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心身性命图说 门人卢文辉校正 林子曰:“何者谓之爻?爻也者,爻也。孔子曰,爻也者,效此者也。何者谓之‘此’?此也者,此也。孔子曰:圣人以此洗心退藏于密。此之义一也,盖指人之真心言之。爻之中,身之中也,乾坤之间,而易简之理得矣。效亦像之义也,然爻必象之以象者,何也?象也者,象此者也,象人之身,而效法之以为爻也。故通一卦之六爻言之者,身之象也,心居乎四,而性与命,则蕴乎其初矣。” 林子曰:“心,心也。四肢百骸,皆身也,而属乎精与气矣。精藏于肾,而化生之机在我也;气原于脐,而呼吸之机在我也。则是精与气也,而又属乎命矣。故精譬之水也,水中有火,而气升者,气也,口嘘之而成气也。气着乎物,而物润者,精也。” 林子曰:“性而心也,而一神之中炯;命而身也,而一气之周流。故圣人之学,尽性而至命也;贤人之学,存心以养性,修身以立命也。” 林子曰:“聪明睿智者,心也,而本于性;富贵贫贱者,身也,而由于命。” 或问爻之中。林子曰:“尧舜之中也,无思也,无为也。寂然不动,而何思何虑,喜怒哀乐未发之中也。浑然在中,粹然至善,先天之气备于此矣,天地人之道具于此矣,仁义礼智根于此矣。先圣后圣,见知闻知,道统之传统于此矣。即此为学,便是天德;即此为治,便是王道。” 林子曰:“河图非他也,而吾身之中,自有河图者在焉;洛书非他也,而吾身之中,自有洛书者在焉。故河图之数,一而二,二而四,四而八,八八六十四,而虚其中者,中心也;洛书之数,一而三,三而九,九九八十一,而实其中者,中心也。譬磨之中心以为心者,俗之所云磨心者亦犹是也。故曰王中心无为以守至正,又曰中心安仁。然世人每以肝心脾肺肾之心以为真心者,不识心也。岂礼之所谓中心之心耶?中心也者,真心也。命由此立,性由此出。故混性命于中心者,中也,爻之中也。” 林子曰:“学从爻,觉亦从爻。故即此而学,则为圣人之心学,自根自本,深造之自得也;由此而觉,则为天民之先觉,不逆不亿,寂感之自然也。” “易曰:‘圣人有以见天下之动,而观其会通,以行其典礼,系辞焉以断其吉凶,是故谓之爻。’余尝以人身之爻之动,而断其吉凶焉。故一念之动而善也,不谓之一阳生而复乎?由此而舜之徒,由此而舜,而吉从可知矣;一念之动而不善也,不谓之一阴生而姤乎?由此而跖之徒,由此而跖,而凶从可知矣。故爻也者,非他也,心之变动,即名为爻。而画前之易,广大悉备尽于此矣。故一物各具一太极,而一物一爻,合天地人之道而一焉者也。” “易曰:爻也者,效此也。又曰:爻也者,效天下之动也。”或问何谓也?林子曰:“凡天地万物,皆具此爻,而天地万物之动,即此爻之动。故圣人之画爻也,以效天下之动,而吉凶断可识矣。故曰吉凶悔吝生乎动;又曰爻象动乎内,吉凶见乎外;又曰道有变动,故曰爻。由是推之,岂特将兴之祯祥,将亡之妖孽,可卜而知也?即四体蓍龟之朕兆,而吉凶有不先见乎?又岂特动乎四体,见乎蓍龟,可卜而知也?即金石草木之微机,而吉凶有不先见乎?故自其未变者观之,则曰爻也者,效此也。心之未萌,即爻之体,而天地万物之静时亦犹是也;自其变者观之,则曰爻也者效天下之动也。心之既萌,即爻之用,而天地万物之动时亦犹是也。” 或问爻从乂而二者,何也?林子曰:“一阴一阳之道也,二乂合则能变。”又问卦从土而二者何也?林子曰:“一阴一阳之道也,二土合则能卜。故一天一地合而物生,一男一女合而人生。独不观‘易’字之义乎?古人谓易从日从月,一日一月者,一阴一阳也。故曰一阴一阳之谓道,又曰生生之谓易,又曰易有太极。不有太极,则无以统阴阳;不有阴阳,则无以生万物。”夫二乂为爻既闻命矣,而二土为卦,则亦不能无疑矣。林子曰:“卜以知来者,神也。土以神用,故能卜,此卦之所以名也。昔者箕子之叙五行也,一曰水,二曰火,三曰木,四曰金,五曰土。其叙五事也,一曰貌,二曰言,三曰视,四曰听,五曰思,而其所属,则曰貌水,言火,视木,听金,思土也。其叙庶征也,曰雨,曰旸,曰燠,曰寒,曰风。而其所属,则曰雨水,旸火,燠木,寒金,风土也。朱子曰:‘五行之土,无定位,无成名,无专气,而水火木金,无不待是以生者,故土于四行无不在,于四时则寄王焉。’岂非所谓土以神用邪?思亦属土,而以神用,故曰思曰睿,睿作圣。若风之来也,不知其所从来;而其去也,又不知其所从去,故亦以神用而属土也。二土合则神存,而吉凶已先见矣。易曰:八卦定吉凶。若曰以通神明之德,以知来,以藏往,而专在卦爻间者,抑末矣!” 69. 性命答语 门人卢文辉校正 中庸曰:天命之谓性。何谓也?林子曰:“纯乎天而不人者,是乃天之命,所谓性也。故曰气质之性,君子有弗性焉,以其不纯乎天者,人也。故率其天命之性,则谓之道;若气质之性,则有善有不善矣。而可率乎哉?率之而可谓之道乎哉?” “诗曰‘维天之命,于穆不已’;易曰‘一阴一阳之谓道。继之者善,成之者性。’今合易诗二经而观之,岂不以天命之性,出于本然而不杂者哉?”夫二经之旨微矣,愿先生借物为喻,明以教我也。林子曰:“余尝譬之火焉,火则絪緼于天地,流行而无息也。故石之击也,则自然有一点真火生乎其间者,一阴一阳之道,继善而成性也。”又问石而击之,胡然而火?林子曰:“此乃石之性也,而其性之所以能生焉,则又不可不知矣。故既焚之石,击之则不能火。” 林子曰:“盈天地间皆是生气,其命之流行不息者乎?盈天地间皆是觉灵,其性之炯炯不昧者乎?易曰:‘乾道变化,各正性命。’” 林子曰:“诸凡有生,皆属于命;诸凡有觉,皆属于性。此则别而言之,然推其原则固一也。” 林子曰:“有命便有性,有生便有觉也,余于是而知性命不可得而二也。”然则生谓之命,觉谓之性可乎?林子曰:“恶乎可哉!盖生之理具于命,而觉之灵本乎性也。” 林子曰:“性未始神也,而神则所由以觉也;命未始气也,而气则所由以生也。” 林子曰:“余尝观之草木焉,归根复命,而性在其中矣。性而神也,则花;花而实也,而命又在其中矣。至于鸟兽鱼鳖之属,而并生于天地者,虽曰各有觉性,而异于草木之无知矣,则亦不免失之偏,故曰惟人万物之灵。” 林子曰:“天命之谓性,喜怒哀乐未发之中也。中,则天下无余道矣;致中,则圣人无余学矣;位天地,育万物,则古今无余事矣。” 林子曰:“未发之中,而天地万物得之以为命,以为性也。我能致中矣,而天地有不位,万物有不育乎?” 林子曰:“人而死者,形骸也,而性命则固未尝灭矣。此盖性命之微,其通乎昼夜,徹今徹古,而无死无生也乎。但世之人不知性命,而以形骸为性命者多矣。故有以形骸为性命者,有以神气为性命者,有以性命为性命者。至于以性命为性命,而性命又且忘焉者,然后方可谓之太虚同体。” 林子曰:“天地之所以异乎人者,以其无心也。无心则无觉,博厚高明,而纯乎性命之正矣。人之所以异乎天地者,以其有心也。有心则有觉,见闻思虑,而凿乎性命之真矣。” 林子曰:“圣人固法天地之无心,以全性命,以成其圣;而天地则藉圣人之有心,以致位育,以成其能。故曰天地无心,又曰人者天地之心。由是观之,天地者,圣人之师也;圣人者,天地之主也。”然则何以谓之主也?林子曰:“心者,身之主也。人既为天地之心矣,不谓之圣人者天地之主乎?”又问何以主之?林子曰:“主之以成其能也。故民之秉彜,各具此三纲五常之性者,天之能也。而圣人则有以振之惇之,皆所以因天之能以成其能也。至于上而日月之照临,下而山川之流峙,微而昆虫草木之生生化化,亦皆天之能也。而圣人能使之不乱其纪,不失其宁,不咈其性者,亦皆所以因天之能以成其能也。然而成能也者,成能之也。以人之道,而治人之身;因物之生,而遂物之性。是盖天之能也,而圣人特有以成之尔。” 林子曰:“非以人为天地之心也,而以人而圣人之,乃天地之心也。若不有圣人焉,则天地孰与主之而成其能乎?故人之所以作圣者,乃所以为天地立心,主之而成其能也。” 林子曰:“圣人之所以成能乎天地者,亦惟以天地之性命,以知天地之化育者矣。”然则何以谓之天地之性命?林子曰:“我之性命,天地之性命也。然性命所以化育也,故天地之化育,我之化育也。”又问我之化育。林子曰:“我非我也,非我之我,而天地在我矣。天地在我,则天地之化育,不曰我之化育乎?故知天地之化育者,乃所以尽我之性命也。” 林子曰:“致中而后能率性,率性而后能尽性,尽性而后能至命。故天命之性,蕴之于内,则谓之天德;发之于外,则谓之王道。而王道之大,孰有过于位天地,育万物者乎?” 中庸曰:“率性之谓道。”林子曰:“率性而行,都是天则。然性无不包,而天下之道尽于此矣。故率性则发皆中节,率性则所欲不逾,率性则不思而得,不勉而中,率性则无意无必,无固无我,率性则可以尽人物而参三才,率性则可以先天先地,神鬼神帝,率性则可以同体太虚,而太虚在我。” 道书曰:“性由自悟,命假师传。”林子曰:“此乃有所谓机焉。而感通之际,或有以触其机而动焉。性其有不神乎?于是而究其神之所从萌也,则可以知机而悟性矣。然此余得而言之,而非其至也。至矣,则余恶得而言之?故曰性由自悟。若儒门之‘唯’,释氏之‘微笑’,岂非其自悟邪?而真机之相为感通也,且不可以测识,而况可得而言哉?至于所谓命者,天地人物之所由以生焉者也。故天,气也,气则有时而坏,而天之所以为天,超乎其气而不坏者,果孰为之也?地,形也,形则有时而坏,而地之所以为地,超乎其形而不坏者,果孰为之也?人则有心身矣,心身亦有时而坏,而人之所以为人,超乎心身而不坏者,果孰为之也?得此欛柄,则自有不死者在焉。故曰‘朝闻道,夕死可矣。’”然则命其一太虚欤?林子曰:“安可即谓之太虚?故谓之命不太虚也,则著于有。有则只可以名气,不可以名命。若谓之命即太虚也,则落于无。无则安能生气生形,而天而地而人耶?非有非无,无声无臭,其殆不可得而致思,不可得而拟议者乎?故舜之德曰玄德,文王之德曰不显之德,亦惟其有得于此,尽性而至命尔。” 林子曰:“余之立教也,先以孝弟忠信,礼义廉耻,以尽人道而已矣;次而求放心,存心不失赤子之心,以明心法而已矣;又次而虚空本体,本体虚空,是乃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而所谓最上乘者,以复其心之本虚而已矣。若也不知人道,不明心法,而遽谈尽性至命之学,则曰我能虚空矣者,妄也。”或问先生标摘正义中,有所谓性之神寄于心,命之气寄于肾者,何谓也?林子曰:“此乃所谓性命而神气之。余盖以人之所易知者而与之言,是亦不得已之意尔。而余心身性命图说,大抵与正义相为发明,亦或可以因此而持志存神,集义养气,以渐契其性命之微矣乎。” 跋 一夔谨跋,夫曰性曰命,吾 师龙江先生生平之所未尝言也。或言矣,亦只言其近者。一夔从先生受业亦既有年矣,至已卯岁始见是集,每请命之梓氏,而先生不答也。一夔遂复进曰:“一夔今窃窥先生之意,岂非孔子所谓罕言仁,罕言命,罕言性与天道欤?虽曰上智之士不世出矣,独不为天下万世上智之士者谋邪?况先生之所讲明,与其所论著者,皆所以继往圣之绝学也,顾独靳此篇,而不与天下万世上智之士共之邪?殆非所以嘉惠后学之盛心也”。先生颇以一夔之言为然,于是一夔乃敢谋之同门,共付梓氏。时 万历辛巳人日门生陈一夔百拜谨跋 70. 心爻 门人陈衷瑜订正 或问学从爻,觉亦从爻,其旨何如?林子曰:“即心即爻,而吾心之爻之中,本无心也,本无极也。而所谓河图者在我,一念未起,未发之中也,无心而有心也,无极而太极也;而所谓洛书者在我,感而后应,发皆中节也。然有太虚,而后有太极;有太极,而后有阴阳;有阴阳,而后有五行;有五行,而后有八卦;有八卦,而后有六十四卦;有六十四卦,而后有三百八十四爻,三百八十四爻,即一爻也。而太虚,而太极,而阴阳,而五行,而八卦,而六十四卦,而三百八十四爻,而无不备于吾心之爻之中矣。易曰:‘圣人有以见天下之动,而观其会通,以行其典礼,系辞焉以断其吉凶,是故谓之爻。’又曰:‘爻者效此也。’又曰:‘爻也者,效天下之动也。’又曰:‘道有变动曰爻。’故天之所以为天,地之所以为地,人之所以为人者,有不皆备于吾心之爻之中乎?皇之所以为皇,帝之所以为帝,王之所以为王者,有不皆备于吾心之爻之中乎?儒之所以为儒,道之所以之为道,释之所以为释者,有不皆备于吾心之爻之中乎?故以此而学,则为学之大也;以此而觉,则为觉之先也。”龙江兆恩 林子曰:“易与天地准,朱子谓之易书卦爻,具有天地之道也。故能仰观天文,俯察地理,以知幽明之故,以知死生之说,以知鬼神之情状,以通昼夜而知,范围天地,曲成万物,而吾心之爻之中则备矣。” 林子曰:“天地设位,圣人成能,人谋鬼谋,百姓与能,而吾心之爻之中则备矣。” 林子曰:“和顺于道德,而理于义,穷理尽性,以至于命,而吾心之爻之中则备矣。” 林子曰:“天地定位,山泽通气,雷风相薄,水火不相射,而吾心之爻之中则备矣。” 林子曰:“法象莫大乎天地,变通莫大乎四时,悬象著明莫大乎日月,崇高莫大乎富贵;备物致用,立成器以为天下利,莫大乎圣人;探赜索隐,钩深致远,以定天下之吉凶,成天下之亹亹,莫大乎蓍龟。而吾心之爻之中则备矣。” 林子曰:“诗人性情之正,春秋是非之公,大礼与天地同节,大乐与天地同和,而吾心之爻之中则备矣。” 林子曰:“吾心之爻之中,无所不备,而物并育焉,道并行焉,而川流,而敦化,此圣人之所以为大者,与天地同也。” 林子曰:“吾心之爻之中,而聪明睿知,皆由此中出也。而有容,而有执,而有敬,而有别,而无不皆备于我矣。溥博如天,何其大也;渊泉如渊,何其深也;而时出之,何其神妙而无方也!然岂曰见莫不敬,言莫不信,行莫不悦焉已哉?而日月所照,霜露所队,凡有血气,莫不尊亲矣。此圣人之所以能配天也。” 林子曰:“吾心之爻之中,何其肫肫之至仁也!天下之大本,于此而立焉;天地之化育,于此而知焉;天下之大经,于此而经纶焉。天固大矣,渊固深矣,而吾心之爻之中,则有大于天,而深于渊矣。” 林子曰:“君子之所以不可及者,非他也,吾心之爻之中也。夫谁得而知乎,得而见乎?故能不动而敬也,不言而信也,不赏而劝也,不怒而威也,笃恭不显,百辟其刑。故曰:无声无臭至矣,而吾心之爻之中,夫岂有声臭之可言邪?” 林子曰:“性与天道,皆备于吾心之爻之中矣。易曰‘尽性至命’,而人之性,物之性,天地之性,亦皆备于吾心之爻之中矣。然有命而后有性,性既不可得而言矣,而况命乎?而所谓命者,何有于人,何有于物,何有于天地,而无所不具焉者也。其曰天道者,盖道之大原出于天,而天也者,自然而已矣。性命于天,道率乎性,夫谁得而言之?既不得而言之,则亦谁得而闻之?若子贡则求之言矣,故曰不可得而闻也。” 林子曰:“韶乐之尽美,而又尽善者,而皆备于吾心之爻之中矣。故曰性之也。” 林子曰:“诚者天之道也,而皆备于吾心之爻之中矣。故能不勉而中,不思而得,而为从容中道之圣人也。” 林子曰:“吾心之爻之中者,诚也。而形而著,而动而变而化,亦皆自然而然也。” 林子曰:“吾心之爻之中,孟子所谓故也,仁义礼智之根于心也,当仁而即仁,当义而即义,当礼而即礼,当智而即智者,利也。故一也者故也,而一以贯之者利也;中也者故也,而发皆中节者利也。至于无意无必,无固无我,而耳顺,而从心所欲不逾矩。又至于建天地,质鬼神,考三王而俟后圣,博厚而载物也,高明而覆物也,悠久而成物也。夫岂必待见而章,待动而变,待为而成邪?虽有‘亦足以发’之颜子,而犹曰欲从之末由,此孔子之所以罕言也。” 林子曰:“天下之至尊至贵,而皆备于吾心之爻之中,而天爵固在我矣。故曰:夫莫之命而常自然。” 林子曰:“可仕则仕,可止则止,可久则久,可速则速,而孔子之时中,则皆备于吾心之爻之中,顺以应之,而非有加也。” 林子曰:“乾知太始,坤作成物,而乾知坤作,皆备于吾心之爻之中矣;乾以易知,坤以简能,而易知简能,皆备于吾心之爻之中矣。” 林子曰:“君子将有为也,将有行也,问焉而以言,其受命也如向。无为远迩幽深,遂知来物,莫不备于吾心之爻之中,而天下之至精在我矣。” 林子曰:“参伍以变,错综其数。通其变,遂成天地之文;极其数,遂定天下之象。莫不备于吾心之爻之中,而天下之至变在我矣。” 林子曰:“易无思也,无为也,寂然不动,感而遂通天下之故,莫不备于吾心之爻之中,而天下之至神在我矣。” 林子曰:“天生神物,圣人则之;天地变化,圣人效之;天垂象,见吉凶,圣人象之;河出图,洛出书,圣人则之。而其所以则之效之象之,无不备于吾心之爻之中矣。” 林子曰:“圣人立象以尽意,设卦以尽情伪,系辞焉以尽其言,变而通之以尽利,鼓而舞之以尽神,而无不备于吾心之爻之中矣。” 林子曰:“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化而裁之谓之变,推而行之谓之通,举而措之天下之民谓之事业,而无不备于吾心之爻之中矣。” 林子曰:“修已以敬,而心主于吾心之爻之中矣。而安人安百姓,乃吾心之爻之中,本如是其大也。” 林子曰:“至诚之道,可以前知,乃吾心之爻之中,本如是其神也。” 林子曰:“孔子乐在其中,回也不改其乐,乃吾心之爻之中,本如是之真乐也。” 林子曰:“不识不知者,文王也,吾有知乎哉?无知也,孔子也,乃吾心之爻之中,本如是之空空也。” 林子曰:“仰之弥高,钻之弥坚,瞻之在前,忽焉在后,乃吾心之爻之中,本如是之无穷尽,无方体也。” 林子曰:“吾心之爻之中,自有真知者在焉,故曰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孟子曰:不虑而知,知之本体也。” 林子曰:“吾心之爻之中,而正觉在我矣。不逆不亿,感而通之者,利也。诗曰:‘有觉德行’,孔子曰:‘抑亦先觉’,孟子曰:‘予天民之先觉者’。” 林子曰:“吾心之爻之中者,中道也,立者立此也,从者从此也,而跃如之秘蕴于此矣。” 林子曰:“至善之地,乃吾心之爻之中,所当止之处也,而大学之所谓止至善者是也。若中庸所谓不明乎善者,盖不明乎吾心之爻之中之至善也。孔子曰:未见其止也。岂其至善之地之所当止者,而颜子尚未之见邪?” 林子曰:“吾心之爻之中,可欲之善也。而信而美而大,而圣而神,以尽吾心之分量,而非有他也。” 林子曰:“吾心之爻之中,自有德之可尊,自有义之可乐。故达则为天下,穷则为万世,而天下万世,皆吾度内,而在于吾心之爻之中矣。” 林子曰:“不忍人之心,乃吾心之爻之中之真心也。人皆有所不忍人之真心矣,以心感心,岂不冒天下于无外哉?故曰治天下可运之掌。” 林子曰:“吾心之爻之中,乃百姓之所日用,而自不知尔。在君则用之以为忠,在亲则用之以为孝,莫非吾心之爻之中之所作用矣。” 林子曰:“人之有道也,而皆有此秉彝之常性也。而曰使自得之者,盖得其所自有之常性,而各具于吾心之爻之中也。” 林子曰:“尧舜以此吾心之爻之中,以开道统之传也,而其所见知闻知者,盖不过以此吾心之爻之中,而见而闻,而自有相感通者在焉。” 林子曰:“见礼知政,闻乐知德,一皆本于吾心之爻之中,而自有旷百世而相感通者在也。故曰莫之能远。” 林子曰:“至大至刚之气,而塞乎天地之间者,盖自吾心之爻之中,以直养之而非他也。” 林子曰:“无适无莫,义之与比,盖自吾心之爻之中发出来者义也。故曰义内而根于心,此孔子之所以无可无不可也。” 林子曰:“光被四表,格于上下,皆直从吾心之爻之中发出来尔;日月照临,光于四方,皆直从吾心之爻之中发出来尔;明光于上下,勤施于四方,皆直从吾心之爻之中发出来尔。” 林子曰:“孔子燕居则申申夭夭,三变则俨然而温而厉,乡党恂恂,宗庙朝廷惟谨;与下大夫言侃侃,与上大夫言訚訚;见齐衰者必变,见冕与瞽者以貌;不尸不容,变食迁坐,色勃足躣,趋翼踧踖,怡怡与与,非外也;皆直从吾心之爻之中发出来尔。” 林子曰:“吾心之爻之中,可以明于天之道,可以察于民之故。” 林子曰:“能知吾心之爻之中,则能知进退存亡,而不失其正也。” 林子曰:“以吾心之爻之中以为学也,而学术贯乎天人。” 林子曰:“以吾心之爻之中以为学也,而心思通乎性命。” 林子曰:“以吾心之爻之中以为学,而天地之所以覆载者在我矣。” 林子曰:“以吾心之爻之中以为学,而日月之所以照临者在我矣。” 林子曰:“以吾心之爻之中以为学,而四时之所以错行者在我矣。” 林子曰:“以吾心之爻之中以为学,而鬼神之所以屈伸者在我矣。” 71. 天人一气 门人陈衷瑜订正 林子曰:“夫天至大也,而其氤氲之气,其殆充周而不可穷者乎?夫人之生于天地间也,而其刚大之气,其亦充周而不可穷者乎?然天之气之所从生也,盖蕴于天地之土中,而无尽藏矣;人之气之所从生也,盖蕴于人身之土中,而无尽藏矣:故尧舜太和之气,孔孟浩然之气,皆由此土中出矣。若也不知人身之土中,即是不知所以养之;而曰我之气,能与天地相流通也。余弗能知之矣。” 林子曰:“天人之际,惟一气之相为阖辟,相为联属已尔,而非有二也。”或问天人异矣,而曰一气相为阖辟,相为联属者何也?林子曰:“天人岂异邪?故我而呼也,则天地之气,于焉而发而散;我而吸也,则天地之气,于焉而翕而聚。不谓之我之气,与天地之气,相为阖辟,相为联属邪?天地而春也,则我之气于焉而温而和;天地而秋也,则我之气,于焉而严而肃。不谓之天地之气,与我之气,相为阖辟,相为联属邪?此盖天人相与之微,一气之感通者然也。” 或问塞乎天地之间。林子曰:“天地即我,我即天地。故匹夫匹妇,含冤呼天,天且为之烈风,为之迅雷。夫匹夫匹妇至微也,又安足以动天地,而烈风而迅雷邪?天地也,风雷也,匹夫匹妇也,盖浑沦于氤氲一气之中,譬手足之疾痛也,而心輙为之不宁矣。故时而夏焉,其气热,即不特近而四海之内,而远且四海之外,亦皆夏也,皆夏则皆热也;时而冬焉,其气冷,即不特近而四海之内,而远且四海之外,亦皆冬也,皆冬则皆冷也:此非其浑沦一气而塞乎天地之间明验与?又问气本塞乎天地之间矣,而孟子则曰:直养无害,则塞乎天地之间者何也?林子曰:“自夫人未有所养之先,而我则浑沦于天地氤氲之气之中,我即天地,而非有二也;自夫人既有所养之后,而天地则浑沦于我浩然之气之中,天地即我,而非有二也。” 林子曰:“天人一理,本无分别。若我果能执其机矣,其天地之寒暑日月,往来于吾身天地之间乎?其吾身天地之寒暑日月,往来于天地之间乎?” 或问气无古今。林子曰:“唐虞之时,尧舜则有是气矣,由唐虞以来至于春秋,亦莫非是气之充满也。春秋之时,仲尼亦有是气矣,由春秋以来至于今,亦莫非是气之充满也。由此观之,气其有古今也哉?”夫既曰无古今矣,而又曰无终始者何也?林子曰:“天地其有始乎,而是气也,则始天地以为始,而未始有始焉者矣;天地其有终乎,而是气也,则终天地以为终,而未始有终焉者矣。由此观之,气其有终始也哉?既无古今,复无终始,则是气也,不谓之充满太虚而未尝息者乎?故天地非我之气则无以位,日月非我之气则无以明,四时非我之气则无以序,鬼神非我之气则无以灵,万物非我之气则无以长无以生,而圣人之所以参赞化育,以位天地,以明日月,以序四时,以灵鬼神,以生以长万物,而莫非是气之所为也。故得是气也,无生无死,即有死者身,孔子所谓夕死可也;失是气也,有生有死,即不死者身,孔子所谓罔而生也。”又问气之所从生。林子曰:“太虚而已矣。太虚者,先天也。先天不属气,其乃气之所从生乎?”夫如此则我与天地一太虚也,而是气也,不于太虚中而自相流通者乎?林子曰:“我其专矣翕矣,而天地之气有不凝聚乎?