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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子三教正宗统论(亨 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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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5-3 22:21:4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莺歌 于 2019-5-4 13:46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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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子三教正宗统论
(亨 函) 第十卷至第十八卷
第十卷 三教会编 日部 40-42.盘古氏至秦二世
40. 书三教会编卷端
三教会编始自盘古氏,以及元代。会而编之,以直指其流之非,合而一之以孔子之儒也。然孔子之儒之所以可宗者,心身性命之学也,三纲五常之德也,士农工商之业也。此盖咸备于孔子之教,而见之六经四书者,灿然而可考矣。噫!安得有同志之士,不入于辟,不流于伪,而与之共讲孔子之学,共修孔子之德,共守孔子之业,以共宗孔子也。
附录
或者以“会编者,会而编之,以直指三教者流之非,而合而一之以孔子之儒矣。而孔子之儒之所相与以授受者,夫岂无可言哉?”林子曰:“孔子之儒之所相与以授受者,自有心法在焉。”“夫所谓心法者何法也?”林子曰:“心在腔子里者是也。”“夫心在腔子里,岂非宋之儒者始言之邪?”林子曰:“子独不闻尧之钦,孔子之敬者乎?钦也者,敬也。敬也者,心之主乎中也。易之艮曰:‘艮其止,止其所也。’系辞曰:‘洗心退藏于密。’所也,密也,即所谓腔子里也。止其所而藏于密者,非所谓心在腔子里乎?他如‘中心安仁’者,安此心于此腔子里也;‘操则存’者,操此心于此腔子里也;‘先立乎其大’者,先立此心于此腔子里也;‘求其放心’者,求此放心约之而复返此腔子里也。”“然心在腔子里,固圣学之所以事其心矣,岂不从静中而后能存存不息欤?”林子曰:“静不在静,而心在腔子里,便能静矣。故静而心在腔子里者静也,动而心在腔子里者静也。孔子曰:‘君子无终食之间违仁,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由此观之,岂特动而心在腔子里而静邪?虽至造次之际,亦要心在腔子里而静也。岂特造次心在腔子里而静邪?虽至颠沛之顷,亦要心在腔子里而静也。若道释者流之不三纲不五常,不士不农,不工不商,离人绝物,荒唐枯槁,以此求静,岂曰能静?纵曰能静,岂所谓孔门心法,而为圣人之学之大哉?此会编之作,所以直指其流之非,而群之以归儒以宗孔焉者也。”子谷子龙江林兆恩
重刻三教会编序
卢文辉曰:“万古之不变者道,千圣之不易者心。心与道一,道与心符,自能统会根宗,折衷同异,以定道术之权衡,为亿代斯文之鼻祖,则孔圣仲尼其人也。夫仲尼删述六经,其大者莫如春秋。春秋一书,褒善贬恶,贤贤绌不肖,壹禀天心以从事,故乱贼莫敢肆,而斯道赖焉。吾师林夫子后孔圣二千余禩而生,慨三氏之失传,而为儒为道为释者,各执其末流之偏,以争鸣于世。工训诂而略心性,耽枯槁而弃纲常,庸讵知孔子老子释迦之教,元不如此也。于是乃以性天觉,发为归儒宗孔之旨,而三教会编作焉。上自盘古,以迄唐虞夏商周,而汉,而唐,而宋,而元,合三氏之纪载,综其要者,彚而编之,中加断案,以直指其流之非,以共宗孔子之儒之是,盖宛然尼父家法,可以剖疑似而定从违,虽谓三教之信史可也,虽谓林子之春秋可也。夫道一耳,其得传正印,以维而持之,羽而翼之者,伯而什;其剿袭臆说,以支而离之,决而裂之者,伯而千。盖自汉以来,澌澌泯泯,贸贸寥寥,至于今抑又甚焉。不有大圣人挺生其间以振铎之,则彼异端之说,簧鼓群听者,安所取衷也?传曰:‘万物舛错悬诸天,众言淆乱折诸圣。’夫圣惟此心耳,以心照心,犹以镜涵镜,无遗明也。吾师惟心镜不尘,虚涵万象,故能提一腔以鉴别千古。而会编之作,实以订昔人道术之纯驳,寓真是真非于一句一字之间,俾后之学者,不惑于似是之非,异同之谬。而考古辨今,昭如指掌;去邪从正,较若列眉。则以扶世教以淑人心,以壮维持羽翼之精神,以划支离决裂之弊衅,以挽道释枯槁者流,归于吾儒之纲常,以挽儒门训诂者流,归于孔子之心性,其度世度人之功,即泰岱沧溟,难埒其高深矣!文辉既祗承吾师之托,益留意是编,以为不可不令天下万世之士,共知而共见之也。爰是再加校订,重新剞劂,以广远其传。窃惟斯道流行,本与元运相终始,况归儒宗孔之旨,实可谓古今不易之定论,而一段精光,浩然充塞,自有不可磨灭者在也。梓事告成,用识数言于首简。时
万历庚子夏门人卢文辉廷徵父百拜谨叙。
      
三教会编小序
三教会编者,何也?会儒道释诸书统而编之者,史也;而况所谓心身性命之微,又存乎其间邪?子寿初览此编,尚未会夏时,商辂,周冕之旨,至从三教先生受业,乃始敢请问焉。先生曰:“夏商周之所因者,天地常经,三纲五常之大礼也。若子丑寅之迭建,忠质文之异尚,其所损益可知者,朱子谓之不过文章制度者是也。而夏时,商辂,周冕之章,则曰以立万世常行之道者,何也?岂其夏时,商辂,周冕,非所谓文章制度欤?孔子曰:‘吾得夏时焉’,故其作春秋也,而曰‘春王正月’者,行夏之时也。”余于是知孔子之所以告颜子者,乃为继周者,以立一代之规模,而非以此为万世常行之道也。万世常行之道,必不膠于文章制度之末,而夏商周已然之迹,抑亦可明征矣。敬述所传,书于卷端。门人木子寿谨识。
三教会编要略目录
一卷   盘古氏至周景王
二卷   周敬王至秦二世
三卷   汉高祖至汉后帝
四卷   晋世祖至隋恭帝
五卷   唐高祖至唐睿宗
六卷   唐玄宗至后周恭帝
七卷   宋太祖至宋神宗
八卷   宋哲宗至宋光宗
九卷   宋宁宗至元顺帝
三教会编要略卷之一   门人林鸣阳编   林兆诰选   黄阳校   卢文辉订
盘古氏
盘古氏,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变化而庶类繁矣,相传首出御世者曰盘古氏,又曰浑敦氏。
天皇氏
天皇氏,继盘古氏以治,澹泊无为,而俗自化,始制干支之名,兄弟各一万八千岁。
林子曰:“史称天皇之德曰‘澹泊无为’。夫制干支以定岁,果无为与?所谓‘无为’者,顺事之自然,而非凿以自智也。若云一万八千岁则诞矣。”
地皇氏
地皇氏,继天皇氏以治,爰定三辰,是分昼夜,以三十日为一月,兄弟各一万八千岁。
人皇氏
人皇氏,继地皇氏以治,万物群生,淳风沕穆,政教君臣所自起,饮食男女所自始,兄弟九人,合四万五千六百岁。
有巢氏
有巢氏,太古之民穴居,有巢氏作,构木为巢,教民居之,以避禽兽之害;未知稼穑,食草木之实;未有火化,饮禽兽之血,而茹其毛,取其皮以蔽前后。
燧人氏
燧人氏,自有巢氏教民巢居,犹未知熟食也。有燧人氏作,观星辰而察五行,知空有火,丽木则明,于是钻木取火,教民以烹饪;而民利之,故号燧人氏。时未有文字,燧人氏始作结绳之政,立传教之台,为日中之市,兴交易之道;人情以遂,故又谓之遂星。
太昊伏羲氏
太昊之母,居于华胥之渚,履巨人迹,意有所动,虹且遶之,因而始娠;生帝于成纪,有圣德,象日月之明,故曰太昊。
林子曰:“履巨人迹,意有所动,是后人以伏羲德合上下,故特神其说耳。释迦之右肋,老子之左腋,同一语怪也。至于孔子之生也,二龙绕室,五星降庭,神女擎香雾于空中,瑞麟吐玉书于阙里,亦果足信乎,否耶?”
始画八卦,造书契以代结绳之政,制嫁娶以俪皮为礼,结网罟,教佃渔,养犠牲以充庖厨,作琴瑟以修身理性,反其天真,而乐音自是兴焉。因龙马负图出于河之瑞,故以龙纪官。
林子曰:“八卦画而周易作矣。易者日月也,周者日月往来,相摩相荡,周天之义也。余林子书尝言之,故日月往来于天地之中,而天地生生之机不息;吾身之日月,往来于吾身天地之中,而吾身变化之机无穷。故曰易与天地准。”
女娲氏
女娲氏,与太昊同母,生而神灵。太昊没,共工氏曰康回者,髦身朱发,任智自神,俶乱天常,窃保冀方,壅防百川,以害天下;与祝融战不胜而怒,乃头触不周山崩,天柱折,地维裂。女娲氏戮之,因炼五色石以补天,而共工氏遂亡。女娲都于中皇之坂,是谓女皇。
林子曰:“共工俶乱天常,窃保冀方。此所谓‘头触不周山崩’,取譬之词也。至于天经地义,为之泯灭。故曰:‘天柱折,地维裂。’五色石者,五常之喻也。炼五色石者,复五常之性也。五常复,则地平而天成矣。故曰‘补天’。”
炎帝神农氏姜姓,在位一百四十年。
神农氏,斵木为耜,揉木为耒,始教耕作蜡祭;以赭鞭鞭草木,尝百草,始有医药救人;日中为市,交易而退。
黄帝轩辕氏公孙姓,又曰姬姓,名轩辕,有熊国君子也,在位百年。
黄帝之治天下也,百神出而受职于明堂之庭。乃采铜于首山,作大炉焉,铸神鼎于山上。鼎成,群龙下迎,乘彼白云,至于帝乡。群小臣不得上升,攀龙之胡,力颤而绝,帝之弓裘坠焉。于是百姓奉之以长号,名之曰乌号之弓,而藏其衣冠于槁陵,以故人咸传之为仙去。帝四妃二十五子,得姓者十四人,为十二姓。
林子曰:“余历观帝王制作之盛,未有如黄帝者。见日月星辰之象,始有星官之书;制玄衣黄裳之服,以象天地之色。至于大挠甲子,容成盖天, 蓲置闰,隶首算数,伶伦律吕,星气之占,器用之利,内经之作,蚕桑之教,画野分州以监万国,经土设井以塞争端,立步制亩以防不足,制作之盛,难以胜纪。而谓黄老之道,无所作为可乎?且黄帝四妃二十五子,而老子之子宗,封于段干,考之史氏,较然著明。彼为黄老之学者,仍欲断弃伦属,以为高且洁,盖传之失其宗也。神气归天,仙去之大义也。后世虚诞之徒,思欲以假合之躯,白日而登升者,亦可笑笑。子华子有言曰:‘夫黄帝之治天下也,其精微之感荡,上浮而下沉,故为百福之宗;为百福之所宗,则是百神受职于庭也。帝乃采铜者,神鼎熟也。登彼首山,就高明也。作为大炉,鼓阳化也,炼刚质物之器也。上水而下火,二气升降以相济,中和之实也。群龙者,众阳气也。云者,龙属也。帝乡者,灵台之关,而心术之变也。帝之所谓类也,形也,气也,知识也,虽与人同,然而每成而每上也。每成而每上,则其精微之所彻达,神明之所之适,其去人也远矣!群小臣,知识之所不及者也。攀龙之胡,有见于下也。不得上升,无见于上也。弓裘衣冠者,帝所以善世制俗之具也。民无见也,怀其所以治我者而已矣。’故帝之逝也,号以决其慕,藏以奉其传,此假以指喻之言也。而人且亟传之,以相诋欺,甚矣世之好谲怪也!千世之后,必有人主好高而慕大,以久生轻举而为羡慕者,其左右狡诈希宠之臣又从而逢之,是将甘心于黄帝之所造者矣。夫人之大常,生而少壮,转而为衰老,转而为死亡,圣凡之所共也,上智之所弗幸免焉者也。”
少昊金天氏已姓,名挚,黄帝之子玄嚣也,在位八十四年。
少昊之母,曰嫘祖,感大星如虹,下临华渚之祥,而生帝,能修太昊之法,故曰少昊。少昊之立也,凤鸟适至,因以鸟纪官。
颛顼高阳氏姬姓,昌意之子,黄帝之孙,在位七十八年。
颛顼之母,曰昌仆,是为女枢,感瑶光贯月之祥,生帝于若水,绍金天氏为天子,初国高阳,故号高阳氏。自少昊之衰,九黎乱德,民神杂揉。帝命南正重司天以属神,北正黎司地以属民,绝地天通,无相侵渎;革九黎之乱,神人不杂,万物有序,民安其生焉。始作历,以孟春之月为元。
林子曰:“民神杂揉者,明有爽德,故幽有鬼灵也。老子曰:‘以道蒞天下,其鬼不神。’而朱文公解之曰:‘王道修明,则此等不正之气,都消铄了。此颛顼之正气,所以能革九黎之乱,使神人不杂也。’”
帝喾高辛氏姬姓,[俊之右边名,少昊之孙,在位七十年。
帝生而神灵,自言其名,以其肇基于辛,故号高辛氏。帝四妃:元妃有邰氏女曰姜源,与帝禋祀而生稷;陈锋氏女曰庆都,有赤龙之祥,孕十四月而生尧于丹陵;有娥氏女曰简狄,祈于高禖,有飞燕之祥而生契;娵訾氏女曰常仪,生子挚。
帝尧陶唐氏帝喾之子,挚之弟,在位七十二年。
元年甲辰。初,帝挚立,封尧为唐侯。挚以荒淫而废,诸侯尊尧为天子。是时十日并出,焦禾杀稼,又有大风,猰 ,封狶,修蛇,皆为民害。尧乃使羿,缴大风于青丘之泽,上射十日,下杀猰 ,断修蛇于洞庭,禽封狶于桑林,万民欣悦,莫不向服。
林子曰:“射所以比德也。尧有峻德,而天变顿消,如射之缴之之速也。十日并出,甚言阳之亢极矣。故曰焦禾杀稼,是恒阳而僭,亢之灾也。”
尧之子,名丹朱,不肖;以舜为贤,遂使之摄位。命之曰:“天之历数在尔躬,允执其中。”
林子曰:“‘允执厥中’,尧舜之所以开道统之传也。孔子之所谓‘仁’,所谓‘一贯’,中庸之所谓‘喜怒哀乐未发之中’,老子之所谓‘得一’,‘守中’,‘玄牝之门’,释氏之所谓‘归一’,‘正法眼藏’者,是也。”
舜摄位二十八年,尧乃殂落。
林子曰:“殂者,神气归天,道家之所谓长生久视,白日飞升者,是也;落者,体魄归地,释家之所谓四大假合,终归于尽者是也。”
舜避位于河南。天下朝觐讴歌讼狱者,不归尧之子,而归舜。舜乃即天子位。
林子曰:“系辞谓黄帝尧舜作,垂衣裳而天下治。论语曰:‘无为而治,恭已正南面而已矣。’是黄帝尧舜,其道一也。后以黄帝为道家之宗,尧舜为儒家之祖者,亦独何与?”
