知如来者,如如而已矣;如来之心,如如而已矣;如来之法,如如而已矣。而非有如来也,而非无如来也;而非有如来之心也,而非无如来之心也;而非有如来之法也,而非无如来之法也。”林子曰:“谓如来其如来乎?谓如来其非如来乎?谓非如来其如来乎?谓非如来其非如来乎?要而言之,如来者如如而已矣。而恶有所谓如来者乎?恶有所谓非如来者乎?恶有所谓非如来而如来者乎?恶有所谓非如来而非如来者乎?要而言之,如来者如如而已矣。故未感之先,而应用不穷之妙只如是尔;既感之际,而如如不动之体只如是尔。若也不知如如,而曰此如来也,此非如来也,便不可谓之如来。”林子曰:“即心即如,而心本虚空者,如如也。”林子曰:“先乎我而我之,我固不可得而我也;我固不可得而我矣,而况我也可得而先乎?后乎我而我之,我固不可得而我也;我固不可得而我矣,而况我也可得而后乎?至于东而东之,而我不可得而东也;南而南之,西而西之,北而北之,而我不可得而南之,而西之,而北之;而又至于四维上下,而我亦不可得而四维之,而上下之。我如如也,而遍满虚空界,而莫非我也。我其可得而我乎?我其不可得而我乎?如如虚空之不可度量也有如是夫!”林子曰:“即如即心,即心即法,而如有所住乎不?若曰如有所住矣,则是心亦有所住与?故‘无所住而生其心’者,如来也。若曰心有所住矣,则是法亦有所住与?故诸法如义者,如来也。”林子曰:“如其有相乎不?如其有相,则是心亦有相与?心其有相乎不?心其有相,则是法亦有相与?故如,如如也,而如无如相;心,如如也,而心无如相;法,如如也,而法无如相。”林子曰:“如其有如相与?便是有如,不可以言如。心其有心相与?便是有心,不可以言如。法其有法相与?便是有法,不可以言如。故如本无如也,而又安有如相?心本无心也,而又安安有如相?法本无法也,而又安有如相?”林子曰:“法,法也,心也;心,心也,法也。若曰法必本于心,有心而后有法,即是不解如来之所说义。”林子曰:“夫如来者亦有说法与?而曰如来时乃说之者,何也?而金刚经一部,乃释迦如来之所演说也。抑岂知无说之说,是谓真说。故谓如来有所说法,不可也;谓如来无所说法,不可也。”林子曰:“如如者,寂灭也。寂灭无相,如如而已矣。”林子曰:“夫既曰如来矣,而又何以谓之法身也?即如来即法身,以诸法如义,故谓之如来。以清净之体,而一切佛法,皆从此出,故谓之法身。如来法身,则皆我也。而或者以如来为释迦者非也,然释迦始而具足此如来,终而圆满此如来,而以释迦为如来也,不亦可乎?但非金刚经所说如来义。”金刚经曰:“以实无有法,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是故燃灯佛与我授记,汝于来世当得作佛,号释迦牟尼。何以故?如来者,即诸法如义。”林子曰:“真性如如也,故诸佛如如。如如之中,亦岂有法?而作佛者不过欲以复还我如来真性之本体尔。然如来真性,本自如如。若实有法,如来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则是如来元无此真性如如之本体与?殊不知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乃我真性如如中之所有者,殆非求之在外,而有所于得者,得也。既无所得,又焉用法?故曰‘以实无有法,如来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林子曰:“以实无有法,如来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者,是诸法如义也。”林子曰:“寂然而常感,叩之而即应者,如来也;若必待于安排而拟议者,即不名如来。”林子曰:“云何应住?住于无所住而住之,只如是尔;云何降伏其心?降伏于无所降伏而降伏之,只如是尔。”林子曰:“何以谓之真如也?如如者,真如也。真如其有相乎?而真如则无相也。真如其有住乎?而真如则无住也。惟其无相,故其无住;有相有住,便非如如。”林子曰:“真如其有体乎?其无体乎?夫真如既无相矣,恶得有体?而不知其体则以无相为体焉者也。故有相之体,体不虚空,而不名为大者,色身也;无相之体,体即虚空,而名之为大者,法身也。”林子曰:“人孰不曰我能得我之本体矣?而我之所言者,皆以言我之本体也。”林子曰:“夫本体者,如如也,岂其可得而言哉?故凡我之所言者,都从本体中发出来者,如来也。”林子曰:“过去心不可得,见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者,如来也。”林子曰:“如来能离一切相,而不离一切相;如来能不离一切相,而离一切相。故一切相应用,则皆如来之如如也。”林子曰:“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而如如不动中,自有一如来也。故如来也者,不可以有相见,不可以无相见,无相无无相,乃见如来。”林子曰:“有身则有相,而如来既无身矣,恶有身相?有心则有相,而如来既无心矣,恶有心相?故不以身为身,而以心为身;不以心为身,而以无心之心为身。无心之心,心本虚空,虚空充满,是名大身。大身非身,乃见如来。”林子曰:“如来无身相,又安可以身相见?然而遍满虚空者,乃其无身之真身也。”林子曰:“如来无心相,又安可以心相见?然而遍满虚空者,乃其无心之真心也。”林子曰:“有相则有见,惟其有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故有我见,人见,众生见,寿者见。”然而恶得而无相?而有相之中,能见无相,不亦可乎?林子曰:“此犹有见之心者在,是亦相也。”夫如是,则无相之相,而以不见见也,不亦可乎?林子曰:“此犹有不见之心者在,是亦相也。”林子曰:“凡夫,色身也,而亦有法身;佛,法身也,而亦有色身。但凡夫住于色身,故有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而贪著其事而凡夫矣;而佛则不住于色身,故无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而不贪著其事而佛矣。”林子曰:“如来者如如也,岂有心相?若取心相,即不名如来。如来者如如也,岂有法相?若取法相,即不名如来。如来者如如也,岂有非法相?若取非法相,即不名如来。”林子曰:“如如不动中,虽无有法,而法则从如如不动中来尔。故如如不动中,实无有法,实无无法,无法而有法,有法而无法,如是而已矣。”林子曰:“汝勿谓如来有大智慧能到彼岸矣,而如来之如如不动,元无大智慧,元无彼岸之可到也。如来若曰我有大智慧,我能到彼岸,则非如来矣。”林子曰:“我者,真我也。如来法身,乃真我也。真我者,实相也。”林子曰:“色身者,我也。有我相,有人相,有众生相,有寿者相,有相之相,不名实相;法身者,真我也。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无相之相,是名实相。”林子曰:“性本无相也,而如如之相,乃实相也。”林子曰:“有生有灭则有相,无生无灭则无相。”林子曰:“实相者如来也,不可以色见,不可以音声见,而无色无音声,自有一如来之实相在也。故天地,形气也,有时而坏;而实相,虚空也,无时而坏。”林子曰:“如来无眼耳鼻舌身意矣,又恶有色声香味触法耶?故住色,住声香味触法,而起分别心者,妄心也。不住色,不住声香味触法,而有分别性者,真心也。” 如来所说我义卷之二     门人卢文辉订正林子曰:“如来法身充满于法界矣,则能尽诸法界之卵生,胎生,湿生,化生,有色,无色,有想,无想,非有想,非无想,而皆在我如来法身中,而寂灭之,而普度之,如来不知也。故曰我皆令入无余涅槃而灭度之,浑然一虚空也。如如不动,而所以尽灭度之而无余者,殆有不可得而思量之矣。”林子曰:“日出而天地皆明,明则容光必照,而不住相布施者,日之光也;日没而天地皆黑,黑则藉火之光,而住相布施者,火之光也。”林子曰:“月落万川,处处俱圆。夫月何曾有心于川,而川亦何曾有心于月邪?至于细而沟渠之水,又细而盂盆之水,而莫不一水一月。知此,则所谓不住色布施,不住声香味触法布施,抑亦可少概见矣。而曰卵生,胎生,湿生,化生,有色,无色,有想,无想,非有想,非无想,而尽灭度之而无余者,则又何疑焉?”林子曰:“月其有所住心乎?月无心也,而安有住?川其有所住心乎?川无心也,而安有住?故施者如月,施而无所于施也;受者如川,受而无所于受也。”林子曰:“天地无心也,而以美利利于一切;不惟不自尸其功,亦且不自知其功者,不住相布施也。”林子曰:“不住于相,无为而已矣。即如是而布施,如是而灭度,非有二也。若必以财与人而谓之布施,以法与人而谓之灭度,则是生分别心,有相而有为也。”林子曰:“譬人之一身焉,一呼一吸,一动一静,而一身之内,无不周遍圆满,充塞之而无遗矣。而所谓不住色布施,不住声香味触法布施,与夫卵生,胎生,湿生,化生,有色,无色,有想,无想,非有想,非无想,尽灭度之而无余也,何以异此?然而有所谓布施邪,无有所谓布施邪;有所谓住色住声香味触法而布施邪,无有所谓住色住声香味触法而布施邪;有所谓灭度邪,无有所谓灭度邪;有所谓众生可灭度邪,无有所谓众生可灭度邪?如来无相也,无相则无心,无心则无知,无知则无为。而所谓布施者只如是尔,灭度者只如是尔。”林子曰:“如来无知也,知之于无所知,无所知而无不知也;如来无为也,为之于无所为,无所为而无不为也。故谓如来无所知不可也,有所知不可也;知之于无所知,无所知而有所知,不可也;谓如来无所为不可也,有所为不可也;为之于无所为,无所为而有所为,不可也。凡此皆不识所谓如来焉者也,惟其不识如来,故其不见如来。”林子曰:“若卵生,胎生,湿生,化生,有色,无色,有想,无想,非有想,非无想,各各皆有佛性,各各元非众生,何待于灭,而亦何有于灭也?何待于度,而亦何有于度也?此其不住相布施,而无边功德之在虚空中者,夫谁得而思议之?得而称量之也?至于卵生,胎生,湿生,化生,有色,无色,有想,无想,非有想,非无想,或迷佛性而众生也,而其实则非众生;虽若有所于灭,而非有所于灭也;虽若有所于度,而非有所于度也。此其不住相布施,而无边功德之在虚空中者,夫谁得而思议之?得而称量之也?”林子曰:“色身则有相,有相则有说,有相有说,则灭度之有尽;法身则无相,无相则无说,无相无说,则灭度之无余。”林子曰:“灵山会上,佛菩萨之所相授受,而必曰‘如来,如来’不一而足者,以其所说非我也,乃空寂中之我,能使我神通朗发,菩提日长者,我之如来也。不见如来,岂证佛果?故金刚经一部,释迦言如来者五十有九,须菩提言如来者二十有七。”林子曰:“若谓如来有所于说矣,而如来则无色相音声,恶得谓之有说?若谓如来无所于说矣,而如来则善护念付嘱,恶得谓之无说?然护念付嘱而曰善者,何也?盖我如如不动之中,则若有以启我翼我,而护念之,而付嘱之,恶得谓之无说?而其实则无所于启,无所于翼,有何护念,有何付嘱,恶得谓之有说?”林子曰:“说者其有所于说乎?有说而无说也。说者其无所于说乎?无说而有说也;闻者其有所于闻乎?有闻而无闻也,闻者其无所于闻乎?无闻而有闻也。要之说不以言,闻不以耳,而真机之相为感通者,盖有不可以心思而测量之矣。”林子曰:“如来者,我之如来也。以我之如来,而见我之如来,岂其无所于见耶?然我之如来者无相也,无相则无见,而曰能见我之如来者,则是能见其所不见矣,不亦难乎?”林子曰:“如来者,不可以见见,而其见也以不见见,不见而见,乃是真见;不可以闻闻,而其闻也以不闻闻,不闻而闻,乃是真闻;不可以觉觉,而其觉也以不觉觉,不觉而觉,乃是真觉;不可以知知,而其知也以不知知,不知而知,乃是真知。故真见无见,无见而无不见;真闻无闻,无闻而无不闻;真觉无觉,无觉而无不觉;真知无知,无知而无不知。然如来无见也,无闻也,无觉也,无知也。而其所以善护念,善付嘱者,谁与?而其所谓不护念而护念,不付嘱而付嘱者,则固有不见而见,不闻而闻,不觉而觉,不知而知也。夫孰得而测识之?”林子曰:“非惟诸菩萨为然也,至于众生之所以能发菩提心者,是皆如来有所护念而付嘱之矣。夫如来者,果有所护念,有所付嘱与?不可得而知也。果无所护念,无所付嘱与?不可得而知也。果有所护念,有所付嘱,而非有所护念,有所付嘱与?不可得而知也。果无所护念,无所付嘱,而非无所护念,无所付嘱与?不可得而知也。然而所谓护念而付嘱者,亦惟求之在我而已矣。故在我若有可以护念,有可以付嘱,而如来则便为之护念,便为之付嘱。若在我无可以护念,无可以付嘱,而如来则孰得而护念之?孰得而付嘱之?要而言之,如来者,我也,而非他也。以我之激发真心,而有不容已之机也。故其思若启,其行若翼,而其启我翼我者,我之如来也。”林子曰:“遍满天地间者,气也。气之灵者,神也。神之所以神者,性也。性本空也,如如也,空而不空,而有所谓来者,盖自如如不动中发出来者,如来也。