我其直矣辟矣,而天地之气有不发散乎?然而专也直也,翕也辟也,其我乎?其天地乎?故我之专也直也,翕也辟也,天地也;天地之专也直也,翕也辟也,我也。” 程子曰:“医书以手足痿痹为不仁,此言最善名状。”或问何谓也?林子曰:“气本充塞于其身,暴其气焉,则是不仁于其身;气本充塞于天地,暴其气焉,则是不仁于天地。”又问何以仁之?林子曰:“直而养之以仁其身,则四肢以畅,而是气自充塞于一身之间者,本体之自然也;直而养之以仁天地,则万物以育,而是气自充塞于天地之间者,本体之自然也。孟子曰:‘气体之充也。’双曰:‘塞乎天地之间。’是虽有天人大小之不同,而其所以充而塞之者,则固无二道也。” 林子曰:“以其心而言之,心固我之心也。而天地之内,天地之外,孰非我之心乎?故曰吾之心正,则天地之心亦正。以其气而言之,气固我之气也,而天地之内,天地之外,孰非我之气乎?故曰吾之气顺,则天地之气亦顺。此圣人之所以联属天下,以成其仁,而天地万物莫非已也。” 或问不位不育,岂非天地之病与?又将何以成能而仁之?林子曰:“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怀之。鸟兽鱼鳖,自尔咸若。凡有血气,莫不尊亲。亦惟心和气和,以位以育,仁之以成其能也。” 或问人为天地之心与?林子曰:“非以人为天地之心也,而以人而圣人之,乃天地之心也。若不有圣人焉,则天地孰与为之,而成其能乎?万物孰与育之,而成其能乎?” 或问天地氤氲之气。林子曰:“譬之水焉,尧舜则澄而清之,太和之洋衍也;桀纣则浊而垢之,秽德之上闻也。” 程子曰:“至仁以天地为一身,以天地间品物万形为四体百骸。故尧舜以太和之气,充乎天地之身,而汤武之师,乃去其所垢病,廓而清之尔。尧舜汤武,岂非所谓成能天地,位育万物者乎?” 或问林子之所雅言者,孔曾思孟之书,作圣之功也。然而从林子受业而病能愈者何也?抑岂其孔曾思孟之书,而作圣之功固如此邪?林子曰:“是亦孔曾思孟之书,而作圣之功可少概见于此矣。故仁义礼智之根根于心,犹草木之根根于土。草木之根根于土,自然畅茂而条达;仁义礼智之根根于心,自然生色而晬面。孟子又曰:‘居移气,养移体’,而况居天下之广居者乎?能居天下之广居,则其所以生色晬面,而移气移体者,又当何如邪?大学曰:‘心广体胖’,心既广矣,体复胖矣,而谓病之不去体者妄也。至若枝叶之或憔悴而枯槁也,则又如之何?亦惟直从于其根焉而培之而溉之。培之溉之,而生意有不复息乎?盖草木之根病,则枝叶病;草木之根不病,则枝叶不病。若人之心,犹草木之根也,心病则身病,心不病则身不病。故身病由于心病,而‘体胖’数语,乃去病之妙方也。修身在于正心,而‘体胖’数语,乃为学之圣药也。” 林子尝曰:心病则身病,而何氏子惑焉。何氏子曰:“我岂特不释然于林子之旨,亦且不释然于孟子之言。”潘生曰:“孟子何言?”何氏子曰:“根心而晬面也。”潘生曰:“子独不见愧一生于心,而面便赤者乎?”于是何氏子始以孟子之言不诬也。潘生以告。林子曰:“尔之言岂不然哉?谟盖都君,二嫂朕栖,古今之大恶也。一见舜之顷,而輙生忸怩之色者,圣人俄顷之化,晬面之明验也。然非特晬面之为然也,胸中正,则眸子瞭焉;胸中不正,则眸子眊焉。不谓之根心而见于目乎?将叛者其辞惭,中心疑者其辞支,不谓之根心,而见于言乎?甚而志在高山,则曰‘巍巍’;志在流水,则曰‘荡荡’。不谓之根心而见于一指之微乎?高山流水,且不能匿于一指之微,而播于声音如此。如无有为贤作圣之心则已,如有为贤作圣之心,则其所以戒慎恐惧,而谨之于一念之微旨,真不可一息而少懈也。” 或问去病作圣,则固有同与?林子曰:“心法一也。非惟足以去病,亦且足以作圣;非惟足以作圣,亦且足以位天地育万物。”又问:“心之用,至于如是其大与?”林子曰:“心之分量,本如是,而非大也。故即此心法以去病,即此心法以作圣,非有二也。特其去其所以害我尺寸之肤,澄其所以秽我清明之躬者,而有大小之别尔。即此心法以养其气,而充乎其体,即此心法以养其气,而塞乎天地,非有二也。特其充满于一身之内,流行于宇宙之间,而有远近之殊尔。” 林子曰:“孔门传授心法,自汉以来,世儒鲜有知之者。惟此心法,见之于言,则为法言;惟此心法,见之于行,则为法行;惟此心法,小而试之,可以却病,可以养身;大而用之,可以为贤,可以作圣。若徒藉之以去病,以养其不肖之身,病既已矣,则诸凡有违心之事,亦或冒而为之,殆非余少试之初心也。噫!” 或以病造林子,而求所谓孔门心法者。林子笑曰:“颜子三十二而卒,而伯牛之疾则曰‘亡之,命矣夫!’岂其不知孔门心法邪?譬之草木有根则生,无根则死,而非人之所能为也。余惟小试而利导之,庶有微效,或足以兴起其为贤作圣之心,亦或足以发明体胖根心等章,殆非孔曾思孟罔人之语尔。” 林子曰:“世之治学术,而病学术者多矣!兼爱则为仁之病也,为我则为义之病也,不动心则为心之病也,疏释则为孔曾思孟之书之病也。故达而行其道,而人不病于政治,则尧舜其人也;穷则明其道,而人不病于学术,则仲尼其人也。今皆病于学术矣,而仲尼之心法不著,意者疏释盛,而议论多主于先入,而揣度逆亿以自凿其智乎?此古今之病之最大也,而其为害也。殆有甚于夷狄猛兽,余为此惧,则亦安能得仓扁之圣药,播其方于远迩,以瞑眩此先入者流乎?” 林子三教正宗统论 第十六卷 72.存省规条 73.七窍答问 74.初学篇 75.教外别传 76.何思何虑解 72. 存省规条 门人卢文辉订正 林子自书存省规条卷端 或造林子而问曰:“士希贤,贤希圣,古人则有是言矣,而农与工商,亦可以希贤希圣欤?”林子曰:“子独不观之舜乎?亦农而耕,亦工而陶,亦商而渔,岂非古之所谓大圣人邪?况夫士无定名,苟能希贤,则虽农与工商,抑亦可以为士矣;贤无定数,苟能希圣,则虽农与工商,抑亦可以为贤矣;且农与工商,而天性之,果与士异乎否也?”曰:“未始异也。”林子曰:“使天性之果与士异焉,不有以教之可也;使天性之果与士不异焉,不有以教之不可也。天性之,师教之,安知不有贤圣出乎其间邪?”或者以农与工商,则未之学焉,非以天性之之异也。林子曰:“子之所谓学者,何学也?”曰:“经书子史百家言,士之所以能希贤希圣也。”林子曰:“孟子所谓人皆尧舜,而大人不失赤子之心者,岂专在于经书子史百家言邪?且经书子史百家言,始自何代,文字未制,书契未兴,而羲黄以前,神圣何其多也?然六经四书,孔门之心法固在也,岂非希贤希圣者之所不可废邪?而朱子则曰:‘讲论经旨,特以辅此耳。’夫六经四书特为辅如此,而况于子史百家言者乎?且孔子之所谓好学者,敏事慎言,就有道而正焉,而颜回之不迁怒贰过也,则亟称之矣。孔子曰:‘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而宋儒亦曰:‘学莫先于义利之辨。’孟子曰:‘性也,有命焉,君子不谓性也。’而宋儒亦曰:‘学莫贵于变化气质。’凡此皆希贤希圣之大也。若舍此不务,而遍索之子史百家言焉,则是炫多以自侈其博矣,岂曰心身之益,希贤希圣之学哉?”龙江兆恩 存省规条 凡诸生从余受业者,须当不分寒暑,不分昼夜,不分动静,时时刻刻,要持孔门心法;能持孔门心法,则心在腔子里矣。存养省察之功,其可以斯须而或离乎?规条于左: 一士者心要在腔子里以为士,农者心要在腔子里以为农,工者商者,心要在腔子里以为工为商。至于一视一听,一言一动,无不心在腔子里,方为能持孔门心法也。 一坐不必趺跏,当如常坐。夫坐虽与常人同,而能持孔门心法,则与常人异矣。卧时亦然,亦如常卧,亦要心在腔子里。 一昼而坐,夜而卧,理之常也。夫坐卧虽有昼夜之分,而心在腔子里,则无昼夜之分矣。 一坐时不持孔门心法,便是坐驰。孟子所谓放心者,岂必心放于色,心放于财,然后谓之放心也。即此坐驰,便是放心。 一应事时,须当时时刻刻,省察此心,还如静坐时否,不动心否,不动气否,不悦色,不悦财,不悦纷华否? 一应事时,如不能不动心,不能不动气,不能不悦色,不能不悦财,不能不悦纷华,是我存养之未至也,须当痛自悔戒。如或能不动心,能不动气,能不悦色,能不悦财,能不悦纷华,是我存养之有道也,尤当益加勉励。 一动时固易动其心,静时亦易动其心,心在腔子里,则自然不动矣。 一静而存养,心要在腔子里而静也;动而省察,心要在腔子里而静也。 一持孔门心法,不特于出门使民之时,心要在腔子里而静也;甚而至于造次颠沛之际,心要在腔子里而静也。 一省察之功,尤当先乎其大者,其事君也果能忠乎?果心在腔子里乎?而一念之忠,果出于中心之诚乎?其事父也果能孝乎?果心在腔子里乎?而一念之孝,果出于中心之诚乎?至于天显之序,交游之信,固人道之所当然。而造端之始,居室之微,尤人情之所易忽。若舍此人伦之大,而不知所以省察焉,纵有身心性命之学,岂不失之荒唐杳妄?非余弟子也! 一心本活泼也,若操存坚执,而必其心之不动焉,是亦告子之不动心也。岂余所望于诸生邪? 一近来习静之徒,不知孔门心法,而枯坐于一室之中,日不窥户牖,夜不就寝席,亦既迷矣;又况离父母,绝妻子,不士不农,不工不商,自以为高且洁者,斯其为迷也大矣!盖由大道久湮,圣学不著,故邪师邪说得以入人之深如此。若诸生中有能宣明余教,以开斯人之徒之迷焉,是乃余之真弟子也。 或览林子心圣教言,而谓林子之言之易也。林子曰:“圣也者,心也。故圣人不外心以为圣者,易矣。孟子曰:‘人皆可以为尧舜。’非独余易之,虽孟子则固易之。颜渊曰:‘舜何人也?予何人也?有为者亦若是。’非独孟子易之,虽颜渊则固易之。周公曰:‘惟狂克念作圣’,非独颜渊易之,虽周公则固易之。子其疑余之言乎?则周公颜孟,亦皆不足信欤?”至是乃始以林子之言为然,遂问作圣之功,岂亦若是其易乎?林子曰:“得其门而入虽易,而入其域而优则难。”又问所入之门之易,而优入其域之难者,何耶?林子曰:“心之精神之谓圣,圣即心也,则心固在我矣;圣之存主之谓心,心即圣也,则圣亦在我矣。余故曰得其门而入者易。心虽在我,而分量广博之如地,不可得而尽也;圣虽在我,而至德峻极之犹天,不可得而跻也。余故曰入其域而优者难。然仁与圣一也,知仁则知圣矣。孔子曰:‘仁远乎哉?我欲仁,斯仁至矣。’何其易也?其曰‘仁之为器重,为道远,举之莫能胜也,行之莫能至也。’又曰:‘君子无终食之间违仁,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是为仁致一之功,又何如其难邪?孟子曰‘圣人先得我心之所同然者’,何其易也?其曰‘夫圣孔子不居’,‘恶,是何言也!’又曰:‘可欲之谓善,有诸已之谓信。’由此而美而大而圣,是作圣渐积之功,又何如其难邪?此一动一静之间,而存养省察,真不可以斯须而或离也。虽然,静而心在腔子里,而静不离于斯须也,人或有知之者;至于动而心在腔子里,而动不离于斯须也,岂非人情之所易忽哉?惟其为人情之所易忽也,故余每语诸生:必于动中而日致其严焉。此存省规条之所由作也。子谷子龙江林兆恩 73. 七窍答问 门人卢文辉订正 或问圣人之心果有七窍欤?林子曰:“非惟圣人之心为然也,是虽常人之心,亦皆有之。”其人异之。林子曰:“不足异也。圣人之心有七窍,而常人之心亦有七窍;犹圣人之身有九窍,而常人之身亦有九窍也。夫外之九窍既不异矣,而内之七窍有不同乎?余今且先以外之窍,若耳若目以开子之迷矣,而子其试听之。古人有言曰:‘五声令人耳聋,五色令人目盲。’岂其谓耳之聋有所不闻,目之盲有所不见邪?特以其听所不当听,视所不当视,而以为聋为盲尔。大学曰:‘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是盖以其心之有所于夺,而不见,而不闻,而非他也。且子独不思圣人之耳之目与常人不异矣,而圣人则谓之聪谓之明者,何也?又不思常人之耳之目与圣人不异矣,而常人则谓之聋谓之盲者,何也?岂非圣人之耳之目,听所当听,视所当视,而谓之聪,而谓之明欤?又岂非常人之耳之目,听所不当听,视所不当视,而谓之聋,谓之盲欤?故耳不听恶声,目不视恶色者,伯夷也;而耳逐于声,而为声所夺,目逐于色,而为色所夺者,则非伯夷矣。” 或问心是圣人,既已习知夫子之教矣,而圣人之通达万变,岂不从心中之七窍出欤?林子曰:“然。”又问常人既有此七窍矣,而不圣人者,何也?林子曰:“常人何尝不圣人耶?但李杜迷其窍于诗而不圣人也,韩柳迷其窍于文而不圣人也,孙吴迷其窍于谲正而不圣人也,苏张迷其窍于从衡而不圣人也。若此数君者,果能反其窍而圣人焉,又安知其不圣人邪?书曰:‘惟狂克念作圣’,而况非狂者乎?” 林子曰:“荒其学于多识,役其知于遍物者,忘其窍而不自知其心圣人也。” 或问夫子每曰“窍一也,心之窍则能知,犹口之窍则能言”者,何也?林子曰:“吐辞为经,矢言为训,岂非从圣人之口中出邪?而圣人之始生也,则亦赤子矣,口即能言乎否也?聪明睿知,千变万化,岂非从圣人之心中出邪?而圣人之始生也,则亦赤子矣,心即能知乎否也?譬之反舌无声,窍尚未开也。春至能言,则其窍开矣。若二八之男,二七之女,生人之窍既开,而始有父母之道焉。推之至于一牝一牡,一雌一雄,又推之至于极微极细,而凡有血气者,莫不有窍,莫不有知,莫不有此生道也。夫岂惟曰人曰物为然哉?是虽天地之大,亦且不能违矣。而春而夏,则以生以长;而秋而冬,则以收以藏。若不得其心之窍,而曰能圣也,则余不能知之矣。” 林子曰:“苏张而赤子也,口之窍尚未开焉,是虽期吃之徒,亦能胜之矣;及其长也,合从连衡,以雄天下,而天下之辩士,谁能及之?仲尼而赤子也,心之窍尚未开焉,是虽庸鄙之夫,亦能胜之矣;及其长也,聪明睿知,以高万古,而万古之贤圣,谁能及之?” 林子曰:“夺于五声以塞其耳焉,而欲为师旷之聪不可得已;夺于五色以蔽其目焉,而欲为离娄之明不可得已;夺于五欲以乱其心焉,而欲为孔子之圣不可得已。” 林子曰:“余尝譬之掘井矣,得其窍以及泉也;又尝譬之凿牖矣,得其窍以通明也。若不得其心之窍以作圣焉,则又何异于就石田以种黍,鬻石女以谋嗣也,不其难乎?” 林子曰:“窍惟其虚也,虚则能灵,灵则能知。若物之以塞其窍焉,则窍为有物矣。窍既有物则便不能虚,不虚则便不能灵,不灵则便不能知,不能觉。故曰‘致知在格物’。大学之所谓‘物’者,非但曰物欲之物也,或稍有丝毫意见以存乎其中焉,即名为‘物’。物则不虚,虚则不物,物则失其心之本体矣。岂曰人性之初哉?故学也者,学以复其性之初也。” 或问阖户之坤,辟户之乾。林子曰:“诸凡形而塞者,尽属之坤矣;诸凡气而通者,尽属之乾矣。故坤,阖户也,而雷霆出地而震,草木出地而芽,山川出云而通气者,不谓之辟户之乾乎?”又问乾辟户也,坤阖户也,而画之爻,则曰乾 坤 者何也?林子曰:“ 之户本自阖也,而 之健,则往来乎其间而辟矣,故 之中 也。 或问吾身之中,何者为乾坤之户?林子曰:“今概以一身言之:乾为首,坤为腹。由是观之,则首与腹,乃乾坤之户也。又专以心肾言之:心,离也,离属火,而神存焉,以思以虑,若其始之未能思,未能虑也,是亦乾而已矣;肾,坎也,坎属水,而精存焉,以生以育,若其始之未能生,未能育也,是亦坤而已矣。故伏羲之易则先天矣,乾南而坤北者,其户阖也。文王之易则后天矣,离南而坎北者,其户辟也。”如此,则乾辟坤阖之说非欤?林子曰:“何可非也?而先天后天之说,盖以坤之辟处,即为乾矣。” 林子曰:“余之学,淘沙见金者二:有淘心中人欲之沙,以见天理之金,而七窍本自启者;有淘身中浊气之沙,以见清气之金,而七窍亦能开者。”或曰:淘人欲之沙于其心焉,则吾既已知之矣;而曰淘浊气之沙于其身焉,乃吾之所未喻也。林子曰:“人孰无心也,人之心孰无此七窍也?特为有知有识者,而人欲之沙,荒此七窍而迷矣;又为无知无识者,而浊气之沙,蔽此七窍而迷矣。子曷不观之目若耳乎?岂必夺于五色而令目盲也,而胬肉攀睛,则目不能见;岂必夺于五声而令耳目聋也,而结核内塞,则耳不能闻。夫耳目则亦有然者,内观七窍,亦复如是。又曷不观之水与风乎?水之流乎其渠者,达也,苟有以壅之,则水不能流;风之入乎其窍者,虚也,苟有以实之,则风不能入。夫物则亦有然者,反观七窍从可知矣。” 七窍答问小跋 迩者吾师龙江先生所著心本虚篇,心本虚直指,丝银喻及此七窍答问,九思既焚香拜读而卒业矣,乃问于先生曰:“所谓七窍者,非灵关之谓欤?而所谓神理者,又非宝藏中之丝银欤?”先生曰:“然。”然则何者谓之神理?先生曰:“见父之顷,而孝之理即在焉;见君之顷,而忠之理即在焉;见孺子入井,而怵惕恻隐之仁理即在焉。不待安排,不待拟议,譬疾呼谷中,其应至速,不谓之神理而何?”“夫神理固从七窍中出矣,而七窍之未即能通也,又将何以启之?”先生曰:“汝不观之易乎?重坤而其阳来复也,兼艮而其道光明也。”九思曰:“岂非大学所谓止而定,定而静,静而安,而能虑能得,乃由此其基乎?”先生曰:“然。”于是命九思纪之,而敬书卷后。 门人黄九思谨跋 74. 初学篇 门人卢文辉订正 陈衷瑜参阅 谢显道,程氏之门人也。明道问近日用心。对曰:“近日只用何思何虑一句。”明道曰:“有此理,只是发得太早。”又曾往见伊川。伊川问近日事如何?对曰:“天下何思何虑。”伊川曰:“是则是有此理,贤发得太早。故必始于慎思慎虑之功,而造于何思何虑之地,斯为学者有渐之学也。” 昔子夏学于孔子也,而曰:“出见纷华而悦,入闻夫子之道而乐,二者交战于胸中,未能自决。”程明道尝自谓田猎,今无此好。周茂叔曰:“何言之易也?但此心潜隐未发,一日萌动,复如初矣。”后十二年因见,果知未也。夫子夏圣门之高弟也,犹惑志于纷华;明道宋儒之卓然者,尚喜心于见猎:摄心之功,不其难欤? 子夏曰:“日知其所亡。”以其舍之,故亡也;若能知之,自能操而存之。故曰:“学问之道无他,求其放心而已矣。”程子曰:“约之使反,复入身来。”又曰:“心要在腔子里。”此所谓知亡而操存之也。 李清庵曰:“向平常践履处,把个‘损’字来受用。损之又损之,损来损去,损到不得处。此其所谓尘心要日损日消者欤?故曰:为道日损。” 司马子微坐忘论曰:“觉一念起,即须除灭;随起随灭,务令安静;浮游乱想,亦尽除灭;昼夜勤行,须臾不替。”又曰:“无问昼夜,行住坐卧,及应事之时,常须作意安之,其可任其憧憧往来,而不知所以求之邪?”故曰:“心不受外,名曰虚心,心不逐外,名曰安心。” 坐忘论曰:“爱欲思虑,是心荆棘;荆棘未除,嘉苗不茂。”故初学之士,当如耨者之去草,务拔其根,则吾心天然之种子,自然发生矣。或者以思虑比之爱欲,而为心之荆棘也可乎?林子曰:“为心只在爱欲上思虑,是心之失则荒也。心既荒矣,非荆棘而何?” 王栖云曰:“二六时中,理会自己心地,看念虑生时,是邪是正,邪念则便泯灭著,正念则当用著。”又曰:“要自作得主,不一向逐他去。如护眼睛,但有纤尘,合眼不受。”又曰:“粉身碎骨,惟心莫动。”又曰:“居大众中,及有作务;专防自心,不可易动;常搜已过,不管人非。”又曰:“念念在道,遇害不迁,拼此一身,更无回顾,精进直前,生死不惧,便是个有志底人也。” 林子曰:“大学格物之旨,最为头脑工夫。”或曰:“何者为物?何以格之?”林子曰:“物者,物也。格者,即书所谓格其非心之格也。故心之能知者,犹日月之能照也;心之蔽于物而不能知者,犹日月之蔽于浮云而不能照也。惟当于有事无事之时,防自心,不可蔽于外物,而外物之来,必思以格之。夫是之谓格物。” 初学之要,惟在自己心上做工夫。盖心辟木之本根也,本根既坚固,枝叶自然茂盛也。若徒寻枝摘叶,琐屑零碎,穷年屹屹,济得甚事?故虽古之大圣贤,大学问,亦惟近里着已,都从心上做工夫尔。 初学之士,惟当有真实念头,真实工夫,时时提惺此心,不至昏昧放逸,戒慎恐惧,防乎其防。务使此心,复其常明之本体,而一毫之私欲,必克治之,然后已也。朱子曰:“但得心存便是敬,勿于存外更加功。”由是观之,初学之功,事心焉尽之矣;事心之功,主敬焉尽之矣。故曰:千圣一心。而主敬以事心者,真初学之要道,作圣之良方也。 易曰:“憧憧往来,朋从尔思。”此乃思虑之心,释氏所谓肉团心者是也。而此心之憧憧,抑何其危耶?故艮其背焉,此心则藏乎其后,而思虑之心,有不虚乎?行其庭焉,此心则伏乎其中,而思虑之心,有不虚乎?思虑之心既虚,而何思何虑之本体,固在我矣。此章以下门人陈衷瑜集录 周子曰:“圣人定之以中正仁义,主静立人极。其曰主静者,非以静为主也;以其心之有所主也,故静。”然而主也者,岂非定而主之以立人极者与?朱子曰:“敬则自然静,不可将静来唤做敬。若也不知心法以事其心焉,是虽槁形岩穴,坐老蒲团,外若静矣,而其心则犹然驰乎其外者,不能敬也。” 林子曰:“夫事心固有法矣,而心之难持,殆有甚于风马牛不可得而驭也。古人有言曰:‘服牛乘马,穿鼻络头,虽人为也,亦各因其天而任之。’故不有络之以驭马也,马其可得而乘乎?不有穿之以驭牛也,牛其可得而服乎?而孔门心法,乃所以驭此心之马牛而不使风也。” 林子曰:“所谓孔门传授心法者,假此心法,以复此真心尔。真心既复,又焉用法?若未得此真心,而无有所谓法者,譬舍舟楫而渡江河,未有能济焉者也。” 林子曰:“尧之钦,与孔子之敬一也,心之主乎其中也。然敬也者,圣学之所以成始而成终也。他如经传之所记载:有所谓艮其止,止其所者,有所谓安汝止,钦厥止者,思不出位,缉熙敬止,在止至善,不息而久,盖有不可得而悉述者,是皆所谓敬也,是皆所谓心法也。以先立乎其大而不为小者所夺矣。” 林子曰:“磨之利于人也,以其枢也。若磨之失其枢也,则亦无所用于磨矣。磨无所用,而谓之磨也可乎哉?舟之利于人也,以其舵也。若舟之失其舵也,则亦无所用于舟矣。舟无所用,而谓之舟也可乎哉?若夫不知心法,不知心极,是亦磨之无枢,舟之无舵也。无枢无舵,而谓之人也可乎哉?” 林子曰:“磨之有枢者,磨之心也。而其所以旋磨之枢也,可无其法乎?舟之有舵者,舟之心也。而其所以操舟之舵也,可无其法乎?若夫人极也者,心极也。犹磨之枢,舟之舵也,而其所以立心之枢,操心之舵者,独无其法乎?易曰:‘天行健’,而天之所以行健者,以北辰之居其所也。故北辰也者,天之枢,天之舵也。而君子之所以自强不息者,独不有枢,独不有舵,独不有北辰乎?” 李延平之教人也,只要得学者静中有个主宰存养处。林子曰:“所谓主宰存养者,果何处也?若能知个主宰存养处,虽动亦静也。” 程子曰:“生生之谓易。天地设位,而易行乎其中矣。乾坤毁,则无以见易;易不可见,乾坤或几乎息矣。易毕竟是甚?”又指而言曰:“圣人以此洗心退藏于密。圣人示人之意,至此深且明矣,终无人理会。易也,此也,密也,是甚物?人能至此深思,当自得之。”林子曰:“此非有孔门心法不能知也。纵能深思自得,须当就正有道,则庶乎圣人之所以示人者为不差矣。” 子贡曰:“夫子焉不学,而亦何常师之有?”或问孔子圣人也,亦有师与?林子曰:“此非惟孔子为然也,虽古之圣人,亦皆有之:黄帝学乎太真,颛顼学乎绿图,帝喾学乎赤松子,尧学乎君畴,舜学乎务成昭,禹学乎西国王,汤学乎成子伯,文王学乎鲛时子斯,武王学乎虢叔,周公学乎太公。古之圣人,亦皆有师,乃何独至于孔子而疑之?”又问讲论经旨,亦是学与?林子曰:“此亦学也,而非其所先焉。朱子曰:‘以涵养本原为先,讲论经旨,特以辅此而已。’”然而何者谓之本原?何以涵养之?林子曰:“此自有心法在焉,非得真师,则亦莫能知矣。” 