帝舜有虞氏姚姓,或曰名重华,黄帝之孙,在位六十一年。
元年丙辰,帝之父瞽 ,惑于后妻,爱少子象,常欲害舜。舜尽孝弟之道,所居成聚,二年成邑,三年成都。尧闻之,举于畎亩,妻以二女,遂相尧摄政。四海之内,咸戴舜功。
林子曰:“楚先生尝谓余曰:‘舜之父母及弟象,语其心,则足以杀舜;然舜之有天下也,实惟其父母及弟象之功,若父不顽,母不嚚,弟象不傲,则舜之玄德,四岳安得而举之?帝尧安得而闻之?’又曰:‘舜上父母,下惟弟象,父母及弟象,尝欲杀舜, 则其怨詈讪毁,以暴其恶于人者,何所不至?而邑人聚人都人,不信其父母及弟象之言,而信舜之心者,何耶?舜不幸遭人伦之变,其亦诗之所谓他山之石,孟子之所谓拂乱其所为者与?’”
舜之子,商均不肖,乃荐禹于天,命之曰:“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
林子曰:“天命之谓性,心由性生也。而心属火,内之肝心,脾肺肾,犹外之木火土金水也。念念常在于欲,即谓之人心,念念常在于道,即谓之道心。然以道存心,岂不善哉?特贤人持守之功,殊非圣人头脑学问,忘其本根,不由中出,故曰‘惟微’。能知吾身之中而允执之,则性由此立,道由此出,譬之山下之泉,涓涓不竭,此蒙以养正,乃圣功之大也。孟子曰:‘由仁义行,非行仁义。’盖仁义根于性生,知性,则当仁而仁,当义而义,顺以出之,以利为本也。若此心念念常在于仁义,而勉强以行之,岂圣人所谓寂而常感,感而常寂之道哉?”
大禹 姒姓,黄帝之玄孙,在位二十七年。
元年丁巳
禹南巡狩,会诸侯于涂山。承唐虞之盛,执玉帛者万国。禹济江,黄龙负舟,舟中人惧。禹仰天而叹曰:“吾受命于天,竭力以劳万民,生寄也,死归也,余何忧于龙焉。”视龙犹蝘蜓,禹颜色不变。须臾,龙俛首低尾而逝。
禹崩。启即天子位。
林子曰:“孔子曰:‘巍巍乎,舜禹有天下而不与焉!’不曰尧舜,而曰舜禹者,何也?盖舜之传贤,禹之传子,曷尝认天下而有之?实达夫天命历数之微矣!”
帝启禹之子,在位九年。
元年甲申
太康启之子,在位二十九年。
元年癸巳
仲康太康之弟,在位十有三年。
元年壬戌
帝相仲康之子,在位二十七年。
元年乙亥
少康相之子,在位二十二年。
元年壬午
帝杼少康之子,在位十有七年。
元年甲辰
帝槐杼之子,在位二十六年。
元年辛酉
帝芒槐之子,在位十有八年。
元年丁亥
帝泄芒之子,在位十有六年。
元年乙巳
帝不降泄之子,在位五十九年。
元年辛酉
帝扃不降之弟,在位二十一年。
元年庚申
帝廑扃之子,在位二十一年。
元年辛巳
帝孔甲不降之子,在位三十一年。
元年壬寅
帝皐孔甲之子,在位十有一年。
元年癸酉
帝发皐之子,在位十有三年。
元年甲申
履癸发之子,在位五十二年。
元年癸卯
成汤子姓,黄帝之后,在位十有三年。
元年乙未
初,汤出,见人张网四面,而祝之曰:“从天坠者,从地出者,从四方来者,皆罹吾网。”汤解其三面,止置一面,更祝曰:“欲左者左,欲右者右,欲高者高,欲下者下,不用命者,乃入吾网。”汉南诸侯闻之曰:“汤德至矣!及禽兽。”归之者,四十余国。伊尹相汤,伐桀,遂放于南巢。
林子曰:“汤之誓众庶也,曰:‘夏氏有罪,天命殛之。’而数桀之罪,则曰‘矫诬上天。’桀之矫诬,不待论矣;岂汤之伐桀也,天固命之邪?要之非知天之圣人,真不足以语此。”
太甲汤之嫡孙,太丁之子,在位三十三年。
元年戊申。太甲即位,不明厥德,颠覆汤之典刑。伊尹放之于桐宫三年。自怨自艾,处仁迁义,伊尹乃以冕服,奉太甲复归于亳。
林子曰:“始则放桀以革夏正,终则放太甲以定商邦,盖达于立君为民之微,其自任以天上之重如此也。”
沃丁太甲之子,在位二十九年。
元年辛巳
太庚沃丁之弟,在位二十五年。
元年庚戌
小甲太庚之子,在位十有七年。
元年乙亥
雍已小甲之弟,在位十有二年。
元年壬辰
太戊雍已之弟,在位七十五年。
元年甲辰
仲丁太戊之子,在位十有三年。
元年已未
外壬仲丁之弟,在位十有五年。
元年壬申
河亶甲外壬之弟,在位九年。
元年丁亥
祖乙河亶甲之子,在位十有九年。
元年丙申
祖辛祖乙之子,在位十有六年。
元年乙卯
沃甲祖辛之弟,在位二十五年。
元年辛未
祖丁祖辛之子,在位三十二年。
元年丙申
南庚沃甲之子,在位二十五年。
元年戊辰
阳甲祖丁之子,在位七年。
元年癸巳
盘庚阳甲之弟,在位二十八年。
元年庚子
    林子曰:“商俗尊鬼,而盘庚迁都,乃以高后之崇降不祥,祖父之断弃乃死,以告谕臣民。岂非所谓神道设教者与?孔子录之。齐宣王好货好色,孟子曰:‘昔者公刘好货,太王好色。’故善事君者,即其机而陈其言;善治民者,因其俗而出其政。”
小辛盘庚之弟,在位二十一年。
元年戊辰
小乙小辛之弟,在位二十八年。
元年已丑
武丁小乙之子,在位五十九年。
元年丁巳
祖庚高宗之子,在位七年。
元年丙辰
祖甲祖庚之弟,在位三十三年。
元年癸亥
廪辛祖甲之子,在位六年。
元年丙申
庚丁祖甲次子,在位二十一年。
元年壬寅
武乙庚丁之弟,在位四年。
元年癸亥
太丁武乙之子,在位三年。
元年丁卯
      老彭者,商贤大夫也。姓籛名铿,帝颛顼之孙,陆终氏之仲子。陆终氏娶鬼方之女,孕而不育十一年,开左右肋而出者六人。其三曰老彭,封于韩大彭之墟,即彭城也。至殷之末世,年已七百余岁而不衰,故曰老彭云。少好恬静,惟以养神治生为事;及为大夫,称疾不与政事,好观览古籍,以政教大夫,以官教士,以技教庶人,扬则抑,抑则扬,缀以德行,不任以言。
林子曰:“仲尼所严事者老聃,所窃比者老彭,或云论语所称老即老聃,彭乃籛铿也。若曰七百余岁既已怪矣,又曰开左右肋而产者六子,其怪尤矣。”
帝乙太丁之子,在位三十七年。
元年庚午
纣帝乙之子,在位三十二年。
元年丁未
文王姬姓,名昌,弃之后,季历之子,为西伯三十三年,受命九年。
元年丙午
文王尝为池沼,掘地得死人之骨,遂葬之。天下皆曰:“西伯泽及枯骨,况其人乎?”于是归者三十国。
武王名发,文王之子,为西伯十三年,即帝位六年。
元年丁卯
    王既即位,召师尚父而论焉,曰:“黄帝,颛顼之道不可得见与?”师尚父曰:“在丹书。王欲闻之,则斋矣。”三日,王端冕。师尚父亦端冕,奉书而入,负屏而立。王下堂南面而立。师尚父曰:“先王之道不北面。”王行西折,东面而立。师尚父西面。道书之言曰:“敬胜怠者吉,怠胜敬者灭;义胜欲者从,欲胜义者凶。”且臣闻之:以仁得之,以仁守之,其量百世;以不仁得之,以仁守之,其量十世;以不仁得之,以不仁守之,必及其世。王闻书之言,惕若恐惧,退而为戒,书于席之四端,及几鉴盥楹杖带履觞豆户牖剑弓矛,各为铭焉。
  林子曰:“三代以上,人惟以道自重,而人君亦以道为尊。故箕子之不死,以洪范之未陈也;武王斋受丹书,而师尚父且不北面。三代以下,此意微矣。”
  十三年已卯,武王东观兵,至于盟津,渡河中流,白鱼跃入王舟中。武王俯取以祭。既渡,有火自上复于下,至于王屋,流为乌,其色赤,其声魄。是时诸侯不期而会盟津者八百,遂东伐纣。
林子曰:“或者以为武王既杀商受命,何不逊其位于微子启,而白其心于天下万世哉?是内不足以自信,恐人之议已者之言也,盖未达天命历数之微矣。故尧舜之禅让,天之与贤也;汤武之放伐,亦天之与贤也。”
成王名诵,武王之子,在位三十七年。
元年丙戌
康王名钊,成王之子,在位三十六年。
元年癸亥
昭王名瑕,康王之子,在位五十一年。
元年已丑
二十五年癸丑七月,摩耶夫人,梦白象乘日轮入于腹中,觉而自知身重,遂孕释迦。
林子曰:“少昊星虹华渚之瑞,颛顼瑶光贯月之祥,庆都赤龙而孕尧,简狄飞燕而生契,岂其然哉?或者以为后世见其人之神圣,而遂奇其迹云。”
二十六年甲寅四月八日,摩耶夫人游毗蓝园无优树下,右肋诞生太子释迦牟尼佛,九龙吐水,沐浴金躯,遂一手指天,一手指地,曰:“天上天下,惟吾独尊。”
林子曰:“陈致虚谓左手攀枝,右肋降诞,岂不是他离了生死岸头?九龙吐水,沐浴金躯,岂不是净倮倮,赤洒洒底?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岂不是八字打开,中有个见成公案?天上天下,惟吾独尊,岂不是一大事因缘,人中最为第一?斯言得之矣。”
是日也,北方江河泛涨,泉井溢出,大地皆动,五色光贯太微,遍于四方。王怪而问之。太史苏由卜而奏曰:“乾之九五,飞龙在天。是君王之位,西方大圣人也。”王又惧其入此中国也。由曰:“今不入中国,后一千年,声教流被此土。”王命刻石为记,埋之南郊祀。
林子曰:“列子书载孔子答太宰嚭曰:‘西方有大圣人,不治而不乱,不言而自信,不化而自行,荡荡乎无能名焉。’即列子书而观之,则孔子之所以尊释迦者至矣。”
五十年戊寅十二月,夜明星现。时释迦豁然大悟成佛,号天人师,入鹿苑说法。
林子曰:“释氏寂灭之旨,余三教要旨书备矣。夫所谓灭者,此心不住于声色臭味而灭绝之。夫既不住于声色臭味而灭绝之,岂不无思无为,寂然而诚哉?至大学之所谓格致者,格此声色臭味而知自致矣;老子之所谓虚无者,无此声色臭味而心自虚矣。故释之寂灭,道之虚无,儒之格致,其旨一也。”
穆王名满,昭王之子,在位五十五年。
元年庚辰
五十二年辛未二月,佛入般涅槃。是时乾坤震动,有白虹十二道,贯日经天。王大惊怪。太史扈多奏曰:“此西方圣人入灭之象。”王大悦曰:“西方圣人既已入灭,朕今无忧也。”释迦字悉达多,娶耶输氏多罗,长子罗睺罗,住世七十九年,说法四十九年。
林子曰:“释迦之夫妇父子之伦备矣。”
一祖摩诃迦叶尊者,见世尊释迦,在灵山会上拈花示众,是时众皆默然,唯迦叶破颜微笑。世尊曰:“吾有正法眼藏,涅槃妙心,实相无相,微妙法门,不立文字,教外别传,付嘱摩诃迦叶。”
共王名繄扈,穆王之子,在位十有二年。
元年乙亥
懿王名囏,共王之子,在位二十五年。
元年丁亥
孝王名辟方,懿王之弟,在位十有五年。
元年壬子
夷王名燮,孝王之子,在位十有六年。
元年丁卯
厉王名胡,夷王之子,在位十有七年,并共和三十七年。
元年癸未
宣王名静,厉王之子,在位四十六年。
元年甲戌
幽王名宫涅,宣王之子,在位十有一年。
元年庚申
平王名宜臼,幽王之子,在位五十一年。
元年辛未
桓王名林,平王之孙,在位二十三年。
元年壬戌
庄王名佗,桓王之子,在位十有五年。
元年乙酉
釐王名胡齐,庄王之子,在位五年。
元年庚子
惠王名阆,釐王之子,在位二十六年。
元年乙巳
襄王名郑,惠王之子,在位三十三年。
元年庚午
顷王名壬臣,襄王之子,在位六年。
元年癸卯
匡王名班,顷王之子,在位六年。
元年已酉
定王名瑜,匡王之弟,在位二十一年。
元年乙卯
三年丁巳九月十四日,老聃生于楚国陈郡苦县濑乡曲仁里李树下,故以李为姓,名耳,字伯阳,聃其谥也。聃在母胎八十一年,剖左腋而生。一云老子二月十五日生。
林子曰:“余谓老子得九九太阳之数而足,故曰八十一,其旨微矣。后人不识其旨,而以老子二字而揣逆之,谓子之老,至八十一岁而始生,不亦妄乎?若夫修已背坼而生禹,简狄胸剖而生契,其于释迦之右肋,老子之左腋,同入于诞矣。”
简王名夷,定王之子,在位十有四年。
元年丙子
四年已卯老子为柱下史。
林子曰:“黄帝为天子,老子为柱下史,柱下史今之侍御史秩也。果如后世道家者流,入山之深而一无所为者等欤?”或问玄牝之说。林子曰:“玄牝之门,譬莲子也;为天地根,譬莲子之心也。此心未芽,生道在中;此心既芽,生意不息。即孔子之言仁也。故曰:‘仁,人心也。’而释氏之所谓‘正法眼藏,涅槃妙心’,亦是此意。由是观之,三教之道,曷尝有不同哉?但后世之儒,元不识仁,而溺闻以支;后世之道,元不识根,而玄远以荡;后世之释,元不识心,而苦空以槁。此三氏之教,所由裂而分也。”
灵王名泄心,简王之子,在位二十七年。
元年庚寅
老子为守藏室史。
林子曰:“老子之道大矣!后世学之者众,而未闻有得其宗者。若孔子传之曾参,曾参传之孔伋,孔伋传之孟轲。孟轲死,而孔子之道始不著。释迦牟尼佛尚矣,传一祖摩诃迦叶,二祖阿难,三祖商那和修,四祖优波毱多,五祖提多迦,六祖弥遮迦,七祖婆须蜜多,八祖佛驮难提,十祖胁,十一祖富那夜奢,十二祖马鸣,十三祖迦毗摩罗,十四祖龙树,十五祖迦那提婆,十六祖罗睺罗多,十七祖僧伽难提,十八祖伽耶舍多,十九祖鸠摩罗多,二十祖闍耶多,二十一祖婆修盘头,二十二祖摩拏罗, 二十三祖鹤勒那,二十四祖师子,二十五祖婆舍斯多,二十六祖不如蜜多,二十七祖般若多罗,至达磨西方二十八祖,入中国为初祖,传二祖慧可,三祖僧璨,四祖道信,五祖弘忍,六祖惠能,惠能死,而释迦之道始不著。
二十一年庚戌孔子生。其先宋人。父叔梁纥,母颜氏,祷于尼丘山。以是年十一月二十一日庚子,生孔子于鲁昌平乡鄹邑。三岁,父叔梁纥卒。
景王名贵,灵王之子,在位二十五年。
元年丁巳
十三年已巳孔子仕于鲁为委吏,料量平。
十四年庚午孔子为鲁乘田,畜牧蕃息。
二十年丙子剡子来朝,孔子见之问官。
三教会编要略卷之二    门人林鸣阳编   林兆诰选   黄阳校   卢文辉订
41. 敬王名丐,景王之子,在位四十四年。
元年壬午孔子在齐,景公舍于外馆。周使至,言先生庙灾。公曰:“何王之庙?”孔子曰:“其釐王之庙乎?”公曰:“何以知之?”孔子曰:“釐王变文武之制作,宫室崇峻,车马奢侈,天灾所宜加也。”既而使者报釐王庙灾。公惊曰:“善乎圣人之智,过人远矣!”