夫如来者虽曰如如不动矣,而真心之所感发而兴起者,是亦如来之启我翼我,而护念之,而付嘱之,则又不可不知也。”林子曰:“众生岂有佛性邪?而卵生,胎生,湿生,化生,有色,无色,有想,无想,非有想,非无想,则皆有佛性也。皆有佛性,则皆一如来也。惟其无作佛之心,则亦已矣;如其有作佛之心,以自愿自证如来也,则如来固在我矣。而我之如来,有不启我翼我,而护念我,而付嘱我邪?若曰我非无作佛之心也,而我原无有乎佛性也,我原无有乎如来也,则谁为之启我?谁为之翼我?而护念我,而付嘱我邪?此盖因迷失性,而不能自见如来也。而曰我无有佛性也,我无有如来也,不亦惑乎?然性也者,与生俱生,我之所自有者,性也。性即如来,如来即性。若我果有见性之实心矣,而我之如来,有不启我翼我,而护念我,而付嘱我邪?但无夙缘,亦不能信。”林子曰:“如来善为说法,而未尝说一字,此其所以巧于方便,而令人且不能觉;纵或觉之,抑又疑之,而不自知其所以能发菩提心者,果何心也?要而言之,如来者,我之性也。我之性真呈露者,我之如来自现也。我自现之,我自不察,此其所以日用不知,而不能自见如来也。”林子曰:“如来者,众生之性也。而众生之性,如来也。故曰非众生,夫佛非有异于众生也,而众生之能尽其性焉,则佛矣。故以如来言之,本无佛也,悟而得见如来,则名之为佛;本无众生也,迷而不见如来,则名之为众生。然而众生之如来则固在焉,不可不知也。”林子曰:“有所于说,便是说其所能说者,所可使知之道也;无所于说,便是不能说其所不能说者,所不可使知之道也。”林子曰:“微密妙义可得而说乎?不可得而说乎?故能说其所能说,而护念之,而付嘱之,而谓之善护念善付嘱者未可也;不能说其所不能说,而护念之,而付嘱之,而谓之善护念善付嘱者,斯为至矣。”林子曰:“汝勿谓金刚经一部,乃如来之微密妙义也,而金刚经一部,非如来之微密妙义也;汝勿谓金刚经一部,非如来之微密妙义也,而金刚经一部,非如来不能说。金刚经一部,乃如来为发大乘者说,为发最上乘者说。非有大乘最上乘者,其孰能知之?而中乘下乘闻之,心即狂乱,狐疑不信。”林子曰:“闻人之言,心即开悟者,是由我之一如来,有以启我翼我也。以彼之如来,触我之如来,然其实非有二如来也。但我之如来,既无所言矣,而我又安得而闻之?此其所以善护念付嘱,而为如来之微密妙义也。若或有可得而言之,有可得而闻之,便非如来之微密妙义,而谓之善护念善付嘱不可也。”林子曰:“如来之微密妙义,即如来不可得而说之;若如来之微密妙义,如来得而说之,便非如来之微密妙义也。”林子曰:“金刚经一部,皆如来所以善护念付嘱诸菩萨者,今摘取其所以善护念付嘱诸菩萨者而历言之:曰如汝所说,如来善护念诸菩萨,善付嘱诸菩萨,应如是住,如是降伏其心;曰如来不应以具足色相见;曰如来不应以具足诸相见;曰若菩萨有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即非菩萨;曰菩萨于法应无所住,行于布施;曰菩萨但应如所教住;曰诸菩萨摩诃萨,应如是生清净心,不应住色生心,不应住声香味触法生心,应无所住而生其心;曰菩萨应离一切相,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曰若作是言,我当灭度无量众生,即不名菩萨;曰若菩萨作是言,我当庄严佛土,是不名菩萨;曰若菩萨通达无我法者,如来说名真是菩萨;曰若复有人,知一切法无我,得成于忍,此菩萨胜前菩萨所得功德;曰菩萨所作福德,不应贪著,是故说不受福德。夫所谓应,所谓不应,所谓但应,所谓如是,所谓若,所谓若作是言,所谓即是,所谓即非,所谓皆是,所谓真是,所谓名为,所谓不名:如有能明此十数字之义,则便知如来口气作经微旨,而所以善护念付嘱诸菩萨者,可概见矣。”林子曰:“经也者,经也,即如如不动之真经也。然此经无相,而有一切诸佛也不?诸佛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也不?若谓无此一切诸佛及诸佛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而一切诸佛及诸佛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则从何处而来?若谓有此一切诸佛,及诸佛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而如如不动之中,则恶有所谓一切诸佛,及诸佛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者?”林子曰:“不知如如,则不知真经;不知真经,则不知金刚不变不坏之体;不知金刚不变不坏之体,而谓之佛可乎?不可谓之佛,而谓之虚空可乎?不可谓之虚空,而谓之得见如来可乎?谓之清净法身可乎?谓之无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可乎?谓之不住色布施,不住声香味触法布施可乎?谓之尽灭度之无余,实无众生得灭度者可乎?谓之无法相,无非法相可乎?谓之非身而名大身可乎?谓之希有世尊,最上第一希有之法可乎?谓之第一波罗蜜可乎?谓之实无有法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可乎?谓之能成就不可量,不可称,无有边不可思议功德可乎?”林子曰:“四句偈者,乃如来所说四句偈也。古今争辩,而不知金刚经之所指者,果何偈也。或曰以色见我之偈,或曰如露如电之偈,或曰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或曰无色声香味触法,或曰无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或曰摩诃般若波罗蜜。以上数语,未知孰是?而我则曰皆是也。岂其不有非是者乎?而我则曰皆非是也。故我能转四句偈,而令人得见如来,则皆是也;我若为四句偈所转,而不能令人得见如来,则皆非是也。”林子曰:“如我能见如来矣,或随取金刚经中四句偈为他人说,或随取他诸经中四句偈为他人说,或我所自说四句偈为他人说,能令人通达无我,得见如来,便是真四句偈也。奚必争辩此是彼非,徒增人我?岂曰能知四句偈,而复能为他人说邪?”林子曰:“若所谓四句偈者,岂必索之于经?而鸟啼花放,无假施为,乃我之真四句偈也。然而四句偈可得而说乎不?而不属言语,非关文字,而为人说四句偈者,乃我之真说四句偈也。”林子曰:“有说则有闻,有闻,则能闻其所闻,而不能闻其所不闻也;无说则无闻,无闻,则虽曰无所于闻,而其实则无闻而无不闻也。然而何以谓之无闻而无不闻也?昔者释氏曾有言曰:‘尽大地是个法王身。’法王身者,我也,如来也。故我而静也,而尽大地则与我而俱静;我而动也,而尽大地则与我而俱动。而百脉之相为宣节,一气之相为流通,固不待有所于说,而后得而知之。无说无闻,乃真说四句偈也。故以此无闻无说而布施也,则谓之不住相布施。以此无闻无说而灭度也,则谓之实无众生得灭度者。”或者疑之。林子曰:“有所布施,而曰布施者,而非如来之所谓布施也。有所灭度,而曰灭度者,而非如来之所谓灭度也。有所说四句偈,而曰说四句偈者,非如来之所谓说四句偈也。若如来者,则无所于布施,而无非布施也;无所于灭度,而无非灭度也;无所于说四句偈,而四句偈亦非有待于说也。而汝以为如来有所布施邪,有所灭度邪,有所说四句偈邪?汝以为如来无所布施邪,无所灭度邪,无所说四句偈邪?而如如不动之中,只如是尔。而汝若曰我能布施矣,而必如是然后方可谓之真布施,即不名菩萨,不能见如来;而汝若曰我能灭度矣,而必如是然后方可谓之真灭度,即不名菩萨,不能见如来;而汝若曰我能说四句偈矣,而必如是然后方可谓之真说四句偈,即不名菩萨,不能见如来。” 如来所说我义卷之三门人卢文辉订正林子曰:“天地之内,天地之外,则皆虚空也。未有天地,先有虚空。虚空,我也,我本如如也。由是而天,而地,而盈天地间之生生化化而无尽者,亦皆我之虚空,我之如如也。我其有所来与,来而无所来也;我其无所来与,无所来而无所不来也。”林子曰:“虚空不二也,如如不二也,不二故一。而其所谓一者,乃一片之一也。故天地之内,只此一如来也;天地之外,只此一如来也。先天地之始而始,只此一如来也;后天地之终而终,只此一如来也。如来一虚空也,虚空则尽东西南北,四维上下,而无复有边际矣。而如来之虚空,则亦尽东西南北,四维上下,而无复有边际者。夫虚空之虚空,既不可以思量矣,而如来之虚空,独可以思量乎哉?此其所以无所于来,无所于去者,如来也。若如来之有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而不虚空也,即可得而东西南北之,四维之,上下之,而以其无有我相,无有人相,无有众生相,无有寿者相而虚空也,是恶得而东西南北之,四维之,上下之?故虚空如来也,如来虚空也。”林子曰:“尽东西南北,四维上下,而无复有边际者,是皆如来之一法身也,而无量为一。若卵生,胎生,湿生,化生,有色,无色,有想,无想,非有想,非无想,而莫不各足此如来也,而一为无量。譬之四肢百骸虽异,总是我之一身也。”林子曰:“夫尽东西南北,四维上下,而无复有边际,以为我之身者,而其所荷担也,不亦重乎?然非有所于加也,而如来之分量本如是尔。以此而荷担如来,则尽东西南北,四维上下,无有边际,而无复有能外我之身者,此其所以不可思议,不可称量,无边功德;而其实则无有所谓不可思议,不可称量,无边功德者。若以为有所谓不可思议,不可称量,无边功德,则虽诸大声闻,及至菩萨,不免有所拟议而测量;若以为无有所谓不可思议,不可测量,无边功德,则是如来亦有诳语者,必不然矣。”林子曰:“所谓福德性者,以是福德,皆在我如来之真性中尔。性本虚空,不可思议,不可称量,此其所以谓之无边福德,而实无有乎所谓福德也,故曰福德性。”林子曰:“若以福德有实,即是有贪,有著,有受,而有得矣;而以福德无故,即是无贪,无著,无受,而无得失。故有得则有相,有相则有尽,而如来不说得福德多;无得则无相,无相则无尽,而如来说得福德多。”林子曰:“夫曰福德者,是有为之福德也。有为之福德,是世间之福德也。以其可得而思议也,可得而称量也,而福德则有时而尽。而曰福德性者,是无为之福德也。无为之福德,是出世间之福德也。以其不可得而思议也,不可得而称量也,而福德性则无时而尽。”林子曰:“以世界言之,则有所谓三千大千世界,与夫微尘,而不虚空也;以虚空言之,则无有所谓三千大千世界,与夫微尘,而一皆虚空也。而其所谓无有乎三千大千世界,与夫微尘者,岂其世界终于变坏,微尘终于断灭耶?此非释氏之秘密妙义也。而所谓无此三千大千世界,与夫微尘者,真有不可说,不可说,说亦不得矣。若曰可得而说之,即非释氏之秘密妙义也。我乃今则强而说之。我能虚空矣,而三千大千世界,与夫微尘,悉皆虚空也。此乃真语,此乃实语,岂非所谓虚空本体,本体虚空邪?夫谁得而知之?”林子曰:“即我即虚空,即虚空即我;虚空无相貌,我亦无相貌;虚空无边际,我亦无边际。故非身之身,充满于一切;而无音之音,普顺于十方。”林子曰:“我,真我也。真我,如如也。有真我而后有虚空,有虚空而后有天地,有天地而后有万物。万物之生成,原于天地之造化;天地之造化,原于太虚之虚空;太虚之虚空,原于真我之如如。真我之如如,空而不空也。而不空也者,乃所以主乎其空焉者也。故如来者,虽曰从空中来,而其实则自不空中来也。不空者,真我也。然而空也非真我与?故空也者我也。由是而天地,由是而万物,而莫非我也,但不可谓之真我。真我无我,真空不空。夫惟其不空也,故能生虚空;虚空无际,故能生天地;天地广大,故能生万物。夫虚空之无际,而曰能生天地;天地之广大,而曰能生万物,是皆真空不空者之有以主之也。而其所谓不住相布施者,夫谁得而测识之?若夫卵生,胎生,湿生,化生,有色,无色,有想,无想,非有想,非无想,而皆在我天地广大之中,虚空无际之内尔。余于是而知日月星辰之不有我焉,而日月星辰,则无以照以临;雷霆风雨之不有我焉,而雷霆风雨,无以鼓以润;山岳河海之不有我焉,而山岳河海,则无以流以峙;昆虫草木之不有我焉,而昆虫草木,则无以长以养。故万物之所以为万物者,虽曰本于天地矣,而其所以主张乎万物者,是亦天地也,是亦我也;天地之所以为天地者,虽曰本于虚空矣,而其所以主张乎天地者,是亦虚空也,是亦我也。则其所谓不住相布施者,夫谁得而测识之?”林子曰:“万物之所以为万物者,以其有我也,我而我之,而万物之所以生成者,我也;天地之所以为天地者,以其有我也,我而我之,而天地之所以造化者,我也;虚空之所以为虚空者,以其有我也,我而我之,而虚空之所以为虚空者,我也。”林子曰:“天之道,高也明也。若不有我之虚空,我之如如焉,则无以高以明;地之道,博也厚也。若不有我之虚空,我之如如焉,则无以博以厚;先天地之始而始,若不有我之虚空,我之如如焉,而天地虽大,则无以始其始;后天地之终而终,若不有我之虚空,我之如如焉,而天地虽大,则无以终其终。