时有习匠人之技,而耻受命于工师,惟日取鲁班遗书,而庄诵之者数年,乃遍叩诸工师而论难之曰“如此而柱,如此而梁,如此而斧,如此而凿”。工师不能辩也。有胡姓者闻其名,召之作室,洋洋然自以为天下之良工也。既而授之斧,则不能操也;授之凿,则不能持也;授之柱,授之梁,则不能斫也。胡姓逐之。林子闻之叹曰:“此亦赵括之父书也,见闻之知,终不适于用矣。” 或问曰:“见闻不足知与?”林子曰:“儒者之学,自有孔门心法在焉。若不知心法,而见闻以为知者,见人之见,闻人之闻,知人之知也。知人之知,故言人之言也。至于言人之言,而每自以为得者,得人之得也。譬司人之财者,非不有所积也,但所积之财,实非其所自有也。财非其所自有矣,而谓之有财此有用也可乎?言非其所自得矣,而谓之有德必有言也可乎?若夫尧舜之中,孔子之一,而吾身之内,则自有真消息者在焉,孟子所谓几希者是也。故不知心法,则不知几希;不知几希,则不知真消息。不知心法,不知几希,不知真消息,是不以德性之知以为知也。顾乃见人之见以为见,闻人之闻以为闻,知人之知以为知,言人之言以为言,得人之得以为得,则亦何异于司人之财,而自矜其有也?故曰:‘君子深造之以道,欲其自得之也。’” 林子曰:“昔有风奴者,奴于王侯之家,有颠气,人咸以风奴呼之。风奴每夸于人曰:‘我奴也,虽贫且贱,而所见所闻者,则尽富贵也。’又尝与他王侯家奴,斗其富贵,而不知其非已有也。若夫以人之见,为已之见,以人之闻,为已之闻,又且訑訑然而自侈其美者,是亦风奴之富贵也。故曰:‘世人之心,止于见闻之狭,见闻之狭,难以体道。’岂其所谓孔门心法,以尊德性,而为孟子自得之学哉?” “程子曰:‘圣贤千言万语,只是欲人将已放之心,约之使反,复入身来。’是入德之门,真莫要于此矣,而邵康节乃曰‘心要放’者何与?若也不知下学之有为,而著于空焉,则谓之落空汉,而操存主敬之工夫,殆亦未之闻与;若也不知上达之无为,而著于相焉,则谓之守尸鬼,而太虚无我之分量,殆亦未之闻与?” 林子曰:“心不存,则气质之性不除;心不放,则天地之性不见。” 或问曰:“学以无为为大与?”林子曰:“何哉汝所谓无为者?”或曰:“圣人无为也,天无为也,若有工夫,则是有为矣,岂曰圣人同天之学哉?”林子曰:“昔者孔子大圣人也,又曰下学上达,顾我于孔子何如也,而以无为为大耶?子以为不学不立,而可以耳顺不逾矩乎否也?不善不信,而可以大而化之圣而不可知乎否也?不致曲而能化乎否也?不时习而能悦乎否也?不乐而生,而能恶可已乎否也?孟子曰:‘尧舜性之也,汤武反之也。’岂吾子乃性之者,直与尧舜等尔,而无待于反之之力邪?周子曰:‘诚无为,几善恶。’岂吾子乃诚者,本体本自寂然,而无待于诚之之功邪?” 林子曰:“行远自迩,登高自卑,下学上达之明训也。若也徒诵行远登高之言,不识自迩自卑之渐;不曰忠恕,而曰一贯;不曰利仁,而曰安仁;不曰明则诚,而曰诚则明。岂所谓合抱之木,生于毫末,九层之台,起于累土哉?由迩而远,自卑而高,不凌节而施,不躐等而进,斯乃下学之士,所宜循序而渐进也。” 林子每以大学‘毋自欺’语二三子曰:“人其可得而欺也,心其可得而欺乎?心之所以不可得而欺者,以吾心之鬼神,至圣至灵者在焉,夫谁得而欺之?”或问所以能不欺于吾心之鬼神者,岂其无有所谓心法也与?林子曰:“其不以冥冥惰行,而独行不愧影,独寝不愧衾者乎?诗曰:‘相在尔室,尚不愧于屋漏。’而隐之见,而微之显,而伏之孔昭者,吾心之鬼神,炯炯而不昧也如此,岂其可得而欺哉?然不欺之要,惟在谨独。程明道曰:‘有天德便可语王道。’其要只在谨独。若能知所以谨独矣,而存心,而主敬,戒慎恐惧,防乎其防,而天德王道便在我矣。此谨独不欺之功之所以为大也。” 林子曰:君子之学贵信。信也者,信吾心之一圣人也,信吾心之一天地也,信吾心之本自美大,本自圣神也,信吾心之本自高明,本自博厚也。 林子曰:“学者之于道,惟恐其不能知,不能信尔。苟知矣,而未有信之而不笃也;苟信矣,而未有为之而不力也。故信吾心之一天地也,则必思所以同乎天地也,而博厚高明之本体在我矣;信吾心之一圣人也,则必思所以造乎圣人也,而美大圣神之极功在我矣。故不知则未有能信焉者也,知之而不信者何邪?不信则未有能为焉者也,信之而不为者何邪?” 林子曰:“夫毁誉荣辱,利害死生,果足以贰孔子之心乎否也?若毁誉荣辱,利害死生之足以贰孔子之心也,其何以为孔子?毁誉荣辱,利害死生,亦果足以贰盗跖之心乎否也?若毁誉荣辱,利害死生之足以贰盗跖之心也,其何以为盗跖?夫岂惟孔子之至圣,盗跖之大恶为然哉?诸凡天下之知愚贤不肖也,而其所以为知为愚,为贤为不肖者,若稍贰心于毁誉荣辱,利害死生焉,则亦何以为知为愚为贤为不肖也?” 林子曰:“二三子从余受业亦有年矣,或有直道而利而生者,亦或有曲学而利而生者,二三子何择焉?将直其道以事人乎?将曲其学以阿世乎?或有曲学而害而死者,亦或有直道而害而死者,二三子何择焉?将直其道以事人乎,将曲其学以阿世乎?抑或有直道而利而生,而曲学者,岂曰不得利,而亦且动之死地?抑或有直道而害而死,而曲学者,岂曰无有害,而亦得以长生,二三子何择焉?将直其道以事人乎?将曲其学以阿世乎?至于仲尼无上下之交,乡原有原人之誉;颜回箪食而夭死,盗蹠脍肝以寿终,夷齐採薇,景公千驷;凡类此者,载之经史,不可悉纪,岂必有识之士,然后能考其得失哉?二三子何择焉?将直其道以事人乎?将曲其学以阿世乎?若于此而不知所择焉,则前日之所以来受业者,何为也哉?二三子其试思之。” 林子曰:“学以三纲五常为先务,而古先圣贤,有从三纲五常而炼其心者;学以士农工商为本业,而古先圣贤,有从士农工商而炼其心者;学以拂乱所为,为能动心忍性,而古先圣贤,有从拂乱所为而炼其心者;学以倾覆流离,为能了脱生死,而古先圣贤,有从倾覆流离而炼其心者。然静而心在腔子里,而心不离于斯须也。人或有知之者,至于动而心在腔子里,而心不离于斯须也,岂非人情之所易忽邪?惟其为人情之所易忽也,故余每语诸生,必于动中而日致其严焉。昔者有问于谢上蔡曰:‘一日静坐,见一切平等,皆在我和气中,此是仁否?’上蔡曰:‘此只是静中光景,只是心虚气平;也须是应事时,有此气象方好。’朱子曰:‘伊川亦有时教人静坐,然孔孟已上,却无此说。’又曰:‘存养之功,亦不当专在静坐时,须于日用动静之际,无处不下工夫,乃无间断尔。’若存养之功,而必专在于静坐时而后可行也,则是人伦日用之间,动静常变之顷,抑亦不可以为道与?殆非中庸道不可离之意,文王纯亦不已之心也。” 林子曰:“不夏台,其能汤乎?不羑里,其能文王乎?不陈蔡,其能孔子乎?此皆以圣人之金,试之以蒙难之烈火矣。岂复有渣滓之未化,而待于炼邪?无所待于炼而复炼之,不谓之圣人之金,已精而益精,而盛德至善,难乎其为继者,殆为是耳。” 林子曰:“平旦之气,其好恶与人相近者,此何心也?夜气不存,而违禽兽不远者,此何心也?呼尔蹴尔,身死而不受者,此何心也?万钟于我何加,不辨礼义而受之者,此何心也?既见牛则不忍其觳觫者,此何心也?未见羊则以羊易之者,此何心也?夫子言之:于我心有戚戚焉者,此何心也?吾退而寒之者至,此何心也?是皆所当察识焉者也。” 林子曰:“平旦之气,平旦之心一圣人也;旦昼以存,旦昼之心一圣人也。”又曰:“一念而不昧其心焉,一念之圣人也;一事而不昧其心焉,一事之圣人也。惟在乎察识而扩充之尔。” 程子曰:“充得尽时,便是圣人。以其所不忍,达之于其所忍;以其所不为,达之于其所为者,扩而充之也。无所往而不为仁,无所往而不为义者,充之而至于尽也。”故即其善端之发见者,验其心之一圣人也。充其善端之极致者,纯其心以为圣人也。 林子曰:“知所以致曲而诚矣,由是而形,而著,而明,而动,而变,而化者,充之而至于尽也;知所以修身矣,由是而齐家,而治国,而平天下者,充之而至于尽也;知所以尽已之性矣,由是而尽人之性,而尽物之性,而参天地,而赞化育者,充之而至于尽也。” 门人林文章 陈大协命梓 75. 教外别传 门人卢文辉校正 或问不曰传而曰别传,不曰教而曰教外者,何谓也?林子曰:“圣人有至教,悟性有别传。故教外之教,谓之至教;不言而传,谓之别传。而汝以为教外别传者,其有所于传,有所于教乎?其无所于传,无所于教乎?传而无所于传,教而无所于教乎?无传而有所于传,无教而有所于教乎?其传而不在于传,教而不在于教乎?其传而非其所传,教而非其所教乎?无传无无传,无教无无教,其殆机之相为启,而神之相为通乎?然必至于不知有传,亦不知有别传之传;不知有教,亦不知有教外之教;不知有机,亦不知机之相为启;不知有机之神,亦不知神之相为通。然后方可谓之无教之至教,无传而有传也。龙江兆恩 谷神灵关 或问何谓灵关?林子曰:“所谓谷神者是也。谷惟其虚也,故有神理存焉,即呼即应,何其速也!”然则灵关有定在欤?林子曰:“无在而无不在也。设言灵关之有定在也,而谓之灵关可乎?故谷曰神谷,关曰灵关者,神灵之也。” 灵关灵府 或问所谓灵关者,岂非其灵府之义与?林子曰:“灵关灵府,其义一也。故自其精神之凝聚者言之,则谓之灵府,而显仁藏用之机寓焉;自其乾坤之门户者言之,则谓之灵关,而一阖一辟之变寓焉。大凡天下之物,有可以神灵之者,则不可谓之平常;有可以平常之者,则不可谓之神灵。惟此见在心也,而至平至常之中,则自有至神至灵者在焉。故充此见在心也,可以皇,可以帝,可以王,可以师万世,可以赞化育,是皆率性之道,自然而然也。” 神理 白沙曰:“神理为天地万物主本,长在不灭。”林子曰:“天惟有此神理,而天之所以为天也;地惟有此神理,而地之所以为地也;人惟有此神理,而人之所以为人也;物惟有此神理,而物之所以为物也。”夫天地且有坏矣,而况人乎,而况物乎?其曰长在不灭者何也?林子曰:“天气也,气则有时而灭矣,而其神理也,得而灭乎?地形也,形则有时而灭矣,而其神理也,得而灭乎?而人而物,亦复如是。故天地有坏,而这个不坏。所谓这个者,盖指神理而言也。道氏所谓长生,释氏所谓不死者以此。” 乍见 或问乍见之顷,岂其平旦未与物接之时之心与?林子曰:“是亦未与物接之时之心也。”然此乍见之顷也,有思虑之心乎否也?林子曰:“何思何虑。”有将迎之心乎否也?林子曰:“何将何迎。” 孟子曰:“今人乍见孺子,将入于井,皆有怵惕恻隐之心。”当是时也,何待于思,何待于虑?而亦何暇于思,何暇于虑也?是乃顺而应之之妙机,而圣人之所以圣也,岂有外于斯乎? 以利为本 或问以利为本。林子曰:“岂非释氏之所谓在事之先,取以本利者乎?惟其本而利也,故其以利为本。”而孔子则罕言利者何也?“惟此利字,不有颜曾,夫谁得而言之?故曰罕言。系辞曰:‘拟之而后言,议之而后动。’故利也者,不属于拟议,而亦无事于拟议,自能成其变化,顺以出之,而无所于为也。其曰拟议以成其变化者,岂非所谓下学致曲而诚之功,以造于上达动变而化之地耶?故拟议者,可得而言之,而使由也;而利则不可得而言之,而使知也。” 鸢飞鱼跃 林子曰:“鸢之飞乎其上也,鱼之跃乎其下也,其皆天机之自然乎;而吾心之活泼,是皆鸢鱼之飞跃,天机之自然也。若也不知自然之天机,而曰能悟性者未也。” 无言无隐 或问道其不可得而言乎?林子曰:“夫道恶得而言之?老子曰:‘道可道,非常道。’故不知道者,则以道隐于无言;而知道者,则以道隐于有言。余于是而知有言者,而未始有言也;无言者,而未始无言也。道其可得而隐乎?道其可得而言乎?无言无隐,亦惟在于知机而契机尔。” 知机契机 林子曰:“太上契机,其次知机。”或曰:“敢问何以谓之契机也?”林子曰:“契机也者,契其机也。机盖与我相为孚契而不二者,契机也。故契机也者,不知是机是我,是我是机;又不知即机即我,即我即机。殆将不知有机,而忘机忘我,不知有我,而忘我忘机者矣。岂曰知之云乎哉?” 一以贯之 余尝考之鲁论矣,一以贯之者,圣人之别传也。而心相感通之下,则自有真机存乎其间者,即在孔子;且不知其所以教,而在曾氏,亦不知其所以唯矣。夫曾氏之传,既曰得其宗矣,顾乃不能善发圣人之蕴以教人,而但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者,何与?然当孔曾授受之时,而门人则固在焉,谁不与闻,而又奚待于问也?盖机有未契,是虽孔子,亦且无如之何矣,而况非孔子者乎? 机通天地古今 或问曾参之唯,岂非所谓契其机邪?而孔子必先呼其名者何也?林子曰:“此所以触其机而使萌也。其机既萌,则即继之曰‘吾道一以贯之’者,盖直指其机之萌者如此也。而曾参之唯,岂非能契其机邪?然而机也者,乃所以通天地人物而一之者也。故我能契其机焉,则天地人物之机,我得而握之矣。微乎其微,不可测识。故曰苟不固聪明圣知,达天德者,其孰能知之?然其机之相为感通也,不惟无内无外,亦且无后无先。若尧舜之于汤,汤之于文王,文王之于孔子,后先相去,则固若是其远矣。而其所以闻而知之者,岂其有所于传邪,抑岂其无所于传邪?故能明乎无传有传之机,则后先之远,谁得而限之?”或者愕然异之。林子曰:“不足异也。然古今特旦暮尔,而又况圣人之机,流通于天地人物而未尝有暂息者乎?”又问何者是圣人之机?林子曰:“天地人物之机,圣人之机也。圣人之机,我之机也。故我有所触而契其机焉,是亦圣人先得我心之所同然者。而天地人物,启我以机也。岂必游于圣人之门,亲炙辉光,然后能契其机邪?然机也者,无天无地,无人无物,无非此机之所流通。但天地人物,日启其机以示人,而人莫之知也。”夫机则固若是其微矣,以此教人,岂不令人疑畏而自阻邪?林子曰:“天下无二道,圣人无异教,抑亦先触其机而使萌尔。若孟子所谓引之者,乃所以触其机也,故曰跃如。又曰‘吾如有萌焉何哉’,有萌之机,跃如之秘也。跃如之秘,戚戚之心也。而孔子之所谓不愤不启,不悱不发,莫非所以因其机而利导之尔。” 机徹天地人物 林子曰:“机之未萌则谓之性,性之方萌则谓之机。夫唯其机之萌之本乎性也,故能徹天徹地,徹古徹今。然岂惟人哉?书曰:‘箫韶九成,凤凰来仪。’夫凤凰远矣,而凤凰之所以览德辉而来仪者,以物之性,皆我之性也。而其机之萌乎其性也,则自有相为感通者在,而非夫人之所能知也。夫物且有然矣,而况人乎?岂惟物哉?古人有言曰:‘天地设位,圣人成能。’夫天地大矣,而天地之所以赖圣人以成能者,以天地之性,皆我之性也。而其机之萌乎其性也,则自有相为感通者在,而非夫人之所能知也。夫天地且有然矣,而况人乎?” 契机知性 或问心之生意之谓仁矣,而谓仁为机可乎?林子曰:“心之始萌之谓机,机一萌焉,而仁则油然而生矣。故孔子每言仁,岂非欲人契此生机,而知其性也哉?故其生之性者仁也,其动之微者机也。” 不得吾心 孟子曰:“吾不忍其觳觫,若无罪而就死地。”此齐王之触于所感者然也。无所于思,无所于虑,扩而充之,是心足以王矣。或曰:“齐王好勇好货好色,而不忍觳觫之心,岂真有得于何思何虑之本体者然邪?”林子曰:“齐王不忍觳觫之心,固自发之,固自忘之。殆非有所于思,有所于虑,而后有此不忍之心也。故曰:‘夫我乃行之,反而求之,不得吾心。’若或有所于思,有所于虑,而后有此不忍之心焉,则此不忍之心也,何为乎反而求之而不得也邪?但圣人之心,无时而不寂然也,无时而不感通也,而齐王见牛之顷,聊足以见其真心之未尝亡也。” 林子曰:“齐王不忍一牛之死,反而求之,不得吾心。非易之所谓日用而不知邪?盖性在日用,苟能知其所以日用者,从何而发,此其机也。不忍者情,苟能知其所以不忍者,从何而发,此其机也。机也者机也,一感通之下,而道体即为之呈露者机也。若不得其机,而影响于日用之间,亿逆于见牛之顷,是亦想像之知尔。反而求之,岂曰能得本心,而知其所以日用者哉?然不反而求之,而曰能契其机者未也;若必反而求之,而曰能契其机者亦未也。反之而无所于反,求之而无所于求,而恍恍惚惚之际,似乎有以启之,而自契其机者。” 孟子因机利导 林子曰:“余读孟子书,乃知孟子之所以善教,而因机利导之下,真足以激发而兴起人之良心者。其曰‘闻之胡龁’者,岂不喜得其间而为转移齐宣王之一机邪?而‘是心足王’之对,盖亦言有大而非夸矣。是虽五帝三王之所谓盛德大业者,则又安能舍此不忍人之心,而别有惊人可喜之事邪?孟子又曰:‘见牛未见羊’,即此‘见’字最当玩味,正所以发其机,启之而使萌也。盖有见则有触,既有触矣,而吾不忍人之心,有不萌其机乎?齐宣王虽曰‘戚戚然’而萌其机矣,然终不知所以反而求之,而所谓不忍,所谓戚戚者,此何心也?其机固显,盖亦懵然而未之知矣。机且未知,而况可得而契乎?孟子至是,亦且无如之何矣!但曰:‘善推其所为而已矣。’然孟子之心,不但已也,而‘兴危构怨’之问,乃所以激发其良心,而兴起之者与?其曰‘吾何快于是’,则亦能知所觉悟矣。即此觉悟,便是良心。夫良心既已见矣,顾乃不能转移此大欲之心,而为不忍人之良心者何邪?然不忍人之良心,人皆有之。若不知所以觉悟而转移之则已,苟知所以觉悟而转移之,欲仁仁至,何远之有?” 扩充转移 林子曰:“善心一萌者机也,因其机而扩充之,而由微而显之功,不可不知也;不善心一萌者亦机也,因其机而转移之,而反恶为善之功,不可不知也。” 卓尔跃如 或问颜子“卓尔”,孟子“跃如”,岂非机邪?林子曰:“颜子之所以称为善学者,其机卓尔;孟子之所以称为善教者,其机跃如。然余又有说焉:机也者其神乎,而非力之所能致也。是虽颜子,亦且不能竭其才以从之,故曰‘末由也已’;机也者其微乎,而非言之所能传也,是虽孟子,亦且不能发其蕴以示之,故曰‘引而不发’。” 强言显道 林子既已论著别传矣,而又申之以机说者何也?盖道之不明久矣!故不得不假之言,以言其所不能言者;亦不得不假之言,以言其所能言者。夫其所能言者,言之可也;而其所不能言者,则亦恶得而言诸?言之愈支,而道为之益晦,余既知之矣。既知而复言之者何也。庶天下万世,亦或有因余之所能言,而得余之所不能言者,是乃余之心也。 风幡 或问风幡妙义,可得而论与?林子曰:“说什么是幡,说什么是风,奚取于相,如如者空。空以露真相,相以显真空。真相元无相,真空元不空。辟如眼中童子,镜里影像,生于无生,非空非相。风幡妙义,岂不是机?机不可测,机不可知,不可思议,当机契机。” 林子曰:“风幡妙义,非关文字。知忘所知,乃契真机。汝以为仁者心动,其有所待于幡于风耶?抑无所待于幡于风邪?本来心体,荡荡寂空。勿生一念,彼感此通。言即非密,岂得而论。一触便悟,目击道存。” 或问林子尝曰“见而有不在于见,闻而有不在于闻”者,何谓也?吾窃惑焉。林子曰:“会得此意,则古人所谓无眼人能见,无耳人能闻者,自当知之矣。由此观之,岂曰见而不在于见,而其所以见者,则又不在于眼;岂曰闻而不在于闻,而其所以闻者,则又不在于耳。”或人不悟,又问。林子曰:“汝之耳也能见,汝之眼也能闻,汝今必索见于眼,求闻于耳,则风幡妙义,又焉能知之?”夫既曰不在于眼于耳矣,抑岂其不在于色于声邪?林子曰:“见闻有实体,悟性有神机。非色非见,非声非闻,则自有见性闻性之实体者在,不生而不灭也。”又问何以谓之见性闻性而不生灭也?林子曰:“色有生灭矣,故见有生灭。而其见性之实体也,其有生灭也乎哉?声有生灭矣,故闻有生灭。而其闻性之实体也,其有生灭也乎哉?” 无情说法 林子曰:“无情说法,殆非有情者之所能知也。”或问无情岂能说法?林子曰:“盈天地间皆我之性也,皆我之性,则皆我之机也。夫岂惟‘风幡’为然也?至于‘释迦拈花,众皆默然;惟有迦叶破颜微笑。’不谓之以心传心,教外之至教邪?夫岂惟‘拈花’为然也?至于外道,不问有言,不问无言,释迦良久,遂能开其迷云,令之得入。故曰‘如世良马,见鞭影而行’,又不谓之以心传心,教外之至教邪?弥陀经曰:‘水鸟树林,悉皆念佛念法。’而后世禅学之士,能会此意者亦多有之:其曰‘诸佛时常出世,时常说法度人,未曾间歇。乃至猿啼鸟叫,草木丛林,常助上座发机。’,曰‘幽林鸟叫,碧涧鱼跳,云片展张,瀑声鸣咽。’,曰‘山河及大地,全露法王身。’,曰‘山河大地,是真善知识。’,曰‘徒费言语,吾懒宁假曲折?但日夜烦万象为我敷演。言语有间,而此法无尽。所谓造物无尽藏也。’,曰‘钟鸣鼓响,鹊噪鸦鸣,为你诸人说般若,讲涅槃了也。’,曰‘休认风前第一机,太虚何处着思惟。山僧若要通消息,万里无云月上时。’,曰‘檐前水滴,分明历历。打破乾坤,当下心息。’,曰‘尽大地是真空,遍法界是妙有。’此其略也,是皆所谓无情说法也。若夫儒门则亦有之:其曰‘满目江山一任看’,而濂溪为之心醉;曰‘闻声见色只如常’,而敬夫为之豁然;曰‘一声霹雳顶门开,唤起从前自家底’,而阅道为之撞彩;至于所谓‘交翠庭草,自得盆鱼。’,‘月到梧桐,风来杨柳。’一般意味,是亦说法之无情也。故以彼之无情,若有以获我之心;以我之无心,又有以得彼之意。而彼我两忘之下,则自有相为感通之机者在焉。然当是时也,而谓之有情可乎不也,谓之有意可乎不也;而彼我两忘之下,似亦不可谓之有情,似亦不可谓之有意。谓之无情可乎不也,谓之无意可乎不也。而相为感通之际,似亦不可谓之无情,似亦不可谓之无意。到此境界,盖有莫知为之者。不可以知知,不可以识识,思之不及,测之不得。则亦何以谓之有情?何以谓之无情?何以谓之有意?何以谓之无意?要之存乎其人,而迷悟有不同尔。故悟者当知自得,而迷者实难与言。” 了心 胡生览别传,而以林子为隐也。林子曰:“汝以为性其可得而言与?性既不可得而言矣,而余必欲强而言之,岂不反以晦道邪?汝欲悟性,曷不以孟子跃如章,与余别传而并观之?庶乎知机契机,而有悟入处也。”数日胡生复来见曰:“性由自悟,古人虽有是言矣;而契机悟性,殆有甚于登天之难也。”林子曰:“余昔之与汝言者,皆大匠之绳墨,羿之彀率,孟子所谓引之者,中道而立是也。若巧则在人,是虽大匠与羿,则亦安能言之而使知也?”又问“何者谓之中道,何以立之?”林子曰:“中道也者,中道也,吾身之黄中,吾身之河洛也。故能立此中道,而伏羲之图,大禹之书,都由此中出矣。而易之所谓河出图,洛出书者,则皆寓言也。若也不知吾身之河洛,而必索图于河,然后能画八卦;索书于洛,然后能叙九畴。则天之所以锡圣人,而圣人之所以则天者,似有涉于迹,而非天地圣人神通默会之真机也。”然则伏羲之画八卦,大禹之叙九畴,不谓之见性以后事邪?林子曰:“河图洛书,乃我天命之性中发出来尔。而圣人之所以悟性以作圣者,则亦与人同尔。岂谓圣本生知,而非学之所能至也哉?然别传之教,时雨之化也。故孟子跃如章,即续于五教之后,而世之儒者,鲜有知之者,夫岂惟三氏为然也?至于诗文之小技,亦皆有别传。若游艺之徒,不能自命一意,自出一言,而惟影响于古人之诗以为诗,而非所以为诗也;古人之文以为文,而非所以为文也。夫诗文且然,而况于三氏之大道者乎?故为儒而不知有别传,岂能尽性?而谓之圣学不可也。为道而不知有别传,岂能得性?而谓之玄学不可也。为释而不知有别传,岂能见性?而谓之禅学不可也。余今复以跃如章,以与二三子言之:若孔子之所谓约礼敦仁,孟子之所谓根心盎背,是皆所以引之者,以立中道也。然性乃人人之所固有者,而跃如自得,又非有所待于人也。二三子甚毋曰高美难及,而自谓不能也。古人有言曰:‘悟性还容易,了心实是难。’故了心也者,了此心也。了心则心无其心矣。无心之心,是谓真心。真心是性,真性是心,性其有不可得而悟乎?余于是而知了心之学,是乃悟性之第一义也。” 致虚 林子曰:“心本虚也。若欲悟性,莫先致虚。惟虚故灵,灵则能悟。不虚不灵,岂曰能悟?” 