  二年癸未孔子访乐于苌弘。
三年甲申,孔子适周,问礼于老子。老子曰:“良贾深藏若虚,君子盛德容貌若愚。吾所以告子,若此而已。”孔子出,谓弟子曰:“鸟吾知其能飞,鱼吾知其能游,兽吾知其能走。至于龙,吾不知其乘风云而上天。吾今日见老子,其犹龙乎?”
林子曰:“此言礼,乃复礼之礼。若忠信之薄,是礼后之礼也。余尝窃论之:孔子所谓仁者,即硕大之果,生生不息,而仁在其中矣。由是而芽而根,而条而实,烨然华美,咸备于果实之仁,是犹灿然之礼,具于浑然之中也。故曰:‘复礼为仁。’又曰:‘人而不仁如礼何?’若‘良贾深藏’句,似若答非所问,与礼之旨,若不相涉入然。世之儒者既已惑矣,而孔子赞之,又如是其至。世之儒者,岂能释然不疑贰于心哉?但世之儒者,不思已之肤浅,不足以知圣人,而以家语之文为不足信,则又惑之甚也!盖世之儒者,徒知周旋进退之文,而不知天然自有之礼。无惑乎以家语之文,为不足信也。噫!”
孔子问礼老子,既辞去,反于鲁,弟子稍益进焉。
林子曰:“释氏者流,以老子出关访道于西域,则曰‘老子者,释迦之弟子也。’道家者流又以孔子适周,问礼于老子,则曰‘孔子者,老子之弟子也。’若儒家者流,则又以世之和尚而病释迦,以世之道士而病老子,各自标门,互相訾毁,岂能明其师之教,而得贞一之原哉?”
四年乙酉孔子适齐,为高昭子家臣,以通乎景公。与齐大师语乐,闻韶音,三月不知肉味,齐人称之。景公问政。孔子曰:“政在节财。”公欲封以尼溪之田。晏婴进曰:“孔子累世不能殚其学,当年不能究其礼。君欲用之,以移齐俗,非所以先细民也。”齐大夫欲害孔子。孔子闻之。景公曰:“吾老矣,弗能用也。”遂行,反乎鲁。
林子曰:“子贡多学而识,而晏婴亦曰‘不能殚其学,而究其礼’,是儒者之道,在春秋之时,已失其传矣。岂知一贯之旨,而片饷之间,可以立跻圣道耶?”
五年丙戌老子乘青牛车,入大秦,过西关,关令尹喜知其非常人也,乃强为著书,作道德经上下二卷。后与喜西游流沙,死于扶风郡,葬于槐里。老子之子名宗,为魏将,封于段干。宗子注,注子宫,宫玄孙假,仕于汉孝文帝。而假之子解,为胶西王邛太傅,因家于齐焉。
林子曰:“达不出命,则无以教天下;穷不著书,则无以教万世。若夫死于扶风,葬于槐里,乃知长生久视之说,谓元神炯炯,万古不灭也。后世道家者流,乃欲以假合之躯,长存不死,亦甚惑矣。”
关令尹喜,得老子之道,著关尹子九篇,行于世。关尹子曰:“无一物非天,无一物非命,无一物非神,无一物非玄。学之狥异名,柝同实,得之契同实,忘异名。”
林子曰:“或问玄之始。”林子曰:“书有玄德,诗有不显之德。”或曰:“不显之德,言圣人之德,岂不显哉?非玄之谓也。”林子曰:“中庸曾释不显之德,谓声色则显矣,毛虽微亦显矣,至无声无臭,则为不显之至也,非玄而何?”
又曰:“两精相搏,而神应之。”
又曰:“天地虽大,有色有形,有数有方。吾有非色非形,非数非方,而天天地地者存。”
又曰:“有时者气,彼非气者,未尝有昼夜;有方者形,彼非形者,未尝有南北。何谓非气,气之所自生者;何谓非形,形之所自生者。”
又曰:“风雨雷电,皆缘气而生,而气缘心生。”
又曰:“全精者,忘是非,忘得失;抱神者,时晦明,时强弱。”
又曰:“以我之精,合天地万物之精,譬如万水可合为一水;以我之神,合天地万物之神,譬如万火可合为一火;以我之魄,合天地万物之魄,譬如金之为物,可合异金而镕之为一金;以我之魂,合天地万物之魂,譬如木之为物,可接异木而生之为一木。则天地万物,皆吾精吾神,吾魄吾魂。何者死,何者生?”
林子曰:“精神魂魄非内也,水火木金非外也。谓水火木金,非吾之精神魂魄,非也;谓精神魂魄,必折之为水火木金,亦非也。大抵吾身与天地只一气耳,精神魂魄,相为混融,水火木金,相为流通。孰为我,孰为彼,孰为合,孰为离?”
又曰:“天地虽大,不能芽空中之核;阴阳虽妙,不能卵无雄之雌。”
又曰:“万物之来也,我皆封之以性,而不封之以心。性者,心未萌也。”
又曰:“既能浑天地万物以为魂,斯能浑天地万物以为魄。凡造化所妙皆吾魂,凡造化所有皆吾魄。”
又曰:“庖人羹蟹,遗一足几上。蟹已羹,而遗足尚动。是生死者,一气聚散尔。”
林子曰:“气聚而生,气散而死。是生死之道一昼夜之代谢耳。孰为生,孰为死?关尹子又有言曰:‘若有厌生死心,超生死心,只名为妖,不为名道。’盖不达于聚散之气,不明乎昼夜之常,故名为妖。”
又曰:“圣人能敛万有于一息,无有一物可役吾之明彻;散一息于万有,无有一物可间吾之云为。”
又曰:“物我交心生,两木摩火生。”
林子曰:“火生而木焚矣,心生而性晦矣。”
又曰:“惟一我心,则意者尘往来尔,事者欻起灭尔,吾心有大常者存。”
林子曰:“意有往来,心无往来;事有起灭,心无起灭。关尹子又有言曰:‘日应万事,心常寂然。’是吾心之大常者存也。”
又曰:“情生于心,心生于性。”
又曰:“物来无穷,我心有际。故我之良心,受制于情;我之本情,受制于物。”
又曰:“天地虽大,能役有形,而不能役无形;阴阳虽妙,能役有气,而不能役无气。心之所之,则气从之;气之所之,则形应之。犹如太虚于一气中变成万物,而彼一炁,不名太虚。”
又曰:“吾之形气,天地万物。”
林子曰:“吾之形气,天地也,故践形养气,可以位乎天地;吾之形气,万物也,故践形养气,可以育乎万物。”
又曰:“天不能冬莲春菊,是以圣人不违时;地不能淮橘汶貉,是以圣人不违俗;圣人不能使手步足握,是以圣人不违我所长;圣人不能使鱼飞鸟驰,是以圣人不违人所长。夫如是者可动可止,可晦可明,惟不可拘,所以为道。”
林子曰:“关尹子章章句句,悉显妙道。庄周闻其风而悦之曰:‘古之博大真人哉!’汉刘向曰:‘篇篇叙异,章章义异,其旨同。辞与老庄列异,其归同。浑质崖戾,汪洋大肆,然有式则,使人轻轻冷冷,不使人狂。’晋葛稚川曰:‘纵擒大道,浑沦至理,方士不能到,先儒未尝言。’宋陈显微曰:‘及乎得老子之道,传五千言之后,乃述是书,以晓天下后世,而露五千言所未述之旨,是道也,不可名言之道也;是书也,所述无言之书也。则其言岂可以百家窥哉?’然关尹子一书,人得见之者鲜;见而能解之者为尤鲜。余不能尽取而录之。”
辛汧师事老子,博学无所不通。楚平王问曰:“闻子得道于老子,可得闻乎?”汧对曰:“道德匡邪以为正,振乱以为治,醇德复生,天下安宁,要在一人。故积德成王,积怨成亡。尧舜以是昌,桀纣以是殃。”王曰:“敬闻命矣。”
亢仓子者,偏得老聃之道,尝著书曰:“夫物也者,所以养性也。今代之惑者,多以性养物,则不知轻重也。故圣人之制万物也,全其天也,天全则神全矣。神全之人,不虑而通,不谋而当,精照无外,志凝宇宙,德若天地,然上为天子而不骄,下为匹夫而不惽,此之谓全道之人。”
十年辛卯季桓子穿井,得土缶中若羊,问仲尼云,得狗。仲尼曰:“以丘所闻,羊也。丘闻之:木石之怪,夔罔蜽;水之怪,龙罔象;土之怪,羵羊也。”
十五年丙申鲁定公以孔子为中都宰。制为养生送死之节,长幼异食,强弱异任,男女别途,路无拾遗,器不雕伪。为四寸之棺,五寸之椁,因丘陵为坟,不封不树,行之一年,而四方诸侯则焉。
二十年辛丑鲁以孔子为大司寇。齐大夫黎鉏言于景公曰:“鲁用孔丘,其势危。”齐乃使使告鲁为好会,会于夹谷。鲁定公且以乘车好往。孔子摄相事,曰:“臣闻有文事者,必有武备;有武事者,必有文备。古者诸侯出疆,必具官以从,请具左右司马。”定公曰:“诺。”具左右司马,会齐侯夹谷。为坛位,土阶三等,以会遇之礼相见。揖让而登,献酬之礼毕。齐有司趋而进曰:“请奏四方之乐。”景公曰:“诺。”于是旌旄羽袚,矛戟剑撥,鼓噪而至。孔子趋而进,历阶而登,不尽一等,举袂而言曰:“吾两君为好会,夷狄之乐何为于此?请命有司。”有司却之不去,则左右视晏子与景公。景公心怍,麾而去之。有顷,齐有司趋而进曰:“请奏宫中之乐。”景公曰:“诺。”倡优侏儒,为戏而前。孔子趋而进,历阶而登,不尽一等,曰:“匹夫而熒惑诸侯者,罪当诛!请命有司。”有司加法焉,手足异处。景公惧而动,知义不若,归而大恐,告其群臣曰:“鲁以君子之道辅其君,而子独以夷狄之道教寡人,使得罪于鲁君,为之奈何?”有司进对曰:“君子有过,则谢以质;小人有过,则谢以文。君若悼之,则谢以实。”于是齐侯乃归所侵鲁之郓,讙, 龟阴,汶阳之田,以谢过。
三十年二癸卯孔子言于定公曰:“臣闻家不藏甲,大夫无百雉之城,今三家过制,请损之。”使仲由为季氏宰,堕三都。于是叔孙先堕郈,季氏遂堕费将堕郕。公歛处父谓孟孙曰:“堕郕,齐人必至于北门。且郕,孟氏之保障;无郕,是无孟氏也。我将弗堕!”十二月公围郕弗克。
二十三年甲辰孔子由鲁司寇摄相事,与闻国政。其初,人谤曰:“麛裘而鞞,投之无戾;鞞之麛裘,投之无郵。”三月政成化行,民诵之曰:“衮衣章甫,实获我所;章甫衮衣,惠我无私。”齐人闻之惧。于是选国中女子好者八十人遗鲁君。季桓子语鲁君为周道游,往观之。怠于政事,三日不听政,郊又不致燔肉于大夫。孔子行,遂适卫。
二十八年已酉孔子在宋,与弟子习礼大树下。宋司马桓魋欲杀之,拔其树,弟子曰:“可以速矣。”遂微服过宋。适陈,主于司城贞子家。岁余有隼集于陈庭而死,楉矢贯之,石弩矢长尺有咫。陈湣公使使问之。孔子曰:“隼来远矣!此肃慎之矢也。昔武王克商,通道九夷八蛮,各以其方贿来贡,使无忘职业。于是肃慎楉矢,石弩长尺有咫。先王欲昭其令德,以肃慎矢分陈,试求之故府。”果得之。
二十九年庚戌程本去晋适齐。本字子华,博学能通墳,典,丘,索,及故府传记之书,性闓爽,善持论,不肯苟容于诸侯,聚徒著书,自号程子,名称籍甚,闻于诸侯。孔子遇诸剡,叹曰:“天下之贤士也。”简子欲仕诸朝,而不能致,乃遣使者奉纁币,聘以为爵执圭。是时简子杀窦犊,及舜华,孔子为作临河之操,本亦逡巡不肯起。简子大怒,将胁以兵,子华子去而之齐,齐景公不能用。子华子馆于晏氏,更题其书曰子华子。
子华子曰:“接三阴之正气于风轮,其专精之名曰太玄;栖三阳之正气于水枢,其专精之名曰太一。太一正阳也,太玄正阴也。阳之正气其色赤,阴之正气其色黑。水阳也,而其伏为阴;风阴也,而其发为阳。上赤下黑,左青右白,黄潜于中宫,而五运流转,故有轮枢之象焉。水涵太乙之中精,故能润泽百物,而行乎地中;风涵太玄之中精,故能动化百物,而行乎天上。上赤之象,其宫成离;下黑之象,其宫成坎。夫两端之所以平者,以中存乎其间故也。”
林子曰:“天非中无以运,地非中无以承,人非中无以参。此三才之通道,而三教之圣人不能违也。”
又曰:“生之所自谓之精,两精相薄谓之神,随神往返谓之魂,并精出入谓之魄。所以格物谓之心,心有所忆谓之意,意之所存谓之志,志之所造谓之思,思而有所顾慕谓之虑,虑而有所决择谓之智。”
三十年辛亥孔子适蔡。时楚昭王渡江,有一物触王舟,使使问之。孔子曰:“此萍实也,其甘如蜜。”使曰:“何以知之?”孔子曰:“吾昔之郑,过乎陈之野,闻小儿谣曰:‘楚王渡江得萍实,大如斗,赤如日,剖而食之甘如蜜。’得无是乎?”