由是观之,天地之高也明也,博也厚也,始也终也,而皆有赖于我之虚空,我之如如也如此,夫谁得而测识之?”林子曰:“始而以神气而造化之,而犹知有性命也;既而以性命而造化之,而犹知有虚空也。然而无生者,虚空也,岂曰不知有性命焉已哉?亦且不知有虚空。故无虚而无不虚,无空而无不空,无生而无不生,然后方可谓之圆满清净,无余涅槃,而为释氏之最上一乘,极则之地也。”林子曰:“夫无虚而无不虚矣,无空而无不空矣,则命自我立,性自我出,而天地且不得而性我,而命我也。夫命自我立矣,性自我出矣,则不神而神,非气而气,而天地且不得而神我,而气我也。岂曰天地不得而神我气我,性我命我焉已哉?我将以神气而神气乎天地,神气乎万物矣,而天地万物,有不赖我之神以为神,赖我之气以为气乎?我将以性命,而性命乎天地,性命乎万物矣。而天地万物,有不赖我之性以为性,赖我之命以为命乎?此其不住相布施,而又在于神气性命也如此,夫谁得而测识之?”林子曰:“何以谓之如来方便,深入众生之性也?而众生之性,如来也。此其所以善于方便,而非有所于方便也。”林子曰:“如来也者,无为也,无不为也。惟其无为无不为也,故能深入万物之性,以主张万物而方便之。汝毋谓如来能深入万物之性,以主张万物而方便之也,抑亦能深入天地之性,以主张天地而方便之也;汝毋谓如来能深入天地之性,以主张天地而方便也,抑亦能深入虚空之性,以主张虚空而方便之也。而其布施之大,真无有过于此者。不惟不住于相,而又且无相之可住,微乎其微,夫谁得而测识之?”林子曰:“不能忘生,则不能无生;不能无生,则不能成佛。故以父母之性命以为性命者,则是犹知有身;犹知有身,则是不能忘生。不以父母之性命而自造性命者,则是不知有身;不知有身,则是能证无生。故必至于节节支解,而不生嗔恨者,然后方可谓之忘生无生。”林子曰:“如如虚空中,岂有三千大千世界,岂有微尘?如如虚空中,上不见天,下不见地,东西南北四维,不见边际,而况于天地之内,所谓世界微尘者乎?”林子曰:“三千大千世界,都在我法身虚空中,非世界也。而世界其心者,世界也。三千大千世界,碎为微尘,都在我法身虚空中,非微尘也。而微尘其心者,微尘也。”林子曰:“有出世界心者,便是有碍于世界,而故出之,谓之无世界之心可乎?有离微尘心者,便是有碍于微尘,而故离之,谓之无微尘之心可乎?林子曰:“有心则有相,有相则有世界,有世界则有微尘;无心则无相,无相则无世界,无世界则无微尘。故一念才起,便是有相,便是世界,便是微尘;一毫挂碍,便是有相,便是世界,便是微尘。”林子曰:“汝勿谓般若波罗蜜,非般若波罗蜜与,汝勿谓非般若波罗蜜,是般若波罗蜜与?汝以何者为是汝之般若波罗蜜与,汝以何者为非汝之般若波罗蜜与?若汝之心,有所住于般若波罗蜜矣,亦是有相,亦是世界,亦是微尘,便非般若波罗蜜;若汝之心,有所住于非般若波罗蜜矣,亦是有相,亦是世界,亦是微尘,便非般若波罗蜜。”林子曰:“有法相,世界也,微尘也;非法,而有非法相,世界也,微尘也;非非法,而有非非法相,世界也,微尘也。有能所,世界也,微尘也;无能所,而有无能所相,世界也,微尘也;无无能所,而有无无能所相,世界也,微尘也。”林子曰:“有能作佛心,世界也,微尘也;无能作佛心,而起无能作佛心,世界也,微尘也。有能度众生心,世界也,微尘也。无能度众生心,而起无能度众生心,世界也,微尘也。”林子曰:“谓我有得于无上正等正觉,而犹存能得之心者,世界也,微尘也;谓我无所得于无上正等正觉,而犹存无所得之心者,世界也,微尘也。”林子曰:“谓我能具大智慧到彼岸矣,而犹存能证之心者,世界也,微尘也。岂曰不存能证之心,而犹存无所证之心者,世界也,微尘也。”林子曰:“以尘垢心而世界之,而世界一尘垢也;以清净心而世界之,而世界一清净也;以虚空心而世界之,而世界一虚空也。然犹有所谓虚空者在也。有所谓虚空,则有所谓世界;而必至于不知有世界,不知有虚空。虚空而世界之,而又不知世界之虚空;世界而虚空之,而又不知虚空之世界,然后方可谓之虚空。虚空者,如如也。此岂非自造神气,自造性命而虚空之,而如如之者,我之如来邪?”林子曰:“夫人孰不有真性,孰不有真我,孰不有如来?而自见如来,是自见真性也;自见真性,是自见真我也。而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则亦从如如不动中来尔,自觉觉他,清净圆满,故名之曰佛。”林子曰:“不入如来,即不识我;既不识我,安能作佛?”林子曰:“如来之我能普现于一切,而众生之我,则俱足乎如来矣。若众生之所以不如来者,非如来以如来之无我,以迷众生,乃众生以众生之有我,而迷如来也。”林子曰:“众生具足乎如来矣,而如来曰非众生。若众生能见如来,即能无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而不众生也。惟其有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而不能见如来者,众生也。”林子曰:“遍满虚空界,则无一不是如来藏里;无一不是如来藏里,则无一不是佛。然而众生之我,且具足乎如来矣,而遍满虚空界,鲜有能作佛者,何与?”林子曰:“我无佛也,迷我而众生之,则众生矣;我无众生也,悟我而佛之,则佛矣。”林子曰:“佛一我也。佛而我矣,即我是佛,又焉有佛之可做邪?众生亦一我也。众生而我矣,即非众生,又焉有众生之可度邪?”林子曰:“真性者,本性也。而所谓本性者,岂非未生以前,是我本来之所自有者,真性与?故真性者,真我也。”林子曰:“凡言我者,真我也;而曰有我者,以身相而我之者,非我也。岂曰不有身相?若以性命而我之,非我也;岂曰不有性命?若以虚空而我之,非我也。故有我,则有我相,有人相,有众生相,有寿者相,及有一切相者,我也。我而非我也。无我,则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及无一切相者,我也。我乃真我也。”林子曰:“夫作佛岂无法哉?而世之所谓佛法者,非佛法也。故始而以神气而自为造化,以还性命;既而以性命而自为造化,以了无生。似此佛法,乃余之所谓以道教为入门者是也。既了无生,又且忘法,岂非所谓最上第一希有之佛法与?然必有此最上第一希有之佛法,以证此无上甚深微妙之佛果,而后方可言如如,方可言虚空,方可言真经,方可言金刚不变不坏之体,方可言无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方可言不住色布施,不住声香味触法布施,方可言尽灭度之而无余,实无众生得灭度者,方可言无法相,无非法相,方可言非身大身,方可言第一波罗蜜,方可言实无有法,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方可言成就不可量,不可称,无有边,不可思议功德,方可言如来,言希有世尊。而所谓清净法身,昆卢遮那佛,圆满报身,卢舍那佛,千百亿化身,释迦牟尼佛者,由此其选矣。” 如来所说我义卷之四 门人卢文辉订正林子曰:“赖父母之造化,以造化我之色身,而色身之如来,非我之如来也。立吾身之造化,以造化我之法身,而法身之如来,乃我之如来也。夫法身之如来,固曰虚空本体矣,而色身之如来,谓之虚空本体可乎?”林子曰:“汝勿谓此三千大千世界,而曰三千大千世界也。其所谓三千大千世界者,而非此所谓三千大千世界也。汝勿谓此三千大千世界之微尘,而曰三千大千世界之微尘也。其所谓三千大千世界之微尘者,而非此所谓三千大千世界之微尘也。世界无尽,而各各世界,各各包含三千大千世界,及三千大千世界之微尘亦无尽;微尘无尽,而各各微尘,各各包含三千大千世界,及三千大千世界之微尘亦无尽。譬之镜镜交映,相为徹入;珠珠互照,乃尔圆融。故曰即非一合相,是名一合相。又曰一合相者,即是不可说。”林子曰:“法身之如来,遍满于虚空矣,而三千大千世界之在如来虚空中者,是特海中之一沤尔。若夫色身之如来,而可以为如来乎不?故有时而悟,虽以名佛,而忽尔而迷又是众生。”林子曰:“无量无数无边众生,皆笼罩于我之性命而虚空之者,灭度也。而非谓无量无数无边众生,能自灭众生,而自度之为佛也。”林子曰:“一切众生,元有此性命而所谓自造性命者,乃以复我之所自有者,由是而虚空之,而所谓本来面目者是也。本来面目,岂曰众生?但以其迷,故而以父母之所谓性命以为性命者,众生也。”林子曰:“如来说第一波罗蜜,即非第一波罗蜜。若能自为造化而虚空之者,而不可以得此第一波罗蜜乎?要而言之,而所谓第一波罗蜜者,殆非有所于得,而亦非色相中所可得而得之也。”林子曰:“自造性命而虚空之,而虚空中自有一实相在也。故曰即是非相,是故如来说名实相。实相者,法身也。故必以此虚空之实相,实相之法身也,然后方可名之为如来。”林子曰:“可以身相见如来不?而如来无身相也。而如来之身相,乃自为造化而身相之者,非身相也。故曰如来所说身相,即非身相。”林子曰:“法身如来,既无眼耳鼻舌身意矣,又安有色可住而生心邪?又安有声香味触法可住而生心邪?”林子曰:“菩萨应离一切相,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若或不知自为造化而虚空之,即是不能离此色身;不能离此色身,即是不能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不能无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而曰能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我弗知之矣。”林子曰:“如来所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乃自为造化而虚空之。而得此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而非世之所谓阿耨三藐三菩提者。”林子曰:“如来有所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邪?如来有所说法邪?如来虚空也,无所得于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而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皆从虚空中来尔,则又安有所谓法?而又安有所谓法之可说邪?”林子曰:“我而自造性命矣,我而复返虚空矣,而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则从此而出,故曰‘乃至无有少法可得’。若所谓自造性命,复返虚空,而谓之非法而何?其曰‘法尚应舍’者,舍此法也。然‘乃至’二字之义,不可不知也。始于有所得,有所得而得,得而非有所得也;终于无所得,无所得而得,得而非无所得也。文殊大士曰:‘乃至于无有言语文字,乃真入不二法门。’而文殊‘乃至’二字亦此义也。我于是而知未到彼岸,不能无法;既到彼岸,又焉用法?古人有言曰:‘渡河须用筏,到岸不须船。’若也不能离法,即是未到岸之人。夫岂有既到岸之人,乃反濡滞于筏之中邪?故必乃至于无有少法可得,无有言语文字,然后方可谓之真到彼岸,方可谓之入不二法门,方可谓之真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林子曰:“应如是住,应如是降伏其心,乃所以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也。”林子曰:“如来说一切法,非世间之所谓一切法也。乃自为造化而虚空之,而自然有所谓一切法也。若世间之所谓一切法,而谓之一切法可乎?故曰即非一切法,是故名一切法。”林子曰:“虚空中安有善法?其所谓‘一法不立,而万法俱备’者乎?故曰如来说非善法,是名善法。”林子曰:“若以色见我,以音声求我,是盖不知自性虚空之如来也。不知自性虚空之如来,而谓之非外道而何?”林子曰:“如来其以具足相故,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邪?如来其不以具足相故,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邪?汝若以如来具足相故,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则是如来亦有一切相,非如来也;汝若以如来不以具足相故,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则是如来亦有断灭相,非如来也。夫虚空中,虽具一切法,而实无一切法;虽具一切相,而实无一切相。夫既无一切法矣,而又焉有一切法之可说邪?夫既无一切相矣,而又焉有一切相之可断灭邪?”林子曰:“自性虚空之如来,不知有相,而况有法乎?