天启壬戌岁仲秋月,门人陈衷瑜录补 卓朝日 李大谕 命梓 76. 何思何虑解 门人卢文辉订正 陈衷瑜参阅 林子曰:“天下何思何虑者,本体也。而寂然感通之机在我矣。”或曰:“天下何思何虑,岂非中庸所谓不思不勉,而圣人之地位,此其最高者。吾子每曰‘即此扩而充之而已矣’者,何也?”林子曰:“天下何思何虑,心之本体本如是也。非惟圣人之心之本体如是也。而常人之心之本体亦本如是也。盖何思何虑之本体,至虚而已矣。所谓‘心兮本虚’,‘喜怒哀乐之未发’者是也。昔者诗人之颂文王曰:‘不识不知,顺帝之则。’论语曰:‘吾有知乎哉?无知也。’此文王孔子之何思何虚,心之本体者然也。孟子曰:‘孩提之童,无不知爱其亲;及其长也,无不知敬其兄。’此孩提之童之何思何虑,心之本体者然也。故文王孔子之所以聪明睿智,神圣文武者,亦惟在于孩提之童,所谓‘不虑而知,不学而能’者,扩而充之矣。” 孟子曰:“吾不忍其觳觫,若无罪而就死地”,此齐王之触于所感者然也。无所于思,无所于虑,扩而充之,是心足以王矣。或曰:“齐王好勇好货好色,而不忍觳觫之心,岂真有得于何思何虑之本体者然耶?”林子曰:“齐王不忍觳觫之心,固自发之,固自忘之,殆非有所于思,有所于虑,而后有此不忍之心也。故曰:‘夫我乃行之,反而求之,不得吾心。’若或有所于思,有所于虑,而后有此不忍之心焉,则此不忍之心也,何为乎反而求之而不得耶?但圣人之心,无时而不寂然也,无时而不感通也。而齐王见牛之顷,聊足以见其真心之未尝亡也。故五帝之所以为帝,三王之所以为王者,后有作者,不可及矣。不过以此不忍之真心,扩而充之尔。故曰‘王犹足用为善’,此孟子之所以‘予日望之’也。” 林子曰:“何思何虑之本体者,自然也。顺以出之,率性之谓道也。廓然大公,物来顺应。若有所拟议,有所安排,则是失其本体之自然矣。”林子谓卢生文辉曰:“释氏所谓大陀罗尼门,名为圆觉,流出一切真如涅槃者,汝其知之乎?”文辉生对曰:“岂非所谓‘八字打开,中有现成公案’者邪?而儒氏所谓‘寂然不动’者,岂非何思何虑之本体?‘而感而遂通天下之故’者,岂非不思而得,不虑而知邪?”林子曰:“辉之言得之矣。” 林子曰:“心之本体者性也。性上岂容添一物耶?故格而去之,以复其何思何虑之本体也。”或问圣人原有此何思何虑之本体也,常人亦原有此何思何虑之本体也,然则废思虑也,不亦可乎?林子曰:“思虑何可废也?书曰:‘思曰睿,睿作圣。’孔子曰:‘学而不思则罔。’周子曰:‘思者,圣功之本。’夫岂惟学者作圣之功,而贵于虑哉?是虽圣人,亦且不能废乎思,废乎虑矣。孟子曰:‘圣人既竭心思焉。’由是观之,思虑安可废也?故何思何虑者,本体也。而思而虑者,乃所以复其何思何虑之本体也。” “孟子曰:‘今人乍见孺子将入于井,皆有怵惕恻隐之心。’当是时也,何待于思,何待于虑?而亦何暇于思,何暇于虑也?然而从之者不其愚乎?故于此而无所于思,无所于虑,不可也。故曰:‘可逝也,不可陷也。’此盖自有天则者存焉,顺而应之者,圣人也。” 林子曰:“何思何虑之地,思之不得,虑之不及,又安可以思虑,而凿其何思何虑之本体耶?然则何思何虑之本体,终不可以思而得,以虑而及乎?是虽不可以思而得,然亦必由思而后能得也;是虽不可以虑而及,然亦必由虑而后能及也。此岂非慎思慎虑,以为从入之门耶?” 或问:“咸无心之感也,而曰‘憧憧往来,朋从尔思’者,何谓也?”林子曰:“四,心也;而初,则性也。四而初之,心蕴之而性也;初而四之,性萌之而心也。故乾纯阳之体也,于初九则曰‘潜龙勿用’,文言曰‘阳气潜藏’,此固得其何思何虑之本体者然矣。至于四,一变而离焉,只曰‘或跃在渊’而已,不谓之无心而有心,感而遂通天下之故耶?若咸则有感之义矣,于初六则曰‘咸其拇’。象曰‘咸其拇’,志在外也。此盖失其何思何虑之本体者然矣。至于四,一变而离焉,则曰‘憧憧往来,朋从尔思’。不谓之志外而心故憧憧耶?” 卢文辉曰:“性萌之而心也,心非我之所本有也;心返之而性也,性乃复我之所本有也。张三峰所谓‘元是我家旧物,而复返于我家’者是也。” 或问三天下字。林子曰:“天下也者,天下也。此本体之自然。何有于思?何有于虑?而思虑乃本于此矣。故殊途而同归,同归于此也;百虑而一致,一致于此也。甚而至于穷神知化,而为德之盛者,皆由此出。然非有得于孔子之心,而达乎河图洛书之秘者,则又焉能知之矣。” 林子三教正宗统论 第十七卷 77.金刚经概论四卷 77. 金刚经概论 林子自书金刚经概论卷端 古人有言曰:“天地设位,圣人成能”,何谓也?林子曰:“无始氏,然后有泰始氏。泰始氏为擘破洪濛,而以其虚空中一点真阳,以胎天生天,而天开于子也;胎地生地,而地辟于丑也。乃今正值天地之运,午将过中也。谁有能大发誓愿,以豫为数万年真阳来复之计,以再造天地之乾坤,重立天地之性命者乎?然非有古今之一大圣人,不能为已。由午而未,而申而酉,而戌而亥,以渐收真阳而终之者,此圣人之所以前天地而藏诸用,豫之以成其能也;卒成之终,乃反其始,而天之所以复开于子,地之所以复辟于丑,以渐还真阳而始之者,此圣人之所以参天地而显诸用,赞之以成其能也。由是观之,天地不能自始,不得圣人之终,则无以为始;天地不能自终,不得圣人之始,则无以为终。而其所以终而始之,始而终之,以来复万古之真阳者,斯其有功于天地也大矣。然惟此一真阳也,始于泰始氏,而无所于始者,无始氏也,而天地人共之矣。放而弥之,而周流于六虚之外而无不足;收而敛之,而退藏于一人之身而非有余。其天地圣人之所以能相阴阳而迭终始者乎?易曰:‘原始反终。’故知死生之说,夫岂惟人哉?而天地且不能违矣。故不知我之所以始,所以终,而曰我能再造我之乾坤,重立我之性命者,未也;不知天地之所以始,所以终,而曰我能再造天地之乾坤,重立天地之性命者,未也。” 龙江兆恩 时万历甲午孟夏,门人卢文辉谨述 金刚经概论并小引 概论也者,概而论之。以余之疏浅,不能句释而字训之,故特言其概尔。或问何者谓之金刚?“佛性”是也。又问何者谓之佛性?“如如”是也。“佛性如如”,是我真经。而亘天亘地,亘古亘今,不可得而变,不可得而坏也。故曰金刚经。余尝览金刚经,乃知释迦如来之所为作也。其言婉而微,其意叠而复,惟冀以发明佛性之如如,不变不坏之实义也。岂非老婆心切,欲以尽灭度无量无数无边众生,以共荷担此如来也?后世之释之者甚众,惟有六祖直指,乃得金刚经实义。余或勦拾套语,以为证据,而使释迦如来之秘旨,反晦而不明,故为撰著金刚经概论。 三教主人龙江兆恩 如来所说我义卷之一 门人卢文辉订正 林子曰:“古之人有此如来也,而以其如来说如来也;今之人亦有此如来也,而以其如来说如来,及说古如来之所说如来也。或言我,或言如来,如来即我,我即如来也。故以我说我,而我之义可得而明也;不以我说我,而我之义不可得而明也。经曰:‘是人不解我所说义,故为说如来。’题曰‘如来所说我义’,而所谓如来者,乃释迦之所以为释迦者,如来也。” 林子曰:“遍满虚空界,则皆道也,皆道则皆我也。故我也者,如来也。夫如来者,岂其无所从来与?而我之如来,盖从不空中来尔。然而何处不是我,故来而无所于来者,如来也。”又问“何以谓之如也?”林子曰:“如也者,如也。如如不动,只如是尔。以其不可得而明言也,而强形容之曰如,又曰如如。纵我终日言之,亦不能明言之以告人,而只曰如,曰如如而已矣。即千经万卷亦不能明言之以告人,而只曰如,曰如如而已矣。夫既不能明言之以告人,而必强言以形容之者,何也?盖欲以度脱有情以同证此如来尔。” 林子曰:“我也者,我也,无我之我也。若计有我,即不名我。” 林子曰:“我,如如也,如如即道。浑然一道,而万理全备者,我之如如,我之虚空也。何处不是虚空,则何处不是如如;何处不是如如,则何处不是道。故虚空之无边,即是如如之充塞;如如之充塞,即是斯道之流行。” 林子曰:“我无我也,即我即道也;我无我也,即我即如如也;我无我也,即我即虚空也。” 林子曰:“我其真我与?而无我之我者,真我也。我其无我与?而真我之我者,无我也。” 林子曰:“我其有我乎,我其无我乎?若以我而求我,非我也;而必离我以求我,亦非我也。故我不离我,而亦无我相,非离非不离者,我也;我不离如如,而亦无如如相,非离非不离者,我之如如也;我不离虚空,而亦无虚空相,非离非不离者,我之虚空也。” 林子曰:“即如如即我,即我即道。道固不可离矣,而我也者,其可离乎哉?我固不可离矣,而如如也者,其可离乎哉?故不知有如如,则是不知有我;不知有我,则是不知有道。” 林子曰:“道在天地,而天地之所以如如者,我也,我虚空而已矣;道在万物,而万物之所以如如者,我也,我虚空而已矣。” 林子曰:“如如之在天地也,天地得之以造以化。在如如固不知天地之造之化,在天地亦不知如如而为我造我化也;如如之在万物也,万物得之以生以成。在如如固不知万物之生之成,在万物亦不知如如而为我生我成也。” 林子曰:“天地之所以造所以化者,道也,如如也,虚空也。万物之所以生所以成者,道也,如如也,虚空也。谓如如之道即是虚空乎,则亦何者谓之道?何者谓之如如?何者谓之虚空?谓如如之道不是虚空乎,则亦何者不谓之道?何者不谓之如如?何者不谓之虚空?道,道而已矣;如如,如如而已矣;虚空,虚空而已矣。三世诸佛其道与?道不知也,三世诸佛不知也。非不知也,而道则无有可知焉者也。其如如与?如如不知也,三世诸佛不知也。非不知也,而如如则无有可知焉者也。其虚空与?虚空不知也,三世诸佛不知也。非不知也,而虚空则无有可知焉者也。无知则无得,无得则无说。若曰我则有所于知,我则有所于得,我则有所于说,即不可谓之道,即不可谓之如如,即不可谓之虚空。” 林子曰:“天地之所以造所以化者,是诸法如义也;万物之所以生所以成者,是诸法如义也。岂非如如不动之中,能具一切法邪?” 林子曰:“诸法本空,即是诸法无我也。而无我之我,是诸法之所以如如也。” 林子曰:“天地不知有我,我不知有天地;万物不知有我,我不知有万物。如如而已矣,虚空而已矣,此其所以为道也。” 林子曰:“如来如如也,而如来之心有不如如乎?如来之心如如也,而如来之法有不如如乎?若不识如如,而曰我能见如来矣,而谓之如来可乎?既非如来矣,而谓之如来之心可乎?既非如来之心矣,而谓之如来之法可乎?然如来无心也,而谓之如来之心者何与?而如如其心者,如来之心也。如来无法也,而谓之如来之法者何与?而如如其法者,如来之法也。故谓如来有心焉不可也,谓如来无心焉不可也,若如来也者,无心而有心也。谓如来有法焉不可也,谓如来无法焉不可也,若如来也者,无法而有法也。” 林子曰:“或执或著,而执著此如如也而如来之,即不可谓之如来,即不可谓之如来之心,即不可谓之如来之法;不执不著,而不执不著此如如也而如来之,方可谓之如来,方可谓之如来之心,方可谓之如来之法。然如如不动之中,有如来乎不?有如来之心乎不?有如来之法乎不?若谓如如不动之中而有如来焉,便非如如,便非如来;若谓如如不动之中而有如来之心焉,便非如如,便非如来之心;若谓如如不动之中而有如来之法焉,便非如如,便非如来之法。殊不知如来者,如如而已矣;如来之心,如如而已矣;如来之法,如如而已矣。而非有如来也,而非无如来也;而非有如来之心也,而非无如来之心也;而非有如来之法也,而非无如来之法也。” 林子曰:“谓如来其如来乎?谓如来其非如来乎?谓非如来其如来乎?谓非如来其非如来乎?要而言之,如来者如如而已矣。而恶有所谓如来者乎?恶有所谓非如来者乎?恶有所谓非如来而如来者乎?恶有所谓非如来而非如来者乎?要而言之,如来者如如而已矣。故未感之先,而应用不穷之妙只如是尔;既感之际,而如如不动之体只如是尔。若也不知如如,而曰此如来也,此非如来也,便不可谓之如来。” 林子曰:“即心即如,而心本虚空者,如如也。” 林子曰:“先乎我而我之,我固不可得而我也;我固不可得而我矣,而况我也可得而先乎?后乎我而我之,我固不可得而我也;我固不可得而我矣,而况我也可得而后乎?至于东而东之,而我不可得而东也;南而南之,西而西之,北而北之,而我不可得而南之,而西之,而北之;而又至于四维上下,而我亦不可得而四维之,而上下之。我如如也,而遍满虚空界,而莫非我也。我其可得而我乎?我其不可得而我乎?如如虚空之不可度量也有如是夫!” 林子曰:“即如即心,即心即法,而如有所住乎不?若曰如有所住矣,则是心亦有所住与?故‘无所住而生其心’者,如来也。若曰心有所住矣,则是法亦有所住与?故诸法如义者,如来也。” 林子曰:“如其有相乎不?如其有相,则是心亦有相与?心其有相乎不?心其有相,则是法亦有相与?故如,如如也,而如无如相;心,如如也,而心无如相;法,如如也,而法无如相。” 林子曰:“如其有如相与?便是有如,不可以言如。心其有心相与?便是有心,不可以言如。法其有法相与?便是有法,不可以言如。故如本无如也,而又安有如相?心本无心也,而又安安有如相?法本无法也,而又安有如相?” 林子曰:“法,法也,心也;心,心也,法也。若曰法必本于心,有心而后有法,即是不解如来之所说义。” 林子曰:“夫如来者亦有说法与?而曰如来时乃说之者,何也?而金刚经一部,乃释迦如来之所演说也。抑岂知无说之说,是谓真说。故谓如来有所说法,不可也;谓如来无所说法,不可也。” 林子曰:“如如者,寂灭也。寂灭无相,如如而已矣。” 林子曰:“夫既曰如来矣,而又何以谓之法身也?即如来即法身,以诸法如义,故谓之如来。以清净之体,而一切佛法,皆从此出,故谓之法身。如来法身,则皆我也。而或者以如来为释迦者非也,然释迦始而具足此如来,终而圆满此如来,而以释迦为如来也,不亦可乎?但非金刚经所说如来义。” 金刚经曰:“以实无有法,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是故燃灯佛与我授记,汝于来世当得作佛,号释迦牟尼。何以故?如来者,即诸法如义。”林子曰:“真性如如也,故诸佛如如。如如之中,亦岂有法?而作佛者不过欲以复还我如来真性之本体尔。然如来真性,本自如如。若实有法,如来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则是如来元无此真性如如之本体与?殊不知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乃我真性如如中之所有者,殆非求之在外,而有所于得者,得也。既无所得,又焉用法?故曰‘以实无有法,如来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 林子曰:“以实无有法,如来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者,是诸法如义也。” 林子曰:“寂然而常感,叩之而即应者,如来也;若必待于安排而拟议者,即不名如来。” 林子曰:“云何应住?住于无所住而住之,只如是尔;云何降伏其心?降伏于无所降伏而降伏之,只如是尔。” 林子曰:“何以谓之真如也?如如者,真如也。真如其有相乎?而真如则无相也。真如其有住乎?而真如则无住也。惟其无相,故其无住;有相有住,便非如如。” 林子曰:“真如其有体乎?其无体乎?夫真如既无相矣,恶得有体?而不知其体则以无相为体焉者也。故有相之体,体不虚空,而不名为大者,色身也;无相之体,体即虚空,而名之为大者,法身也。” 林子曰:“人孰不曰我能得我之本体矣?而我之所言者,皆以言我之本体也。”林子曰:“夫本体者,如如也,岂其可得而言哉?故凡我之所言者,都从本体中发出来者,如来也。” 林子曰:“过去心不可得,见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者,如来也。” 林子曰:“如来能离一切相,而不离一切相;如来能不离一切相,而离一切相。故一切相应用,则皆如来之如如也。” 林子曰:“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而如如不动中,自有一如来也。故如来也者,不可以有相见,不可以无相见,无相无无相,乃见如来。” 林子曰:“有身则有相,而如来既无身矣,恶有身相?有心则有相,而如来既无心矣,恶有心相?故不以身为身,而以心为身;不以心为身,而以无心之心为身。无心之心,心本虚空,虚空充满,是名大身。大身非身,乃见如来。” 林子曰:“如来无身相,又安可以身相见?然而遍满虚空者,乃其无身之真身也。” 林子曰:“如来无心相,又安可以心相见?然而遍满虚空者,乃其无心之真心也。” 林子曰:“有相则有见,惟其有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故有我见,人见,众生见,寿者见。”然而恶得而无相?而有相之中,能见无相,不亦可乎?林子曰:“此犹有见之心者在,是亦相也。”夫如是,则无相之相,而以不见见也,不亦可乎?林子曰:“此犹有不见之心者在,是亦相也。” 林子曰:“凡夫,色身也,而亦有法身;佛,法身也,而亦有色身。但凡夫住于色身,故有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而贪著其事而凡夫矣;而佛则不住于色身,故无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而不贪著其事而佛矣。” 林子曰:“如来者如如也,岂有心相?若取心相,即不名如来。如来者如如也,岂有法相?若取法相,即不名如来。如来者如如也,岂有非法相?若取非法相,即不名如来。” 林子曰:“如如不动中,虽无有法,而法则从如如不动中来尔。故如如不动中,实无有法,实无无法,无法而有法,有法而无法,如是而已矣。” 林子曰:“汝勿谓如来有大智慧能到彼岸矣,而如来之如如不动,元无大智慧,元无彼岸之可到也。如来若曰我有大智慧,我能到彼岸,则非如来矣。” 林子曰:“我者,真我也。如来法身,乃真我也。真我者,实相也。” 林子曰:“色身者,我也。有我相,有人相,有众生相,有寿者相,有相之相,不名实相;法身者,真我也。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无相之相,是名实相。” 林子曰:“性本无相也,而如如之相,乃实相也。” 林子曰:“有生有灭则有相,无生无灭则无相。” 林子曰:“实相者如来也,不可以色见,不可以音声见,而无色无音声,自有一如来之实相在也。故天地,形气也,有时而坏;而实相,虚空也,无时而坏。” 林子曰:“如来无眼耳鼻舌身意矣,又恶有色声香味触法耶?故住色,住声香味触法,而起分别心者,妄心也。不住色,不住声香味触法,而有分别性者,真心也。” 如来所说我义卷之二 门人卢文辉订正 林子曰:“如来法身充满于法界矣,则能尽诸法界之卵生,胎生,湿生,化生,有色,无色,有想,无想,非有想,非无想,而皆在我如来法身中,而寂灭之,而普度之,如来不知也。故曰我皆令入无余涅槃而灭度之,浑然一虚空也。如如不动,而所以尽灭度之而无余者,殆有不可得而思量之矣。” 林子曰:“日出而天地皆明,明则容光必照,而不住相布施者,日之光也;日没而天地皆黑,黑则藉火之光,而住相布施者,火之光也。” 林子曰:“月落万川,处处俱圆。夫月何曾有心于川,而川亦何曾有心于月邪?至于细而沟渠之水,又细而盂盆之水,而莫不一水一月。知此,则所谓不住色布施,不住声香味触法布施,抑亦可少概见矣。而曰卵生,胎生,湿生,化生,有色,无色,有想,无想,非有想,非无想,而尽灭度之而无余者,则又何疑焉?” 林子曰:“月其有所住心乎?月无心也,而安有住?川其有所住心乎?川无心也,而安有住?故施者如月,施而无所于施也;受者如川,受而无所于受也。” 林子曰:“天地无心也,而以美利利于一切;不惟不自尸其功,亦且不自知其功者,不住相布施也。” 林子曰:“不住于相,无为而已矣。即如是而布施,如是而灭度,非有二也。若必以财与人而谓之布施,以法与人而谓之灭度,则是生分别心,有相而有为也。” 林子曰:“譬人之一身焉,一呼一吸,一动一静,而一身之内,无不周遍圆满,充塞之而无遗矣。而所谓不住色布施,不住声香味触法布施,与夫卵生,胎生,湿生,化生,有色,无色,有想,无想,非有想,非无想,尽灭度之而无余也,何以异此?然而有所谓布施邪,无有所谓布施邪;有所谓住色住声香味触法而布施邪,无有所谓住色住声香味触法而布施邪;有所谓灭度邪,无有所谓灭度邪;有所谓众生可灭度邪,无有所谓众生可灭度邪?如来无相也,无相则无心,无心则无知,无知则无为。而所谓布施者只如是尔,灭度者只如是尔。” 林子曰:“如来无知也,知之于无所知,无所知而无不知也;如来无为也,为之于无所为,无所为而无不为也。故谓如来无所知不可也,有所知不可也;知之于无所知,无所知而有所知,不可也;谓如来无所为不可也,有所为不可也;为之于无所为,无所为而有所为,不可也。凡此皆不识所谓如来焉者也,惟其不识如来,故其不见如来。” 林子曰:“若卵生,胎生,湿生,化生,有色,无色,有想,无想,非有想,非无想,各各皆有佛性,各各元非众生,何待于灭,而亦何有于灭也?何待于度,而亦何有于度也?此其不住相布施,而无边功德之在虚空中者,夫谁得而思议之?得而称量之也?至于卵生,胎生,湿生,化生,有色,无色,有想,无想,非有想,非无想,或迷佛性而众生也,而其实则非众生;虽若有所于灭,而非有所于灭也;虽若有所于度,而非有所于度也。此其不住相布施,而无边功德之在虚空中者,夫谁得而思议之?得而称量之也?” 林子曰:“色身则有相,有相则有说,有相有说,则灭度之有尽;法身则无相,无相则无说,无相无说,则灭度之无余。” 林子曰:“灵山会上,佛菩萨之所相授受,而必曰‘如来,如来’不一而足者,以其所说非我也,乃空寂中之我,能使我神通朗发,菩提日长者,我之如来也。不见如来,岂证佛果?故金刚经一部,释迦言如来者五十有九,须菩提言如来者二十有七。” 林子曰:“若谓如来有所于说矣,而如来则无色相音声,恶得谓之有说?若谓如来无所于说矣,而如来则善护念付嘱,恶得谓之无说?然护念付嘱而曰善者,何也?盖我如如不动之中,则若有以启我翼我,而护念之,而付嘱之,恶得谓之无说?而其实则无所于启,无所于翼,有何护念,有何付嘱,恶得谓之有说?” 林子曰:“说者其有所于说乎?有说而无说也。说者其无所于说乎?无说而有说也;闻者其有所于闻乎?有闻而无闻也,闻者其无所于闻乎?无闻而有闻也。要之说不以言,闻不以耳,而真机之相为感通者,盖有不可以心思而测量之矣。” 林子曰:“如来者,我之如来也。以我之如来,而见我之如来,岂其无所于见耶?然我之如来者无相也,无相则无见,而曰能见我之如来者,则是能见其所不见矣,不亦难乎?” 林子曰:“如来者,不可以见见,而其见也以不见见,不见而见,乃是真见;不可以闻闻,而其闻也以不闻闻,不闻而闻,乃是真闻;不可以觉觉,而其觉也以不觉觉,不觉而觉,乃是真觉;不可以知知,而其知也以不知知,不知而知,乃是真知。故真见无见,无见而无不见;真闻无闻,无闻而无不闻;真觉无觉,无觉而无不觉;真知无知,无知而无不知。然如来无见也,无闻也,无觉也,无知也。而其所以善护念,善付嘱者,谁与?