齐有一足鸟,飞集于公朝,舒翅而跳,齐侯怪之,使使问于孔子。孔子曰:“此鸟名商羊,水祥也。昔童儿屈脚振肩而跳,且谣曰:‘天将大雨,商羊鼓舞。’今齐有之,其应至矣。”顷之大霖,雨水溢泛。
吴伐陈,楚救陈军于城父,闻孔子在陈蔡之间,使人来聘。陈蔡大夫谋曰:“孔子贤者,所刺讥皆中诸侯之疾。今楚大国也,来聘孔子,孔子用于楚,则陈蔡用事大夫危矣。”于是乃相与发徒役围孔子于野。不得行,绝粮,从者病,莫能兴。孔子讲诵弦歌不衰。
三十六年丁巳孔子在鲁,知道不行,亦不求仕,乃叙书传礼记,删诗正乐,序易彖系象说卦文言,弟子盖三千焉,身通六艺者,七十二人。
三十九年庚申鲁西狩获麟,以为不祥。孔子视之曰:“麟哉!”反袂拭面,涕泣涟洏,因叹曰:“吾道穷矣!”乃因史记作春秋,上数隐公元年,下讫哀公之十四年。举十二公之行事,盖寓赏罚于褒贬,以正一王之法。
林子曰:“春秋者,其孔子赏罚之书乎?赏以法天之春,以仁物也;罚以法天之秋,以肃物也。故命之曰春秋。然以春秋为鲁史者,何也?岂不以周之失道,道在于鲁;鲁之失道,道在于我欤?故以鲁之编年,以我而定是非,则知圣人之意微矣。”
四十一年壬戌孔子卒,年七十三。
颜回,字子渊,鲁人。尝问仁。孔子曰:“克已复礼为仁。”
林子曰:“克已者,能自之谓也,与下由已之已同。训作克去已私,似为穿凿。且圣人之学,先其大者,则其小自不能夺之,又奚必已私之是克哉?”或问曰:“复礼为仁,载之问礼条备矣。若以一日之近,而天下即以仁归之,恐必不能如是之速也。况舜仁也,而瞽瞍不慈;周公仁也,而管蔡流言;孔子仁也,而子路则曰:‘意者夫子其未仁与?’是父子兄弟师生之间,其所以相为周旋取与者,既密且久矣,而犹如是,况于一日之近,而天下之远乎?”林子曰:“此即所谓收天下春归之肺腑也。凡夫天之所以清,地之所以宁,日月之所以明,星辰之所以列,风雨之所以润,山之所以高,水之所以深,飞走动植之所以生生不息,则皆是气也,则皆是仁也,盖以吾一身之中,敛之而有余矣。释氏之所云‘山河大地,皆吾法身之妙用’,其以是乎?”又问“非礼勿视听言动之旨。”林子曰:“所视者礼,而非礼则勿视焉,所谓参前倚衡,视听言动,念念尝在于礼,而未尝须臾离也。”
又尝问为邦。
林子曰:“有王者作,改正朔,易制度,不沿礼,不袭乐,其以新斯民之耳目,定一代之规模乎?然其正朔之颁,所以示民遵守,使农不失时可也,奚必子丑之为非,而建寅之为是耶?如必建寅之为是,则成汤伊尹之圣,胡不遵而守之?而武王周公,又胡以建子为哉?且商革夏之正而建丑,俾民咸知有商也;周革商之正而建子,俾民咸知有周也。此盖圣人之微权矣。昔者鲁哀公问于孔子曰:“舜冠何冠?”孔子不对。公曰:“寡人有问,而吾子不答,其意何耶?”孔子曰:“以公之问,不及于大。”公曰:“奚为非大?”孔子曰:“舜之为君也,其德好生而恶杀,其政任贤而去不肖,明并日月,化行若神,龟凤呈祥,麟龙叶瑞;公独以冠冕为问,故非大也。不以冠冕为大,则不以辂车为重也可知矣。若夫佞人之远,郑声之放,盖万世帝王之所不能易也。”
回年二十九发白,三十二而卒。孔子曰:“自吾有回,门人日益亲。”哭之恸,至谓之“天丧予”云。
曾参,字子舆,鲁南武城人,性至孝,尝薪于野,客至其家,母以手搤臂,参即驰至。问母曰:“臂何恙乎?”母曰:“今日客至,搤臂以呼汝尔。”家贫食力,敝衣躬耕,日不举火,而歌声若出金石。鲁君闻而致邑焉,固辞不受。孔子以其能通乎道,故以一贯授之。
林子曰:“孔子一贯之旨,与释老之得一归一不殊也。曾子阐其学而为至善之旨,子思明其道而为未发之中,若子贡之多识以为学,犹商贾之殖货以为富也。时有此说用之孔子尝曰:‘赐不受命,而货殖焉。’又曰:‘女以予为多学而识之,予一以贯之。’若宋儒之所谓今日格一物,明日格一物,乃子贡之多识以殖货也。而大学格物之微,殆非穷至事物之谓矣。朱子有云:‘向来以察识端倪,为格物致知实下手处,以故阙却平日涵养一段工夫。’岂其晚年方有悔心耶?”
闵损,字子骞,鲁人,始见夫子有菜色,后有刍豢之色。子贡问曰:“子始有菜色,后有刍豢之色,何也?”闵损曰:“吾出蒹葭之中,入夫子之门,夫子内切磋以孝,外为之陈王法,心窃乐之;出见羽盖龙旂,裘旃相随,心又乐之。二者相攻胸中而不能任,是以有菜色。今被夫子之文寖深,又赖二三子切磋而进之,内明于去就之义,出现羽盖龙旂裘旃相随,视如坛土矣,是以有刍豢之色。”
冉雍,字仲弓,子贡称之曰:“居贫如容,使其臣如借,不迁怒,不深怨,不录旧罪。”是冉雍之行也。
冉耕,字伯牛,鲁人,以德行称。
宰予,字子我,鲁人,长于言语。尝问曰:“鬼神之名,不知其所谓。”孔子曰:“气也者,神之盛也;魄也者,鬼之盛也。合鬼与神,教之至也。”
林子曰:“史迁载:宰予官临淄大夫,与田常之乱,以夷其族,而孔子耻之。岂非其传之者妄耶?”
端木赐字子贡,卫人,善为说词。齐景公问曰:“子何师?”对曰:“鲁仲尼。”曰:“仲尼贤乎?”曰:“圣人也,岂直贤哉?”景公曰:“其圣何如?”子贡曰:“不知也。”景公作色曰:“始言圣人,今言不知,何也?”子贡曰:“赐终身戴天,不知天之高也;终身践地,不知地之厚也;赐之事仲尼,譬犹渴操壶杓,就江海而饮之,腹满而去,又安知江海之深乎?”景公曰:“子得无太誉乎?”子贡曰:“赐何敢誉?尚虑不及耳。赐誉仲尼,譬犹两手捧土而附泰山,其无益亦明矣;使不誉仲尼,譬犹两手把泰山,其无损亦明矣。”景公曰:“善哉,岂其然乎?”
林子曰:“赐也多学而识,其所学不得圣人之大固矣;而曰‘说田常也,以美言伤信’,盖史迁之不阙疑也。”
冉求,字子有,仲弓之族也,为季氏宰。孔子在卫,冉有言于季孙曰:“国有圣人而不能用,欲以求治,是犹却走而欲求及前人,不可得已。今孔子在卫,卫将用之。已有才而以资邻国,难以言智也。”季孙以告哀公,公从之。孔子既至,舍哀公馆焉。子贡尝称之曰:“恭老慈幼,不忘宾旅,好学博艺,省物而勤已,是冉有之行也。”
仲由,字子路,卞人也。性鄙,好勇力,志伉直。初见孔子,冠雄鸡,佩徦豚,拔剑而舞。孔子设礼稍诱子路,子路后儒服委质,因门人请为弟子。孔子曰:“以子之所能,而加之以学问,岂可及乎?”子路曰:“学岂益哉?”孔子曰:“夫人君而无谏臣则失正,士而无教友则失听,君子不可不学。”子路曰:“南山有竹,不揉且直,斩而用之,达于犀革。以此言之,何学之有?”孔子曰:“括而羽之,镞而砺之,其入之不亦深乎?”后为卫大夫,与孔悝之难,结缨而死。孔子曰:“自吾得由,恶言不闻于耳。”于是哭子路于中庭,既哭,进使者而问故。使者曰:“醢之矣。”遂命覆醢。
言偃,字子游,吴人也,至鲁受业于孔子,以文学称。其宰武城,以礼乐为教,故邑人皆弦歌云。
林子曰:“孔子曰:‘安上治民,莫善于礼;移风易俗,莫善于乐。’然乐之作贵声也。余尝听黄生起元歌醒心集诗章,令人有雅淡之想;又尝听释子僧生明俊看金刚经,令人有寂灭之心;又尝听道士何生妙弼诵北斗经,令人有虚无之怀。故曰:‘乐者动于内者也。’以是知听钟声,思武臣数语,盖达于乐之情矣。然木之声荡而浮,金之声实而沉,故木之器只一二具,而金之器数而倍之,岂无谓哉?盖因人心以作乐,而非有他也。”
卜商,字子夏,卫人,受业于孔子。子夏读诗已毕,孔子问曰:“尔亦何大于诗也?”子夏对曰:“诗之于事也,昭乎若日月,燎乎若星辰;上有尧舜之道,下有三王之义。虽居蓬户之中,弹琴以咏先王之风,亦可以发愤忘食矣。”孔子曰:“商也始可以言诗已矣。”
林子曰:“书契未兴,道在心性;书契既显,道在六经。若诗之为教也,托之里语以发其情,倣之女流以婉其词,如后世之宫情闺怨,农谈渔歌,而此意犹有存者;然里巷女流之作,亦不终无也。大抵诗之道,出之心者志也,宣之口者声也,考其声而本其志,则人心之淑慝,风俗之美淫可知矣。后之作者,徒窃昔人之意,即数篇之内,而异其旨者有之;虽欲续诗,安所本其志乎?徒韵昔人之语,即一篇之内,而殊其音者有之;虽欲陈风,安能考其声乎?故曰:‘删后无诗。’若中和之声,未尝不周流充塞于天地之间,而飞走动植之自然者皆诗也。诗岂亡乎哉?”
鲁哀公问子夏曰:“五帝有师乎?”子夏曰:“有。商闻黄帝学乎太真,颛顼学乎绿图,帝喾学乎赤松子,尧学乎尹寿,舜学乎务成跗,禹学乎西国王,汤学乎成子伯,文王学乎鲛时子斯,武王学乎郭叔,周公学乎太公,吾夫子学乎老聃,此虽圣人亦必有师也。”子夏之在圣门,以文学著于四科,序诗传易,稽古志礼,而孔子亦尝属其传春秋云。居西河教授,为魏文侯师。
有若,字子有,鲁人,为人强识好古,明习礼乐。孔子既殁,弟子思慕之,以有若状似孔子,相与共立为师以师之,有子避师位。
宓不齐,字子贱,鲁人,为单父宰,请其耆父贤者而与之共治。孔子谓子贱曰:“子治单父而众悦,子何施而得之?”对曰:“不齐父其父,子其子,恤诸孤而哀丧纪。”孔子曰:“是小民附矣,犹未也。”曰:“不齐所父事者三人,所兄事者五人,所友事者十有二人。”孔子曰:“父事三人,可以教孝矣;兄事五人,可以教弟矣;友事十有二人,可以教学矣;是士附矣,犹未也。”曰:“此地贤于不齐者五人,不齐师而禀度焉。”孔子曰:“昔尧舜听天下,务求贤以自辅。夫贤者百福之宗也,神明之主也,惜乎不齐所治者小,所治者大,则庶几矣。”
南宫适,字子容,鲁孟僖子之子,孟懿子之弟也,师事孔子。哀公三年五月辛卯,司铎火逾公宫,救火者皆曰顾府。南宫敬叔至,命周人出御书俟于宫。惟是周礼在鲁,而典籍尚存者,敬叔之力为多也。孔子谓敬叔曰:“吾闻老聃博古知今,则吾师也,吾将往矣。”遂与敬叔俱至周,问礼于老聃,访乐于苌弘,历郊社之所,考明堂之则,察庙朝之度。孔子喟然曰:“吾乃今知周公之圣,与周之所以王也。”乃去周,老子送之曰:“请送子以言,凡当今之士,聪明深察,而近于死者,好讥议人者也。博辨闳远,而危其身者,好发人之恶者也。”敬叔获与闻之,遂三复白圭云。
原宪,字子思,宪居鲁之室,蓬户甕牖,桷桑无枢,上漏下湿,坐而弦歌。子贡相卫,而结驷连骑,排藜藿,入穷闾,过原宪,宪摄敝衣冠见子贡。子贡耻之,曰:“夫子岂病乎?”原宪曰:“吾闻之:无财者谓之贫,学道而不能行者谓之病。若宪贫也,非病也。”子贡惭,不怿而去,终身耻其言之过也。
巫马施,字子期,陈人,期与子路薪于韫丘之下。陈之富人,脂车百乘,觞于韫丘之上。子路与期曰:“使子无忘子之所知,亦无进子之所能,得此富,终身无复见夫子,子为之乎?”期喟然曰:“吾尝闻之夫子矣。志士不忘在沟壑,勇士不忘丧其元。子不知予与?”子路惭,负薪先归。孔子曰:“由何为偕出而先返也?”子路以告。孔子曰:“予道不行也,使汝以是愿也。”
澹台灭明,字子羽,鲁武城人,状貌甚恶,欲事孔子,孔子以为才薄。既受业,退而修行,行不由径,非公事,不见卿大夫;南游至江,弟子从者三百人。设取与去就,名施乎诸侯。孔子闻之曰:“吾以貌取人,失之子羽。”子贡曰:“贵之不喜,贱之不怒,苟利于民矣,廉于行已。是灭明之行也。”
林子曰:“平平大道,譬之康庄;一遍之学,譬之曲径。故道家谓之旁门,释氏谓之外道,曲径之说也。”
左丘明,楚左史倚相之后也。受经于孔子,故其传春秋,或先经以始事,或后经以终义,或依经以辨理,或错经以合义,随义而发其例之所重;旧史遗文,略不尽举,非圣人所修之要故也。身为国史,躬览载籍,必广记而备言之。其文缓,其旨远,将令学者,原始要终,寻其枝叶,究其所穷,然后为得也。
颛孙师,字子张,陈人,子张进而问礼。孔子曰:“治国而无礼,譬犹瞽之无相,伥伥乎何所之。故古之君子,不必亲相与言也,以礼乐相示而已矣。”尝见鲁哀公,七日而哀公不礼,托仆夫而告曰:“臣闻君好士,故不远千里而见。七日而君不礼,君之好士也,有似叶公子高之好龙也。敢托而去。”子贡尝曰:“美功不伐,贵位不喜,不侮不佚,不傲无告,是颛孙师之行也。”
高柴,字子羔,齐人,长不盈五尺,自见孔子,未尝越礼,为卫士师。俄而卫有蒯瞆之乱,子羔逃之,走郭门。子路将入,遇子羔将出,曰:“门已闭矣。”子路曰:“吾姑至焉。”子羔曰:“弗及不践。”子路曰:“食焉不避其难。”子羔遂出。子路入而死。孔子闻卫乱曰:“由也其死矣,柴也其来乎?”
公西赤,字子华,鲁人。子贡曰:“斋庄而能肃,志通而好礼。摈相两君之事,笃雅有节。是公西赤之行也。
公晢哀,字季次。孔子曰:“天下无行,多为家臣仕于都。”惟季次未尝仕。
商瞿,字子木,鲁人。瞿年长无子,其母为取室。孔子使之齐,瞿母请之。孔子曰:“无忧,瞿年四十,后当有五丈夫子。”已而果然。
林子曰:“岂非所谓心之虚明,自足以知之者乎?”