不知有法,而况有说乎?故如如不动之中,无相也,无相而有相;如如不动之中,无法也,无法而有法;如如不动之中,无说也,无说而有说。”林子曰:“如来本虚空也,故其量等虚空。”林子曰:“有真虚空,则有真世界。而所谓世界者,非世界之世界也。故曰即非世界,是名世界。有真虚空,则有真佛土。而所谓佛土者,非佛土而佛土也。故曰即非庄严,是名庄严。”林子曰:“有真虚空,则有真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汝以何者谓汝之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邪?而汝之所谓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者,即非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林子曰:“有真虚空,则有真般若波罗蜜。汝以何者谓之般若波罗蜜邪?而汝之所谓般若波罗蜜者,即非般若波罗蜜。”林子曰:“佛说如是甚深经典者,即所谓甚深法界,及般若三昧者。若非自造性命,以复还我虚空,而有此甚深经典乎不?有此甚深法界乎不?有此般若三昧乎不?”林子曰:“如来有所说法邪?如来无所说法也。昔者释迦临入涅槃,文殊大士,请佛再转法轮。释迦咄曰:‘文殊,吾四十九年住世,未尝说一字。汝请吾再转法轮,是吾曾转法轮邪?’灵山会上,乃今不可得而考矣。而其所论著诸经,谓非曾转法轮邪?而曰未尝说一字者,何与?余每叩之高明之士,未有能解释迦之真实义者,况其下乎?而谓灵山会上未尝说一字也,其然与?其不然与?”然而诸佛所说十二部经,全无所用于世乎?林子曰:“释迦之真实义,亦惟在我如来之真经中尔。故以我之如来,以通释迦之如来,则释迦之真经在我矣。真经在我,则又奚必古之所谓十二部经,而又奚患古之十二部经之不可得而明邪?”林子曰:“何者谓之金刚?”曰:“不知也。”林子曰:“汝之真经,汝之金刚也。何者谓之真经?”曰:“不知也。”林子曰:“汝之虚空,汝之真经也。何者谓之虚空?”曰:“不知也。”林子曰:“此非世之所谓虚空也。汝能知所以自造性命而虚空之者,虚空也。惟此虚空,乃汝之真经,乃汝之金刚也。”林子曰:“以父母之性命而性命之者,色身之如来也。以自造之性命而虚空之者,法身之如来也。故色身之如来,则在此岸;法身之如来,则到彼岸。色身之如来,则障碍于形骸;法身之如来,则包罗乎空界。色身之如来,有聪明而无有乎智慧;法身之如来,有智慧而无事于聪明。色身之如来,则属于见闻觉知;法身之如来,则不属于见闻觉知。色身之如来,则有一切心相,有一切法相,有一切非法相;法身之如来,则无一切心相,无一切法相,无一切非法相。色身之如来,则于诸法有断灭相;法身之如来,则于诸法无断灭相。色身之如来,则于法有取舍心;法身之如来,则于法无取舍心。色身之如来,则于法有生有灭;法身之如来,则于法无生无灭。”然而色身亦有如来与?林子曰:“色身如来,不知出何典籍,而六祖直解,亦尝有是言矣。”而其所谓色身之如来者,岂非识神邪?林子曰:“非也。蠢动含灵,皆有佛性。而此佛性,则含于父母种性之中,乃已灵也。而释氏所谓不重已灵者,盖指此灵之性而言也。从古以来,佛佛相传,莫不藉此含灵之性,而自为造化,以再立性命,以复还虚空,然后方能得见如来,而证无上正觉矣。”又问佛性非佛与?林子曰:“非佛也。”然则何以能作佛也?林子曰:“以其有此佛性也,故能作佛。汝独不见雀之为蛤乎?夫雀,羽虫也,而得气翼之以翱翔;蛤介虫也,而得水乘之以涵泳。抑岂其形之有所不类哉?而即其性若情,则亦有大相辽者矣。然雀化为蛤,人之所知也。汝曾见月令之书,与夫正朔之历乎未?汝勿谓雀无知也,恶能变而化之而蛤邪?殊不知此乃得之于天,而有所谓含灵之真知者在焉。惟人亦然,故谓此佛性也,有所待于自造性命而变化之以成佛,则可;若谓此佛性也,无所待于自造性命而变化之以成佛,则不可。”林子曰:“余又尝譬之果核之仁焉,是亦母胎中一点之种性也。含藏因地,萌蘖其芽,由是而复枝之,而复叶之,而复花之,而复果之,岂非所谓依法修行以证最上一乘之佛果耶?若徒观静以空其心,而曰含灵种性,可以当下成佛,必不然矣。”林子曰:“若卵生,若胎生,若湿生,若化生,若有色,,若无色,若有想,若无想,若非有想,非无想,则皆有佛性也。皆有佛性,则皆能作佛也。故曰一念回机,便同本得。”何以谓之回机?林子曰:“虚化之为神,神化之为气,气化之为形,形复返之为气,气复返之为神,神复返之为虚者,回机也。”林子曰:“以色身而曰如来者,虽曰非真如来也,然以其有此佛性也,有此含灵也,时或善念,时有作佛之心,抑亦可以名如来与?但此善含,与夫作佛之心,每每为情识所夺而去,而谓之真如来也,可乎?不可乎?盖此特在于操存舍亡之间尔,克念罔念,圣狂迥别。”林子曰:“汝谓此含灵之性,是真常性邪?非真常性邪?而诸佛以此为造化,以见如来;汝谓此含灵之性,是真常性邪?非真常性邪?若必以此含灵之性,不自造化,直可成佛,以见如来,抑亦难矣!然究其极焉,是亦不过一阴灵之鬼尔。”林子曰:“一切种性,都有含灵,一切含灵,都有佛性。故含灵佛性,乃佛种也。然必赖此以自造性命而虚空之者,佛种也。”林子曰:“以父母之造化而正性命言之,即名种性,种性则入生死。以吾身之造化而正性命言之,即名法性,法性则不入生死。”林子曰:“有四大,则有身相;有身相,则有生有死。乃今自造性命,而归还于太虚矣,而恶有所谓生,所谓死者哉?”林子曰:“何以谓之离假即心真也?盖惟离此色身之假相,以复还我法身之实相已尔,而非他也。”林子曰:“何以谓之依法修行邪?而自为造化者,是乃依法以修行也,而实相固在我矣。”林子曰:“何以谓之清净心体?而又曰得入者,而应如是住,如是降伏,岂非所以得入清净心体耶?故曰若闻开示,即得悟入,本来真性,自得出现。”林子曰:“于实性上建立一切教门,而曰建立一切教门者,非所谓自为造化耶?”林子曰:“何以谓之报身佛?自性自见,即是报身佛。若不自悟自修,不见自性,岂曰能自归依?故悟也者,是自悟自性也;修也者,是自修自性也;归依也者,是自归依自性也。然而何者谓之自性也?自性者,本性也;本性者,实性也。若不知所以自造性命,而又安能得此本来所自有之实性耶?”林子曰:“佛本非身,而于非身中,能见自性如来,乃是真见如来也。”林子曰:“以父母之性命而性命之,是外求有相佛也;以自造之性命而性命之,是内求无相佛也。”“易曰:‘乾道变化,各正性命。’而圆觉经则曰‘皆以淫欲而正性命’者何也?夫既以淫欲而性命之,而又曰正者,岂不以男女之媾精,地天之交泰也。若以男女之媾精为非正,而地天之交泰,抑亦不可以为正乎?然终不免有所夹杂混淆,于是始有天命之性,始有气质之性,而清浊厚薄从此分矣。若或不知所以自外形骸,自为造化,以尽去此气质之性焉,其能卒反天命之性,以复还我虚空邪?”林子曰:“顿悟无生,则知所以自为造化;既知所以自为造化,则方能得见此法身之如来矣。若或不知自为造化,则必求之色身中以为如来,所谓门外汉者此也。设有苦行历于尘劫,岂曰能证无上正觉,而得见此法身之如来邪?”林子曰:“自造性命而虚空之,是以我之真法,而得我之真体也。若或不知真法,而曰能知得我之真体者未也。真体者,真常性也。真常之性,无生无死。而六祖曰:‘即物物皆有自性,容受生死’,岂非真常性有不遍之处邪?此其所以自为造化,而复性命之,而复虚空之之不可以已也。而复性命,而复虚空,不谓之自为造化,我之真常性邪?而此真常性也,岂曰容受生死?岂曰有不遍之处?到此地位,方可名之为如来。”林子曰:“到此地位,乃是菩提道场,乃是涅槃实地,乃是不垢不净,乃是非色非空,乃是人法两忘,乃是罪福无主,乃是大道虚旷,乃是性相平等,乃是本性虚无,虚无实体,乃是常住真心,随心自在,乃是佛之妙用,快乐无量,乃是烦恼业净,本来空寂,乃是一切因果,皆如梦幻,乃是生灭灭已,寂灭为乐。” 跋林子曰:“如来者,佛母也。而以如来为佛母者,又何也?以一切诸佛,则皆从此而生者,佛母也。佛母者,如如之义也。而以其自如如中来者,如来也。故佛母则具足乎清净法身,而未尝有清净法身;佛母则具足乎圆满报身,而未尝有圆满报身;佛母则具足首千百亿化身,而未尝有千百亿化身。佛母其无极乎?由是而太极,而两仪,而五行。佛母其未始一乎?由是而一,而二,而三生万物。老子则谓之无名天地之始也,孔子则谓之先天而天弗违也。乃今则谓之夏,而未有儒未有道未有释者夏也,如如而已矣。由是而名之为儒为道为释者,如来也。又谓之先,而未有天未有地未有日未有月者先也,如如而已矣。由是而衍之为天为地为日为月者,如来也。” 附答儒氏 不住相林子曰:“夫儒者之盛,莫过于仲尼而仲尼则亦有然者。大学曰:‘上老老,而民兴孝;上长长,而民兴弟;上恤孤,而民不倍。’不住相布施,灭度之而无余矣。中庸曰:‘博厚所以载物也,高明所以覆物也,悠久所以成物也。’不住相布施,灭度之而无余矣。至善之止,而家齐,而国治,而天下平。未发之中,而位天地,而育万物。不住相布施,灭度之而无余矣。而其所谓不见而章,不动而变,无为而成者,岂惟天下之人,不知所以章,所以变,所以成也。是虽圣人,亦且曰‘我未尝有所见,有所动,有所为,而何为乎能章能变能成之如是耶?’故曰诸大声闻,及至诸大菩萨,不能测佛智者,此也。”林子曰:“击壤之民,帝力何有?唐尧之不住相也。无为而治,恭已南面,虞舜之不住相也。立之斯立,道之斯行,绥之斯来,动之斯和,仲尼之不住相也。他如形之而著,著之而明,而动而变而化;又如尽人之性,尽物之性,以参天地,以赞化育;又如未施敬而民敬,未施信而民信;又如因民之所利而利之,惠之而不费;又如虽劳而不怨,虽死而不怨杀;又如至礼无文,而与天地同节,至乐无声,而与天地同和;又如击石拊石,而百兽率舞,箫韶九成,而凤凰来仪;又如两阶干羽,而有苗来格,中国圣人,而海不扬波;又如凡有血气,莫不尊亲;又如山川鬼神,亦莫不宁,暨鸟兽鱼鳖咸若;又如民无能名,无得而称;又如不显之德,百辟其刑,而为治之至也;又如予欲无言,无隐乎尔,而为教之神也;又如五百余岁,见知闻知,旷世相感,不可致思也;又如知禘之说,其于天下,而视之掌,祭义深微,不可拟议也;又如天地并立,参为三才,非曰口代天言,身代天事焉已也;而造化且在吾手,而元命自我作矣。而斡旋之,而成能之,微乎其微,不可测识也。而所谓不住相布施,尽灭度之而无余者,则岂惟释氏为然哉?” 大身林子曰:“达而尧舜也,而太和元气,则能流行于宇宙之内矣。惟其太和元气能流行于宇宙之内也,则宇宙之内,不谓尧舜之一大身耶?穷而仲尼也,而浩然正气,则能充塞于天地之间矣。惟其浩然正气能充塞于天地之间也,则天地之间,不谓仲尼之一大身耶?然此犹在于宇宙之内,天地之间也,而况曰虚空本体,本体虚空者乎?而儒者所谓太虚同体者是也。故说非身,是名大身。”易曰:“变动不居,周流六虚”,而论语又曰:“仰之弥高,钻之弥坚,瞻之在前,忽焉在后。”岂不以道本虚空也,无高无下,无内无外,无远无近,而真性如如之分量者,则固有若是其大也。然即性即道,即道即仁,而天地万物,则咸囿于我如来之法身矣。程子曰“仁者以天地万物为一体”,儒氏之仁者,释氏之如来也。故曰能仁是释迦,然而释氏亦称仁矣。曾子曰:“仁以为已任,不亦重乎?”似此重任,不谓之荷担如来而何?万物皆备,反身而诚,先立其大,是谓大人。 无说子贡曰:“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也。”今由子贡之言观之,则所谓性与天道,岂其有可得而言耶?有可得而闻耶?故曰“予欲无言”,所以教之者至矣!子贡不悟,而曰“子如不言,则小子何述焉?”夫言之不可得而言矣,而况可得而闻也;闻之不可得而闻矣,而况可得而述也?孔子曰:“吾无隐乎尔,”岂不以无言之中,而自有至言者在乎?故不知道者,则以道隐于无言;而知道者,则以道隐于有言。 佛果罗汉果林子曰:“自度而不度人者,罗汉果也。未先自度,先要度人,而其誓愿之大,虽曰能尽度世间人矣,而其心犹然以为未至者,佛果也。夫岂惟释氏?而所谓‘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怀之’,孔子之佛果也。善而无伐,劳而无施,车马轻裘,共敝无憾,颜渊季路之罗汉果也。‘禹思天下有溺,由已溺之;稷思天下有饥,由已饥之’者,佛果也。若当其时,则有巢父许由,岂不曰清风之足以袭人哉?而独修一身以为高且洁者,罗汉果也。 如来林子曰:“无思也,无为也,寂然不动,感之遂通天下之故者,如来也。天下何思何虑,天下同归而殊途,百虑而一致者,如来也。天何言哉?而四时行,百物生者,如来也。溥博渊泉,而时出之者,如来也。诚者天之道也,而不思而得,不勉而中者,如来也。无声无臭,而未发之中,发皆中节者,如来也。鸢飞鱼跃,而察上下者,如来也。乍见孺子入井,而皆有怵惕恻隐之心者,如来也。故者以利为本,而顺以出之者,如来也。良知则不虑而知,良能则不虑而能者,如来也。原泉混混,不舍昼夜者,如来也。