而其所谓不护念而护念,不付嘱而付嘱者,则固有不见而见,不闻而闻,不觉而觉,不知而知也。夫孰得而测识之?” 林子曰:“非惟诸菩萨为然也,至于众生之所以能发菩提心者,是皆如来有所护念而付嘱之矣。夫如来者,果有所护念,有所付嘱与?不可得而知也。果无所护念,无所付嘱与?不可得而知也。果有所护念,有所付嘱,而非有所护念,有所付嘱与?不可得而知也。果无所护念,无所付嘱,而非无所护念,无所付嘱与?不可得而知也。然而所谓护念而付嘱者,亦惟求之在我而已矣。故在我若有可以护念,有可以付嘱,而如来则便为之护念,便为之付嘱。若在我无可以护念,无可以付嘱,而如来则孰得而护念之?孰得而付嘱之?要而言之,如来者,我也,而非他也。以我之激发真心,而有不容已之机也。故其思若启,其行若翼,而其启我翼我者,我之如来也。” 林子曰:“遍满天地间者,气也。气之灵者,神也。神之所以神者,性也。性本空也,如如也,空而不空,而有所谓来者,盖自如如不动中发出来者,如来也。夫如来者虽曰如如不动矣,而真心之所感发而兴起者,是亦如来之启我翼我,而护念之,而付嘱之,则又不可不知也。” 林子曰:“众生岂有佛性邪?而卵生,胎生,湿生,化生,有色,无色,有想,无想,非有想,非无想,则皆有佛性也。皆有佛性,则皆一如来也。惟其无作佛之心,则亦已矣;如其有作佛之心,以自愿自证如来也,则如来固在我矣。而我之如来,有不启我翼我,而护念我,而付嘱我邪?若曰我非无作佛之心也,而我原无有乎佛性也,我原无有乎如来也,则谁为之启我?谁为之翼我?而护念我,而付嘱我邪?此盖因迷失性,而不能自见如来也。而曰我无有佛性也,我无有如来也,不亦惑乎?然性也者,与生俱生,我之所自有者,性也。性即如来,如来即性。若我果有见性之实心矣,而我之如来,有不启我翼我,而护念我,而付嘱我邪?但无夙缘,亦不能信。” 林子曰:“如来善为说法,而未尝说一字,此其所以巧于方便,而令人且不能觉;纵或觉之,抑又疑之,而不自知其所以能发菩提心者,果何心也?要而言之,如来者,我之性也。我之性真呈露者,我之如来自现也。我自现之,我自不察,此其所以日用不知,而不能自见如来也。” 林子曰:“如来者,众生之性也。而众生之性,如来也。故曰非众生,夫佛非有异于众生也,而众生之能尽其性焉,则佛矣。故以如来言之,本无佛也,悟而得见如来,则名之为佛;本无众生也,迷而不见如来,则名之为众生。然而众生之如来则固在焉,不可不知也。” 林子曰:“有所于说,便是说其所能说者,所可使知之道也;无所于说,便是不能说其所不能说者,所不可使知之道也。” 林子曰:“微密妙义可得而说乎?不可得而说乎?故能说其所能说,而护念之,而付嘱之,而谓之善护念善付嘱者未可也;不能说其所不能说,而护念之,而付嘱之,而谓之善护念善付嘱者,斯为至矣。” 林子曰:“汝勿谓金刚经一部,乃如来之微密妙义也,而金刚经一部,非如来之微密妙义也;汝勿谓金刚经一部,非如来之微密妙义也,而金刚经一部,非如来不能说。金刚经一部,乃如来为发大乘者说,为发最上乘者说。非有大乘最上乘者,其孰能知之?而中乘下乘闻之,心即狂乱,狐疑不信。” 林子曰:“闻人之言,心即开悟者,是由我之一如来,有以启我翼我也。以彼之如来,触我之如来,然其实非有二如来也。但我之如来,既无所言矣,而我又安得而闻之?此其所以善护念付嘱,而为如来之微密妙义也。若或有可得而言之,有可得而闻之,便非如来之微密妙义,而谓之善护念善付嘱不可也。” 林子曰:“如来之微密妙义,即如来不可得而说之;若如来之微密妙义,如来得而说之,便非如来之微密妙义也。” 林子曰:“金刚经一部,皆如来所以善护念付嘱诸菩萨者,今摘取其所以善护念付嘱诸菩萨者而历言之:曰如汝所说,如来善护念诸菩萨,善付嘱诸菩萨,应如是住,如是降伏其心;曰如来不应以具足色相见;曰如来不应以具足诸相见;曰若菩萨有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即非菩萨;曰菩萨于法应无所住,行于布施;曰菩萨但应如所教住;曰诸菩萨摩诃萨,应如是生清净心,不应住色生心,不应住声香味触法生心,应无所住而生其心;曰菩萨应离一切相,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曰若作是言,我当灭度无量众生,即不名菩萨;曰若菩萨作是言,我当庄严佛土,是不名菩萨;曰若菩萨通达无我法者,如来说名真是菩萨;曰若复有人,知一切法无我,得成于忍,此菩萨胜前菩萨所得功德;曰菩萨所作福德,不应贪著,是故说不受福德。夫所谓应,所谓不应,所谓但应,所谓如是,所谓若,所谓若作是言,所谓即是,所谓即非,所谓皆是,所谓真是,所谓名为,所谓不名:如有能明此十数字之义,则便知如来口气作经微旨,而所以善护念付嘱诸菩萨者,可概见矣。” 林子曰:“经也者,经也,即如如不动之真经也。然此经无相,而有一切诸佛也不?诸佛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也不?若谓无此一切诸佛及诸佛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而一切诸佛及诸佛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则从何处而来?若谓有此一切诸佛,及诸佛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而如如不动之中,则恶有所谓一切诸佛,及诸佛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者?” 林子曰:“不知如如,则不知真经;不知真经,则不知金刚不变不坏之体;不知金刚不变不坏之体,而谓之佛可乎?不可谓之佛,而谓之虚空可乎?不可谓之虚空,而谓之得见如来可乎?谓之清净法身可乎?谓之无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可乎?谓之不住色布施,不住声香味触法布施可乎?谓之尽灭度之无余,实无众生得灭度者可乎?谓之无法相,无非法相可乎?谓之非身而名大身可乎?谓之希有世尊,最上第一希有之法可乎?谓之第一波罗蜜可乎?谓之实无有法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可乎?谓之能成就不可量,不可称,无有边不可思议功德可乎?” 林子曰:“四句偈者,乃如来所说四句偈也。古今争辩,而不知金刚经之所指者,果何偈也。或曰以色见我之偈,或曰如露如电之偈,或曰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或曰无色声香味触法,或曰无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或曰摩诃般若波罗蜜。以上数语,未知孰是?而我则曰皆是也。岂其不有非是者乎?而我则曰皆非是也。故我能转四句偈,而令人得见如来,则皆是也;我若为四句偈所转,而不能令人得见如来,则皆非是也。” 林子曰:“如我能见如来矣,或随取金刚经中四句偈为他人说,或随取他诸经中四句偈为他人说,或我所自说四句偈为他人说,能令人通达无我,得见如来,便是真四句偈也。奚必争辩此是彼非,徒增人我?岂曰能知四句偈,而复能为他人说邪?” 林子曰:“若所谓四句偈者,岂必索之于经?而鸟啼花放,无假施为,乃我之真四句偈也。然而四句偈可得而说乎不?而不属言语,非关文字,而为人说四句偈者,乃我之真说四句偈也。” 林子曰:“有说则有闻,有闻,则能闻其所闻,而不能闻其所不闻也;无说则无闻,无闻,则虽曰无所于闻,而其实则无闻而无不闻也。然而何以谓之无闻而无不闻也?昔者释氏曾有言曰:‘尽大地是个法王身。’法王身者,我也,如来也。故我而静也,而尽大地则与我而俱静;我而动也,而尽大地则与我而俱动。而百脉之相为宣节,一气之相为流通,固不待有所于说,而后得而知之。无说无闻,乃真说四句偈也。故以此无闻无说而布施也,则谓之不住相布施。以此无闻无说而灭度也,则谓之实无众生得灭度者。”或者疑之。林子曰:“有所布施,而曰布施者,而非如来之所谓布施也。有所灭度,而曰灭度者,而非如来之所谓灭度也。有所说四句偈,而曰说四句偈者,非如来之所谓说四句偈也。若如来者,则无所于布施,而无非布施也;无所于灭度,而无非灭度也;无所于说四句偈,而四句偈亦非有待于说也。而汝以为如来有所布施邪,有所灭度邪,有所说四句偈邪?汝以为如来无所布施邪,无所灭度邪,无所说四句偈邪?而如如不动之中,只如是尔。而汝若曰我能布施矣,而必如是然后方可谓之真布施,即不名菩萨,不能见如来;而汝若曰我能灭度矣,而必如是然后方可谓之真灭度,即不名菩萨,不能见如来;而汝若曰我能说四句偈矣,而必如是然后方可谓之真说四句偈,即不名菩萨,不能见如来。” 如来所说我义卷之三 门人卢文辉订正 林子曰:“天地之内,天地之外,则皆虚空也。未有天地,先有虚空。虚空,我也,我本如如也。由是而天,而地,而盈天地间之生生化化而无尽者,亦皆我之虚空,我之如如也。我其有所来与,来而无所来也;我其无所来与,无所来而无所不来也。” 林子曰:“虚空不二也,如如不二也,不二故一。而其所谓一者,乃一片之一也。故天地之内,只此一如来也;天地之外,只此一如来也。先天地之始而始,只此一如来也;后天地之终而终,只此一如来也。如来一虚空也,虚空则尽东西南北,四维上下,而无复有边际矣。而如来之虚空,则亦尽东西南北,四维上下,而无复有边际者。夫虚空之虚空,既不可以思量矣,而如来之虚空,独可以思量乎哉?此其所以无所于来,无所于去者,如来也。若如来之有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而不虚空也,即可得而东西南北之,四维之,上下之,而以其无有我相,无有人相,无有众生相,无有寿者相而虚空也,是恶得而东西南北之,四维之,上下之?故虚空如来也,如来虚空也。” 林子曰:“尽东西南北,四维上下,而无复有边际者,是皆如来之一法身也,而无量为一。若卵生,胎生,湿生,化生,有色,无色,有想,无想,非有想,非无想,而莫不各足此如来也,而一为无量。譬之四肢百骸虽异,总是我之一身也。” 林子曰:“夫尽东西南北,四维上下,而无复有边际,以为我之身者,而其所荷担也,不亦重乎?然非有所于加也,而如来之分量本如是尔。以此而荷担如来,则尽东西南北,四维上下,无有边际,而无复有能外我之身者,此其所以不可思议,不可称量,无边功德;而其实则无有所谓不可思议,不可称量,无边功德者。若以为有所谓不可思议,不可称量,无边功德,则虽诸大声闻,及至菩萨,不免有所拟议而测量;若以为无有所谓不可思议,不可测量,无边功德,则是如来亦有诳语者,必不然矣。” 林子曰:“所谓福德性者,以是福德,皆在我如来之真性中尔。性本虚空,不可思议,不可称量,此其所以谓之无边福德,而实无有乎所谓福德也,故曰福德性。” 林子曰:“若以福德有实,即是有贪,有著,有受,而有得矣;而以福德无故,即是无贪,无著,无受,而无得失。故有得则有相,有相则有尽,而如来不说得福德多;无得则无相,无相则无尽,而如来说得福德多。” 林子曰:“夫曰福德者,是有为之福德也。有为之福德,是世间之福德也。以其可得而思议也,可得而称量也,而福德则有时而尽。而曰福德性者,是无为之福德也。无为之福德,是出世间之福德也。以其不可得而思议也,不可得而称量也,而福德性则无时而尽。” 林子曰:“以世界言之,则有所谓三千大千世界,与夫微尘,而不虚空也;以虚空言之,则无有所谓三千大千世界,与夫微尘,而一皆虚空也。而其所谓无有乎三千大千世界,与夫微尘者,岂其世界终于变坏,微尘终于断灭耶?此非释氏之秘密妙义也。而所谓无此三千大千世界,与夫微尘者,真有不可说,不可说,说亦不得矣。若曰可得而说之,即非释氏之秘密妙义也。我乃今则强而说之。我能虚空矣,而三千大千世界,与夫微尘,悉皆虚空也。此乃真语,此乃实语,岂非所谓虚空本体,本体虚空邪?夫谁得而知之?” 林子曰:“即我即虚空,即虚空即我;虚空无相貌,我亦无相貌;虚空无边际,我亦无边际。故非身之身,充满于一切;而无音之音,普顺于十方。” 林子曰:“我,真我也。真我,如如也。有真我而后有虚空,有虚空而后有天地,有天地而后有万物。万物之生成,原于天地之造化;天地之造化,原于太虚之虚空;太虚之虚空,原于真我之如如。真我之如如,空而不空也。而不空也者,乃所以主乎其空焉者也。故如来者,虽曰从空中来,而其实则自不空中来也。不空者,真我也。然而空也非真我与?故空也者我也。由是而天地,由是而万物,而莫非我也,但不可谓之真我。真我无我,真空不空。夫惟其不空也,故能生虚空;虚空无际,故能生天地;天地广大,故能生万物。夫虚空之无际,而曰能生天地;天地之广大,而曰能生万物,是皆真空不空者之有以主之也。而其所谓不住相布施者,夫谁得而测识之?若夫卵生,胎生,湿生,化生,有色,无色,有想,无想,非有想,非无想,而皆在我天地广大之中,虚空无际之内尔。余于是而知日月星辰之不有我焉,而日月星辰,则无以照以临;雷霆风雨之不有我焉,而雷霆风雨,无以鼓以润;山岳河海之不有我焉,而山岳河海,则无以流以峙;昆虫草木之不有我焉,而昆虫草木,则无以长以养。故万物之所以为万物者,虽曰本于天地矣,而其所以主张乎万物者,是亦天地也,是亦我也;天地之所以为天地者,虽曰本于虚空矣,而其所以主张乎天地者,是亦虚空也,是亦我也。则其所谓不住相布施者,夫谁得而测识之?” 林子曰:“万物之所以为万物者,以其有我也,我而我之,而万物之所以生成者,我也;天地之所以为天地者,以其有我也,我而我之,而天地之所以造化者,我也;虚空之所以为虚空者,以其有我也,我而我之,而虚空之所以为虚空者,我也。” 林子曰:“天之道,高也明也。若不有我之虚空,我之如如焉,则无以高以明;地之道,博也厚也。若不有我之虚空,我之如如焉,则无以博以厚;先天地之始而始,若不有我之虚空,我之如如焉,而天地虽大,则无以始其始;后天地之终而终,若不有我之虚空,我之如如焉,而天地虽大,则无以终其终。由是观之,天地之高也明也,博也厚也,始也终也,而皆有赖于我之虚空,我之如如也如此,夫谁得而测识之?” 林子曰:“始而以神气而造化之,而犹知有性命也;既而以性命而造化之,而犹知有虚空也。然而无生者,虚空也,岂曰不知有性命焉已哉?亦且不知有虚空。故无虚而无不虚,无空而无不空,无生而无不生,然后方可谓之圆满清净,无余涅槃,而为释氏之最上一乘,极则之地也。” 林子曰:“夫无虚而无不虚矣,无空而无不空矣,则命自我立,性自我出,而天地且不得而性我,而命我也。夫命自我立矣,性自我出矣,则不神而神,非气而气,而天地且不得而神我,而气我也。岂曰天地不得而神我气我,性我命我焉已哉?我将以神气而神气乎天地,神气乎万物矣,而天地万物,有不赖我之神以为神,赖我之气以为气乎?我将以性命,而性命乎天地,性命乎万物矣。而天地万物,有不赖我之性以为性,赖我之命以为命乎?此其不住相布施,而又在于神气性命也如此,夫谁得而测识之?” 林子曰:“何以谓之如来方便,深入众生之性也?而众生之性,如来也。此其所以善于方便,而非有所于方便也。” 林子曰:“如来也者,无为也,无不为也。惟其无为无不为也,故能深入万物之性,以主张万物而方便之。汝毋谓如来能深入万物之性,以主张万物而方便之也,抑亦能深入天地之性,以主张天地而方便之也;汝毋谓如来能深入天地之性,以主张天地而方便也,抑亦能深入虚空之性,以主张虚空而方便之也。而其布施之大,真无有过于此者。不惟不住于相,而又且无相之可住,微乎其微,夫谁得而测识之?” 林子曰:“不能忘生,则不能无生;不能无生,则不能成佛。故以父母之性命以为性命者,则是犹知有身;犹知有身,则是不能忘生。不以父母之性命而自造性命者,则是不知有身;不知有身,则是能证无生。故必至于节节支解,而不生嗔恨者,然后方可谓之忘生无生。” 林子曰:“如如虚空中,岂有三千大千世界,岂有微尘?如如虚空中,上不见天,下不见地,东西南北四维,不见边际,而况于天地之内,所谓世界微尘者乎?” 林子曰:“三千大千世界,都在我法身虚空中,非世界也。而世界其心者,世界也。三千大千世界,碎为微尘,都在我法身虚空中,非微尘也。而微尘其心者,微尘也。” 林子曰:“有出世界心者,便是有碍于世界,而故出之,谓之无世界之心可乎?有离微尘心者,便是有碍于微尘,而故离之,谓之无微尘之心可乎? 林子曰:“有心则有相,有相则有世界,有世界则有微尘;无心则无相,无相则无世界,无世界则无微尘。故一念才起,便是有相,便是世界,便是微尘;一毫挂碍,便是有相,便是世界,便是微尘。” 林子曰:“汝勿谓般若波罗蜜,非般若波罗蜜与,汝勿谓非般若波罗蜜,是般若波罗蜜与?汝以何者为是汝之般若波罗蜜与,汝以何者为非汝之般若波罗蜜与?若汝之心,有所住于般若波罗蜜矣,亦是有相,亦是世界,亦是微尘,便非般若波罗蜜;若汝之心,有所住于非般若波罗蜜矣,亦是有相,亦是世界,亦是微尘,便非般若波罗蜜。” 林子曰:“有法相,世界也,微尘也;非法,而有非法相,世界也,微尘也;非非法,而有非非法相,世界也,微尘也。有能所,世界也,微尘也;无能所,而有无能所相,世界也,微尘也;无无能所,而有无无能所相,世界也,微尘也。” 林子曰:“有能作佛心,世界也,微尘也;无能作佛心,而起无能作佛心,世界也,微尘也。有能度众生心,世界也,微尘也。无能度众生心,而起无能度众生心,世界也,微尘也。” 林子曰:“谓我有得于无上正等正觉,而犹存能得之心者,世界也,微尘也;谓我无所得于无上正等正觉,而犹存无所得之心者,世界也,微尘也。” 林子曰:“谓我能具大智慧到彼岸矣,而犹存能证之心者,世界也,微尘也。岂曰不存能证之心,而犹存无所证之心者,世界也,微尘也。” 林子曰:“以尘垢心而世界之,而世界一尘垢也;以清净心而世界之,而世界一清净也;以虚空心而世界之,而世界一虚空也。然犹有所谓虚空者在也。有所谓虚空,则有所谓世界;而必至于不知有世界,不知有虚空。虚空而世界之,而又不知世界之虚空;世界而虚空之,而又不知虚空之世界,然后方可谓之虚空。虚空者,如如也。此岂非自造神气,自造性命而虚空之,而如如之者,我之如来邪?” 林子曰:“夫人孰不有真性,孰不有真我,孰不有如来?而自见如来,是自见真性也;自见真性,是自见真我也。而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则亦从如如不动中来尔,自觉觉他,清净圆满,故名之曰佛。” 林子曰:“不入如来,即不识我;既不识我,安能作佛?” 林子曰:“如来之我能普现于一切,而众生之我,则俱足乎如来矣。若众生之所以不如来者,非如来以如来之无我,以迷众生,乃众生以众生之有我,而迷如来也。” 林子曰:“众生具足乎如来矣,而如来曰非众生。若众生能见如来,即能无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而不众生也。惟其有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而不能见如来者,众生也。” 林子曰:“遍满虚空界,则无一不是如来藏里;无一不是如来藏里,则无一不是佛。然而众生之我,且具足乎如来矣,而遍满虚空界,鲜有能作佛者,何与?” 林子曰:“我无佛也,迷我而众生之,则众生矣;我无众生也,悟我而佛之,则佛矣。” 林子曰:“佛一我也。佛而我矣,即我是佛,又焉有佛之可做邪?众生亦一我也。众生而我矣,即非众生,又焉有众生之可度邪?” 林子曰:“真性者,本性也。而所谓本性者,岂非未生以前,是我本来之所自有者,真性与?故真性者,真我也。” 林子曰:“凡言我者,真我也;而曰有我者,以身相而我之者,非我也。岂曰不有身相?若以性命而我之,非我也;岂曰不有性命?若以虚空而我之,非我也。故有我,则有我相,有人相,有众生相,有寿者相,及有一切相者,我也。我而非我也。无我,则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及无一切相者,我也。我乃真我也。” 林子曰:“夫作佛岂无法哉?而世之所谓佛法者,非佛法也。故始而以神气而自为造化,以还性命;既而以性命而自为造化,以了无生。似此佛法,乃余之所谓以道教为入门者是也。既了无生,又且忘法,岂非所谓最上第一希有之佛法与?然必有此最上第一希有之佛法,以证此无上甚深微妙之佛果,而后方可言如如,方可言虚空,方可言真经,方可言金刚不变不坏之体,方可言无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方可言不住色布施,不住声香味触法布施,方可言尽灭度之而无余,实无众生得灭度者,方可言无法相,无非法相,方可言非身大身,方可言第一波罗蜜,方可言实无有法,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方可言成就不可量,不可称,无有边,不可思议功德,方可言如来,言希有世尊。而所谓清净法身,昆卢遮那佛,圆满报身,卢舍那佛,千百亿化身,释迦牟尼佛者,由此其选矣。” 如来所说我义卷之四 门人卢文辉订正 林子曰:“赖父母之造化,以造化我之色身,而色身之如来,非我之如来也。立吾身之造化,以造化我之法身,而法身之如来,乃我之如来也。夫法身之如来,固曰虚空本体矣,而色身之如来,谓之虚空本体可乎?” 林子曰:“汝勿谓此三千大千世界,而曰三千大千世界也。其所谓三千大千世界者,而非此所谓三千大千世界也。汝勿谓此三千大千世界之微尘,而曰三千大千世界之微尘也。其所谓三千大千世界之微尘者,而非此所谓三千大千世界之微尘也。世界无尽,而各各世界,各各包含三千大千世界,及三千大千世界之微尘亦无尽;微尘无尽,而各各微尘,各各包含三千大千世界,及三千大千世界之微尘亦无尽。譬之镜镜交映,相为徹入;珠珠互照,乃尔圆融。故曰即非一合相,是名一合相。又曰一合相者,即是不可说。” 林子曰:“法身之如来,遍满于虚空矣,而三千大千世界之在如来虚空中者,是特海中之一沤尔。若夫色身之如来,而可以为如来乎不?故有时而悟,虽以名佛,而忽尔而迷又是众生。” 林子曰:“无量无数无边众生,皆笼罩于我之性命而虚空之者,灭度也。而非谓无量无数无边众生,能自灭众生,而自度之为佛也。” 林子曰:“一切众生,元有此性命而所谓自造性命者,乃以复我之所自有者,由是而虚空之,而所谓本来面目者是也。本来面目,岂曰众生?但以其迷,故而以父母之所谓性命以为性命者,众生也。” 林子曰:“如来说第一波罗蜜,即非第一波罗蜜。若能自为造化而虚空之者,而不可以得此第一波罗蜜乎?要而言之,而所谓第一波罗蜜者,殆非有所于得,而亦非色相中所可得而得之也。” 林子曰:“自造性命而虚空之,而虚空中自有一实相在也。故曰即是非相,是故如来说名实相。实相者,法身也。故必以此虚空之实相,实相之法身也,然后方可名之为如来。” 林子曰:“可以身相见如来不?而如来无身相也。