琴牢,字子开,一字子张,卫人。与子桑户孟之反三人相谓曰:“孰能相与于无相与,相为于无相为?孰能登天游务,挠挑无极,相忘以生,无所终穷?”三人相见而笑,莫逆于心,遂相与为友。
元王名仁,敬王之子,在位六年。
元年丙寅
贞定王名介,元王之子,在位二十八年。
元年申壬
考王名嵬,贞定王之子,在位十有六年。
元年庚子
威烈王名午,考王之子,在位二十四年。
元年丙辰
魏文侯以卜子夏,田子方为师,每过段干木之闾必轼。其仆曰:“君胡为轼?”曰:“此非段干木之闾欤?段干木盖贤者也,吾安敢不轼?”于是请相之,致禄百万。段干木不肯受。居无几何,秦兴兵欲攻魏,司马唐且谏秦君曰:“段干木贤者也。而魏礼之,天下莫不闻,无乃不可加兵乎?”秦君以为然,遂按兵不敢攻。
魏武侯击,文侯之子也。出遭田子方于道,下车伏谒,子方不为礼。子击怒,谓子方曰:“富贵者骄人乎,贫贱者骄人乎?”子方曰:“亦贫贱者骄人耳。富贵安敢骄人?国君而骄人,则失其国;大夫而骄人,则失其家。失其国者,未闻有以国待之者也;失其家者,未闻有以家待之者也。夫士贫贱者,言不用,行不合,则纳履而去耳,安往而不得贫贱哉?”子击乃谢之。
安王名骄,威烈王之子,在位二十六年。
元年庚辰
孔伋自宋归于鲁。伋,伯鱼之子也,受业于曾子。适宋,宋大夫乐朔与之言学。朔不悦而退曰:“孺子辱吾。”遂围子思。宋君闻之,驾而救子思。子思既免,曰:“文王囚于羑里,作周易;孔子屈于陈蔡,作春秋;吾困于宋,可无作乎?”于是述父师之意,作中庸。
林子曰:“中庸者,用中之谓也。故中之用,足以位天地,育万物。盖原于天命之秘,其于未发之先,下文即曰时中者,以其内有大中之极,故能随时而得其中也。”或曰:“时中者,随时而取中也。其说是与?”林子曰:“拟议安排,岂感而遂通之机哉?故尧舜之传贤,汤武之放伐,是遇变而通,定之以吾心之中,而时以出之。若燕国之尧舜,秦民之汤武,是小人之无忌惮,而自以为中庸也。故常而执其经,变而通其权,皆出于天理人心之安,而为万世不易之常道者,君子之中庸,君子而时中也。”
乃自宋反鲁。鲁缪公问于子思曰:“古千乘之国以友士何如?”子思不悦曰:“事之云乎,岂曰友之云乎?”
林子曰:“先师后臣,思孟之出处一也。不如是,则道不尊。五季燕主守光,谒赵州稔禅师而问曰:‘人王尊耶,法王尊耶?’对曰:‘若在人,人王尊;若在法,法王尊。’传所称随在致隆者非耶?”
鲁缪公谓子思曰:“或言子之为善,不欲人誉已,信乎?”子思曰:“非臣之情也。臣之修善,欲人知之,知之而誉臣,是臣之为善有劝也,此所愿不可得者也。若臣之修善,而人莫知,莫知则必毁臣,是臣之为善而受毁也,此臣所不愿而不可避者也。若夫鸡鸣为善,孜孜以至夜半,而曰:不欲人知,恐人誉已。臣以为斯人也者,非虚则愚也。”
烈王名喜,安王之子,在位七年。
元年丙午
显王名扁,烈王之弟,在位四十八年。
元年癸丑
郑人列御寇,尝著列子书,书曰:“黄帝闲居大庭之馆,齐心服形,三月不亲政事,昼寝而梦游于华胥氏之国。华胥氏之国,在弇州之西,台州之北,不知去斯齐国,几千万里,盖非舟车足力之所及,神游而已。其国无帅长,自然而已;其民无嗜欲,自然而已。不知乐生,不知恶死,故无夭殇;不知亲已,不知疏物,故无爱憎;不知背逆,不知向顺,故无利害。都无所爱惜,都无所畏忌。入水不溺,入火不热。斫挞无伤痛,指摘无痟痒。乘空如履实,寝虚若处床。云雾不骇其视,雷霆不乱其听。美恶不滑其心,山谷不踬其步,神行而已。”
林子曰:“凡天地间所有皆形也。皆形则皆气也,皆气则皆神也。故用形而不用神,则物物皆戾;用神而不用形,则物物皆虚。夫惟其虚也,则云雷之变态,则皆天之神,则皆我之神也;山川之流峙,则皆地之神,则皆我之神也;水火之燥湿,则皆阴阳之神,则皆我之神也。举天地间所有皆我之神,则举天地间所有皆我之气;举天地间所有皆我之气,则举天地间所有皆我之形。不知有形,不知有气,不知有神。境有顺逆,而神无顺逆;形有生死,而神无生死;遇有善恶,而神无善恶;时有古今,而神无古今;气有虚实,而神无虚实。故曰:‘神游而已。’列子之寓言也。”
又曰:“孔子观于吕梁,悬水三千仞,流沫三十里,鼋鼍鱼鳖之所不能游也。见一丈夫游之,以为有苦而欲死者也,使弟子并流而求之。数百步而出,被发行歌,而游于棠行。孔子从而问之曰:“蹈水有道乎?”曰:“亡。吾无道,吾始乎故,长乎性,成乎命,与赍俱入,与汩俱出,从水之道,而不为私焉,此吾所以蹈之也。”孔子曰:“何谓始乎故,长乎性,成乎命也?”曰:“吾生于陵,而安于陵故也;长乎水,而安于水性也;不知所以然而然命也。”
赵襄子率徒十万,狩于中山,藉芿燔林,扇赫百里。有一人从石壁中出,随烟烬上下,众谓鬼物,火过徐行而出,若无所经涉者。襄子怪而留之,徐之察之,形色七窍人也,气息音声人也。问奚道而处石,奚道而入火?其人曰:“奚物而谓石,奚物而谓火?”襄子曰:“而向之所出者石也,而向之所涉者火也。”其人曰:“不知也。”魏文侯闻之,问子夏曰:“彼何人哉?”子夏曰:“以商所闻夫子之言,和者大同于物,物无所伤阂者,游金石,蹈水火,皆可也。”文侯曰:“吾子奚不为之?”子夏曰:“刳心去智,商未之能也。”文侯曰:“夫子奚不为之?”子夏曰:“夫子能之,而能不为者也。”
林子曰:“与赍俱入,与汩俱出,所谓入水不溺也;随烬上下,徐行而出,所谓入火不焚也。然不溺不焚之旨,岂非以心之金刚,历万劫而不坏;道之自然,亘万古而不渝也哉?”
又曰:“周宣王之牧正,有役人梁鸯,能养野禽兽。委食于园庭之内,虽狼虎雕鹗之类,无不柔驯者。雄雌在前,孳尾成群,异类杂居,不相搏噬也。王虑其术终于其身,令毛丘园传之。梁鸯曰:“鸯,贱役也。何术以告尔,惧王之谓隐于尔也。且一言我养虎之法。凡物顺之则喜,逆之则怒,此有血气者之性也。然喜怒岂妄发哉?皆逆之所犯也。夫食虎者,不敢以生物与之,为其杀之之怒也;不敢以全物与之,为其碎之之怒也。时其饥饱,达其怒心,虎之与人异类,而媚养已者顺也,故其杀之逆也。然则吾岂敢逆之使怒哉?亦不顺之使喜也。夫喜之复也,必怒,怒之复也,常喜,皆不中也。今吾心无顺逆者也,则鸟兽之视吾犹其侪也。故游吾园者,不思高林旷泽;寝吾庭者,不顾深山幽谷,理使然也。”
林子曰:“列子此言,孰不以为诞而不经也?狼虎雕鹗之类,以拟此心之难驯也。抑岂知其物之至暴者,犹可以媚养而驯;而人之至顽者,独不可以善养而化乎?列子言多玄致,余摘一二章而例论之,以世人习其辞,而不能逆其志者道也。”
魏人庄周,惠王时,为蒙漆园吏,学无所不窥,然其要本归于老子之言,故其著书十余万言,大抵皆寓言也。
林子曰:“老子之道,至庄子而益明,亦至庄子而益晦。”或问曰:“何谓也?”林子曰:“能逆其寓言之微,则道为益明;惟习其无端涯之词,则道为益晦。”
庄子逍遥游曰:“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是鸟也,海运则将徒于南冥。南冥者,天池也。齐谐者,志怪者也。谐之言曰:‘鹏之徒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搏扶遥而上者九万里,去以六月息者也。’野马也,尘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天之苍苍,其正色耶?其远而无所至极耶?其视下也,亦若是则已矣。”
林子曰:“鲲鹏之变化于天地间者,亦犹吾身之一升一降,以枢得其环中,以应无穷也。庄子书行于世,精深玄妙,难以尽述。余录其篇端数句,聊见其寓言之微也。邵子曰:‘庄周雄辩,数千载一人而已。如庖丁解牛,曰踟蹰四顾;孔子观吕梁之水,曰蹈水之道无私。皆至理之言也。’又庄子与惠子游于濠梁之上。庄子曰:‘鲦鱼出游从容,是鱼乐也。’此尽已之性,能尽物之性也。非鱼则然,天下之物皆然。若庄子者,可谓善通物矣。又庄子著盗跖篇,所以明至恶,虽至圣亦莫能化,盖上智与下愚不移故也。”
十八年庚午韩昭侯以申不害为相。不害者,郑之贱臣也。学黄老刑名,以干昭侯。昭侯用为相,内修政教,外应诸侯。十五年终申子之身,国治兵强。
林子曰:“夫刑名者,果黄老之学与?黄帝之世,至和氤氲,群生乐育。老子曰:‘吾有三宝,持而宝之。一曰慈’又曰:‘含德之厚,比于赤子。’岂有惨刻少恩,如申不害,韩非者流哉?”
十九年辛未秦商鞅废井田,开阡陌。
林子曰:“嗟乎!自商鞅开阡陌之后,岂黄帝经土设井之法,卒不可复于天下后世哉?惟知助法之善,不执方井之常,而变通宜民之下,虽深谷峻山,亦得以因地制形,计亩均授。要之不失黄帝之初意,而君民两足可也。”
三十三年乙酉邹人孟轲适鲁,请见子思。子思见之,甚悦其志,命子上侍坐,礼敬甚崇。既退,子上请曰:“白闻士无介不见,女无媒不行。孟孺子无介而见,大人悦而敬之。白也未谕,敢问。”子思曰:“然。吾昔从夫子于剡,遇程本于途,倾盖而语,终日而别。命子路将束帛赠焉,以其道同于君子也。今孟轲言称尧舜,性乐仁义,世所希有也。事之犹可,况加敬乎?非尔所及也。”孟轲道既通,值梁惠王卑礼厚币,以招贤者,因至梁。既而去梁适齐,齐王以为上卿。所言不合,则见以为迂远而阔于事情。当是之时,秦用商鞅,楚魏用吴起,齐用孙子田忌,天下方务于合纵连横,以攻伐为贤;而孟轲乃以尽心知性之学,浩然刚大之气,以居广居,立正位,行大道,为大丈夫。是以所如者不合,退而与万章之徒,序诗书,述仲尼之意,作孟子七篇。
林子曰:“孔子尝言仁,而孟子得之曰:‘天下广居’,是吾心专直翕辟之机,与天地合其德,而广生大生者,即道家虚无之谷,释氏寂灭之乡也。惟此广居,实受天地之中以生,又在吾身之正中,故曰正位。易之所谓‘黄中通理,正位居体’者是也。以此而圣神文武,以此而两天贰地,大中至正之道,易知简能之学,千变万化,都由此中出也。不谓之大道而何?后世儒者不识其原,而徒索之流,剽窃支离,自相同异,其去孔子之道亦云远矣!故曰:‘轲死不得其传’。”
慎靓王名定,显王之子,在位七年。
元年辛丑
赧王名延,慎靓王之子,在位五十九年。
元年丁未
五十八年甲辰赵人荀卿,年五十,始来游学于齐。驺衍之术,迂大而闳辨,奭也文具难施;淳于髠久与处,时有得善言。故齐人颂曰:“谈天衍,雕龙奭,灸毂过髠。”田骈之属皆已死。齐襄王时,而荀卿最为老师。齐尚修列大夫之缺,而荀卿三为祭酒焉。齐人或谗荀卿,荀卿乃适楚,而春申君以为兰陵令。春申君死,而荀卿废,因家兰陵,尝推儒墨道德之行事兴坏,序列著数万言。
林子曰:“荀卿以桀纣性也,尧舜伪也,是其学不识性,而雕其本根矣。虽序列数万言,不过徒烨其条枚,以为华美尔。”
东周君名鞏,惠公少子,主盟七年。
元年丙午
42. 始皇帝名政,庄襄王之子,实姓吕氏,在王位二十五年,即帝位十二年。
元年乙卯
二十八年壬午始皇东行郡县,上邹峄山,立石颂功业;上泰山阳至巅,立石颂德;从阴道下禅,遂东游海上。方士徐市等上书,请得与童男女入海,求三神仙不死药。浮江至湘山祠,逢大风,几不能渡。上问湘君何神?对曰:“尧女,舜妻。”始皇大怒,使伐湘山树,赭其山。
林子曰:“余著三教要旨书,大意谓藏神之室,乃道家之所谓海外蓬莱岛者,即儒之灵台灵府,佛之西方极乐国是也。此心之神,乃道家之所谓神仙真人者,即儒之天君主翁,佛之如来舍利子是也。世岂有不死之药,长生之人哉?且天下后世之迷于神仙杳冥之学者,不特一始皇也。纵海上果有神仙,亦非无道之主如始皇者所得而见也。遣发童男女数千人于海上,欲何为耶?噫,亦惑矣!”