居之安,资之深,取之左右逢其原者,如来也。常明常觉之体,廓然大公而已矣。而物来顺应者,如来也。一点灵光炯炯不昧,而忠臣之忠,孝子之孝,勃乎其不可得而遏者,如来也。然如来,我也,而如来之法身,则充满于法界矣。语大而天下莫载,语小而天下莫破,故曰‘万物皆备于我’,而圣人之所以通天下为一身者此也。然天地是亦我道中之一物也,我而致中,我而致和,既中而和,而天地有不自我而位耶?故以我而为儒氏之学,而吾身自是一孔子也,而我其不孔子乎?以我而为道氏之学,而吾身自是一老子也,而我其不老子乎?以我而为释氏之学,而吾身自是一释迦也,而我其不释迦乎?”然而吾身之我之如来,而有释迦老子孔子之异与?曰:“无以异也。抑岂知通乎天地之内,通乎天地之外,是皆一我也。是皆一我,是皆一如来也。故以我而时中焉,而立本以为教者,即我之如来而孔子也;以我而清净焉,而入门以为教者,即我之如来而老子也;以我而寂定焉,而极则以为教者,即我之如来而释迦也。”   以上五章,皆儒氏之言,而释氏之所谓不可思议,不可称量者。如有能比而观之,则释氏之言,悉皆实语,但以其未能到此地位,则亦不免惊骇而疑谤矣。论语曰:“子罕言命与仁。”而性与天道,是虽子贡之颖悟,亦且不可得而闻也,况其他乎?故以答问附录末简。                                                            林子兆恩                        林子三教正宗统论   第十八卷                                 78-79.心经释略并概论 80.常清静经释略78. 心经释略并概论 门人卢文辉订正 摩诃般若波罗蜜多心经林子曰:“梵语‘摩诃’,华言‘大’;梵语‘般若’,华言‘智慧’。其曰‘智慧’者,乃余之所谓实地之真心也。梵语‘波罗蜜’,华言‘到彼岸’。其曰‘彼岸’者,乃余之所谓真心之实地,而为色空之所不到处也。‘多’与少对,多,多之也。行深而至于大智慧到彼岸,此其最上一乘之可多也。然彼岸实地中,本无一法可得,而万法皆从此出者,多之也。‘心经’者,吾心之真经也,一切现成。故从劫至劫,手不释卷;从昼至夜,无不念时。乃所以持吾心之真经也。惟此真经也,以离一切色相,以离一切空相。而安此色空二字,俱不可得也。若非亲到彼岸者,其孰能知之?”金刚经曰:“一切诸佛,及诸佛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法,皆从此经出。”昔有释之者曰:“皆从此经出者,非以指此一经文句语言。”又曰:“且道此经,从甚处出?须弥顶上,大海波心。”又曰:“此经者,人人俱有,个个周圆。上及诸佛,下及蝼蚁,亦具此经,即‘妙圆觉心’是也,无物堪比。”又曰:“兹经喻如大地,何物不从地之所生?诸佛惟指一心,何法不从心之所立?”国初僧宗泐曰:“此经即世尊所说大部般若之精要,故知菩萨之说,即是佛说,传至中华凡五译,今从玄奘所译者,以中国盛行故也。”国初宋潜溪曰:“心者,世间及出世间,万法总相。其别有五:一肉团心,状如蕉蕾,生色身中,系无情摄;二缘虑心,状如野烧,忽生忽灭,系妄想摄;三集起心,状如草子,埋伏识田,系习气摄;四赖耶心,状如良田,细种无厌,系无明摄;五真如心,状同虚空,廓彼法界,系寂照摄。”余所言者,皆最上一乘之第一义也,而于字训,姑且略之,故曰‘释略’。今依诸生之请,而以昔人所训字义附于各章之后。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林子曰:“‘观’与照别,未到彼岸,则不得不观;既到彼岸,则亦照见之而已矣。故‘照见’也者,犹俗所云‘看见’者是也。盖既到彼岸之时,而看见此彼岸中,一无所有,故曰‘时照见五蕴皆空’,一切之现成也。菩萨而曰‘自在’者,以其深处于彼岸实地之中,而为色空之所不到处者,奚有于尘生之色?亦奚有于尘灭之空?无色无空,夫谁得而挂碍之?故曰‘自在菩萨’。自在菩萨者,自性菩萨也。而真如之性,则遍于一切处,释氏谓之无形无相,无背无面,六根四大俱无,只有一相,亦是无相。十方国土,无不现身。若非亲到彼岸者,其孰能知之?‘行深’有二义,皆不可不知也:若以行作去声,而曰行深者,三千威仪,八万细行,而功行则极其大矣;若以行作平声,而曰行深者,应如是住,如是降伏,而修为则极其至矣。‘摩诃般若’者,大智慧而见性也;‘波罗蜜’者,到彼岸而入顿也。故见性也者,以了知此无上正等正觉之佛性,悉备于彼岸实地中,五阴本空,一切之现成也。多,古语所谓有足多之多;时,到彼岸之时;度,度之也,度苦海以登彼岸也。而众生则从生至死,从劫至劫,皆受此一切若厄,不能出离,而彼岸实地,元无苦海,而又奚待于度耶?故照也者,照而无所于照也;空也者,空而无所于空也;度也者,度而无所于度也。若曰照而有所于照,空而有所于空,度而有所于度,即是未到彼岸,有假人为,而谓之一切现成不可也。”林子曰:“彼岸实地,而为色空之所不到处者,乃自在菩萨之所住处也。然处,犹家也。自在菩萨所住之处,即自在菩萨所住之家。曰‘处’曰‘家’,坛经所谓‘门内’‘甚深法界’者是也。若能知此甚深法界,而为自在菩萨之所住处,一超而入,便是到家之人。然而甚深法界,得而入之乎;自在菩萨,得而观之乎?”林子曰:“即心即佛,而真心元在于实地之中者,是真佛深处于彼岸之际也。故不诣实地,而谈真心,不到彼岸,而谈真佛者,岂非所谓门外汉耶?”林子曰:“不登佛位,安能识佛?不知本来,安识无物?”林子曰:“若离实地,便是离心;若离彼岸,便是离佛。”元古云曰:“五蕴即五阴。其曰蕴者,积聚义也;其曰阴者,盖覆义也。”潜溪曰:“五蕴者,色受想行识也。色蕴,四大所成;受蕴,领纳苦乐,又不苦不乐;想蕴,即种种境,奔驰不息;行蕴,诸所心法,多贪境弗止;识蕴,于所缘境,炽然了别。五蕴之中,‘识’以分别居先;因其分别,而领纳在心,谓之‘受’;心既领纳,相续寻思,谓之‘想’;想之不已,遂成造作,谓之‘行’。”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林子曰:“此呼舍利子而警之,而以色空二字对待言之,盖恐其有着于有无二见也。若所云‘五蕴皆空’者,乃色空之所不到处。本无空也,奚有于色?色空俱泯,心经之本旨,一切现成也。而历代注解,皆曰‘色因空显,空为色亡’;又曰‘无空不显色,无色不明空’等语。如此见解,不谓之对待之义耶?故曰色不异空,空不异色,岂曰‘不异’?而又曰‘即是’者,何也?以其不能见性,二者病在一般也。”三祖僧璨曰:“圆同太虚,无欠无余。”此乃本体自然,一切之现成也。若非亲到彼岸者,其孰能知之?又曰:“莫逐有缘,勿住空忍。”若逐有缘,即是迷空以为色;若住空忍,即是泯色以为空。二者盖胥失之,而非一切之现成矣。林子曰:“余尝譬之石焉,火之性,蕴于石之中;而石之中,但惟有火之性已尔。本无火也,奚有于灭?既无火矣,而有色乎哉?既无灭矣,而有空乎哉?而人之性,亦犹是也。然石击之则火生,顷之则火灭,火生则有火之色,火灭则无火之色而空矣。而生而色而灭而空,都在石外。殊不知真性本不在外也,顾乃于尘之色空上做工夫,则亦何异于火之生灭上讨分晓,而谓之能见性而入顿也,可乎哉?坛经曰:‘只在门外,未入门内。’”林子曰:“余尝譬之镜焉,尘来则色,尘去则空,是镜之色空,皆由于外尘之去来如此。然而镜之所以能照之本体者,抑亦其色空之所不到处者乎?”潜溪曰:“凡有形者,皆谓之色;凡无形者,皆谓之空。”舍利子,是诸法空相。林子曰:“此呼舍利子而重警之,而专以‘空’之一字言之,盖惟恐其不知心经之本旨,而有着于法,而有着于相,有所照而空之也。然真性上不容一物,彼岸中一切现成,而无有法,而无有相。而曰法曰相,便是有物,而非彼岸实地中之现成矣。坛经曰:‘常离法相,自由自在。’又曰‘离诸法相,一无所得。’‘是’字,指上文‘空不异色’,‘空即是色’句。”林生问曰:“夫既空矣,安得有相?”林子曰:“岂曰色有色相,而空亦有空相矣。”又问“何谓空相?”林子曰:“余尝指诸空器而问之人曰:‘器中何物也?’答曰:‘吾但见器中之空尔。’夫空可得而见之,不谓之空有空相耶?有相则有见,无相则无见。余于是而知空相之空,是亦色相之色也。着空着色,亦有何异?故曰其为失性均也。”林子曰:“空之一字,最易惑人。然凡夫则易惑于色,而二乘则易惑于空。夫惑于色者,犹可得而言之,而惑于空者,则不可得而言之。而世之注解者,率皆不知佛无有法,空无有相,而执着于上文五蕴皆空句,而曰真空实相,谬之甚也!殊不知无空之空,是谓‘真空’;无相之相,是谓‘实相’。若曰空相,则是空也,亦可得而见之矣。而余之所谓色空不到处之真空,其有空乎?其有相乎?其可得而见乎?若非亲到彼岸者,其孰能知之?大抵心经大旨,皆以彼岸实地中,本无五蕴可空也,而学佛之徒,乃不知彼岸实地之谓何,而谓有法可以空五蕴而空之,终不免入于想像,而谓虚空无有相貌以为空也。岂曰色空俱忘,亦是知见。故曰是诸法空相,以深警之也。”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林子曰:“若前所谓‘五蕴皆空’者,盖彼岸实地中,而为色空之所不到处者,五蕴本空也。夫五蕴本空矣,则安有生?既不有生,则安有灭?垢净增减,亦复如是。故曰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者,一切之现成也。若非亲到彼岸者,其孰能知之?此章应上‘五蕴皆空’句。”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得,以无所得故。林子曰:“此下详言之。以彼岸实地中,一无所有,非特无色,无受想行识焉已也。而彼岸实地,其有眼耳鼻舌身意乎?其有色身香味触法乎?其有无明乎?而无无明尽。其有老死乎?而无老死尽。其可以智而知,以苦以集以灭以道而得之乎?其有挂碍乎?其有恐怖乎?其有颠倒梦想乎?然此亦皆尘之生灭去来尔。而彼岸实地,乃其尘之所不到处,一切之现成也。若非亲到彼岸者,其孰能知之?”林子曰:“形骸中,有眼有耳有鼻有舌有身有意而有六根矣。而彼岸实地,则超出于形骸之外,无眼无耳无鼻无舌无身无意而无六根也。夫既无六根矣,而必于属眼之色而空之以为空者,何欤?若余之所谓彼岸实地者,则自其真去处之无色无空者言之,而非谓外著于六根之眼,空其色而空之也。若外著于六根之眼,空其色而空之,则亦不免入山圜坐,避尘以求静也。殊不知彼岸实地,而为色空之所不到处者,而奚有于尘之可避,又奚有于静之可求耶?若非亲到彼岸者,其孰能知之?”经曰:“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而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得而得之乎?得而无所于得,无所得而得也。故曰以无所得故。若存无所得心,而自以为得者,便是有修有证,有所得而不空矣。而色空之所不到处者,一切现成也。而奚有于修,奚有于证,奚有于得耶?故“故”也者,故也。此无所得故,并下文二依般若波罗蜜多故,无挂碍故,是皆本体之自然,一切之现成也,故曰“故”。故“故”也者,谓我元所自有之故物,本如是也。潜溪曰:“眼耳鼻舌身意谓之六根,犹草木之有根也,亦谓之六入,根则主内而言,入则主外而言。眼见为色尘,耳闻为声尘,鼻嗅为香尘,舌尝为味尘,身染为触尘,意着为法尘。是谓之六尘,谓如沙尘之障蔽也。根尘二者,和合为十二处。处,所也,言各有所在也。从见为眼识,从闻为耳识,从嗅为鼻识,从尝为舌识,从染为身识,从分别为意识,谓之六识。识,谓妄生辨析,昏翳真智也。三者和合为十八界。界者,限也,言各有限域也。‘乃至’者省文,上举眼界,下举无意识界,中间四识,可以例知也。”宗泐曰:“此空十二因缘也。无明者,痴暗也。谓于本性无所明了,非懵然无知,乃违理强觉之谓也。‘无无明,无无明尽’者,菩萨以般若智,观此无明,其性本空,无生灭相,故云‘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也。‘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义与前同,但举其始末,而略其中也。十二因缘,亦曰十二支:一曰无明,亦名烦恼;二曰行,谓造作诸业;三曰识,谓起妄念,初托母胎也;四曰名色,从托胎后,生诸根形也;五曰六入,谓于胎中,而成六根也;六曰触,成胎后,六根对六尘也;七曰受,谓领纳世间好恶等事;八曰爱,谓贪染五欲等事也;九曰取,谓于诸境,生取着心也;十曰有,谓作有漏之因,能招未来之果;十一曰生,谓受未来五蕴之身也;十二曰老死,谓未来身,既老而死。此十二因缘,该三世因果,展转因依,如轮旋转,无有休息。一切众生,迷而不知,良可悲也!”菩提萨埵,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林子曰:“梵语‘菩提’,华言‘觉’;梵语‘萨埵’,华言‘有情’。