而如来之身相,乃自为造化而身相之者,非身相也。故曰如来所说身相,即非身相。” 林子曰:“法身如来,既无眼耳鼻舌身意矣,又安有色可住而生心邪?又安有声香味触法可住而生心邪?” 林子曰:“菩萨应离一切相,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若或不知自为造化而虚空之,即是不能离此色身;不能离此色身,即是不能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不能无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而曰能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我弗知之矣。” 林子曰:“如来所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乃自为造化而虚空之。而得此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而非世之所谓阿耨三藐三菩提者。” 林子曰:“如来有所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邪?如来有所说法邪?如来虚空也,无所得于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而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皆从虚空中来尔,则又安有所谓法?而又安有所谓法之可说邪?” 林子曰:“我而自造性命矣,我而复返虚空矣,而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则从此而出,故曰‘乃至无有少法可得’。若所谓自造性命,复返虚空,而谓之非法而何?其曰‘法尚应舍’者,舍此法也。然‘乃至’二字之义,不可不知也。始于有所得,有所得而得,得而非有所得也;终于无所得,无所得而得,得而非无所得也。文殊大士曰:‘乃至于无有言语文字,乃真入不二法门。’而文殊‘乃至’二字亦此义也。我于是而知未到彼岸,不能无法;既到彼岸,又焉用法?古人有言曰:‘渡河须用筏,到岸不须船。’若也不能离法,即是未到岸之人。夫岂有既到岸之人,乃反濡滞于筏之中邪?故必乃至于无有少法可得,无有言语文字,然后方可谓之真到彼岸,方可谓之入不二法门,方可谓之真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 林子曰:“应如是住,应如是降伏其心,乃所以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也。” 林子曰:“如来说一切法,非世间之所谓一切法也。乃自为造化而虚空之,而自然有所谓一切法也。若世间之所谓一切法,而谓之一切法可乎?故曰即非一切法,是故名一切法。” 林子曰:“虚空中安有善法?其所谓‘一法不立,而万法俱备’者乎?故曰如来说非善法,是名善法。” 林子曰:“若以色见我,以音声求我,是盖不知自性虚空之如来也。不知自性虚空之如来,而谓之非外道而何?” 林子曰:“如来其以具足相故,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邪?如来其不以具足相故,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邪?汝若以如来具足相故,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则是如来亦有一切相,非如来也;汝若以如来不以具足相故,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则是如来亦有断灭相,非如来也。夫虚空中,虽具一切法,而实无一切法;虽具一切相,而实无一切相。夫既无一切法矣,而又焉有一切法之可说邪?夫既无一切相矣,而又焉有一切相之可断灭邪?” 林子曰:“自性虚空之如来,不知有相,而况有法乎?不知有法,而况有说乎?故如如不动之中,无相也,无相而有相;如如不动之中,无法也,无法而有法;如如不动之中,无说也,无说而有说。” 林子曰:“如来本虚空也,故其量等虚空。” 林子曰:“有真虚空,则有真世界。而所谓世界者,非世界之世界也。故曰即非世界,是名世界。有真虚空,则有真佛土。而所谓佛土者,非佛土而佛土也。故曰即非庄严,是名庄严。” 林子曰:“有真虚空,则有真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汝以何者谓汝之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邪?而汝之所谓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者,即非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 林子曰:“有真虚空,则有真般若波罗蜜。汝以何者谓之般若波罗蜜邪?而汝之所谓般若波罗蜜者,即非般若波罗蜜。” 林子曰:“佛说如是甚深经典者,即所谓甚深法界,及般若三昧者。若非自造性命,以复还我虚空,而有此甚深经典乎不?有此甚深法界乎不?有此般若三昧乎不?” 林子曰:“如来有所说法邪?如来无所说法也。昔者释迦临入涅槃,文殊大士,请佛再转法轮。释迦咄曰:‘文殊,吾四十九年住世,未尝说一字。汝请吾再转法轮,是吾曾转法轮邪?’灵山会上,乃今不可得而考矣。而其所论著诸经,谓非曾转法轮邪?而曰未尝说一字者,何与?余每叩之高明之士,未有能解释迦之真实义者,况其下乎?而谓灵山会上未尝说一字也,其然与?其不然与?”然而诸佛所说十二部经,全无所用于世乎?林子曰:“释迦之真实义,亦惟在我如来之真经中尔。故以我之如来,以通释迦之如来,则释迦之真经在我矣。真经在我,则又奚必古之所谓十二部经,而又奚患古之十二部经之不可得而明邪?” 林子曰:“何者谓之金刚?”曰:“不知也。”林子曰:“汝之真经,汝之金刚也。何者谓之真经?”曰:“不知也。”林子曰:“汝之虚空,汝之真经也。何者谓之虚空?”曰:“不知也。”林子曰:“此非世之所谓虚空也。汝能知所以自造性命而虚空之者,虚空也。惟此虚空,乃汝之真经,乃汝之金刚也。” 林子曰:“以父母之性命而性命之者,色身之如来也。以自造之性命而虚空之者,法身之如来也。故色身之如来,则在此岸;法身之如来,则到彼岸。色身之如来,则障碍于形骸;法身之如来,则包罗乎空界。色身之如来,有聪明而无有乎智慧;法身之如来,有智慧而无事于聪明。色身之如来,则属于见闻觉知;法身之如来,则不属于见闻觉知。色身之如来,则有一切心相,有一切法相,有一切非法相;法身之如来,则无一切心相,无一切法相,无一切非法相。色身之如来,则于诸法有断灭相;法身之如来,则于诸法无断灭相。色身之如来,则于法有取舍心;法身之如来,则于法无取舍心。色身之如来,则于法有生有灭;法身之如来,则于法无生无灭。”然而色身亦有如来与?林子曰:“色身如来,不知出何典籍,而六祖直解,亦尝有是言矣。”而其所谓色身之如来者,岂非识神邪?林子曰:“非也。蠢动含灵,皆有佛性。而此佛性,则含于父母种性之中,乃已灵也。而释氏所谓不重已灵者,盖指此灵之性而言也。从古以来,佛佛相传,莫不藉此含灵之性,而自为造化,以再立性命,以复还虚空,然后方能得见如来,而证无上正觉矣。”又问佛性非佛与?林子曰:“非佛也。”然则何以能作佛也?林子曰:“以其有此佛性也,故能作佛。汝独不见雀之为蛤乎?夫雀,羽虫也,而得气翼之以翱翔;蛤介虫也,而得水乘之以涵泳。抑岂其形之有所不类哉?而即其性若情,则亦有大相辽者矣。然雀化为蛤,人之所知也。汝曾见月令之书,与夫正朔之历乎未?汝勿谓雀无知也,恶能变而化之而蛤邪?殊不知此乃得之于天,而有所谓含灵之真知者在焉。惟人亦然,故谓此佛性也,有所待于自造性命而变化之以成佛,则可;若谓此佛性也,无所待于自造性命而变化之以成佛,则不可。” 林子曰:“余又尝譬之果核之仁焉,是亦母胎中一点之种性也。含藏因地,萌蘖其芽,由是而复枝之,而复叶之,而复花之,而复果之,岂非所谓依法修行以证最上一乘之佛果耶?若徒观静以空其心,而曰含灵种性,可以当下成佛,必不然矣。” 林子曰:“若卵生,若胎生,若湿生,若化生,若有色,,若无色,若有想,若无想,若非有想,非无想,则皆有佛性也。皆有佛性,则皆能作佛也。故曰一念回机,便同本得。”何以谓之回机?林子曰:“虚化之为神,神化之为气,气化之为形,形复返之为气,气复返之为神,神复返之为虚者,回机也。” 林子曰:“以色身而曰如来者,虽曰非真如来也,然以其有此佛性也,有此含灵也,时或善念,时有作佛之心,抑亦可以名如来与?但此善含,与夫作佛之心,每每为情识所夺而去,而谓之真如来也,可乎?不可乎?盖此特在于操存舍亡之间尔,克念罔念,圣狂迥别。” 林子曰:“汝谓此含灵之性,是真常性邪?非真常性邪?而诸佛以此为造化,以见如来;汝谓此含灵之性,是真常性邪?非真常性邪?若必以此含灵之性,不自造化,直可成佛,以见如来,抑亦难矣!然究其极焉,是亦不过一阴灵之鬼尔。” 林子曰:“一切种性,都有含灵,一切含灵,都有佛性。故含灵佛性,乃佛种也。然必赖此以自造性命而虚空之者,佛种也。” 林子曰:“以父母之造化而正性命言之,即名种性,种性则入生死。以吾身之造化而正性命言之,即名法性,法性则不入生死。” 林子曰:“有四大,则有身相;有身相,则有生有死。乃今自造性命,而归还于太虚矣,而恶有所谓生,所谓死者哉?” 林子曰:“何以谓之离假即心真也?盖惟离此色身之假相,以复还我法身之实相已尔,而非他也。” 林子曰:“何以谓之依法修行邪?而自为造化者,是乃依法以修行也,而实相固在我矣。” 林子曰:“何以谓之清净心体?而又曰得入者,而应如是住,如是降伏,岂非所以得入清净心体耶?故曰若闻开示,即得悟入,本来真性,自得出现。” 林子曰:“于实性上建立一切教门,而曰建立一切教门者,非所谓自为造化耶?” 林子曰:“何以谓之报身佛?自性自见,即是报身佛。若不自悟自修,不见自性,岂曰能自归依?故悟也者,是自悟自性也;修也者,是自修自性也;归依也者,是自归依自性也。然而何者谓之自性也?自性者,本性也;本性者,实性也。若不知所以自造性命,而又安能得此本来所自有之实性耶?” 林子曰:“佛本非身,而于非身中,能见自性如来,乃是真见如来也。” 林子曰:“以父母之性命而性命之,是外求有相佛也;以自造之性命而性命之,是内求无相佛也。” “易曰:‘乾道变化,各正性命。’而圆觉经则曰‘皆以淫欲而正性命’者何也?夫既以淫欲而性命之,而又曰正者,岂不以男女之媾精,地天之交泰也。若以男女之媾精为非正,而地天之交泰,抑亦不可以为正乎?然终不免有所夹杂混淆,于是始有天命之性,始有气质之性,而清浊厚薄从此分矣。若或不知所以自外形骸,自为造化,以尽去此气质之性焉,其能卒反天命之性,以复还我虚空邪?” 林子曰:“顿悟无生,则知所以自为造化;既知所以自为造化,则方能得见此法身之如来矣。若或不知自为造化,则必求之色身中以为如来,所谓门外汉者此也。设有苦行历于尘劫,岂曰能证无上正觉,而得见此法身之如来邪?” 林子曰:“自造性命而虚空之,是以我之真法,而得我之真体也。若或不知真法,而曰能知得我之真体者未也。真体者,真常性也。真常之性,无生无死。而六祖曰:‘即物物皆有自性,容受生死’,岂非真常性有不遍之处邪?此其所以自为造化,而复性命之,而复虚空之之不可以已也。而复性命,而复虚空,不谓之自为造化,我之真常性邪?而此真常性也,岂曰容受生死?岂曰有不遍之处?到此地位,方可名之为如来。” 林子曰:“到此地位,乃是菩提道场,乃是涅槃实地,乃是不垢不净,乃是非色非空,乃是人法两忘,乃是罪福无主,乃是大道虚旷,乃是性相平等,乃是本性虚无,虚无实体,乃是常住真心,随心自在,乃是佛之妙用,快乐无量,乃是烦恼业净,本来空寂,乃是一切因果,皆如梦幻,乃是生灭灭已,寂灭为乐。” 跋 林子曰:“如来者,佛母也。而以如来为佛母者,又何也?以一切诸佛,则皆从此而生者,佛母也。佛母者,如如之义也。而以其自如如中来者,如来也。故佛母则具足乎清净法身,而未尝有清净法身;佛母则具足乎圆满报身,而未尝有圆满报身;佛母则具足首千百亿化身,而未尝有千百亿化身。佛母其无极乎?由是而太极,而两仪,而五行。佛母其未始一乎?由是而一,而二,而三生万物。老子则谓之无名天地之始也,孔子则谓之先天而天弗违也。乃今则谓之夏,而未有儒未有道未有释者夏也,如如而已矣。由是而名之为儒为道为释者,如来也。又谓之先,而未有天未有地未有日未有月者先也,如如而已矣。由是而衍之为天为地为日为月者,如来也。” 附答儒氏 不住相 林子曰:“夫儒者之盛,莫过于仲尼而仲尼则亦有然者。大学曰:‘上老老,而民兴孝;上长长,而民兴弟;上恤孤,而民不倍。’不住相布施,灭度之而无余矣。中庸曰:‘博厚所以载物也,高明所以覆物也,悠久所以成物也。’不住相布施,灭度之而无余矣。至善之止,而家齐,而国治,而天下平。未发之中,而位天地,而育万物。不住相布施,灭度之而无余矣。而其所谓不见而章,不动而变,无为而成者,岂惟天下之人,不知所以章,所以变,所以成也。是虽圣人,亦且曰‘我未尝有所见,有所动,有所为,而何为乎能章能变能成之如是耶?’故曰诸大声闻,及至诸大菩萨,不能测佛智者,此也。” 林子曰:“击壤之民,帝力何有?唐尧之不住相也。无为而治,恭已南面,虞舜之不住相也。立之斯立,道之斯行,绥之斯来,动之斯和,仲尼之不住相也。他如形之而著,著之而明,而动而变而化;又如尽人之性,尽物之性,以参天地,以赞化育;又如未施敬而民敬,未施信而民信;又如因民之所利而利之,惠之而不费;又如虽劳而不怨,虽死而不怨杀;又如至礼无文,而与天地同节,至乐无声,而与天地同和;又如击石拊石,而百兽率舞,箫韶九成,而凤凰来仪;又如两阶干羽,而有苗来格,中国圣人,而海不扬波;又如凡有血气,莫不尊亲;又如山川鬼神,亦莫不宁,暨鸟兽鱼鳖咸若;又如民无能名,无得而称;又如不显之德,百辟其刑,而为治之至也;又如予欲无言,无隐乎尔,而为教之神也;又如五百余岁,见知闻知,旷世相感,不可致思也;又如知禘之说,其于天下,而视之掌,祭义深微,不可拟议也;又如天地并立,参为三才,非曰口代天言,身代天事焉已也;而造化且在吾手,而元命自我作矣。而斡旋之,而成能之,微乎其微,不可测识也。而所谓不住相布施,尽灭度之而无余者,则岂惟释氏为然哉?” 大身 林子曰:“达而尧舜也,而太和元气,则能流行于宇宙之内矣。惟其太和元气能流行于宇宙之内也,则宇宙之内,不谓尧舜之一大身耶?穷而仲尼也,而浩然正气,则能充塞于天地之间矣。惟其浩然正气能充塞于天地之间也,则天地之间,不谓仲尼之一大身耶?然此犹在于宇宙之内,天地之间也,而况曰虚空本体,本体虚空者乎?而儒者所谓太虚同体者是也。故说非身,是名大身。” 易曰:“变动不居,周流六虚”,而论语又曰:“仰之弥高,钻之弥坚,瞻之在前,忽焉在后。”岂不以道本虚空也,无高无下,无内无外,无远无近,而真性如如之分量者,则固有若是其大也。然即性即道,即道即仁,而天地万物,则咸囿于我如来之法身矣。程子曰“仁者以天地万物为一体”,儒氏之仁者,释氏之如来也。故曰能仁是释迦,然而释氏亦称仁矣。曾子曰:“仁以为已任,不亦重乎?”似此重任,不谓之荷担如来而何?万物皆备,反身而诚,先立其大,是谓大人。 无说 子贡曰:“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也。”今由子贡之言观之,则所谓性与天道,岂其有可得而言耶?有可得而闻耶?故曰“予欲无言”,所以教之者至矣!子贡不悟,而曰“子如不言,则小子何述焉?”夫言之不可得而言矣,而况可得而闻也;闻之不可得而闻矣,而况可得而述也?孔子曰:“吾无隐乎尔,”岂不以无言之中,而自有至言者在乎?故不知道者,则以道隐于无言;而知道者,则以道隐于有言。 佛果罗汉果 林子曰:“自度而不度人者,罗汉果也。未先自度,先要度人,而其誓愿之大,虽曰能尽度世间人矣,而其心犹然以为未至者,佛果也。夫岂惟释氏?而所谓‘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怀之’,孔子之佛果也。善而无伐,劳而无施,车马轻裘,共敝无憾,颜渊季路之罗汉果也。‘禹思天下有溺,由已溺之;稷思天下有饥,由已饥之’者,佛果也。若当其时,则有巢父许由,岂不曰清风之足以袭人哉?而独修一身以为高且洁者,罗汉果也。 如来 林子曰:“无思也,无为也,寂然不动,感之遂通天下之故者,如来也。天下何思何虑,天下同归而殊途,百虑而一致者,如来也。天何言哉?而四时行,百物生者,如来也。溥博渊泉,而时出之者,如来也。诚者天之道也,而不思而得,不勉而中者,如来也。无声无臭,而未发之中,发皆中节者,如来也。鸢飞鱼跃,而察上下者,如来也。乍见孺子入井,而皆有怵惕恻隐之心者,如来也。故者以利为本,而顺以出之者,如来也。良知则不虑而知,良能则不虑而能者,如来也。原泉混混,不舍昼夜者,如来也。居之安,资之深,取之左右逢其原者,如来也。常明常觉之体,廓然大公而已矣。而物来顺应者,如来也。一点灵光炯炯不昧,而忠臣之忠,孝子之孝,勃乎其不可得而遏者,如来也。然如来,我也,而如来之法身,则充满于法界矣。语大而天下莫载,语小而天下莫破,故曰‘万物皆备于我’,而圣人之所以通天下为一身者此也。然天地是亦我道中之一物也,我而致中,我而致和,既中而和,而天地有不自我而位耶?故以我而为儒氏之学,而吾身自是一孔子也,而我其不孔子乎?以我而为道氏之学,而吾身自是一老子也,而我其不老子乎?以我而为释氏之学,而吾身自是一释迦也,而我其不释迦乎?”然而吾身之我之如来,而有释迦老子孔子之异与?曰:“无以异也。抑岂知通乎天地之内,通乎天地之外,是皆一我也。是皆一我,是皆一如来也。故以我而时中焉,而立本以为教者,即我之如来而孔子也;以我而清净焉,而入门以为教者,即我之如来而老子也;以我而寂定焉,而极则以为教者,即我之如来而释迦也。” 以上五章,皆儒氏之言,而释氏之所谓不可思议,不可称量者。如有能比而观之,则释氏之言,悉皆实语,但以其未能到此地位,则亦不免惊骇而疑谤矣。论语曰:“子罕言命与仁。”而性与天道,是虽子贡之颖悟,亦且不可得而闻也,况其他乎?故以答问附录末简。 林子兆恩 林子三教正宗统论 第十八卷 78-79.心经释略并概论 80.常清静经释略 78. 心经释略并概论 门人卢文辉订正 摩诃般若波罗蜜多心经 林子曰:“梵语‘摩诃’,华言‘大’;梵语‘般若’,华言‘智慧’。其曰‘智慧’者,乃余之所谓实地之真心也。梵语‘波罗蜜’,华言‘到彼岸’。其曰‘彼岸’者,乃余之所谓真心之实地,而为色空之所不到处也。‘多’与少对,多,多之也。行深而至于大智慧到彼岸,此其最上一乘之可多也。然彼岸实地中,本无一法可得,而万法皆从此出者,多之也。‘心经’者,吾心之真经也,一切现成。故从劫至劫,手不释卷;从昼至夜,无不念时。乃所以持吾心之真经也。惟此真经也,以离一切色相,以离一切空相。而安此色空二字,俱不可得也。若非亲到彼岸者,其孰能知之?” 金刚经曰:“一切诸佛,及诸佛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法,皆从此经出。”昔有释之者曰:“皆从此经出者,非以指此一经文句语言。”又曰:“且道此经,从甚处出?须弥顶上,大海波心。”又曰:“此经者,人人俱有,个个周圆。上及诸佛,下及蝼蚁,亦具此经,即‘妙圆觉心’是也,无物堪比。”又曰:“兹经喻如大地,何物不从地之所生?诸佛惟指一心,何法不从心之所立?” 国初僧宗泐曰:“此经即世尊所说大部般若之精要,故知菩萨之说,即是佛说,传至中华凡五译,今从玄奘所译者,以中国盛行故也。” 国初宋潜溪曰:“心者,世间及出世间,万法总相。其别有五:一肉团心,状如蕉蕾,生色身中,系无情摄;二缘虑心,状如野烧,忽生忽灭,系妄想摄;三集起心,状如草子,埋伏识田,系习气摄;四赖耶心,状如良田,细种无厌,系无明摄;五真如心,状同虚空,廓彼法界,系寂照摄。”余所言者,皆最上一乘之第一义也,而于字训,姑且略之,故曰‘释略’。今依诸生之请,而以昔人所训字义附于各章之后。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林子曰:“‘观’与照别,未到彼岸,则不得不观;既到彼岸,则亦照见之而已矣。故‘照见’也者,犹俗所云‘看见’者是也。盖既到彼岸之时,而看见此彼岸中,一无所有,故曰‘时照见五蕴皆空’,一切之现成也。菩萨而曰‘自在’者,以其深处于彼岸实地之中,而为色空之所不到处者,奚有于尘生之色?亦奚有于尘灭之空?无色无空,夫谁得而挂碍之?故曰‘自在菩萨’。自在菩萨者,自性菩萨也。而真如之性,则遍于一切处,释氏谓之无形无相,无背无面,六根四大俱无,只有一相,亦是无相。十方国土,无不现身。若非亲到彼岸者,其孰能知之?‘行深’有二义,皆不可不知也:若以行作去声,而曰行深者,三千威仪,八万细行,而功行则极其大矣;若以行作平声,而曰行深者,应如是住,如是降伏,而修为则极其至矣。‘摩诃般若’者,大智慧而见性也;‘波罗蜜’者,到彼岸而入顿也。故见性也者,以了知此无上正等正觉之佛性,悉备于彼岸实地中,五阴本空,一切之现成也。多,古语所谓有足多之多;时,到彼岸之时;度,度之也,度苦海以登彼岸也。而众生则从生至死,从劫至劫,皆受此一切若厄,不能出离,而彼岸实地,元无苦海,而又奚待于度耶?故照也者,照而无所于照也;空也者,空而无所于空也;度也者,度而无所于度也。若曰照而有所于照,空而有所于空,度而有所于度,即是未到彼岸,有假人为,而谓之一切现成不可也。” 林子曰:“彼岸实地,而为色空之所不到处者,乃自在菩萨之所住处也。然处,犹家也。自在菩萨所住之处,即自在菩萨所住之家。曰‘处’曰‘家’,坛经所谓‘门内’‘甚深法界’者是也。若能知此甚深法界,而为自在菩萨之所住处,一超而入,便是到家之人。然而甚深法界,得而入之乎;自在菩萨,得而观之乎?” 林子曰:“即心即佛,而真心元在于实地之中者,是真佛深处于彼岸之际也。故不诣实地,而谈真心,不到彼岸,而谈真佛者,岂非所谓门外汉耶?” 林子曰:“不登佛位,安能识佛?不知本来,安识无物?” 林子曰:“若离实地,便是离心;若离彼岸,便是离佛。” 元古云曰:“五蕴即五阴。其曰蕴者,积聚义也;其曰阴者,盖覆义也。” 潜溪曰:“五蕴者,色受想行识也。色蕴,四大所成;受蕴,领纳苦乐,又不苦不乐;想蕴,即种种境,奔驰不息;行蕴,诸所心法,多贪境弗止;识蕴,于所缘境,炽然了别。五蕴之中,‘识’以分别居先;因其分别,而领纳在心,谓之‘受’;心既领纳,相续寻思,谓之‘想’;想之不已,遂成造作,谓之‘行’。” 