韩人张良,以五世相韩,韩亡,欲为韩报雠。始皇东游至博浪沙中,良令力士操铁椎击始皇,误中副车。始皇大怒,大索天下,求贼甚急,为张良故也。良为更名姓,亡匿下邳。良尝间从容步游下邳。圮上有一老父衣褐,至良所,堕其履邳下,顾谓良曰:“孺子下取履!”良愕然,欲殴之,为其老,疆忍下取履。父曰:“履我。”良业为取履,因长跪履之。父以足受,笑而去。良殊大惊,随目之。父去里许,复还曰:“孺子可教矣。后五日平明与我会此。”良因怪之,跪曰:“诺。”五日平明父已先在,怒曰:“与老人期,后何也?”去。曰:“后五日复早来。”五日良夜未半往。有顷父亦来,喜曰:“当如是。”出一编书,曰:“读此则为王者师矣。后十年兴,十三年孺子见我济北谷城山下黄石,即我矣。”遂无他言,不复见。旦日视其书,乃太公兵法也。良因异之,常习诵读之。居下邳,为任侠。
二十九年癸未沙门室利房等一十八人,赍佛经来自西域,勅令囚禁。后始皇悔谢,厚遣室利房等,并经还归竺国。
三十四年戊子丞相李斯上言曰:“异时诸侯并争,厚招游学,今天下已定,法令出一,百姓当家,则力农工,士则学习法令;今儒生不师今而学古,非当世,惑乱黔首,相与非法教人;闻令下,则各以其学议之。入则心非,出则巷议。夸主以为名,异趣以为高。率群下以造谤,如此弗禁,则主势降于上,党与成干下,禁之便。臣请史官非秦记皆烧之,非博士官所职,天下有藏诗书百家语者,皆诣守尉杂烧之。有偶语诗书者弃市,以古非今者族。所不去者,医药,卜筮,种树之书。若欲有学法令,以吏为师,制曰可。”
林子曰:“焚诗书,而先王之典籍未亡也;注诗书,而先王之心性斯晦矣。陆子静曰:‘秦不曾坏了道脉,至汉而大坏。’盖秦之失甚明,至汉则迹似情非,故正理愈坏。”
三十五年已丑侯生卢生,相为讥议始皇,因亡去。始皇闻之,大怒曰:“卢生等,朕尊赐之甚厚,今乃诽谤我。诸生在咸阳者,吾使人廉问,或为妖言以乱黔首。”于是使御史悉案问诸生。诸生传相告引,乃自除犯禁者,四百六十余人,皆坑之咸阳。始皇长子扶苏谏曰:“诸生皆诵法孔子,今上皆重法绳之,臣恐天下不安。”始皇怒,使扶苏北监蒙恬军于上郡。
林子曰:“囚室利房,坑儒焚书,发童男女数千人,求不死药于海上。孔子老子释迦之道荡然矣!或者以为三教之分,其始于秦乎?故余尝谓三代以上,教出于一,故道术明,而天下所由以治;三代以下,教裂为三,故道术晦,而天下所由以乱。”
二世皇帝名胡亥,始皇之子,在位有三年。
元年壬辰陈涉自立为王,鲁诸儒持孔子礼器往归之。孔甲为涉博士。
              林子三教正宗统论       第十一
                                       三教会编   月部 43-51. 汉高祖至隋恭帝
三教会编要略卷之三     门人林鸣阳编   林兆诰选   黄阳校   卢文辉订
西汉
43. 高祖皇帝姓刘名邦,以布衣起兵五载而成帝业,在位十二年。
元年乙未
五年已亥张良素多病,从上入关,即导引不食谷曰:“家世相韩,及韩灭,不爱万金之产,为韩报雠疆秦,天下振动。今以三寸舌为帝者师,封万户侯,此布衣之极,于良足矣!愿弃人间事,欲从赤松子游耳。”
林子曰:“‘鸿飞冥冥,弋者何慕?’若留侯者岂不智哉?厥后萧何逮狱,黥布离刑,彭越俎醢,韩信夷族,乃知留侯之飘然远去者,盖明于天之道矣。老子曰:‘功成名遂身退,天之道也。’”
以曹参为齐相国。参之至齐,尽召诸先生,问所以安集百姓,而齐故诸儒以百数言人人殊。参闻胶西有盖公善治黄老言,使人请之。盖公为言治道贵清静而民自定。参乃避正堂以舍之,用其言,齐国安集,称贤相焉。
林子曰:“世传曹参治黄老,师事盖公,时称重厚长者。吏之言文刻深者,輙斥去之。而谓申韩刑名之学,本于黄老者何耶?曹参粗得黄老之绪余,而民以宁壹,老子所谓其绪余可以治国家者非欤?若宾客有言不事事,輙饮以醇酒,其殆失无为这本旨矣。”
六年庚子叔孙通说上曰:“儒者难与进取,可与守成。臣愿征鲁诸生,与臣弟子,共起朝仪。”帝曰:“得无难乎?”通曰:“五帝异乐,三王不同礼,二者因时世人情为之节文者也。臣愿采古礼,与秦仪杂就之。”上曰:“可。试为之,令易知,度吾所能行为之。”鲁有两生不肯行,曰:“今天下初定,死者未葬,伤者未起,又欲起礼乐,礼乐所由起,积德百年而后可兴也。吾不忍为公所为,公往矣。”叔孙通笑曰:“鄙儒不知时变。”遂与所征三十人西,及上左右为学者,与其子弟百余人,为绵蕞野外习之。
十一年乙巳陆贾时时前说称诗书。帝骂之曰:“乃公居马上得之,安事诗书?”贾曰:“马上得之,宁可以马上治之乎?且汤武逆取而顺守之。文武并用,长久之术也。”帝曰:“试为我著秦所以失天下,吾所以得之者,及古今成败。”陆生乃粗述存亡之征,凡著十二篇。每奏一篇,帝未尝不称善,号其书曰新语。
十二年丙午十一月过鲁,以太牢祀孔子。
林子曰:“汉高不事诗书,而过鲁祀孔子,岂情也哉?宠幸戚夫人,屡欲易太子;一时功臣,戮没殆尽。所谓君臣父子夫妇之际,恐非孔子之道也。”
上欲易太子。吕后使建成侯吕泽,劫张良为我画计。良曰:“此难以口舌争也。顾上所不能致者四人,固请宜来,令上见之,则一助也。”吕泽使人奉太子书,卑辞厚礼,迎此四人。四人至,客建成侯所。及宴置酒,太子侍。四人者从太子,年皆八十有余,须眉皓白,衣冠甚伟。上怪问曰:“何为者?”四人前对,各言其姓名。上乃惊曰:“吾求公,避逃我。今公何自从吾儿游乎?”四人曰:“陛下轻士善骂,臣等义不辱,故恐而亡匿。今闻太子仁孝恭敬爱士,天下莫不延颈愿为太子死者,故臣等来。”上曰:“烦公幸卒调护太子。”四人为寿已毕,趋去。上目送之,召戚夫人指示曰:“我欲易之,彼四人为之辅,羽翼已成,难动矣!”上罢酒,竟不易太子者,良本招此四人之力也。
林子曰:“应曜隐于淮阳山,与四皓俱召,曜独不至。时人语曰:‘南山四皓,不如淮阳一老。’要之四皓定太子之功,其于 区区守一淮阳山者,亦有间矣。”
孝惠皇帝名盈,高帝太子,在位七年。
附高皇后姓吕名雉,临朝八年。
元年丁未
    四年庚戌除挟书律。
太宗孝文皇帝名桓,高帝中子,在位二十三年。
元年壬戌洛阳人贾谊,帝召以为博士。是时贾生年二十余,帝爱其辞博,一岁中,超迁至大中大夫。贾生请改正朔,易服色,定官名,兴礼乐以立汉制,更秦法。帝谦让未遑也。
  十六年丁丑得玉杯,于是始更以十七年为元年。先是方士新垣平,使人持玉杯上书阙下献之,平言于上曰:“阙下有宝玉气来者。”已视之,果有献玉杯者,刻曰:“人主延寿。”帝悦之,遂诏以是年为元年。明年人有告平所言者皆诈也,下吏治诛平。
孝景皇帝名启,文帝太子,在位十六年。
元年乙酉
  三年丁亥初,楚元王好书,与鲁申公穆生白生俱受诗于浮丘伯,及王楚,以三人为中大夫。穆生不嗜酒,元王每置酒,常为穆生设醴,及子夷王,孙王戊,即位,常设,后乃忘设焉。穆生退曰:“可以逝矣。醴酒不设,王之意怠,不去,楚人将钳我于市。”遂谢病去。
  鲁共王,好治宫室,坏孔子旧宅以广其宫,闻钟磬琴瑟之音,遂不敢复坏。于其壁中得古文经传。
  诏太常使掌故晁错受书于伏生。伏生名胜,故为秦博士。时求能治尚书者亡有,闻伏生治之,欲召。时伏生年九十余,老不能行,于是诏晁错往受之。秦时禁书,伏生壁藏之。其后大兵起,流亡。汉定,伏生求其书,亡数十篇,独得二十九篇,即以教于齐鲁之间,齐学者由此颇能言尚书。
孝武皇帝名彻,景帝之子,在位五十四年。
建元元年辛丑年号始于此。
  董仲舒少治春秋,孝景时为博士,下帷讲诵,弟子传以去次相受业,或莫见其面。盖三年不窥园,其精如此。进退容止,非礼不行,学士皆师尊之。帝即位,举贤良文学之士,前后百数,而仲舒以贤良对策焉。对既毕,乃以为江都相,事易王。易王帝兄,素骄好勇,仲舒以礼谊匡正,王敬重焉。尝问之曰:“粤王勾践,与大夫泄庸种蠡伐吴,灭之。寡人以为粤有三仁,何如?”促舒对曰:“夫仁人者,正其谊,不谋其利;明其道,不计其功。是以仲尼之门,五尺之童,羞称五伯,为其先诈力而后仁义也。繇此言也,则粤未尝有一仁也。”仲舒治国,以春秋灾异之变,推阴阳所以错行,故求雨闭诸阳,纵诸阴,其止雨反是。行之一国,未尝不得所欲,中废为中大夫。先是辽东庙,长陵高国殿灾,仲舒居家,推说其意,草槁未上。主父偃候仲舒,私见嫉之,窃其书而奏焉。上召视儒仲舒弟子吕步舒,不知其师书,以为大愚,于是下仲舒吏当死。诏赦之,仲舒遂不敢复言灾异。上雅向儒术,丞相窦婴,太尉田蚡俱好儒术,推毂赵绾为御史大夫,王臧为郎史。绾请立明堂以朝诸侯,且荐其师申公。天子使使束帛加璧,安车驷马,以迎申公。既至,天子问治乱之事。申公年八十余,对曰:“为治者不在多言,顾力行何如耳。”是时天子方好文辞,见申公对,默然。然已招致,则以为大中大夫,舍鲁邸,议明堂巡狩,改历服色事。  
林子曰:“武帝好儒而溺于文辞,慕道而惑于幻妄,若兴师致讨,以拓地于外夷者,乃其好大喜功之真心也。”
二年壬寅太皇窦太后,好黄老言,不悦儒术,赵绾,王臧以文学获罪。窦太后以为儒者文多质少,今万石君家不言而躬行,乃以其长子建为郎中令,少子庆为内史。
上初即位,征天下举方正,贤良,文学,材智之士,待以不次之位。四方士多上书言得夫,自衔鬻者以千数,其不足采者輙报闻罢。平原人东方朔,上书文辞不逊高自称誉,上伟之,令待诏公车。初帝姑馆陶公主,号窦太主,堂邑侯陈午尚之,午死,主寡居,年五十余矣,近幸董偃。上为窦太主置酒宣室,使谒者引内董君,是时朔陛戟殿下,辟戟而前曰:“董偃有斩罪三,安得入乎?”上曰:“何谓也?”朔曰:“偃以人臣,私侍公主,其罪一也;败男女之化,而乱婚姻之礼,伤主制,其罪二也;陛下富于春秋,方积思于六经,留神于王事,驰骛于唐虞,折节于三代。偃不遵经劝学,反以靡丽为右,奢侈为务,尽狗马之乐,极耳目之欲,行邪枉之道,径淫辟之路,是乃国家之大贼,人主之大蜮。偃为淫首,其罪三也。昔伯姬燔而诸侯惮,奈何乎陛下?”上默然,良久曰:“吾业已设饮,后而自改。”朔曰:“不可。夫宣室者,先帝之正处也,非法度之政不得入焉。故淫乱之渐,其变为篡,是以竖貂为淫,而易牙作患,庆父死而鲁国全,管蔡诛而周室安。”上曰:“善。”有诏止,更置酒北宫,引董君从东司马门,更名东交门入。赐朔黄金三十斤。
林子曰:“文中子谓东方朔人隐也。岂非其诡迹混俗,不求别于人耶?”
齐人辕固,年九十余,亦以贤良征。公孙弘反目事固,固曰: “公孙子务正学以言,毋曲学以阿世。”诸儒多疾毁固,固遂罢归。
五年乙巳始置五经博士。
元光二年戊申李少君以祀灶却老方见上,上尊之。少君言祀灶则致物,而丹砂可化为黄金,寿可益,蓬莱仙可见,见之以封禅则不死。于是天子始亲祀灶,遣方士入海求蓬莱,安期生之属,海上燕齐迂怪之士,多更来言神仙事矣。
林子曰:“帝王之学虽与凡庶不同,然亦有内丹,有外丹,惟道惟德,炼性修心,滌渣铄慝,欲不为累。辟如金之精纯粹美,而无有不善之念,杂乎其间者,内丹也;群生乐育,异俗向化,荡荡熙熙,无为而治,此其为利之大,传之子孙,世世不绝,虽不杂以黄白之术,而帝王之外丹成矣。”
元朔二年甲寅上欲以孔臧为御史大夫。臧辞曰:“臣世以经学为业,乞为太常,典臣家业,与从弟安国,纲纪古训,使永垂来嗣。”上乃以为太常,其礼赐如三公。
元狩四年壬戌齐人少翁以鬼神方见上,上拜为文成将军。岁余,其方益衰,神不至,于是诛文成将军而隐之。
元鼎二年丙寅春,起栢梁台,作承露盘高二十丈,以铜为之,有仙人掌,以承露和玉屑饮之,云可以长生。宫室之修,自此日盛。
林子曰:“书无逸载三宗文王,卓然圣贤之主也,近则享国之永年,远则声称之异代。由是观之,则帝王益寿不死之方也大矣。”
四年戊辰丁义荐方士栾大,云与文成将军同师。上方悔诛文成,得栾大大悦,拜为五利将军。尚公主贵振天下,于是海上燕齐之间,莫不搤腕自言有禁方能神仙矣,后竟坐诬罔要斩。
林子曰:“武帝惑于神仙,至以方士尚公主,悖之甚矣!且好大喜功之心,与清净无为之学,岂不大相辽哉?”
六年庚午以倪宽为左内史,宽治尚书,受业孔安国,贫无资用,时行赁作,带经而锄,休息輙诵读。初为掌故,次补廷尉,见上语经学,上说。从问尚书一篇,擢为中大夫,迁左内史。时议欲封太山,令诸儒草封禅仪,数年不成。上问倪宽,对曰:“封太山,禅梁父,昭姓考瑞,帝王之盛节也。今将举大事,优游数年,使群臣得自尽,终莫能成。惟天子建中和之极,兼总条贯,金声而玉振之,以顺成天庆,垂万世之基。”上乃自制仪,颇采儒术以文之。
元封元年辛未上行幸缑氏,礼祭中岳太室。从官在山下,闻若有言“万岁”者三。诏加增太室祠。上遂东巡海上,行礼祠入神。公孙卿见大人迹甚大,群臣言见一老父牵狗,忽不见,上以为仙人也,宿留海上。还封禅,其封禅祠夜若有光,昼有白云出封中。天子还,群臣上寿颂功德。天子既已封太山,无风雨,而方士更言蓬莱诸神,若将可得。于是上欣然庶几遇之,复至海上望焉。上欲自浮海求蓬莱,东方朔曰:“陛下第还宫,静处以须之。仙人将自至。”乃止。遂去并海上,北至碣石,巡自辽西,历北边,至九原,五月至甘泉,凡周行万八千里云。
林子曰:“儒曰圣,释曰佛,道曰仙:余尝谓皆指心之神言之。故心静则神清,而方寸之内,便有仙人在焉。其曰‘静处以须之’,而武帝犹未悟也。噫!”