盖谓‘觉而有情’也。梵语‘涅槃’,华言‘无为’。‘依’者,皈依,南无之义也,古所云‘南无佛,南无法,南无僧’者,是也。而‘涅槃’‘无为’是乃现成之公案也,但皈依之而已矣。故究竟之,亦可入于涅槃。”楞伽经曰:“涅槃乃清净不死不生之地,一切修行者之所依皈。”华严经曰:“有诤说生死,无诤即涅槃。”六祖曰:“涅槃者,圆满清净义。”又曰:“三界九地,各有涅槃妙心。”三世诸佛,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林子曰:“此与上章而并言之,不曰菩提萨埵,皈依般若波罗蜜多,而究竟之可入于涅槃,而三世诸佛,亦皆皈依般若波罗蜜多,而成无上正等正觉矣。而无上正等正觉,是亦现成之公案也。若非亲到彼岸者,其孰能知之?然菩提萨埵而曰‘依’者,有法而无为也;三世诸佛而曰‘依’者,无法而无为也。至于究竟涅槃,其归一也。”唐僧宗密曰:“佛者,梵云‘婆伽婆’,唐言‘佛’。佛者觉也。自觉觉他,觉完满故,一切有情,咸具此道,悟者即名佛,迷者曰众生。宋王日休曰:“梵语‘阿’,此云‘无’;梵语‘耨多罗’,此云‘上’;梵语‘三’,此云‘正’;梵语‘藐’,此云‘等’;梵语‘菩提’,此云‘觉’;而曰‘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者,乃‘无上正等正觉’,谓真性也。真性即佛,故略言之,则谓之觉,详言之则谓之无上正等正觉。以真性无得而上之,故云‘无上’;上自诸佛,下至蠢动,性相平等,故云‘正等’;其觉圆明普照,无偏无亏,故云‘正觉’。”潜溪曰:“‘三世’谓过去庄严劫,见在贤劫,未来星宿劫也。梵语‘佛’,此云‘觉。觉者,迷之对,以佛之觉,见众生之迷也。”故知般若波罗蜜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无上咒,是无等等咒,能除一切苦,真实不虚。林子曰:“彼岸中,一切现成。若未到彼岸,夫谁得而知之?既不得知,必生惊疑;既生惊疑,必不信受;既不信受,必不皈依。而曰‘真实不虚’者,此乃老婆心切,盖欲以释其惊疑之心,而信受之,而皈依之也。”潜溪曰:“言‘故知’者,结前起后也。‘咒’者,佛说密语,即第一义也;‘神’者,精妙不测之称;‘明’者,鉴照不昧之谓;‘无上’,无可加过也;‘无等等’,独绝无伦也。既言‘大’,则已极矣;又重言‘无上无等等’者,所以深著般若,溥博无际也。溥博无际,惟‘真空’足以当之。”故说般若波罗蜜多咒,即说咒曰:“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诃。”林子曰:“‘谛’者,‘苦集灭道’之四谛也。曰‘揭谛’者,揭此四谛也;而又曰‘揭谛’者,揭此四谛之揭而揭之,揭之而复揭之,故能到彼岸。而清净,而涅槃,而无上正等正觉矣。”唐大颠云:“‘菩提’是初,‘萨婆诃’是末。”宋何无垢曰:“若是有志底人,一刀两段,更无退转,忽然悟道,达本性空,即得菩提;超出三界,了无所了,得无所得,荡然清净,则到极乐之所,受用无尽,故曰‘萨婆诃’。”宋僧道川曰:“山花笑,野鸟歌,此时如得意,随处萨婆诃。”又曰:“算尽目前无一法,方能随处萨婆诃。” 自书心经释略卷后林子曰:“释氏极则之教,古今现成之一大公案也。无言无隐,故释迦住世四十有九年矣,未尝说一字。而最上一乘,岂其有关于言语文字哉?夫既不关于言语文字矣,则心经之作,已失之支,而又释之者乎?慨自六祖而下,佛教微矣。而世之学佛者,孰不曰我已得正受,南能之宗也。自悟自解,自性自度。然究其归,则与比秀之拂拭尘埃者等尔。而所谓本来无物,而为色空所不到处者,则鲜有闻之矣。故曰七祖如今未有人,然非惟六祖而下为然也。而灵山会上,五千且退席矣,夫有佛出世,犹难与言如此,况后世乎?坛经曰:不宜速说,佛法难起。余委不知佛法,而亦强为之说焉,既概而论之,复略而释之,余岂不知心经微旨 ,不可得而说,不可得而论,不可得而释之者哉?而必欲说之,而必欲论之,而必欲释之者,余敢曰能明佛法之第一义,心经之微旨耶?而二乘之著空,则庶乎可以遮其非而最上一乘,或有所闻而知,自悟而兴起之矣。                     三教主人龙江兆恩 二经释论小跋林子既释释之心经,道之常清静矣,或有摭拾经文以问林子曰:“此何经也?”林子曰:“不知也。”或有摘取奇字以问林子曰:“果何义也?”林子曰:“不知也。”夫微密妙义,虽曰非关文字矣,然将何以释之?林子曰:“其真经乎?”又问何以谓之真经?林子曰:“真经也者,经之所从出也,故不知真经不可与谭经。若孔老释迦之所以立言以教天下万世者,此真经也。夫天下万世,孰无孔老释迦之真经哉?如有能明吾心孔老释迦之真经,以释孔老释迦之经,岂其不得孔老释迦之经之真实义耶?然余之记性,以故不能多识前言,而一念惓惓,又恐见闻之知,有以障吾明觉之本体也。而余之所以释释之心经,与道之常清静经者,亦惟有此本体之真经尔。然而二经之字训,不可不知也。故必先取二经之旧注而观之,以考字训。既考字训矣,乃始以我之真经可以质之释迦老子而无疑者,而论著之以示诸生。既示诸生矣,复令诸生旁求他经,而与余之论著相契合者,各为采录,以备印证,此余强释二经之大都也。是虽不能不假于文字,而亦不专在于文字间也,读者当自知也。若儒经余则有四书标摘正义矣,余每欲分章而句释之,以共成一集,而未能也。                                    时万历壬午冬十一月榖旦   子谷子龙江兆恩 心经释略概论总序或问释氏之教,都无有法,若未离法,便不是佛。是耶非耶?林子喟然叹曰:“此余心经释略概论之所由作也。而子曾见余之释略概论乎未也?然佛之地步甚高,而必至于虚空本体,本体虚空,无有一法,乃可名佛。而曰若未离法,便不是佛,岂不然哉?然必由积久而后能致,如释迦所谓吾一劫至于千万劫,而吾精进之心,未尝少退。子岂不闻之乎?而曰释迦之教,都无法者,余亦未敢以为然。故始于有法者,筏喻以渡河也;终于无法者,舍筏而登岸也。他如金刚经所云‘应如是住,如是降伏其心。’夫曰‘住’曰‘降伏’,谓非有法而何?纵是圣贤,亦且有无为法矣,况其下乎?至于楞严经所载二十五圣圆通,圆觉经之二十一渐教,三顿教,一圆教,天台止观之十八观,是皆释氏之法,万古不易之常经也。”然则心经亦有法欤?林子曰:“然。若首下一‘观’字,岂非十八观之义乎?其曰菩提萨埵,依般若波罗蜜多故,是乃圣贤之无为法也。然咒,亦法也,揭之揭之,又复揭之,不为之渐教而何?岂曰二十五圣,即三世诸佛,抑亦不能外法以成佛矣。”         龙江兆恩。 79. 心经概论心经曰:“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朱生曰:“何谓也?”林子曰:“尔能知色空之不到处,则此四句当自明矣。”又问色空之不到处。林子曰:“色空之不到处,尔之真心,尔之实地也。”“夫既曰‘色空不到处’,而又曰‘真心实地’者,岂色空所不到处,尚有真心之实地耶?”林子曰:“色,色也。夫既得而色之,则亦可得而空之;空,空也。夫既得而空之,则亦可得而色之。此乃尘生尘灭,对待之义,殆非尔之真心实地也。而尔之真心实地,本无色也,夫谁得而空之?本无空也,夫谁得而色之?而色空之经,余尝仿其辞而袭之曰:‘生不异灭,灭不异生;生即是灭,灭即是生。’而尔之真心实地,岂得而色之乎?无色则无灭。又岂得而空之乎?无空则无生。色空都空,生灭都灭,此乃色空生灭之不到处也。佛书曰:‘生灭灭已,寂灭为乐。’余又尝仿其辞而袭之曰:‘色空空已,真空为乐。’由是观之,色空之空,尘生尘灭之灭也。”然则何以谓之真空也?林子曰:“‘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此其所以为‘空中’,而本‘无色’,本‘无受想行识’,一切现成,而又奚待于空而空之耶?故‘真心’也者,我所本有之真性,自在之菩萨也。‘实地’也者,我无所有之境界,不动之道场也。余于是而知‘真心实地’,不二之门也;‘真心实地’,三昧之地也;‘真心实地’,无生之处也;‘真心实地’,三世诸佛之母也。无取无舍,无依无倚。金刚经曰:‘若取法相,即着我人众生寿者;若取非法相,即着我人众生寿者。’昔有释之者曰:‘法相属有,非法相属无。’其所谓有者,岂非色与?其所谓无者,岂非空与?有色有空,便是有取有舍;有取有舍,便是有依有倚。而真心实地,而为色空之不到处者,其有法相乎?其无法相乎?其有我人众生寿者乎?其有取有舍有依有倚乎?然真心实地,不可以言而显,而孔子则罕言之矣;不可以闻而知,而子贡之不得闻之矣;不可以才而得,而颜子则欲从而末由矣。昔者唐之大通和尚以不明乎极则之教,而示人见性成佛,则曰‘汝之本性,犹如虚空。’而六祖谓之‘犹存知见’。而真心实地,其属于知见乎?其不属于知见乎?余尝以此‘知见’二字而观之,则知大通之知见,乃是色空之空,而为尘生尘灭色空对待之虚空也;而非空中之空,而为不生不灭色空所不到处之虚空也。金刚经曰:‘不取于相,如如不动。色有色相,空有空相。’而如如不动,我之真心实地,一切之现成也。真心实地,岂落于色空尘生尘灭之二相耶?知此把柄,到此地位,则亦着衣吃饭已尔,更有何事?而亲到彼岸者,当自知之。”洪生问“多”字之义。林子曰:“余所谓色空所不到处,而为彼岸之实地者,具大智慧,我之真心也。而我之真心,则遍满于彼岸实地中,而有如是其大者,一切之现成也。故彼岸实地,无有边畔,亦无方圆大小,亦无青黄赤白,亦无上下长短,亦无嗔无喜,无是无非,无善无恶,无有头尾,都在我彼岸实地中矣。而彼岸实地之分量,本如是之可多者,一切现成也。若胎生,若卵生,若湿生,若化生,若有色,若无色,若有想,若无想,若非有想,非无想,都在我彼岸实地中矣。而彼岸实地之分量,本如是之可多者,一切现成也。山河大地,从什么处来,而东方之虚空,岂其可得而思量之乎?南西北方四维上下之虚空,岂其可得而思量之乎?而彼岸实地,则尽东西南北四维上下无尽之虚空,而虚空之矣。而无尽之虚空,抑岂其可得而思量之乎?仰望不见天,低头不见地,故曰尽十方世界,是个法王身;尽十方世界,是个解脱门;尽十方世界,是如来一卷经。由是观之,则尽十方世界,岂不在我之彼岸实地中耶?而彼岸实地中,其有我相乎?其有人相乎?其有众生相乎?其有寿者相乎?而彼岸实地中,本无我人众生寿者,一切现成也。故皈依佛者,皈依此彼岸实地中而觉也;皈依法者,皈依此彼岸实地中而正也;皈依僧者,皈依此彼岸实地中而净也。若舍实地,而求真心,若离彼岸,而观自在菩萨,失之远矣!然所谓真心者,自性也。而真心之实地者,心地也。故曰心地无非自性戒,心地无痴自性慧,心地无乱自性定。真心实地,一切现成。三世诸佛,皆由此中出也;无上正等正觉,皆由此中出也。夫彼岸实地中之妙义,而无上甚深如此,而亲到彼岸者,当自知之。”陈生问曰:“若所云五蕴皆空者,岂曰色空之空乎?抑其空中之空也?”林子曰:“此所谓空,乃空中之空,而无有法,而无有相,无所待于空而空之,一切现成,本体之自然也。又恐其未明乎照无所照之旨,以法空之,而落于空相也。故下文又两呼舍利子,而警之以色不异空等语,又曰是诸法空相,岂不以色相,相耶?空相,相耶?夫色相固非空矣,而以诸法之空以空之,则亦不离乎法,不离乎相,有所待于空而空之,岂曰现成公案,本体之自然乎?”坛经曰:“善知识,莫闻吾说空,便即着空。第一莫着空,若空心静坐,即着无记空。”又曰:“又有迷人,空心静坐,百无所思,自称为大,此一等人,不可与语,为邪见故。此所谓空,乃是空相之空,岂曰空中之空?”道教大通经三章,其一真空章曰:“先天而生,生而无形;后天而存,存而无体。”然而无体,未尝存也,故曰“不可思议”。夫曰无形,而有生乎哉?夫曰无体,而有存乎哉?生于无生,无所生而生也;存于无存,无所存而存也;形于无形,无所形而形也;体于无体,无所体而体也。知此,则知真空之妙义,其殆不可以拟议而致思乎?其二玄理章曰:“如空无相,湛然圆满。”其三玄妙章曰:“如如自然,广无边际。”由此观之,其曰空相,则非空中之真空也明矣。有相斯有见,有见斯有着,岂不落于边际,而曰“湛然圆满”,如如之自然哉?故欲识真空,无空可识;既无可识,安识是空?是空非空,非空是空,若言是空,若言非空,皆有空相,不名真空。真空无空,无空真空。然道教亦有之曰:“无空有空”,又曰:“不空中空”,又曰:“空无定空”,又曰:“知空不空”,又曰:“识无空法”,又曰:“不着空见”。是皆空中之真空,真空之妙义也。苏生问曰:“何以谓之空中?”林子曰:“汝独不闻中庸所谓喜怒哀乐未发之中乎?未发之中者,空中也。现成公案,不色不空之谓也。惟其不色不空,故其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而为实地之本体者,未发之中也。”中庸曰:“夫焉有所倚?”岂惟空无其色,而不倚于尘生之色哉?而亦且空无其空,而不倚于尘灭之空也。若曰我空也,而稍倚于空焉,便是有所着于尘灭之空,而非空矣。