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林子曰:“此呼舍利子而警之,而以色空二字对待言之,盖恐其有着于有无二见也。若所云‘五蕴皆空’者,乃色空之所不到处。本无空也,奚有于色?色空俱泯,心经之本旨,一切现成也。而历代注解,皆曰‘色因空显,空为色亡’;又曰‘无空不显色,无色不明空’等语。如此见解,不谓之对待之义耶?故曰色不异空,空不异色,岂曰‘不异’?而又曰‘即是’者,何也?以其不能见性,二者病在一般也。” 三祖僧璨曰:“圆同太虚,无欠无余。”此乃本体自然,一切之现成也。若非亲到彼岸者,其孰能知之?又曰:“莫逐有缘,勿住空忍。”若逐有缘,即是迷空以为色;若住空忍,即是泯色以为空。二者盖胥失之,而非一切之现成矣。 林子曰:“余尝譬之石焉,火之性,蕴于石之中;而石之中,但惟有火之性已尔。本无火也,奚有于灭?既无火矣,而有色乎哉?既无灭矣,而有空乎哉?而人之性,亦犹是也。然石击之则火生,顷之则火灭,火生则有火之色,火灭则无火之色而空矣。而生而色而灭而空,都在石外。殊不知真性本不在外也,顾乃于尘之色空上做工夫,则亦何异于火之生灭上讨分晓,而谓之能见性而入顿也,可乎哉?坛经曰:‘只在门外,未入门内。’” 林子曰:“余尝譬之镜焉,尘来则色,尘去则空,是镜之色空,皆由于外尘之去来如此。然而镜之所以能照之本体者,抑亦其色空之所不到处者乎?” 潜溪曰:“凡有形者,皆谓之色;凡无形者,皆谓之空。” 舍利子,是诸法空相。 林子曰:“此呼舍利子而重警之,而专以‘空’之一字言之,盖惟恐其不知心经之本旨,而有着于法,而有着于相,有所照而空之也。然真性上不容一物,彼岸中一切现成,而无有法,而无有相。而曰法曰相,便是有物,而非彼岸实地中之现成矣。坛经曰:‘常离法相,自由自在。’又曰‘离诸法相,一无所得。’‘是’字,指上文‘空不异色’,‘空即是色’句。” 林生问曰:“夫既空矣,安得有相?”林子曰:“岂曰色有色相,而空亦有空相矣。”又问“何谓空相?”林子曰:“余尝指诸空器而问之人曰:‘器中何物也?’答曰:‘吾但见器中之空尔。’夫空可得而见之,不谓之空有空相耶?有相则有见,无相则无见。余于是而知空相之空,是亦色相之色也。着空着色,亦有何异?故曰其为失性均也。” 林子曰:“空之一字,最易惑人。然凡夫则易惑于色,而二乘则易惑于空。夫惑于色者,犹可得而言之,而惑于空者,则不可得而言之。而世之注解者,率皆不知佛无有法,空无有相,而执着于上文五蕴皆空句,而曰真空实相,谬之甚也!殊不知无空之空,是谓‘真空’;无相之相,是谓‘实相’。若曰空相,则是空也,亦可得而见之矣。而余之所谓色空不到处之真空,其有空乎?其有相乎?其可得而见乎?若非亲到彼岸者,其孰能知之?大抵心经大旨,皆以彼岸实地中,本无五蕴可空也,而学佛之徒,乃不知彼岸实地之谓何,而谓有法可以空五蕴而空之,终不免入于想像,而谓虚空无有相貌以为空也。岂曰色空俱忘,亦是知见。故曰是诸法空相,以深警之也。” 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 林子曰:“若前所谓‘五蕴皆空’者,盖彼岸实地中,而为色空之所不到处者,五蕴本空也。夫五蕴本空矣,则安有生?既不有生,则安有灭?垢净增减,亦复如是。故曰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者,一切之现成也。若非亲到彼岸者,其孰能知之?此章应上‘五蕴皆空’句。” 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得,以无所得故。 林子曰:“此下详言之。以彼岸实地中,一无所有,非特无色,无受想行识焉已也。而彼岸实地,其有眼耳鼻舌身意乎?其有色身香味触法乎?其有无明乎?而无无明尽。其有老死乎?而无老死尽。其可以智而知,以苦以集以灭以道而得之乎?其有挂碍乎?其有恐怖乎?其有颠倒梦想乎?然此亦皆尘之生灭去来尔。而彼岸实地,乃其尘之所不到处,一切之现成也。若非亲到彼岸者,其孰能知之?” 林子曰:“形骸中,有眼有耳有鼻有舌有身有意而有六根矣。而彼岸实地,则超出于形骸之外,无眼无耳无鼻无舌无身无意而无六根也。夫既无六根矣,而必于属眼之色而空之以为空者,何欤?若余之所谓彼岸实地者,则自其真去处之无色无空者言之,而非谓外著于六根之眼,空其色而空之也。若外著于六根之眼,空其色而空之,则亦不免入山圜坐,避尘以求静也。殊不知彼岸实地,而为色空之所不到处者,而奚有于尘之可避,又奚有于静之可求耶?若非亲到彼岸者,其孰能知之?” 经曰:“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而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得而得之乎?得而无所于得,无所得而得也。故曰以无所得故。若存无所得心,而自以为得者,便是有修有证,有所得而不空矣。而色空之所不到处者,一切现成也。而奚有于修,奚有于证,奚有于得耶?故“故”也者,故也。此无所得故,并下文二依般若波罗蜜多故,无挂碍故,是皆本体之自然,一切之现成也,故曰“故”。故“故”也者,谓我元所自有之故物,本如是也。 潜溪曰:“眼耳鼻舌身意谓之六根,犹草木之有根也,亦谓之六入,根则主内而言,入则主外而言。眼见为色尘,耳闻为声尘,鼻嗅为香尘,舌尝为味尘,身染为触尘,意着为法尘。是谓之六尘,谓如沙尘之障蔽也。根尘二者,和合为十二处。处,所也,言各有所在也。从见为眼识,从闻为耳识,从嗅为鼻识,从尝为舌识,从染为身识,从分别为意识,谓之六识。识,谓妄生辨析,昏翳真智也。三者和合为十八界。界者,限也,言各有限域也。‘乃至’者省文,上举眼界,下举无意识界,中间四识,可以例知也。” 宗泐曰:“此空十二因缘也。无明者,痴暗也。谓于本性无所明了,非懵然无知,乃违理强觉之谓也。‘无无明,无无明尽’者,菩萨以般若智,观此无明,其性本空,无生灭相,故云‘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也。‘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义与前同,但举其始末,而略其中也。十二因缘,亦曰十二支:一曰无明,亦名烦恼;二曰行,谓造作诸业;三曰识,谓起妄念,初托母胎也;四曰名色,从托胎后,生诸根形也;五曰六入,谓于胎中,而成六根也;六曰触,成胎后,六根对六尘也;七曰受,谓领纳世间好恶等事;八曰爱,谓贪染五欲等事也;九曰取,谓于诸境,生取着心也;十曰有,谓作有漏之因,能招未来之果;十一曰生,谓受未来五蕴之身也;十二曰老死,谓未来身,既老而死。此十二因缘,该三世因果,展转因依,如轮旋转,无有休息。一切众生,迷而不知,良可悲也!” 菩提萨埵,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 林子曰:“梵语‘菩提’,华言‘觉’;梵语‘萨埵’,华言‘有情’。盖谓‘觉而有情’也。梵语‘涅槃’,华言‘无为’。‘依’者,皈依,南无之义也,古所云‘南无佛,南无法,南无僧’者,是也。而‘涅槃’‘无为’是乃现成之公案也,但皈依之而已矣。故究竟之,亦可入于涅槃。” 楞伽经曰:“涅槃乃清净不死不生之地,一切修行者之所依皈。”华严经曰:“有诤说生死,无诤即涅槃。”六祖曰:“涅槃者,圆满清净义。”又曰:“三界九地,各有涅槃妙心。” 三世诸佛,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 林子曰:“此与上章而并言之,不曰菩提萨埵,皈依般若波罗蜜多,而究竟之可入于涅槃,而三世诸佛,亦皆皈依般若波罗蜜多,而成无上正等正觉矣。而无上正等正觉,是亦现成之公案也。若非亲到彼岸者,其孰能知之?然菩提萨埵而曰‘依’者,有法而无为也;三世诸佛而曰‘依’者,无法而无为也。至于究竟涅槃,其归一也。” 唐僧宗密曰:“佛者,梵云‘婆伽婆’,唐言‘佛’。佛者觉也。自觉觉他,觉完满故,一切有情,咸具此道,悟者即名佛,迷者曰众生。 宋王日休曰:“梵语‘阿’,此云‘无’;梵语‘耨多罗’,此云‘上’;梵语‘三’,此云‘正’;梵语‘藐’,此云‘等’;梵语‘菩提’,此云‘觉’;而曰‘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者,乃‘无上正等正觉’,谓真性也。真性即佛,故略言之,则谓之觉,详言之则谓之无上正等正觉。以真性无得而上之,故云‘无上’;上自诸佛,下至蠢动,性相平等,故云‘正等’;其觉圆明普照,无偏无亏,故云‘正觉’。” 潜溪曰:“‘三世’谓过去庄严劫,见在贤劫,未来星宿劫也。梵语‘佛’,此云‘觉。觉者,迷之对,以佛之觉,见众生之迷也。” 故知般若波罗蜜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无上咒,是无等等咒,能除一切苦,真实不虚。 林子曰:“彼岸中,一切现成。若未到彼岸,夫谁得而知之?既不得知,必生惊疑;既生惊疑,必不信受;既不信受,必不皈依。而曰‘真实不虚’者,此乃老婆心切,盖欲以释其惊疑之心,而信受之,而皈依之也。” 潜溪曰:“言‘故知’者,结前起后也。‘咒’者,佛说密语,即第一义也;‘神’者,精妙不测之称;‘明’者,鉴照不昧之谓;‘无上’,无可加过也;‘无等等’,独绝无伦也。既言‘大’,则已极矣;又重言‘无上无等等’者,所以深著般若,溥博无际也。溥博无际,惟‘真空’足以当之。” 故说般若波罗蜜多咒,即说咒曰:“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诃。” 林子曰:“‘谛’者,‘苦集灭道’之四谛也。曰‘揭谛’者,揭此四谛也;而又曰‘揭谛’者,揭此四谛之揭而揭之,揭之而复揭之,故能到彼岸。而清净,而涅槃,而无上正等正觉矣。” 唐大颠云:“‘菩提’是初,‘萨婆诃’是末。” 宋何无垢曰:“若是有志底人,一刀两段,更无退转,忽然悟道,达本性空,即得菩提;超出三界,了无所了,得无所得,荡然清净,则到极乐之所,受用无尽,故曰‘萨婆诃’。” 宋僧道川曰:“山花笑,野鸟歌,此时如得意,随处萨婆诃。”又曰:“算尽目前无一法,方能随处萨婆诃。” 自书心经释略卷后 林子曰:“释氏极则之教,古今现成之一大公案也。无言无隐,故释迦住世四十有九年矣,未尝说一字。而最上一乘,岂其有关于言语文字哉?夫既不关于言语文字矣,则心经之作,已失之支,而又释之者乎?慨自六祖而下,佛教微矣。而世之学佛者,孰不曰我已得正受,南能之宗也。自悟自解,自性自度。然究其归,则与比秀之拂拭尘埃者等尔。而所谓本来无物,而为色空所不到处者,则鲜有闻之矣。故曰七祖如今未有人,然非惟六祖而下为然也。而灵山会上,五千且退席矣,夫有佛出世,犹难与言如此,况后世乎?坛经曰:不宜速说,佛法难起。余委不知佛法,而亦强为之说焉,既概而论之,复略而释之,余岂不知心经微旨 ,不可得而说,不可得而论,不可得而释之者哉?而必欲说之,而必欲论之,而必欲释之者,余敢曰能明佛法之第一义,心经之微旨耶?而二乘之著空,则庶乎可以遮其非而最上一乘,或有所闻而知,自悟而兴起之矣。 三教主人龙江兆恩 二经释论小跋 林子既释释之心经,道之常清静矣,或有摭拾经文以问林子曰:“此何经也?”林子曰:“不知也。”或有摘取奇字以问林子曰:“果何义也?”林子曰:“不知也。”夫微密妙义,虽曰非关文字矣,然将何以释之?林子曰:“其真经乎?”又问何以谓之真经?林子曰:“真经也者,经之所从出也,故不知真经不可与谭经。若孔老释迦之所以立言以教天下万世者,此真经也。夫天下万世,孰无孔老释迦之真经哉?如有能明吾心孔老释迦之真经,以释孔老释迦之经,岂其不得孔老释迦之经之真实义耶?然余之记性,以故不能多识前言,而一念惓惓,又恐见闻之知,有以障吾明觉之本体也。而余之所以释释之心经,与道之常清静经者,亦惟有此本体之真经尔。然而二经之字训,不可不知也。故必先取二经之旧注而观之,以考字训。既考字训矣,乃始以我之真经可以质之释迦老子而无疑者,而论著之以示诸生。既示诸生矣,复令诸生旁求他经,而与余之论著相契合者,各为采录,以备印证,此余强释二经之大都也。是虽不能不假于文字,而亦不专在于文字间也,读者当自知也。若儒经余则有四书标摘正义矣,余每欲分章而句释之,以共成一集,而未能也。 时万历壬午冬十一月榖旦 子谷子龙江兆恩 心经释略概论总序 或问释氏之教,都无有法,若未离法,便不是佛。是耶非耶?林子喟然叹曰:“此余心经释略概论之所由作也。而子曾见余之释略概论乎未也?然佛之地步甚高,而必至于虚空本体,本体虚空,无有一法,乃可名佛。而曰若未离法,便不是佛,岂不然哉?然必由积久而后能致,如释迦所谓吾一劫至于千万劫,而吾精进之心,未尝少退。子岂不闻之乎?而曰释迦之教,都无法者,余亦未敢以为然。故始于有法者,筏喻以渡河也;终于无法者,舍筏而登岸也。他如金刚经所云‘应如是住,如是降伏其心。’夫曰‘住’曰‘降伏’,谓非有法而何?纵是圣贤,亦且有无为法矣,况其下乎?至于楞严经所载二十五圣圆通,圆觉经之二十一渐教,三顿教,一圆教,天台止观之十八观,是皆释氏之法,万古不易之常经也。”然则心经亦有法欤?林子曰:“然。若首下一‘观’字,岂非十八观之义乎?其曰菩提萨埵,依般若波罗蜜多故,是乃圣贤之无为法也。然咒,亦法也,揭之揭之,又复揭之,不为之渐教而何?岂曰二十五圣,即三世诸佛,抑亦不能外法以成佛矣。” 龙江兆恩。 79. 心经概论 心经曰:“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朱生曰:“何谓也?”林子曰:“尔能知色空之不到处,则此四句当自明矣。”又问色空之不到处。林子曰:“色空之不到处,尔之真心,尔之实地也。”“夫既曰‘色空不到处’,而又曰‘真心实地’者,岂色空所不到处,尚有真心之实地耶?”林子曰:“色,色也。夫既得而色之,则亦可得而空之;空,空也。夫既得而空之,则亦可得而色之。此乃尘生尘灭,对待之义,殆非尔之真心实地也。而尔之真心实地,本无色也,夫谁得而空之?本无空也,夫谁得而色之?而色空之经,余尝仿其辞而袭之曰:‘生不异灭,灭不异生;生即是灭,灭即是生。’而尔之真心实地,岂得而色之乎?无色则无灭。又岂得而空之乎?无空则无生。色空都空,生灭都灭,此乃色空生灭之不到处也。佛书曰:‘生灭灭已,寂灭为乐。’余又尝仿其辞而袭之曰:‘色空空已,真空为乐。’由是观之,色空之空,尘生尘灭之灭也。”然则何以谓之真空也?林子曰:“‘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此其所以为‘空中’,而本‘无色’,本‘无受想行识’,一切现成,而又奚待于空而空之耶?故‘真心’也者,我所本有之真性,自在之菩萨也。‘实地’也者,我无所有之境界,不动之道场也。余于是而知‘真心实地’,不二之门也;‘真心实地’,三昧之地也;‘真心实地’,无生之处也;‘真心实地’,三世诸佛之母也。无取无舍,无依无倚。金刚经曰:‘若取法相,即着我人众生寿者;若取非法相,即着我人众生寿者。’昔有释之者曰:‘法相属有,非法相属无。’其所谓有者,岂非色与?其所谓无者,岂非空与?有色有空,便是有取有舍;有取有舍,便是有依有倚。而真心实地,而为色空之不到处者,其有法相乎?其无法相乎?其有我人众生寿者乎?其有取有舍有依有倚乎?然真心实地,不可以言而显,而孔子则罕言之矣;不可以闻而知,而子贡之不得闻之矣;不可以才而得,而颜子则欲从而末由矣。昔者唐之大通和尚以不明乎极则之教,而示人见性成佛,则曰‘汝之本性,犹如虚空。’而六祖谓之‘犹存知见’。而真心实地,其属于知见乎?其不属于知见乎?余尝以此‘知见’二字而观之,则知大通之知见,乃是色空之空,而为尘生尘灭色空对待之虚空也;而非空中之空,而为不生不灭色空所不到处之虚空也。金刚经曰:‘不取于相,如如不动。色有色相,空有空相。’而如如不动,我之真心实地,一切之现成也。真心实地,岂落于色空尘生尘灭之二相耶?知此把柄,到此地位,则亦着衣吃饭已尔,更有何事?而亲到彼岸者,当自知之。” 洪生问“多”字之义。林子曰:“余所谓色空所不到处,而为彼岸之实地者,具大智慧,我之真心也。而我之真心,则遍满于彼岸实地中,而有如是其大者,一切之现成也。故彼岸实地,无有边畔,亦无方圆大小,亦无青黄赤白,亦无上下长短,亦无嗔无喜,无是无非,无善无恶,无有头尾,都在我彼岸实地中矣。而彼岸实地之分量,本如是之可多者,一切现成也。若胎生,若卵生,若湿生,若化生,若有色,若无色,若有想,若无想,若非有想,非无想,都在我彼岸实地中矣。而彼岸实地之分量,本如是之可多者,一切现成也。山河大地,从什么处来,而东方之虚空,岂其可得而思量之乎?南西北方四维上下之虚空,岂其可得而思量之乎?而彼岸实地,则尽东西南北四维上下无尽之虚空,而虚空之矣。而无尽之虚空,抑岂其可得而思量之乎?仰望不见天,低头不见地,故曰尽十方世界,是个法王身;尽十方世界,是个解脱门;尽十方世界,是如来一卷经。由是观之,则尽十方世界,岂不在我之彼岸实地中耶?而彼岸实地中,其有我相乎?其有人相乎?其有众生相乎?其有寿者相乎?而彼岸实地中,本无我人众生寿者,一切现成也。故皈依佛者,皈依此彼岸实地中而觉也;皈依法者,皈依此彼岸实地中而正也;皈依僧者,皈依此彼岸实地中而净也。若舍实地,而求真心,若离彼岸,而观自在菩萨,失之远矣!然所谓真心者,自性也。而真心之实地者,心地也。故曰心地无非自性戒,心地无痴自性慧,心地无乱自性定。真心实地,一切现成。三世诸佛,皆由此中出也;无上正等正觉,皆由此中出也。夫彼岸实地中之妙义,而无上甚深如此,而亲到彼岸者,当自知之。” 陈生问曰:“若所云五蕴皆空者,岂曰色空之空乎?抑其空中之空也?”林子曰:“此所谓空,乃空中之空,而无有法,而无有相,无所待于空而空之,一切现成,本体之自然也。又恐其未明乎照无所照之旨,以法空之,而落于空相也。故下文又两呼舍利子,而警之以色不异空等语,又曰是诸法空相,岂不以色相,相耶?空相,相耶?夫色相固非空矣,而以诸法之空以空之,则亦不离乎法,不离乎相,有所待于空而空之,岂曰现成公案,本体之自然乎?” 坛经曰:“善知识,莫闻吾说空,便即着空。第一莫着空,若空心静坐,即着无记空。”又曰:“又有迷人,空心静坐,百无所思,自称为大,此一等人,不可与语,为邪见故。此所谓空,乃是空相之空,岂曰空中之空?” 道教大通经三章,其一真空章曰:“先天而生,生而无形;后天而存,存而无体。”然而无体,未尝存也,故曰“不可思议”。夫曰无形,而有生乎哉?夫曰无体,而有存乎哉?生于无生,无所生而生也;存于无存,无所存而存也;形于无形,无所形而形也;体于无体,无所体而体也。知此,则知真空之妙义,其殆不可以拟议而致思乎?其二玄理章曰:“如空无相,湛然圆满。”其三玄妙章曰:“如如自然,广无边际。”由此观之,其曰空相,则非空中之真空也明矣。有相斯有见,有见斯有着,岂不落于边际,而曰“湛然圆满”,如如之自然哉?故欲识真空,无空可识;既无可识,安识是空?是空非空,非空是空,若言是空,若言非空,皆有空相,不名真空。真空无空,无空真空。然道教亦有之曰:“无空有空”,又曰:“不空中空”,又曰:“空无定空”,又曰:“知空不空”,又曰:“识无空法”,又曰:“不着空见”。是皆空中之真空,真空之妙义也。 苏生问曰:“何以谓之空中?”林子曰:“汝独不闻中庸所谓喜怒哀乐未发之中乎?未发之中者,空中也。现成公案,不色不空之谓也。惟其不色不空,故其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而为实地之本体者,未发之中也。” 中庸曰:“夫焉有所倚?”岂惟空无其色,而不倚于尘生之色哉?而亦且空无其空,而不倚于尘灭之空也。若曰我空也,而稍倚于空焉,便是有所着于尘灭之空,而非空矣。 林子曰:“喜怒哀乐未发之中者,余之所谓色空所不到处,我之本体,我之太虚也。我而致其中焉,以复还我之本体,我之太虚也。我之本体,既太虚而中矣,则和自生;和既生矣,而天地其有不位乎?万物其有不育乎?而位而育,皆由此出,一切现成,岂其有所于倚而为之者乎?” 林生问曰:“未发之中,岂非诗之所谓‘无声无臭’耶?”林子曰:“然。”“然而色空不到处之空,固曰无声无臭而无尘矣,而色空对待之空,夫岂其有声有臭而有尘耶?”林子曰:“色空之空,虽曰无声无臭之尘矣;然而扬其声于色空之空焉,则色空之空,抑亦可得以声而尘之矣?置其臭于色空之空焉,则色空之空,抑亦可得以臭而尘之矣?若夫色空之所不到处,其可得而声之乎?其可得而臭之乎?其可得而尘之乎?是乃声臭之尘之所不到处,一切之现成也。而亲到彼岸者,当自知之。” 中庸曰“肫肫其仁,渊渊其渊,浩浩其天”,皆我真心之实地,一切之现成也。而天下之大经,于此而经纶之矣;天下之大本,于此而立之矣;天地之化育,于此而知之矣;凡有血气,于此而尊之亲之矣;而我之性,而人之性,而物之性,而天地之性,于此而尽之参之赞之矣。此其天地之所以为大,而文王之所以为文乎。而亲到彼岸者,当自知之。 郑生曰:“何者谓之真心?何者谓之实地?”林子曰:“未发之中者,真心之实地也;而发而中节,不谓之实地之真心乎?寂然不动者,真心之实地也;而感而遂通,不谓之实地之真心乎?” 林子曰:“真心之实地,一河图也,本无声臭之可言;实地之真心,一洛书也,即有端倪之可见。” 林子曰:“色可反而空者,尘而空也;空可反而色者,尘而色也。譬之器本空也,实之则色矣;实之,色也,而去其实焉,则又空矣。此空之所以有去有来者,尘生尘灭之谓,而非本来之无物矣。” 林子曰:“知色之空而以为空者,固未可以为空矣;而知空之空而以为空者,则亦未可以为空也。知空之空而以为空者,固未可以为空矣;而知色空之不到处而以为空者,则亦未可以为空也。”林生问曰:“夫知色空之不到处而以为空者,岂其未可以为空欤?”林子曰:“以其犹有知之者在焉,而况曰自以为空乎?” 林子曰:“夫色空之所不到,而曰处者,其有处乎?其无处乎?其在于吾身之内乎?其在于吾身之外乎?其在天地之内乎?其在天地之外乎?其可得而古之,可得而今之乎?其不可得而古之,不可得而今之乎?要而言之,何处而非我之实地乎?何处而非非我之实地乎?何处而非我之真心乎,何处而非非我之真心乎?而亲到彼岸者,当自知之。” 林子曰:“色空之所不到处者,其有自在菩萨乎?其得而观之乎?无自在菩萨,无无自在菩萨;无观,无无观。其有彼岸乎?其得而到之乎?无彼岸,无无彼岸;无到,无无到。” 林子曰:“心经一书,皆所以接最上一乘者。故观也者,观之也。观虽有法,而无所为也。盖有为则有相,有相则有着,有相有着,便不自在。而谓之‘观自在菩萨’可乎?” “四祖道信,年始十四,来礼三祖僧璨曰:‘愿和尚慈悲,乞与解脱。’三祖曰:‘谁缚汝?’曰:‘无人缚。’三祖曰:‘何更求解脱?’