德和二年庚寅以孔安国为博士,谏议大夫。安国,孔子十一世孙,申公弟子。治古文尚书,以文章政事名当时。鲁共王坏孔子旧宅,壁中得所藏古文尚书,皆科斗文字。安国以今文字读之,因以起其家。承诏为五十九篇,作传既毕,会朝有巫蛊事,不复以闻。
四年壬辰上乃言曰:“朕即位以来,所为狂悖,使天下愁苦,不可追悔!今事有伤害百姓,縻费天下者,悉罢之。”田千秋曰:“方士言神仙者甚众,而无显功。臣请皆罢斥遣之。”上曰:“鸿胪言是也。”于是悉罢方士候神人者。是后上每对群臣自叹乡时愚惑,为方士所欺,天下岂有仙人,尽妖妄耳;节食服药,差可少病而已。
林子曰:“武帝不知方寸为蓬莱,而求之海外;不知此心之神为神仙,而求之方士。是自妖自妄,故方士得以售其奸耳。”
孝昭皇帝名弗陵,武帝少子,在位十有三年。
始元元年乙未
孝宣皇帝名询,武帝之曾孙,在位二十五年。
本始元年戊申
二年已酉诏立武帝庙乐,夏侯胜曰:“武帝虽有攘四夷,广土境之功,然多杀士众,奢泰无度,天下虚耗,亡德泽于民,不宜为立庙乐。”于是丞相御史劾奏胜非议诏书,毁先帝不道,及丞相长史黄霸,阿纵胜不举劾,俱下狱。霸在狱中,欲从胜受尚书,胜辞以罪死。霸曰:“朝闻道,夕可死矣。”胜贤其言,遂授之,系再更冬,讲论不怠。
神爵元年庚申春正月,上始行幸甘泉郊泰畤,幸河东祠后土。颇修武帝故事,谨斋祀之礼,以方士言,增置神祠,闻益州有金马碧鸡之神,可醮祭而致,于是遣谏议大夫蜀郡王褒使持节求之。
甘露三年庚午诏诸儒讲五经同异,萧望之等平奏其议,上亲称制临决焉。乃立梁丘易,大小夏侯尚书,谷梁春秋博士。
林子曰:“宣帝不用儒生,乃今称制临决焉者何欤?大抵汉儒之陋,失在于记诵辞章训诂雠驳矣。”
孝元皇帝名奭,宣帝之子,在位十六年。
初元元年癸酉
孝成皇帝名骜,元帝之子,在位二十六年。
建始元年已丑
  河平三年乙未上以中秘书颇散亡,使谒者陈农求遗书于天下,诏光禄大夫刘向校之。向以王氏权位太盛,而上方向诗书古文,乃因尚书洪范,集合上古以至秦汉符瑞灾异之记,推迹行事,连传祸福,著其占验,比类相从,各有条目,凡十一篇,号曰洪范五行传论,奏之,天子心知向忠精,故为凤兄弟起此论也,然终不能夺王氏权。
孝哀皇帝名欣,元帝庶孙,在位六年。
建平元年乙卯
孝平皇帝名衍,元帝庶孙,在位五年。
元始元年辛酉
  二年壬戌梅福知王莽必篡汉祚,一朝弃妻子去,不知所之。其后人有见福于会稽者,变姓名为吴市门卒云。
  林子曰:“世传梅福仙去,然乎不然乎?岂诗所称明哲保身,梅福之谓与?”
  三年癸亥北海逢萌谓友人曰:“三纲绝矣!不去,祸将及人。”即解冠挂东都城门,归将家属浮海,客于辽东。
  林子曰:“余览神仙传,亦有逢萌者,萌未尝不仕,而以三纲为重如此,乃知山林僻处之士,殊非道家之道也。”
孺子婴名婴,玄帝玄孙,在位三年。
附王莽莽,孝元后之侄也,篡汉天下,建国号新,僭伪一十八年。
居摄元年丙寅
  蜀人严君平,性雅淡,专精大易,耽于庄老。莽篡位,遂隐遁卜筮于成都市,以为卜筮者贱业而可以惠众人,与人子言依于孝,与人弟言依于顺,与人臣言依于忠。日阅数人,得百钱足以自养,则闭肆垂帘而诵老子,博览无所不通,著书十余万言。杨雄少时从游,得君平之道为多。
蜀人杨雄,少而好学,年四十余,自蜀来游京师。大司马车骑将军王音,奇其文,荐为待诏,岁余除为郎给事黄门。雄好古乐道,其意欲求文章成名于后世,以为经莫大于易,故作大玄;传莫大于论语,作法言;史篇莫大于仓颉,作训篡;箴莫善于虞箴,作周箴;赋莫深于离骚,反而广之;辞莫丽于相如,作四赋,皆斟酌其本,相与仿依,而驰骋之,时人皆曶之,惟刘歆及范逡敬焉。王莽时,歆与甄丰皆为上公,莽既以符命自立,即位之后,欲绝其原,以神前事。而丰子寻,歆子棻复献之。莽诛丰父子,投棻四裔,辞连及雄,时雄校书天禄阁,使者来欲收雄,雄恐不能自免,乃从阁上自投下,几死。莽闻之曰:“雄素不与事,有诏勿问。”京师为之语曰:“惟寂寞,自投阁。爰清净,作符命。”雄以病免,莽复召为大夫。
林子曰:“伊川曰:‘汉儒之中,吾必以杨子为贤,然于出处之际,不能无过,古之所谓言逊者,迫不得己,如剧秦美新之类,非得己者乎?’又曰:‘世之议子云者,多疑其投阁之事,以法言观之,盖未必有。’明道曰:‘太玄中黄中,阳气潜萌于黄宫,信无不在乎中,养首一,藏心于渊,美厥灵根,测曰:藏心于渊,神不外也。杨子云之学,盖尝至此地位,若夫善恶混之说,则其谬也滋甚矣。’”
淮阳王名玄,春陵戴侯之曾孙,莽末,汉兵起,诸将立以为帝,在位二年。
更始元年癸未
东汉
44. 光武皇帝名秀,景帝七世孙,在位三十三年。
建武元年乙酉
严光少与帝同游学,及帝即位,光乃变姓名隐身不见。帝思其贤,乃令以物色访之。后齐国上言,有一男子,披羊裘,钓泽中。帝疑其光,乃备玄纁安车,遣使聘之,三反而后至,车驾即日幸其馆。光卧不起,帝即其卧所,抚光腹曰:“咄咄子陵,不可相助为理耶?”光乃张目熟视曰:“昔唐尧著德,巢由洗耳,士固有志,何至相迫乎?”帝曰:“子陵,我竟不能下汝耶?”于是升舆叹息而去;复引光入,论道旧故,相对累日,因共偃卧。光以足加帝腹上,明日太史奏客星犯御座甚急。帝笑曰:“朕故人严子陵共卧尔。”除为谏议大夫不屈,乃耕富春山,后人名其钓处,为严陵滩。
  二十八年壬子以博士桓荣为太子少傅,赐以辎车乘马。荣大会诸生,陈其车马印绶,曰:“今日所蒙,稽古之力也。”
  林子曰:“禄以天下,系马千驷,以内重之,君子视之,盖蔑如也;而辎车乘马,遂有矜色,则桓荣之所养可知矣。”
  中元元年丙辰起灵台,明堂,辟雍,宣布图谶于天下。帝以赤伏符即位,由是信用谶文,多以决定嫌疑。
  林子曰:“决定嫌疑,不谋之乃心,谋之卿士,庶人乎?顾乃信用谶文,斯亦惑矣!”
孝明皇帝名庄,光武之子,在位十有八年。
永平元年戊午冬十月帝幸辟雍,初行养老礼,以李躬为三老,桓荣为五更。礼毕,引桓荣及弟子升堂,上自为辨说。诸儒执经问难于前,冠带缙绅之人,环桥门而观听者,盖亿万计。上自为太子,受尚书于桓荣,及即帝位,犹尊荣以师礼。
林子曰:“明帝受尚书于桓荣,幸辟雍,诸儒执经问难,岂曰能知孔子之道?后遣使天竺,得梵书,真像以归,亦岂曰能明释迦之旨哉?”
三年庚申四月八日,帝梦一金人,身长丈六,自称释迦牟尼佛,生在西域毗蓝园,灭度已经千载,云有大教,嘱朕取之。遂遣使之天竺寻访迦叶摩腾,竺法兰二僧,将梵经释迦真像,以白马驮入洛阳。帝大悦,敕腾,兰于鸿胪寺翻译四十二章经。仍造伽蓝一所,以“白马”为额,此中国造寺之始也。
林子曰:“昔刘向撰列仙传序云:‘历观百家之中以相检验,得神仙者一百四十六人,其七十四人见于佛经。’又开皇历代三宝记云:‘刘向称:予览典籍,往往见有佛书。以二书而观之,则二氏之学,安有不同?而释典之来,亦非自有汉明帝始也。’然明帝徒知求佛于外,而不知求佛于心;徒知诵佛之经,而不知了佛之性。世谓明帝好佛,岂其然哉?”
迦叶摩腾,竺法兰所言,大抵以虚无为宗,贵慈悲不杀;为其人死,精神不散,随复变形;生时所为善恶,皆有报应,以劝诱世俗。精于其道者,号曰:“沙门”。
林子曰:“腾兰二僧此言已失释氏之旨矣。”或问轮回之旨。林子曰:“人生聚则成形,散则成气,聚而复散,散而复聚,轮回之旨也。若报应之说,果足以劝诱世俗,革其邪念,而兴其善心,以赞夫赏罚之所不及也,岂不美哉?”
  佛法入东土,独楚王英最先好之,后竟逆谋自杀。
  林子曰:“王莽受礼经师陈参,而终于篡盗;楚王英事浮屠为最先,而卒以谋逆。岂儒佛之道非耶?”
  韩崇少好道,遇林屋仙人王玮玄教之,崇勤而修之。玮玄曰:“子行此道,亦可以出身仕宦,无妨仙举也。”崇遂仕至宛陵令,虎狼深避,蝗不集界。迁海南太守,拔书佐袁安,时人以崇有识物之鉴。崇治郡积十四年,政化洽著,举天下最。
  十四年辛未所司造寺十所,七寺住僧,三寺住尼。有愿出家者,勅腾兰二僧为之剃发,此中国为僧为尼之始也。
  林子曰:“余自序醒心集,大意谓伦属道术,二者不可偏废。或先了斯道,后属纲常;或先属纲常,后了斯道。若释氏不祝发,安能断去淫欲,以精进斯道哉?”或曰:“释氏祝发之教是欤?”林子曰:“余亦未敢以为是也。若不祝发则不能致志,今日为道,而明日叛去,未可知也。故释氏要览曰:‘落发后称息慈’,谓安息在慈悲地也。”或曰:“今之和尚不祝发欤?”林子曰:“古之祝发以谋道也,今之祝发非谋道也。要之以教下根器之人,而大根大器亦不以此为重矣。故曰:‘凡属有相,都归幻妄。’若必祝发,是著相也,是幻妄也。”
孝章皇帝名烜,明帝之子,在位十有三年。
建初元年丙子
元和二年乙酉帝耕于定陶,进幸鲁,祠孔子于阙里。帝谓孔僖曰:“今日之会,宁于卿家有光荣乎?”对曰:“臣闻明主圣王,莫不尊师贵道,今陛下亲屈万乘,辱临敝里,此乃崇礼先师,增辉圣德,非臣家之私荣也。”帝大笑曰:“非圣者子孙,焉有斯言乎?”拜僖郎中。
孝和皇帝名肇,章帝之子,在位十有七年。
永元元年已丑
张道陵汉留侯良八世孙也,生而神灵,七岁读道德二篇,即达其旨。于天文地理河洛图讳之说,皆极其妙。帝闻其有道,以三品印绶车驷,征为太傅,加封冀县侯,三诏不受。语使者曰:“为我谢天子。人生百岁,岂能长存?惟清心寡欲,则天下自治,何以臣为?”后人传其得道,白日飞升。以诸品秘箓,斩邪二剑,玉册玉印授其长子衡,曰:“此文总统三五步罡正一之枢要,世世一子绍吾之位,非吾家宗亲子孙不传也。”
林子曰:“余要旨书,谓父母全而生之,子全而归之者,形也;天地全而生之,人全而归之者,神也。四大假合,终归于尽。而白日飞升,岂非神欤?黄帝之仙去,唐尧之殂落,皆此义也。”或问九鼎神丹之义。林子曰:“鼎譬之身也,九阳数也,曰九鼎者,谓身中之得阳也。心属火而色丹,曰神丹者,谓心之神明不测也。若世俗所传丹鼎之事,以余之智,实不足以及此。然纵有之,亦非驰骋于名利之府,恣睢于百欲之场者,之所能为也。”
孝殇皇帝名隆,和帝之子,在位一年。
延平元年丙午
孝安皇帝名祐,章帝之孙,在位十有九年。
永初元年丁未
延光元年壬戌汝南太守王龚,好才爱士,以袁阆为功曹,引进郡人陈蕃,黄宪等。宪不屈,蕃遂就吏。宪世贫贱,父为牛医,颖川荀淑遇宪于逆旅,时年十四。淑竦然异之,揖与语,移日不能去。谓宪曰:“子,吾之师表也。”既而见袁阆,问曰:“子国有颜子,宁识之乎?”阆曰:“见吾叔度耶?”是时,同郡戴良,才高倨傲,而见宪未尝不正容,及归罔然若有失也。其母问曰:“汝复从牛医儿来耶?”对曰:“良不见叔度,自以为无不及。既睹其人,则瞻之在前,忽然在后,固难得而测矣。”陈蕃及周举尝相谓曰:“时月之间,不见黄生,则鄙吝之萌,复存于心矣。”太原郭泰,少游汝南,先过袁阆,不宿而退;进往从宪,累日方还。或以问泰。泰曰:“奉高之器,譬诸汎滥,虽清而易浥;叔度汪汪若千顷波澄之不清,淆之不浊,不可量也。”
孝顺皇帝名保,安帝之子,在位十有九年。
永建元年丙寅
四年已巳初,安帝薄于艺文,博士不复讲习,朋徒相视怠散,学舍颓敝,鞠为园蔬。将作大匠翟酺上疏,请更修缮,诱进后学,帝从之。
孝冲皇帝名炳,顺帝之子,在位一年。
永嘉元年乙酉
孝质皇帝名缵,章帝玄孙,在位一年。
本初元年丙戌
孝桓皇帝名志,章帝曾孙,在位二十一年。
建和元年丁亥
永兴元年癸巳铸金浮屠及老子像,禁中供养,覆以百宝华盖,帝事之尽敬。
林子曰:“崇浮屠老子之像,而不识浮屠老子之心,果何益哉?”