林子曰:“喜怒哀乐未发之中者,余之所谓色空所不到处,我之本体,我之太虚也。我而致其中焉,以复还我之本体,我之太虚也。我之本体,既太虚而中矣,则和自生;和既生矣,而天地其有不位乎?万物其有不育乎?而位而育,皆由此出,一切现成,岂其有所于倚而为之者乎?”林生问曰:“未发之中,岂非诗之所谓‘无声无臭’耶?”林子曰:“然。”“然而色空不到处之空,固曰无声无臭而无尘矣,而色空对待之空,夫岂其有声有臭而有尘耶?”林子曰:“色空之空,虽曰无声无臭之尘矣;然而扬其声于色空之空焉,则色空之空,抑亦可得以声而尘之矣?置其臭于色空之空焉,则色空之空,抑亦可得以臭而尘之矣?若夫色空之所不到处,其可得而声之乎?其可得而臭之乎?其可得而尘之乎?是乃声臭之尘之所不到处,一切之现成也。而亲到彼岸者,当自知之。”中庸曰“肫肫其仁,渊渊其渊,浩浩其天”,皆我真心之实地,一切之现成也。而天下之大经,于此而经纶之矣;天下之大本,于此而立之矣;天地之化育,于此而知之矣;凡有血气,于此而尊之亲之矣;而我之性,而人之性,而物之性,而天地之性,于此而尽之参之赞之矣。此其天地之所以为大,而文王之所以为文乎。而亲到彼岸者,当自知之。郑生曰:“何者谓之真心?何者谓之实地?”林子曰:“未发之中者,真心之实地也;而发而中节,不谓之实地之真心乎?寂然不动者,真心之实地也;而感而遂通,不谓之实地之真心乎?”林子曰:“真心之实地,一河图也,本无声臭之可言;实地之真心,一洛书也,即有端倪之可见。”林子曰:“色可反而空者,尘而空也;空可反而色者,尘而色也。譬之器本空也,实之则色矣;实之,色也,而去其实焉,则又空矣。此空之所以有去有来者,尘生尘灭之谓,而非本来之无物矣。”林子曰:“知色之空而以为空者,固未可以为空矣;而知空之空而以为空者,则亦未可以为空也。知空之空而以为空者,固未可以为空矣;而知色空之不到处而以为空者,则亦未可以为空也。”林生问曰:“夫知色空之不到处而以为空者,岂其未可以为空欤?”林子曰:“以其犹有知之者在焉,而况曰自以为空乎?”林子曰:“夫色空之所不到,而曰处者,其有处乎?其无处乎?其在于吾身之内乎?其在于吾身之外乎?其在天地之内乎?其在天地之外乎?其可得而古之,可得而今之乎?其不可得而古之,不可得而今之乎?要而言之,何处而非我之实地乎?何处而非非我之实地乎?何处而非我之真心乎,何处而非非我之真心乎?而亲到彼岸者,当自知之。”林子曰:“色空之所不到处者,其有自在菩萨乎?其得而观之乎?无自在菩萨,无无自在菩萨;无观,无无观。其有彼岸乎?其得而到之乎?无彼岸,无无彼岸;无到,无无到。”林子曰:“心经一书,皆所以接最上一乘者。故观也者,观之也。观虽有法,而无所为也。盖有为则有相,有相则有着,有相有着,便不自在。而谓之‘观自在菩萨’可乎?”“四祖道信,年始十四,来礼三祖僧璨曰:‘愿和尚慈悲,乞与解脱。’三祖曰:‘谁缚汝?’曰:‘无人缚。’三祖曰:‘何更求解脱?’岂非所谓自在菩萨,一切之现成耶?而亲到彼岸者,当自知之。”林子曰:“释氏极则之教,既曰性门,又曰空门者何也?盖性本空者,真空也。故人法,尘也。而空其尘焉,空之者,亦尘也。知见,尘也。而空其尘焉,空之者,亦尘也。起心之谓妄。妄,尘也。心而空之,亦是妄心之尘。意之所向之谓欲。欲,尘也。意而空之,亦是所向之尘。岂曰极则之教,而为性门之真空也哉?”经曰:“是诸法空相。”林子曰:“色,尘也,固非空也。而以空之法,空其色而空之,乃是诸法之空相,尘也,而非空也。受,尘也,固非空也。而以空之法,空其受而空之,乃是诸法之空相,尘也,而非空也。而想而行而识,亦复如是。”佛书曰:“于诸物中,不起无相。”若认诸色灭之空以为空者,即起无相;既起无相,便是有相。故起有相心者,尘也;起无相心者,亦尘也。三昧经曰:“心无心相,不取虚空,不依诸地,不住智慧,是般若波罗蜜。”若也未知心本无相,而取虚空相以空之,岂可谓之大智慧能到彼岸也哉?释氏亦有言曰:“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谓真性也。”又曰:“蠢动含灵皆同一性。”而一切万物,无不是他露其色相,岂非实地之无所不遍,真心之无所不该,一切之现成耶?而亲到彼岸者,当自知之。黄生曰:“真心之实地,其有定在乎?其无定在乎?”林子曰:“是恶得而定在之?是恶不得而定在之?何处不是太虚,何处不是我之实地?何处不是我之实地,何处不是我之真心?真心一举,俱大总持,不谓之纲之提其纲也,而其目有不张乎?故我之实地,譬之纲也,可以包罗天地万物之大而无外矣;我之真心,譬纲之纲也,可以总持天地万物之大而不违矣。然则真心实地岂其若是其大与?中庸曰:‘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而真心实地,则固若是其大,一切之现成也。而亲到彼岸者,当自知之。”黄生曰:“夫大总持之旨,则吾既得闻命矣。敢问何以谓之具也?”林子曰:“具也者,具之也,而其具固在我矣。然而其有所于具乎?其无所于具乎?其有所具而无不具乎,其无所具而无不具乎?其具于真心实地,而大总持之乎?其不具于真心实地,而大总持之乎?然则真心实地,岂其若是其神与?中庸曰:‘如此者,不见而章,不动而变,无为而成’,则亦若是其神,一切之现成也。而亲到彼岸者,当自知之。”易曰:“变动不居,周流六虚。”夫曰六虚者,非余之所谓实地乎?然而六虚,则非实地也明矣,而谓之实地者,何也?以无实地,乃是实地;以有实地,即非实地。岂不以有形有相,即有坏时耶?既有坏时,何名实地?道书曰:“虚空粉碎,方露全身。”夫虚空者,虚空而已矣。而曰粉碎虚空者,虚空得而粉碎之乎?而其所以粉碎虚空者,盖不以色空之空以为空也。曾生曰:“色空之空,空矣。而色空所不到处之空,不亦空乎?”林子曰:“夫色空之空则有其空矣,而色空所不到处之空,则无其空矣。无空而无不空,故曰‘有无俱不立。’无有有,又安有色?无有无,又安有空?”释教有曰:“当用大智慧,打破五蕴烦恼尘劳。”又曰:“打破虚空只一拳。”夫既具大智慧而到彼岸矣,岂其有着于虚空邪见哉?即此不着虚空邪见,便谓之“打破虚空”;虚空且打破矣,而况于五蕴烦恼尘劳者乎?盖言彼岸实地中,本无虚空,本无五蕴烦恼尘劳,今既到彼岸矣,而昔日之所谓五蕴烦恼尘劳,与夫虚空邪见,果安在耶?故曰“打破”。丘生问“打破”之义。林子曰:“‘打破’之义,盖谓‘无’也。如以其辞而已矣,则所谓五蕴烦恼尘劳,得而打破之乎?然五蕴烦恼尘劳,犹可得而言之,而所谓虚空得而打破之乎?而曰‘打破五蕴烦恼尘劳虚空邪见’者,盖以复吾之本无也。而亲到彼岸者,当自知之。”道川曰:“色声不碍处,亲到法王城。”夫曰“亲到法王城”者,不谓之到彼岸乎?然彼岸中,本无眼耳;既无眼耳,安有色声?释氏曰:“罪福无主。”而彼岸实地,乃其罪福之所不到处也。圆觉经曰:“有大陀罗尼门,名为圆觉,流出一切真如涅槃。”其曰“大陀罗尼门”者,非余之所谓“实地”者乎?其曰“真如涅槃”者,非余之所谓“真心”者乎?林子曰:“余尝闻楞严之遗旨矣。有色则有见,色灭则无见;有声则有闻,声销则无闻。若将以色灭无见以为空矣,则亦何异于声销无闻以为空也?然色与声皆尘也。尘而生也,则为声为色;尘而灭也,则为空。而彼岸实地中,何有于见?何有于闻?而惟有见闻之实性者在尔。若也不知见闻之有实性,而曰我能不为色声之尘之所转也,是乃蔽目以避色,塞耳以逃声,而佛之法似不知此矣。”潘生问曰:“夫曰真心实地,无生之处也。而又曰‘三世诸佛之母’者,何也?”林子曰:“夫‘母’以生生为义,而‘生’以不生为大也。古人有言曰‘诸法无生。’夫诸法既无生矣,则亦将何以为三世诸佛之母乎?然真心实地,诸法咸备,其三世诸佛之所由以生乎?而其所以生者,其生于真心实地,有所生而生乎,不可得而知也。其生于真心实地,无所生而生乎,不可得而知也。盖真有不可说,不可说,说亦不得矣。故不有拈花微笑之迦叶,倚位而立之慧可,岂能默契于其所难言,而真入不二之法门者哉?”林子曰:“色其不属于有乎?空其不属于无乎?故指诸有色而说之曰,此色也。色其不可得而说乎?指诸无色而说之曰,此空也。空其不可得而说乎?而甚深法界,而为色空之所不到处者,其有色乎?其得而色之乎?其有空乎?其得而空之乎?惟其不得而色空之也,故其不得而有无之也。无色无空,无有无无,此其所以说亦不得矣。到此甚深法界,不有以深明乎无生之微,生于不生之妙。其孰能知之?其孰能知之?”翁生曰:“先生每曰色空不到处,非所谓不二法门耶?敢问何以谓之真入不二法门?”林子曰:“昔者维摩会上,文殊曰:‘我于一切法,无言无说,无示无识,离诸问答,是为菩萨入不二法门。’于是文殊又问维摩,维摩默然。文殊赞曰:‘乃至无有言语文字,是菩萨真入不二法门。’”翁生愕然异之。林子曰:“不足异也。然非惟释氏为然也,至于孔门则亦有之。故授者不在于言,而不知所以授之也;而受者不以为隐,而不知所以受之也。若以维摩之默然以为异矣,则孔子之无言无隐,亦不足异乎?”“然而真心实地,不可得而言乎?”林子曰:“若或可得而言之,则亦可得而隐之。岂曰人人俱足,一切现成耶?”余生问曰:“先生每曰真心之实地者,非所谓‘如来地’与?”林子曰:“然。”“然而一超而直入于‘如来地’者,非所谓顿教与?”林子曰:“然。”曰:“何以能入顿也?”林子曰:“其先之以见性乎?昔者六祖既悟本性矣,而五祖便传之以顿教者,此也。”又问“先生尝曰‘见性性见,知性性知。’微乎其微,愿先生明以告我也。”林子曰:“夫既曰不可得而见矣,不可得而知矣,而不见不知,其可得而言乎?余将何以语汝也?然不见之中,则自有真见而不昧者在焉;不知之中,则自有真知而不昧者在焉。故曰‘性由自悟’。余将何以语汝也?”坛经曰:“念念若行,是名真性。悟此法者,是般若法;修此行者,是般若行。”又曰:“用自真如性,以智慧观照于一切法。不取不舍,即是见性成佛道。”又曰:“但于自心,常起正见;烦恼尘劳,常不能染,即是见性。”又曰:“故知万法尽在自心,何不从自心中,顿见真如本性?”又曰:“若不自悟,须觅大善知识,解最上乘法者,直示正路。”其曰行,曰修,曰法,曰智慧观照,曰常起正见,皆所以教人以见性成佛也。若非有大善知识,解最上乘法者,其谁能示人以正路,见性而成佛耶?坛经曰:“此事须从自性中起,于一切时,念念自净其心,自修其行,见自己法身,见自心佛,自度自戒始得。”夫曰“自性”者,乃余所云“真心实地,色空所不到处也”其有垢乎?其有净乎?而曰“自净其心”者,心其有垢而可净乎?心既无垢之可净矣,其有待于修于行于度于戒者乎?大凡言“自”者,皆“自性”义也,乃所谓自性戒自性定自性慧者是也。故曰“须从自性中起”,最上一乘之宗旨也。六祖又曰:“佛向性中作,莫身身外求。”又曰:“只此不污染,诸佛之所护念。”故曰“见性”,而不从“自性”中起者,其能见自己法身,自己佛者乎?黄生问曰:“何以谓之‘自’者,‘自性’义也?”林子曰:“自性自净,自性自修,自性自行,自性自度,自性自戒。然性本净也,无待于净;而世人必欲净之者,岂不谓之污染不得,而反生净妄耶?而修而行,而度而戒,亦皆从自性中起尔,若必求之身外则惑矣。”二祖慧可,来礼初祖达磨曰:“我心未宁,乞师与安。”初祖曰:“将心来与汝安。”二祖求心了不可得。初祖曰:“我与汝安心竟。”林子曰:“心本无心,岂有未宁?而曰‘与汝安心竟’者,乃所以复其无心之本体矣。然而六祖随方解缚之旨,则又不可不知也。”初祖达磨居少林寺九年,为二祖慧可说法,祗教外息诸缘,内心无喘;心如墙壁,可以入道。慧可种种说心性,曾未契理。初祖只遮其非,不为说无念心体。慧可忽曰:“我已息诸缘。”初祖曰“莫成断灭去否?”慧可曰:“不成断灭。”初祖曰:“此是诸佛所传心体,更无疑也。”其曰“无念心体”者,非余之所谓色空所不到处,一切现成乎?然息也者,息也,息而无所于息也。若息而有所于息焉,岂不起心是妄,而成断灭去耶?而曰“心如墙壁”者,正所以外息诸缘,无所于息而息也。故曰“可以入道”。三祖僧璨曰:“欲取一乘,勿恶六尘;六尘不恶,还同正觉。”然彼岸实地中,本无六尘。而曰“恶六尘”者,则是心也,岂不与外之六尘相为敌哉?便属对治。四祖道信曰:“境缘无好丑,好丑起于心。”盖心本自在,若必起心以对六尘,不谓之失其自在之本体耶?又曰:“触目遇缘,总是佛之妙用。”而曰“触目遇缘”者,缘固不在我也。随心自在,妙用现前。六祖惠能曰:“佛法在世间,不离世间觉;离世觅菩提,恰似求兔角。”若恶六尘,便生厌世;厌世离世,不名智慧,岂能见性入顿,而曰无上正等正觉也哉?三祖僧璨曰:“遣有没有,从空背空。”其曰“从空”之“空”者,非所谓“空相之空”乎?其曰“背空”之“空”者,非所谓“空中之空”乎?又曰:“归根得旨,随照失宗,须臾返照,胜却前空。”夫曰“根”曰“宗”,我之本来,空中之空也。而曰“返照”者,返照此空中之空也。既知返照此空中之空矣,岂不胜前之空,而有空相者乎?而空门者流,其可不知所以返照以入门,而妄为从空以背空耶?何生问曰:“三祖‘返照’之‘照’,与心经‘照见’之‘照’,有不同与?”