岂非所谓自在菩萨,一切之现成耶?而亲到彼岸者,当自知之。” 林子曰:“释氏极则之教,既曰性门,又曰空门者何也?盖性本空者,真空也。故人法,尘也。而空其尘焉,空之者,亦尘也。知见,尘也。而空其尘焉,空之者,亦尘也。起心之谓妄。妄,尘也。心而空之,亦是妄心之尘。意之所向之谓欲。欲,尘也。意而空之,亦是所向之尘。岂曰极则之教,而为性门之真空也哉?” 经曰:“是诸法空相。”林子曰:“色,尘也,固非空也。而以空之法,空其色而空之,乃是诸法之空相,尘也,而非空也。受,尘也,固非空也。而以空之法,空其受而空之,乃是诸法之空相,尘也,而非空也。而想而行而识,亦复如是。” 佛书曰:“于诸物中,不起无相。”若认诸色灭之空以为空者,即起无相;既起无相,便是有相。故起有相心者,尘也;起无相心者,亦尘也。 三昧经曰:“心无心相,不取虚空,不依诸地,不住智慧,是般若波罗蜜。”若也未知心本无相,而取虚空相以空之,岂可谓之大智慧能到彼岸也哉?释氏亦有言曰:“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谓真性也。”又曰:“蠢动含灵皆同一性。”而一切万物,无不是他露其色相,岂非实地之无所不遍,真心之无所不该,一切之现成耶?而亲到彼岸者,当自知之。 黄生曰:“真心之实地,其有定在乎?其无定在乎?”林子曰:“是恶得而定在之?是恶不得而定在之?何处不是太虚,何处不是我之实地?何处不是我之实地,何处不是我之真心?真心一举,俱大总持,不谓之纲之提其纲也,而其目有不张乎?故我之实地,譬之纲也,可以包罗天地万物之大而无外矣;我之真心,譬纲之纲也,可以总持天地万物之大而不违矣。然则真心实地岂其若是其大与?中庸曰:‘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而真心实地,则固若是其大,一切之现成也。而亲到彼岸者,当自知之。”黄生曰:“夫大总持之旨,则吾既得闻命矣。敢问何以谓之具也?”林子曰:“具也者,具之也,而其具固在我矣。然而其有所于具乎?其无所于具乎?其有所具而无不具乎,其无所具而无不具乎?其具于真心实地,而大总持之乎?其不具于真心实地,而大总持之乎?然则真心实地,岂其若是其神与?中庸曰:‘如此者,不见而章,不动而变,无为而成’,则亦若是其神,一切之现成也。而亲到彼岸者,当自知之。” 易曰:“变动不居,周流六虚。”夫曰六虚者,非余之所谓实地乎?然而六虚,则非实地也明矣,而谓之实地者,何也?以无实地,乃是实地;以有实地,即非实地。岂不以有形有相,即有坏时耶?既有坏时,何名实地? 道书曰:“虚空粉碎,方露全身。”夫虚空者,虚空而已矣。而曰粉碎虚空者,虚空得而粉碎之乎?而其所以粉碎虚空者,盖不以色空之空以为空也。曾生曰:“色空之空,空矣。而色空所不到处之空,不亦空乎?”林子曰:“夫色空之空则有其空矣,而色空所不到处之空,则无其空矣。无空而无不空,故曰‘有无俱不立。’无有有,又安有色?无有无,又安有空?” 释教有曰:“当用大智慧,打破五蕴烦恼尘劳。”又曰:“打破虚空只一拳。”夫既具大智慧而到彼岸矣,岂其有着于虚空邪见哉?即此不着虚空邪见,便谓之“打破虚空”;虚空且打破矣,而况于五蕴烦恼尘劳者乎?盖言彼岸实地中,本无虚空,本无五蕴烦恼尘劳,今既到彼岸矣,而昔日之所谓五蕴烦恼尘劳,与夫虚空邪见,果安在耶?故曰“打破”。丘生问“打破”之义。林子曰:“‘打破’之义,盖谓‘无’也。如以其辞而已矣,则所谓五蕴烦恼尘劳,得而打破之乎?然五蕴烦恼尘劳,犹可得而言之,而所谓虚空得而打破之乎?而曰‘打破五蕴烦恼尘劳虚空邪见’者,盖以复吾之本无也。而亲到彼岸者,当自知之。” 道川曰:“色声不碍处,亲到法王城。”夫曰“亲到法王城”者,不谓之到彼岸乎?然彼岸中,本无眼耳;既无眼耳,安有色声? 释氏曰:“罪福无主。”而彼岸实地,乃其罪福之所不到处也。 圆觉经曰:“有大陀罗尼门,名为圆觉,流出一切真如涅槃。”其曰“大陀罗尼门”者,非余之所谓“实地”者乎?其曰“真如涅槃”者,非余之所谓“真心”者乎? 林子曰:“余尝闻楞严之遗旨矣。有色则有见,色灭则无见;有声则有闻,声销则无闻。若将以色灭无见以为空矣,则亦何异于声销无闻以为空也?然色与声皆尘也。尘而生也,则为声为色;尘而灭也,则为空。而彼岸实地中,何有于见?何有于闻?而惟有见闻之实性者在尔。若也不知见闻之有实性,而曰我能不为色声之尘之所转也,是乃蔽目以避色,塞耳以逃声,而佛之法似不知此矣。” 潘生问曰:“夫曰真心实地,无生之处也。而又曰‘三世诸佛之母’者,何也?”林子曰:“夫‘母’以生生为义,而‘生’以不生为大也。古人有言曰‘诸法无生。’夫诸法既无生矣,则亦将何以为三世诸佛之母乎?然真心实地,诸法咸备,其三世诸佛之所由以生乎?而其所以生者,其生于真心实地,有所生而生乎,不可得而知也。其生于真心实地,无所生而生乎,不可得而知也。盖真有不可说,不可说,说亦不得矣。故不有拈花微笑之迦叶,倚位而立之慧可,岂能默契于其所难言,而真入不二之法门者哉?” 林子曰:“色其不属于有乎?空其不属于无乎?故指诸有色而说之曰,此色也。色其不可得而说乎?指诸无色而说之曰,此空也。空其不可得而说乎?而甚深法界,而为色空之所不到处者,其有色乎?其得而色之乎?其有空乎?其得而空之乎?惟其不得而色空之也,故其不得而有无之也。无色无空,无有无无,此其所以说亦不得矣。到此甚深法界,不有以深明乎无生之微,生于不生之妙。其孰能知之?其孰能知之?” 翁生曰:“先生每曰色空不到处,非所谓不二法门耶?敢问何以谓之真入不二法门?”林子曰:“昔者维摩会上,文殊曰:‘我于一切法,无言无说,无示无识,离诸问答,是为菩萨入不二法门。’于是文殊又问维摩,维摩默然。文殊赞曰:‘乃至无有言语文字,是菩萨真入不二法门。’”翁生愕然异之。林子曰:“不足异也。然非惟释氏为然也,至于孔门则亦有之。故授者不在于言,而不知所以授之也;而受者不以为隐,而不知所以受之也。若以维摩之默然以为异矣,则孔子之无言无隐,亦不足异乎?”“然而真心实地,不可得而言乎?”林子曰:“若或可得而言之,则亦可得而隐之。岂曰人人俱足,一切现成耶?” 余生问曰:“先生每曰真心之实地者,非所谓‘如来地’与?”林子曰:“然。”“然而一超而直入于‘如来地’者,非所谓顿教与?”林子曰:“然。”曰:“何以能入顿也?”林子曰:“其先之以见性乎?昔者六祖既悟本性矣,而五祖便传之以顿教者,此也。”又问“先生尝曰‘见性性见,知性性知。’微乎其微,愿先生明以告我也。”林子曰:“夫既曰不可得而见矣,不可得而知矣,而不见不知,其可得而言乎?余将何以语汝也?然不见之中,则自有真见而不昧者在焉;不知之中,则自有真知而不昧者在焉。故曰‘性由自悟’。余将何以语汝也?” 坛经曰:“念念若行,是名真性。悟此法者,是般若法;修此行者,是般若行。”又曰:“用自真如性,以智慧观照于一切法。不取不舍,即是见性成佛道。”又曰:“但于自心,常起正见;烦恼尘劳,常不能染,即是见性。”又曰:“故知万法尽在自心,何不从自心中,顿见真如本性?”又曰:“若不自悟,须觅大善知识,解最上乘法者,直示正路。”其曰行,曰修,曰法,曰智慧观照,曰常起正见,皆所以教人以见性成佛也。若非有大善知识,解最上乘法者,其谁能示人以正路,见性而成佛耶? 坛经曰:“此事须从自性中起,于一切时,念念自净其心,自修其行,见自己法身,见自心佛,自度自戒始得。”夫曰“自性”者,乃余所云“真心实地,色空所不到处也”其有垢乎?其有净乎?而曰“自净其心”者,心其有垢而可净乎?心既无垢之可净矣,其有待于修于行于度于戒者乎?大凡言“自”者,皆“自性”义也,乃所谓自性戒自性定自性慧者是也。故曰“须从自性中起”,最上一乘之宗旨也。六祖又曰:“佛向性中作,莫身身外求。”又曰:“只此不污染,诸佛之所护念。”故曰“见性”,而不从“自性”中起者,其能见自己法身,自己佛者乎? 黄生问曰:“何以谓之‘自’者,‘自性’义也?”林子曰:“自性自净,自性自修,自性自行,自性自度,自性自戒。然性本净也,无待于净;而世人必欲净之者,岂不谓之污染不得,而反生净妄耶?而修而行,而度而戒,亦皆从自性中起尔,若必求之身外则惑矣。” 二祖慧可,来礼初祖达磨曰:“我心未宁,乞师与安。”初祖曰:“将心来与汝安。”二祖求心了不可得。初祖曰:“我与汝安心竟。”林子曰:“心本无心,岂有未宁?而曰‘与汝安心竟’者,乃所以复其无心之本体矣。然而六祖随方解缚之旨,则又不可不知也。” 初祖达磨居少林寺九年,为二祖慧可说法,祗教外息诸缘,内心无喘;心如墙壁,可以入道。慧可种种说心性,曾未契理。初祖只遮其非,不为说无念心体。慧可忽曰:“我已息诸缘。”初祖曰“莫成断灭去否?”慧可曰:“不成断灭。”初祖曰:“此是诸佛所传心体,更无疑也。”其曰“无念心体”者,非余之所谓色空所不到处,一切现成乎?然息也者,息也,息而无所于息也。若息而有所于息焉,岂不起心是妄,而成断灭去耶?而曰“心如墙壁”者,正所以外息诸缘,无所于息而息也。故曰“可以入道”。三祖僧璨曰:“欲取一乘,勿恶六尘;六尘不恶,还同正觉。”然彼岸实地中,本无六尘。而曰“恶六尘”者,则是心也,岂不与外之六尘相为敌哉?便属对治。四祖道信曰:“境缘无好丑,好丑起于心。”盖心本自在,若必起心以对六尘,不谓之失其自在之本体耶?又曰:“触目遇缘,总是佛之妙用。”而曰“触目遇缘”者,缘固不在我也。随心自在,妙用现前。六祖惠能曰:“佛法在世间,不离世间觉;离世觅菩提,恰似求兔角。”若恶六尘,便生厌世;厌世离世,不名智慧,岂能见性入顿,而曰无上正等正觉也哉? 三祖僧璨曰:“遣有没有,从空背空。”其曰“从空”之“空”者,非所谓“空相之空”乎?其曰“背空”之“空”者,非所谓“空中之空”乎?又曰:“归根得旨,随照失宗,须臾返照,胜却前空。”夫曰“根”曰“宗”,我之本来,空中之空也。而曰“返照”者,返照此空中之空也。既知返照此空中之空矣,岂不胜前之空,而有空相者乎?而空门者流,其可不知所以返照以入门,而妄为从空以背空耶? 何生问曰:“三祖‘返照’之‘照’,与心经‘照见’之‘照’,有不同与?”林子曰:“‘返照’之‘照’,‘观自在’之‘观’也。故‘照见’也者,以既到彼岸,而照见此彼岸中,五蕴皆空也;而‘返照’也者,以未到彼岸,而反观内照,欲以见性也。” 坛经曰:“离迷离觉,常生般若;除真除妄,即见佛性。”余于是而知离迷而觉,觉即是迷;除妄而真,真即是妄。故觉迷不二,真妄平等。此又欲见性者之所当知也。 昔者世尊因有外道问,不问有言,不问无言。世尊良久。外道赞叹曰:“世尊,大慈大悲,开我迷云,令我得入。”乃作礼而去。世尊谓之“良马见鞭影而行”。其曰“世尊良久”者,非六祖所谓“不思善,不思恶,本来之面目”耶?而余所谓“色空之不到处”者,此也。故知此者,谓之“门内”,迷此者,谓之“外道”。 林子曰:“余之所谓‘实地’者,乃释氏之所谓明心之心,心是地也;余之所谓‘真心’者,乃释氏之所谓见性之性,性是王也。如或不能明心之地,而又安能见性之王耶?然心性一也,而真心之所在处,即名之为心。故曰‘心是地也。’孔子曰:‘中心安仁。’而心亦以地言之。其曰‘中心’者,犹言所谓中央者地也。余尝考二氏之典,而附之鄙见。故以其心性而对言之,心之未萌之谓性,性之既萌之谓心。若专以其性言之,有天命之性,有气质之性。又专以其心言之,有五行之心,有中心之心。”阮生问曰:“先生尝言‘心与天地孰大?曰:心大。’而载之心性教言,此又何心也?”林子曰:“此乃所谓‘无方无体之真心’者。真心是性,真性是心,而遍满于虚空界,无乎其不包矣。然而虚空其有界乎?其无界乎?其可得而界之乎?其不可得而界之乎?而亲到彼岸者,当自知之。故见性者,见此而已矣;入顿者,入此而已矣。” 自书心经概论卷后 夫曰“概论”也者,盖以心经之第一义,不可得而名言之者,概而论之尔。余初作概论,以示性门之善知识者则甚喜,乃请余分章释之。余尝以六祖而下,佛法不明,而于所谓最上一乘,而为现成之一大公案者,鲜有知之。以故苦空顽空,避尘枯坐,而以断灭为寂灭者,比比皆是也。遂使释迦之至教,不明于天下万世,而每为儒流之所非者,余窃悲之。故复撰心经释略,与此概论,别作二帙。余今老矣,精力亦有所不逮,而二书中,岂曰复语,且失伦次。不惟不暇校,抑亦不能校。 三教主人龙江兆恩 附心经释论就正小柬 兆恩拜告 诸善知识者,兆恩尝以六祖而上,佛法明;六祖而下,佛法不明。法既不明,而其谭佛之最以为得者,相传密诀,只有空之一字。当下即能成佛,何其易也,似贤于释迦远矣。甚而儒门之士,亦有阴袭其言,互相告语,以为孔子之道,亦是如此。始之以乱释迦之教,终之以坏孔子之学,此道之所以不明于天下万世也。噫,兆恩不自揣分,澷著心经释略概论二帙,每窃以为释迦复起,必从吾言。幸今佛法再兴,而十室之邑,必有善知识者,若能不以兆恩为愚,惠然远临,尽言相正自当有以教我也。 80. 常清静经释略并小引 门人卢文辉订正 常清静经释略自序 余读常清静经,而知老氏之清静,皆出于真常之性矣。世人不识真常之常,而以俗之所云常常如此之谓常者常也,不亦惑乎?或问真常之性。林子曰:“释氏所谓不二之地,中庸所谓未发之中者,真常也。故未发之中,本无声臭,不二之地,本不生灭,真常之性,本自清静。夫曰本自清静矣,而其所以先天而先地者,固有不在我乎?故曰天地悉皆归。余尝载考常清静经之旨,而知学道之士,则有一大工夫,一大效验。而其所谓一大工夫者,非曰三者既悟,惟见于空焉已也。而必至于无而无之,无无而无之,不谓之已精而复致其纯,以还我真常之本体耶?其所谓一大效验者,非曰寂无所寂,常应常静焉已也。而必至于既入真道,实无所得,不谓之已至而复臻其极,以尽我真常之妙用耶?夫既以常而应,以常而静,以常而清静矣,岂其不能入于真道,而又曰渐入真道者,吾甚惑焉。”愿夫子有以发我之矇也。林子曰:“真道也者,大道也。无名而生育天地,无情而运行日月,无形而长养万物,道固有若是其大也。而人之弘道也,则亦能若是其大矣。余最爱论语书一弘字,弘也者,弘之也,以充满斯道之分量而弘之也。岂非浊而清之,而天地其与我而俱清;动而静之,而天地其与我而俱静者乎?然此乃有意于清,有意于弘者为之也。虽曰大矣,而非其至也。必也其不知有清,不知有浊,而忘其所谓清,所谓浊;不知有静,不知有动,而忘其所谓静,所谓动者乎?无所于弘,而无不弘。无体无方,优优洋洋,孰其真,莫测其常。三皇得之,而为天下皇;五帝得之,而为天下帝;周公得之,乐作而礼制;仲尼得之,以垂宪万世。此圣人之神圣,所以能参天而贰地。道德经曰:道可道,非常道。此所谓常,是亦真常之常也。而世之释老子者,说鲜知之。然而真常之道,其可得而道乎?其可得而得乎?余窃谓老子犹龙,乃孔子之所从而问礼者,岂其有所于得,而能道其不可道之常道耶?余亦何知,漫以偶有所闻,而寄之陈词,以与同志者共之尔。龙江兆恩 常清静经释略并小引 时有儒生胡姓者,因览常清静经,远造林子而问曰:“道能生育天地,道能运行日月,道能长养万物,道其有若是其大与?”林子曰:“子儒者也,岂不知儒者之书哉?故语道之大,而天下莫载;语道之小,而天下莫破。弥高弥坚,在前在后,而又况曰:‘变动不居,周流六虚’者乎?然道即中也,而圣人能致中矣,天地且自我而位,万物且自我而育,凡有血气,且自我而尊而亲,而常清静经之旨,子又何疑焉?作常清静经释略。三教主人龙江兆恩 常清静经 日用经曰:“灵台无物谓之清,一念不起谓之静,此清静之义也。”余每尝于应事上观之,而知所以常应常静,常应常静,然后方可谓之常清静矣。故曰“日应万事,心常寂然”。 老君曰:“大道无形,生育天地。” 林子曰:“无形生形,而天地乃形之最大者。夫天地且赖大道以生,而况人乎?而况物乎?夫大道生育天地,而天地亦以大道而生育万物;岂曰天地,而人之所以生育乎人,物之所以生育乎物者,是亦皆大道之所为也。” 大道无情,运行日月。 林子曰:“大道固无情矣,日月岂有情耶?而东而西,以分昼夜;而南而北,以定寒暑。似为无情而有情也。” 大道无名,长养万物。 林子曰:“物之大者,莫如天地。而日月星辰,而山川河岳,而飞走动植,洪纤高下,而无非物也。夫物之初岂有名耶?无其名,则无以别其物,物而名之,是亦圣人也。” 吾不知其名,强名曰道。 林子曰:“天地未始有名也,而圣人则始名之曰天地;日月未始有名也,而圣人则始名之曰日月;物未始名之也,而圣人始名之曰物。诸凡高者下者,大者小者,盈于天地间,则有万其族,而圣人莫不有以名之。至于虚空,虚空矣,而亦有虚空之可见也,可见则可名。若夫大道也,既无形象之可观,亦无虚空之可见,是恶得而名之,而圣人则强名之曰道,是乃圣人之不得已也。” 夫道者,有清有浊,有动有静。天清地浊,天动地静;男清女浊,男动女静。 林子曰:“夫道不可得而名矣,浑浑混混,无极而已。未始有太极,而况于阴阳乎?太极既立,阴阳斯分,易之所谓一阴一阳之谓道也。既有太极阴阳,则有天地男女;既有天地男女,则有清浊动静。故道在天地,天地不知;道在男女,男女不知。若以而清而静,而谓之道矣,而浊者动者,不可谓之道乎?则是道也,亦有所不遍之处也,必不然矣。此道之所以为大,而圣人以天地万物为一体也。” 降本流末,而生万物。 周子曰:“无极而太极,太极而阴阳,阴阳而五行,五行变化,而生万物。故曰‘降本流末’。” 清者浊之源,动者静之基。 林子曰:“夫阴阳清浊之分,孰不知之?而曰动为静之基也,是虽深于道者,犹且疑之。抑岂知天以动而生,地以静而养,男以动而生,女以静而养,此其基字之义也。” 人能常清静,天地悉皆归。 林子曰:“此所谓清,此所谓静,非天之清,而天之清,乃气之浮于上而清也;非地之静,而地之静,乃形之凝于下而静也。而此所谓清,此所谓静者,先天地而清,先天地而静。不属于天,而未始有气而有清也,无气而气,而天之气不能外焉;不属于地,而未始有形而静也,无形而形,而地之形不能外焉。其所谓‘虚空本体,而能生育天地’者以此与?”或问天地一也,何以谓之“生育天地”?何以谓之“天地悉皆归”?林子曰:“以其未有天地也,故曰‘生育天地’;以其既有天地也,故曰‘天地悉皆归’。” 夫人神好清,而心扰之;人心好静,而欲牵之。若能常遣其欲,而心自静;澄其心,而神自清。自然六欲不生,三毒消灭。所以不能者,为心未澄,欲未遣也。 林子曰:“此曰神曰心,以与下文之所谓性者而并言之,性空故也,寂然不动之诚也。诚则形而神矣,只有一点清灵之可见尔。然神本无心也,而起心是妄。故欲寡而心自静,而欲也者,其可以不知所以遣之者乎?心静而神自清,而心也者,其可以不知所以澄之者乎?” 能遣之者,内观其心,心无其心;外观其形,形无其形;远观其物,物无其物。三者既悟,惟见于空。 林子曰:“父母未生以前,虚空而已矣。奚有于心,而况于形?既无其形,而况于物?观之一字,是乃道家之一大工夫也。自有相传心法,以复还我虚空之本体矣,然此亦惟在于迷悟之间尔。故曰‘三者既悟,惟见于空。’” 观空亦空,空无所空;所空既无,无无亦无;无无既无,湛然常寂。寂无所寂,欲岂能生?欲既不生,即是清静。 林子曰:“岂曰空无其空,抑且无无其无;岂曰无无其无,抑且寂无其寂。到此地位,方可谓之无欲,而清而静矣。” 真常应物,真常得性,常应常静,常清静矣。 林子曰:“其所谓清静者,岂其块然如一木石者然哉?然此必当于应物上观之,方可验其清静,而果得真常之性与否。故应物由于真常之性,若也未得真常之性,而曰我能常应常静者,未之有也。易曰:‘寂然不动,感而遂能天下之故’,释氏曰:‘寂而常感,感而常寂’,此皆‘常应常静’之义也。夫性而曰真常者,何也?心则有生有灭,而性则无生无灭;形则有存有亡,而性则无存无亡;物则有成有坏,而性则无成无坏。然常也者,常也,不变不异之谓常。”或问不变不异。林子曰:“此所谓道,乃古今之常经,天下之所公共之大道也。夫谁得而变之?夫谁得而异之?”至于常而曰真常者又何也?林子曰:“若他所谓常者,谓之常则可,谓之真常则不可。而此所谓常,乃可谓之真常,盖性本如是不变而不异也。故不着于清以为清,而浊亦清也;不着于静以为静,而动亦静也。故曰‘常清静矣’。” 如此清静,渐入真道。 林子曰:“夫曰如此者,盖指‘能遣之者’以下三章而言也。若上文而曰人能常清静者何也?盖指所谓常清静者,谓其真道之既入而清静也。极其清也,无所于清而无不清,故不可以清名,而天且不得以儗其清。极其静也,无所于静而无不静,故不可以静名,而地且不得以儗其静。故曰‘天地悉皆归’。此章而曰‘如此清静’者,又何也?盖此所谓清静者,谓其工夫之既纯而清静也。无空而空,无无而无,无寂而寂,常感常寂。如此清静,而犹曰‘渐入真道’者,岂非极则之地,不可得而骤至哉?故欲得真道,而不以清静为入门焉,不可也。” 既入真道,名为得道;虽名得道,实无所得。为化众生,名为得道。 林子曰:“道能生育天地,道能运行日月,道能长养万物,则固有若是其大也。道虽大矣,是皆人人之所具足,个个之所圆成也。而为道者,亦惟复吾之所具足而圆成者,何得之有?若众生者,则不免以有所得心以求道,此众生之妄心也。而圣人亦名之为得道者,何也?盖先欲以妄而离其妄尔,其妄既离,然后可语之以无所得之真道。此圣人之所以通变以教人,使人渐入于真道之中,而不自知矣。” 能悟道者,可传圣道。 林子曰:“圣道也者,大道也。大道而属于圣人之身,则谓之圣道。而曰‘可传圣道’者,则固不在于言语文字,而心心相契之下,虽欲隐之,而卒不可得而隐之者,而曾参之曰唯,迦叶之微笑,岂非所谓‘可传圣道’耶?” 老君曰:“上士无争,下士好争。” 林子曰:“大道无所不包,无所不入。大道中无天地,无日月,无万物。既无天地日月万物,又安有人我?释氏所谓‘无诤三昧’,而孔子曰‘君子无所争’者,亦皆有得于此也。道德经曰:‘上士闻道,勤而行之’,即有诤心,而亦有所不暇矣。若夫下士,则不知有大道者,藐乎其小,人相我相,自生分别,此其所以好争也。” 上德不德,下德执德。 林子曰:“上德不德,实无所得,而无所于执也;下德执德,为有所得,而有所于执也。” 执着之者,不名道德。 林子曰:“既已执矣,必复着之,故曰执着。执且不可,而况于着?盖道体本无为也,而弘道之人,且不可以有为矣,而执而着恶乎其可哉?” 老君曰:“众生所以不得真道者,为有妄心;既有妄心,即惊其神;既惊其神,即着万物;既着万物,即生贪求;既生贪求,即是烦恼;烦恼妄想,忧苦身心,便遭浊辱;流浪生死,常沉苦海,永失真道。真常之道,悟者自得;得悟道者,常清静矣。” 林子曰:“心本无妄,而曰妄心者,欲牵之也。故欲以牵其心,而心安得不为欲所引而妄乎?心以扰其神,而神安得不为心所动而惊乎?既惊既妄,便着万物。由是而贪求烦恼,由是而忧苦浊辱,由是而流浪生死,沉于苦海,而不自知矣。岂不永失真道耶?然真常之道,不以清静而得,不以执着而失。若执着之者,而能知所以觉悟焉,无执无着,常清常静,而真常之道又在我矣。故道不远人,人自离道;人能弘道,道即在人。盖人与道,本不相离也,而执着之者,离之尔。虽欲离之,而卒有不可得而离者在焉,故曰‘可离非道’。此又读清静经者之所当知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