林子曰:“‘返照’之‘照’,‘观自在’之‘观’也。故‘照见’也者,以既到彼岸,而照见此彼岸中,五蕴皆空也;而‘返照’也者,以未到彼岸,而反观内照,欲以见性也。”坛经曰:“离迷离觉,常生般若;除真除妄,即见佛性。”余于是而知离迷而觉,觉即是迷;除妄而真,真即是妄。故觉迷不二,真妄平等。此又欲见性者之所当知也。昔者世尊因有外道问,不问有言,不问无言。世尊良久。外道赞叹曰:“世尊,大慈大悲,开我迷云,令我得入。”乃作礼而去。世尊谓之“良马见鞭影而行”。其曰“世尊良久”者,非六祖所谓“不思善,不思恶,本来之面目”耶?而余所谓“色空之不到处”者,此也。故知此者,谓之“门内”,迷此者,谓之“外道”。林子曰:“余之所谓‘实地’者,乃释氏之所谓明心之心,心是地也;余之所谓‘真心’者,乃释氏之所谓见性之性,性是王也。如或不能明心之地,而又安能见性之王耶?然心性一也,而真心之所在处,即名之为心。故曰‘心是地也。’孔子曰:‘中心安仁。’而心亦以地言之。其曰‘中心’者,犹言所谓中央者地也。余尝考二氏之典,而附之鄙见。故以其心性而对言之,心之未萌之谓性,性之既萌之谓心。若专以其性言之,有天命之性,有气质之性。又专以其心言之,有五行之心,有中心之心。”阮生问曰:“先生尝言‘心与天地孰大?曰:心大。’而载之心性教言,此又何心也?”林子曰:“此乃所谓‘无方无体之真心’者。真心是性,真性是心,而遍满于虚空界,无乎其不包矣。然而虚空其有界乎?其无界乎?其可得而界之乎?其不可得而界之乎?而亲到彼岸者,当自知之。故见性者,见此而已矣;入顿者,入此而已矣。” 自书心经概论卷后夫曰“概论”也者,盖以心经之第一义,不可得而名言之者,概而论之尔。余初作概论,以示性门之善知识者则甚喜,乃请余分章释之。余尝以六祖而下,佛法不明,而于所谓最上一乘,而为现成之一大公案者,鲜有知之。以故苦空顽空,避尘枯坐,而以断灭为寂灭者,比比皆是也。遂使释迦之至教,不明于天下万世,而每为儒流之所非者,余窃悲之。故复撰心经释略,与此概论,别作二帙。余今老矣,精力亦有所不逮,而二书中,岂曰复语,且失伦次。不惟不暇校,抑亦不能校。                              三教主人龙江兆恩 附心经释论就正小柬兆恩拜告诸善知识者,兆恩尝以六祖而上,佛法明;六祖而下,佛法不明。法既不明,而其谭佛之最以为得者,相传密诀,只有空之一字。当下即能成佛,何其易也,似贤于释迦远矣。甚而儒门之士,亦有阴袭其言,互相告语,以为孔子之道,亦是如此。始之以乱释迦之教,终之以坏孔子之学,此道之所以不明于天下万世也。噫,兆恩不自揣分,澷著心经释略概论二帙,每窃以为释迦复起,必从吾言。幸今佛法再兴,而十室之邑,必有善知识者,若能不以兆恩为愚,惠然远临,尽言相正自当有以教我也。 80. 常清静经释略并小引   门人卢文辉订正 常清静经释略自序余读常清静经,而知老氏之清静,皆出于真常之性矣。世人不识真常之常,而以俗之所云常常如此之谓常者常也,不亦惑乎?或问真常之性。林子曰:“释氏所谓不二之地,中庸所谓未发之中者,真常也。故未发之中,本无声臭,不二之地,本不生灭,真常之性,本自清静。夫曰本自清静矣,而其所以先天而先地者,固有不在我乎?故曰天地悉皆归。余尝载考常清静经之旨,而知学道之士,则有一大工夫,一大效验。而其所谓一大工夫者,非曰三者既悟,惟见于空焉已也。而必至于无而无之,无无而无之,不谓之已精而复致其纯,以还我真常之本体耶?其所谓一大效验者,非曰寂无所寂,常应常静焉已也。而必至于既入真道,实无所得,不谓之已至而复臻其极,以尽我真常之妙用耶?夫既以常而应,以常而静,以常而清静矣,岂其不能入于真道,而又曰渐入真道者,吾甚惑焉。”愿夫子有以发我之矇也。林子曰:“真道也者,大道也。无名而生育天地,无情而运行日月,无形而长养万物,道固有若是其大也。而人之弘道也,则亦能若是其大矣。余最爱论语书一弘字,弘也者,弘之也,以充满斯道之分量而弘之也。岂非浊而清之,而天地其与我而俱清;动而静之,而天地其与我而俱静者乎?然此乃有意于清,有意于弘者为之也。虽曰大矣,而非其至也。必也其不知有清,不知有浊,而忘其所谓清,所谓浊;不知有静,不知有动,而忘其所谓静,所谓动者乎?无所于弘,而无不弘。无体无方,优优洋洋,孰其真,莫测其常。三皇得之,而为天下皇;五帝得之,而为天下帝;周公得之,乐作而礼制;仲尼得之,以垂宪万世。此圣人之神圣,所以能参天而贰地。道德经曰:道可道,非常道。此所谓常,是亦真常之常也。而世之释老子者,说鲜知之。然而真常之道,其可得而道乎?其可得而得乎?余窃谓老子犹龙,乃孔子之所从而问礼者,岂其有所于得,而能道其不可道之常道耶?余亦何知,漫以偶有所闻,而寄之陈词,以与同志者共之尔。龙江兆恩 常清静经释略并小引时有儒生胡姓者,因览常清静经,远造林子而问曰:“道能生育天地,道能运行日月,道能长养万物,道其有若是其大与?”林子曰:“子儒者也,岂不知儒者之书哉?故语道之大,而天下莫载;语道之小,而天下莫破。弥高弥坚,在前在后,而又况曰:‘变动不居,周流六虚’者乎?然道即中也,而圣人能致中矣,天地且自我而位,万物且自我而育,凡有血气,且自我而尊而亲,而常清静经之旨,子又何疑焉?作常清静经释略。三教主人龙江兆恩 常清静经日用经曰:“灵台无物谓之清,一念不起谓之静,此清静之义也。”余每尝于应事上观之,而知所以常应常静,常应常静,然后方可谓之常清静矣。故曰“日应万事,心常寂然”。老君曰:“大道无形,生育天地。”林子曰:“无形生形,而天地乃形之最大者。夫天地且赖大道以生,而况人乎?而况物乎?夫大道生育天地,而天地亦以大道而生育万物;岂曰天地,而人之所以生育乎人,物之所以生育乎物者,是亦皆大道之所为也。”大道无情,运行日月。林子曰:“大道固无情矣,日月岂有情耶?而东而西,以分昼夜;而南而北,以定寒暑。似为无情而有情也。”大道无名,长养万物。林子曰:“物之大者,莫如天地。而日月星辰,而山川河岳,而飞走动植,洪纤高下,而无非物也。夫物之初岂有名耶?无其名,则无以别其物,物而名之,是亦圣人也。”吾不知其名,强名曰道。林子曰:“天地未始有名也,而圣人则始名之曰天地;日月未始有名也,而圣人则始名之曰日月;物未始名之也,而圣人始名之曰物。诸凡高者下者,大者小者,盈于天地间,则有万其族,而圣人莫不有以名之。至于虚空,虚空矣,而亦有虚空之可见也,可见则可名。若夫大道也,既无形象之可观,亦无虚空之可见,是恶得而名之,而圣人则强名之曰道,是乃圣人之不得已也。”夫道者,有清有浊,有动有静。天清地浊,天动地静;男清女浊,男动女静。林子曰:“夫道不可得而名矣,浑浑混混,无极而已。未始有太极,而况于阴阳乎?太极既立,阴阳斯分,易之所谓一阴一阳之谓道也。既有太极阴阳,则有天地男女;既有天地男女,则有清浊动静。故道在天地,天地不知;道在男女,男女不知。若以而清而静,而谓之道矣,而浊者动者,不可谓之道乎?则是道也,亦有所不遍之处也,必不然矣。此道之所以为大,而圣人以天地万物为一体也。”降本流末,而生万物。周子曰:“无极而太极,太极而阴阳,阴阳而五行,五行变化,而生万物。故曰‘降本流末’。”清者浊之源,动者静之基。林子曰:“夫阴阳清浊之分,孰不知之?而曰动为静之基也,是虽深于道者,犹且疑之。抑岂知天以动而生,地以静而养,男以动而生,女以静而养,此其基字之义也。”人能常清静,天地悉皆归。林子曰:“此所谓清,此所谓静,非天之清,而天之清,乃气之浮于上而清也;非地之静,而地之静,乃形之凝于下而静也。而此所谓清,此所谓静者,先天地而清,先天地而静。不属于天,而未始有气而有清也,无气而气,而天之气不能外焉;不属于地,而未始有形而静也,无形而形,而地之形不能外焉。其所谓‘虚空本体,而能生育天地’者以此与?”或问天地一也,何以谓之“生育天地”?何以谓之“天地悉皆归”?林子曰:“以其未有天地也,故曰‘生育天地’;以其既有天地也,故曰‘天地悉皆归’。”夫人神好清,而心扰之;人心好静,而欲牵之。若能常遣其欲,而心自静;澄其心,而神自清。自然六欲不生,三毒消灭。所以不能者,为心未澄,欲未遣也。林子曰:“此曰神曰心,以与下文之所谓性者而并言之,性空故也,寂然不动之诚也。诚则形而神矣,只有一点清灵之可见尔。然神本无心也,而起心是妄。故欲寡而心自静,而欲也者,其可以不知所以遣之者乎?心静而神自清,而心也者,其可以不知所以澄之者乎?”能遣之者,内观其心,心无其心;外观其形,形无其形;远观其物,物无其物。三者既悟,惟见于空。林子曰:“父母未生以前,虚空而已矣。奚有于心,而况于形?既无其形,而况于物?观之一字,是乃道家之一大工夫也。自有相传心法,以复还我虚空之本体矣,然此亦惟在于迷悟之间尔。故曰‘三者既悟,惟见于空。’”观空亦空,空无所空;所空既无,无无亦无;无无既无,湛然常寂。寂无所寂,欲岂能生?欲既不生,即是清静。林子曰:“岂曰空无其空,抑且无无其无;岂曰无无其无,抑且寂无其寂。到此地位,方可谓之无欲,而清而静矣。”真常应物,真常得性,常应常静,常清静矣。林子曰:“其所谓清静者,岂其块然如一木石者然哉?然此必当于应物上观之,方可验其清静,而果得真常之性与否。故应物由于真常之性,若也未得真常之性,而曰我能常应常静者,未之有也。易曰:‘寂然不动,感而遂能天下之故’,释氏曰:‘寂而常感,感而常寂’,此皆‘常应常静’之义也。夫性而曰真常者,何也?心则有生有灭,而性则无生无灭;形则有存有亡,而性则无存无亡;物则有成有坏,而性则无成无坏。然常也者,常也,不变不异之谓常。”或问不变不异。林子曰:“此所谓道,乃古今之常经,天下之所公共之大道也。夫谁得而变之?夫谁得而异之?”至于常而曰真常者又何也?林子曰:“若他所谓常者,谓之常则可,谓之真常则不可。而此所谓常,乃可谓之真常,盖性本如是不变而不异也。故不着于清以为清,而浊亦清也;不着于静以为静,而动亦静也。故曰‘常清静矣’。”如此清静,渐入真道。林子曰:“夫曰如此者,盖指‘能遣之者’以下三章而言也。若上文而曰人能常清静者何也?盖指所谓常清静者,谓其真道之既入而清静也。极其清也,无所于清而无不清,故不可以清名,而天且不得以儗其清。极其静也,无所于静而无不静,故不可以静名,而地且不得以儗其静。故曰‘天地悉皆归’。此章而曰‘如此清静’者,又何也?盖此所谓清静者,谓其工夫之既纯而清静也。无空而空,无无而无,无寂而寂,常感常寂。如此清静,而犹曰‘渐入真道’者,岂非极则之地,不可得而骤至哉?故欲得真道,而不以清静为入门焉,不可也。”既入真道,名为得道;虽名得道,实无所得。为化众生,名为得道。林子曰:“道能生育天地,道能运行日月,道能长养万物,则固有若是其大也。道虽大矣,是皆人人之所具足,个个之所圆成也。而为道者,亦惟复吾之所具足而圆成者,何得之有?若众生者,则不免以有所得心以求道,此众生之妄心也。而圣人亦名之为得道者,何也?盖先欲以妄而离其妄尔,其妄既离,然后可语之以无所得之真道。此圣人之所以通变以教人,使人渐入于真道之中,而不自知矣。”能悟道者,可传圣道。林子曰:“圣道也者,大道也。大道而属于圣人之身,则谓之圣道。而曰‘可传圣道’者,则固不在于言语文字,而心心相契之下,虽欲隐之,而卒不可得而隐之者,而曾参之曰唯,迦叶之微笑,岂非所谓‘可传圣道’耶?”老君曰:“上士无争,下士好争。”林子曰:“大道无所不包,无所不入。大道中无天地,无日月,无万物。既无天地日月万物,又安有人我?释氏所谓‘无诤三昧’,而孔子曰‘君子无所争’者,亦皆有得于此也。道德经曰:‘上士闻道,勤而行之’,即有诤心,而亦有所不暇矣。若夫下士,则不知有大道者,藐乎其小,人相我相,自生分别,此其所以好争也。”上德不德,下德执德。林子曰:“上德不德,实无所得,而无所于执也;下德执德,为有所得,而有所于执也。”执着之者,不名道德。林子曰:“既已执矣,必复着之,故曰执着。执且不可,而况于着?盖道体本无为也,而弘道之人,且不可以有为矣,而执而着恶乎其可哉?”老君曰:“众生所以不得真道者,为有妄心;既有妄心,即惊其神;既惊其神,即着万物;既着万物,即生贪求;既生贪求,即是烦恼;烦恼妄想,忧苦身心,便遭浊辱;流浪生死,常沉苦海,永失真道。真常之道,悟者自得;得悟道者,常清静矣。”林子曰:“心本无妄,而曰妄心者,欲牵之也。故欲以牵其心,而心安得不为欲所引而妄乎?心以扰其神,而神安得不为心所动而惊乎?既惊既妄,便着万物。由是而贪求烦恼,由是而忧苦浊辱,由是而流浪生死,沉于苦海,而不自知矣。岂不永失真道耶?然真常之道,不以清静而得,不以执着而失。若执着之者,而能知所以觉悟焉,无执无着,常清常静,而真常之道又在我矣。故道不远人,人自离道;人能弘道,道即在人。盖人与道,本不相离也,而执着之者,离之尔。虽欲离之,而卒有不可得而离者在焉,故曰‘可离非道’。此又读清静经者之所当知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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