延熹二年已亥郭泰博学,善谈论,性明知人。初游洛阳,李膺见之曰:“郭林宗聪识通朗,高雅密博,今之华夏,鲜见其俦。”遂与为友,于是名震京师。或问范滂曰:“郭林宗何如人?”滂曰:“隐不违亲,贞不绝俗。天子不得臣,诸侯不得友,吾不知其他。”
九年丙午帝亲祠老子于濯龙宫。裴楷上书曰:“今宫中立浮屠,黄老之祠,而陛下嗜欲不去,杀伐过理;又艳姬艾女,以极天下之丽;甘肥食美,以殚天下之味,奈何欲如佛老乎?”书奏,尚书承旨奏楷诬罔,请正楷罪。
林子曰:“即不杀伐,寡嗜欲,远色节食,去浮屠,老子之学,亦已远矣!要之事浮屠而不知浮屠,事老子而不知老子,事孔子而不知孔子,天下后世比比皆是也。”
时宦官用事,而善风角张成交通宦官,上书告李膺等诽讪朝廷。于是天子震怒,逮捕党人,皆海内人誉,遂下李膺等于黄门北寺狱。其辞连及杜密,陈翔,陈实,范滂之徒,二百余人。时度辽将军皇甫规,自以西州豪杰,耻不与焉。
孝灵皇帝名宏,章帝玄孙,在位二十二年。
建宁元年戊申
二年已酉初,李膺等虽废锢,天下士大夫皆高尚其道,而污秽朝廷。希之者惟恐不及,更共相标榜,为是称号。以窦武,陈蕃,刘淑为三君,李膺,荀昱,杜密,王畅,刘佑,魏朗,赵典,朱寓为八俊,郭泰,范滂,尹勋,巴肃,宗慈,夏馥,蔡衍,羊陟为八顾,张俭,翟超,岑晊,范康,刘表,陈翔,孔昱,檀敷为八及,度尚,张邈,王孝,刘儒,胡母班,秦周,蕃向,王章为八厨。及陈,窦用事,复举拔膺等。陈,窦诛,膺等复废。宦官疾恶膺等,每下诏书,輙申党人之禁。曹节等讽有司奏诸钩党者,请下州考治。上可其奏。李膺死,范滂亦自诣狱。时凡党人死者百余人,妻子皆徙边。天下豪杰及儒学有行义者,宦官一切指为党人,其死徙废禁者,又六七百人。初,范滂等非讦朝政,自公卿以下,皆折节下之。太学生争慕其风,以为文学将兴,处士复用。申屠蟠独叹曰:“昔战国之世,处士横议。列国之主,至为拥彗先驱,卒有坑儒焚书之祸,今之谓矣。”乃绝迹于梁砀之间,自同佣人。二年,滂等果罹党锢之祸,唯蟠超然免于评论。
孝献皇帝名协,灵帝之子,在位三十一年。
初平元年庚午
建安十二年丁亥刘备在荆州,访士于襄阳司马徽。徽曰:“儒生俗士,岂识时务?识时务者在乎俊杰,此间自有伏龙,凤雏。”备问为谁?曰:“诸葛孔明,庞士元也。”徐庶见备于新野,备器之。庶谓备曰:“诸葛孔明,卧龙也,将军岂愿见之乎?”备曰:“君与俱来。”庶曰:“此人可就见,不可屈致也。将军宜枉驾顾之。”备由是诣亮,三往乃见。
林子曰:“孔明出师表,古今美称;若木牛流马,列石叠阵,抑又奇矣。至于论学,则曰:‘非学无以广才,非静无以成学。’又曰:‘非澹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又曰:‘惂慢则不能研精,险躁则不能理性。’”
十六年辛卯以刘翊为陈留太守。翊好长生术,常能周施。有陈留张季札,远赴师丧,车败牛困。翊逢之语,即推车牛与乘,不告姓名而去。季札意其于翔字翊,后还取假乘,翊闲门不与相见。尝为功曹,时上迁都西京,道路寇阻。翊举计椽,夜行昼伏,乃到长安。上嘉其忠,拜议郎,迁陈留太守。翊又散珍宝,惟余车马自载,见士大夫病死道傍,以马易棺,脱衣殓之;逢知故饿困于路,杀驾牛以救其乏。人或止之。翊曰:“视没不救,非志士也。”遂俱饿死。
林子曰:“世人每以阴德阴惠,惟恐人知,以自徼福报,岂所谓顺事而无情哉?后翊竟以急人之困,而自饿死。殆知有人而不知有已,墨氏之害仁也。”
费长房初为市椽,市中有老翁卖药,悬一壶于肆头,輙跳入壶中,市人莫之见。惟长房于楼上睹之异焉,因往再拜,奉酒脯。翁知长房之意其神也,谓之曰:“子明日可更来。”长房旦日复诣翁,翁乃与俱入壶中。
林子曰:“身譬之壶也。吾身之壶,亦有日月星辰之照临,亦有山岳河海之流峙,亦有飞走动植之生生化化。在天地之内而非内,超天地之外而非外。前乎千万世而非往,后乎千万世而非来。何者非形,形皆我有;何者非气,气皆我用;何者非神,神皆我灵。故曰:“何物高于天,生天者是;何物厚于地,育地者是;何物宽于虚空,运虚空者是。此壶公之义也。”
昭烈皇帝名备,汉中山靖王之后,在位三年。
章武元年辛丑
后皇帝名禅,昭烈皇帝之子,在位四十年。
建兴元年癸卯
二年甲辰魏黄初五年,魏陈思王曹植不好黄老,惟读佛经,每留连叹玩,以为至道之宗。
林子曰:“不知黄老,安识牟尼?”
延熙三年庚申吴赤乌三年,吴主聘葛玄,以宾礼待之。玄少失怙恃,生而颖秀,英资振发,性识明茂,常朗诵庄老,安闲澹泊,内足无求。太子登为筑别室,日亲访问。玄曰:“至道之精,杳杳冥冥;至道之极,昏昏默默。无视无听,抱神以静。此广成子答黄帝之妙旨也。今殿下位居储宫,将嗣大宝,要在清心寡欲,远佞尊贤,拔择英豪,光宅天下,燮调四时,抚育群黎。此乃四海无疆之休,岂特一身之福哉?”太子称善。
四年辛酉吴赤乌四年,康居国沙门僧会,初至金陵,营立茅茨,设像行道。吴主召见,会因言“灵骨舍利,神应无方。”吴主遂为之建塔于佛佗里。
林子曰:“大抵言佛多入于怪,遂令佛之法不信于天下后世。殊不知释氏之建塔,以象此心之镇静不移也。若藏之制,亦类塔能旋转,岂非以吾身小天地,法轮能旋转而不息耶?此释氏象教之义也。”或曰:“塔藏之义,既闻命矣,敢问舍利光之说。”林子曰:“舍利者,心经所云‘舍利子’者是也。盖舍譬之方寸也;利子者,方寸中之神也。变动不居,一何伶俐,故谓之利子。光者,光明之义。所谓圣人之心,如明镜止水,而佛氏又以方寸为光明藏,亦此意也。故定而能慧,寂而能感,安而能虑,虚而能觉,诚而能明,皆舍利光之旨也。”
阚泽仕吴为太子太傅,吴主问泽曰:“孔老之教,比佛若何?”泽曰:“孔老二教,法天制用,不敢违天;佛氏设教,天法奉行,不敢违佛。以此言之,优劣可见矣。”
林子曰:“易曰:‘先天而天弗违,后天而奉天时。’是儒者所学之大也。而阚泽乃以释氏为先天,而孔老为后天者,是不惟不知孔老,亦且不知佛矣。”
吴魏伯阳性好道术,不耽禄位,尝拟周易作参同契,五行相类,凡三卷。
林子曰:“朱子注参同契,以切字而易其名曰邹訢。尝有言曰:‘邵子得于希夷,希夷源流,自参同契。参同契文章极好,其用字皆根据古书,做得极妙极精致,遂与蔡季通相订正而为之解注。解注之词,尚多阙疑而未详。’”
参同契曰:“是非历藏法,内视有所思。履行步斗宿,六甲以日辰。阴道厌九一,浊乱弄元胞。食气鸣肠胃,吐正吸外邪。昼夜不卧寐,晦朔未尝休。身体日疲倦,恍惚状若痴。百脉鼎沸驰,不得澄清居。累土立坛宇,朝暮敬祭祀。鬼物见形象,梦寐感慨之。心懽竟喜悦,自谓必延期。遽以夭命死,腐露其形骸。举措輙有违,悖逆失枢机。诸物甚众多,千条有万余。前却违黄老,曲折戾九都。”
林子曰:“参同契此言,真足以破万古之迷矣!至于子时,冬至,卦爻,斤两等语,亦皆取譬之词也。”
十二年已巳魏嘉平元年,魏何晏好庄老之书,与夏侯玄,荀粲及王弼之徒,竞为清谈,祖尚虚无,谓六经为圣人糟粕。由是天下士大夫争慕效之,遂成风流,不可复制焉。
林子曰:“何晏附丽大将军爽,以谋迁太后,专政树党,亦竞为清谈者何耶?岂非谈清行秽,特以老庄之书而饰其诈尔!”
十七年甲戌,天竺三藏昙无德,赍四分律至洛。昙谛亦善律学,出戒经一卷。昙摩迦罗见比丘剪发,未有律仪,遂与昙谛译四分羯磨,及僧祗戒心图,此中国受戒之始也。
林子曰:“此即儒者不知主敬存心工夫,而外惟勉强以摄伏其心者同也。六祖曰:‘但于此心常起正见,烦恼尘劳,常不能染者,乃最上乘之至教也。’若律学,戒经,徒以求其外,不过小乘法门尔。况步趋尧舜,而心不尧舜,亦未可知也。”
景耀四年辛巳魏景元二年,魏谯郡嵇康,文辞壮丽,好言庄老,而尚奇任侠,与陈留阮籍兄子咸,河内山涛,河南向秀,琅琊王戎,沛人刘伶,特相友善,号竹林七贤。皆崇尚虚无,轻蔑礼法,纵酒昏酣,遗落世事。阮籍为步骑校尉,其母卒,籍方与人围棋,对者求止,籍留与决赌,既而饮酒二斗,举声一号,吐血数升,毁瘠骨立,居丧饮酒,无异平日。刘伶饮酒,常乘鹿车,携一壶酒,使人荷锸随之,曰:“死便埋我!”当时士大夫皆以为贤,争慕效之,谓之放达。钟会方有宠于司马昭,闻嵇康名而造之,康箕踞而锻,不为之礼。会将去,康曰:“何所闻而来,何所见而去?”会曰:“闻所闻而来,见所见而去。”遂深衔之。
孙登好读易,抚一弦琴,性无恚怒。嵇康从之三年,问其所图终不答。康将别,谓曰:“先生竟无言乎?”登乃曰:“子识火乎?火生而有光,而不用其光,果在于用光;人生而有才,而不用其才,果在于用才。故用光在乎得薪,所以保其耀;用才在乎识真,所以全其生。今才子多识寡,难乎免于今之世矣!”康不能用,故及于难。
兰期初居兖州,精修孝行,后遇真人弘康语之曰:“夫孝至于天,日月为之明;孝至于地,万物为之生;孝至于民,王道为之成。吾陈孝道之教,后晋当有许逊者,传吾孝道之宗,汝当以此授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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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5-4 13:48:44 | 显示全部楼层
三教会编要略卷之四      门人林鸣阳编   林兆诰选   黄阳校   卢文辉订
45. 世祖皇帝名炎,司马昭之子,在位二十五年。
太始元年乙酉吴甘露元年,吴主孙皓,遍毁神祠,被及梵宇,遣使召僧会,问佛之善恶报应。会曰:“明主以仁德治天下,则赤乌翔,嘉禾茁。善既有应,恶亦如之。易称积善余庆,诗美求福不回。”皓曰:“周孔既明,何用佛教?”会曰:“周孔不欲深言,略示其迹;佛不止浅言,故示其要。皆以劝人为善也。”
  林子曰:“即无善恶报应之理,然此言亦足以惧齐民,而革其非心,亦一助也。且孙皓凿人目,剥人面皮,所谓周孔之道安在?而曰‘何用佛教’者,似若有以辨佛教之邪,曾心于周孔之道者,亦可笑矣!”
许逊为旌阳县令。逊少小通疏,与物无忤,不求闻达。朝廷屡加礼命,乃起为县令,时年四十二。视事之初,诫吏须去贪鄙,除烦细,脱囚絷,悉开谕以道。吏民悦服,咸愿自新。发摘如神,吏不敢欺。其听讼必先教以忠孝慈仁,忍慎勤俭,近贤远奸,去贪戢暴,具载文诫,言甚详悉。复患百里之远,难于户晓,乃择秀民之有德行,与耆老之可语者,委之劝率,故争竞之风日销,久而至于无讼。后知晋室将乱,乃弃官东归。蜀民感其德化,无计借留,所在立生祠,家传画像,敬事如神明焉。启行之日,赢粮而送者蔽野,有至千里始还者,有随至其家,愿服役不返者。乃于宅东之隙地,结茅以居,状如营垒,故号许家营焉。
林子曰:“老子柱下,庄生漆园,岂其放志纵情以为高,餐霞饮涧以为洁哉?昔元黄元吉有言曰:‘都仙许真君,曾为蜀郡旌阳县令,吴君名猛仕吴为西安县令,天性至孝,陈君名勋,周君名广皆世族儒生,甘君名战乃草泽布衣,施君名岑初为乡壮士,弓剑绝伦,彭君名伉举孝廉,仕晋,累迁尚书左丞;盱君名烈钟离君名嘉皆都仙姊氏之子,黄君名仁览实都仙之婿,任青州从事,如上皆坐家修行之士也。此外惟有曾君名亨,时君名荷从少为黄冠上士,然皆慕许真君孝道之教,而成真焉。’”
逊游丹阳黄堂,问道于女师谌母。母以所受孝道明王之法授之,自是道法益进,戮蛟断蛇,功济生灵。又著八宝垂训曰:‘忠孝廉谨,宽裕容忍。忠则不欺,孝则不悖,廉而罔贪,谨而勿失;修身如此,可谓成德。宽则得众,裕能有余,容而翕受,忍则安舒;接人以此,咎怨涤除。’乡党化之,皆迁善远罪,孝弟兴行。自东晋乱离,江左频扰,真君所居环百余里,盗贼不入,闾里宴安,年谷屡登,人无灾厉。至宁康二年,拔宅上升而去。
林子曰:“身譬之宅也,神譬之身也。养成元神,炯炯不昧,离身长往,归还于天,即如世人舍宅而他适也,故曰‘拔宅上升’。记灵宝坛有曰:‘在天为黄中,在地为乌真,在人为丹扃。’是中者,天地人之道,一而已矣。”
钟离权少攻文学,初仕晋为大将,后遇东华先生,授以真诀,洞晓玄玄之道,尝作破迷正道歌,其略曰:“有如餐松并服术,如何脱免死生根;有如忘形习定息,如何百脉尽归根;有如呼吸想丹田,到底胎仙学不成;有如息气为先天,到老无成也是空。有以口鼻为玄牝,恰似漏网去包风;有以思心为方寸,怎得归元见祖宗;更有积精为铅汞,转与金丹事不同;有执神气为子母,亦隔天仙万里程;有以开顶为炼养,枉施巧力谩劳神;更有缩龟并炼乳,正是邪门小法功;更有行炁为火候,九载三年误了人;鼻头闭息服元炁,引得邪风肚里鸣。假若识心并见性,到头终久做阴灵;知他多少闲门户,劳漉空动骷髅形;止念降火为清净,下稍终久是顽空;昼夜终行子午法,天地岂有恶时辰?孤修闭息行存想,执定舌根做赤龙;更有周天行卦象,更有认脾作黄庭;更有指肾为造化,执定尾闾为命根;更有还元服水火,更有采补吸淫精。更有仰天吸日月,便道地魄与天魂;更有咽津为造化,断除五味是修真。昼夜一餐为世用,身体尫羸似鬼形,曲身偃仰叩玉户,抱元守一运双睛。竦肩缩项思脊骨,搬运流珠想太阴;更有书符并念咒,破券分环学隐形。按摩吁呵六字诀,瞻星礼斗受辛勤;入清吐浊为丹本,阳关紧勒火飞腾。炎炎遍身通透热,呼作天真大道根;看经念讚持科箓,设坛拜醮望飞腾。三千六百旁门法,不识狂邪尽误人。”
孝惠皇帝名衷,武帝之子,在位十有七年。
永熙元年庚戌
元康七年丁巳九月,以尚书右仆射王戎为司徒。戎为三公,与时浮沉,无所匡救;委事寮寀,轻出游畋;性复贪吝,园田遍天下;每自执牙筹,昼夜会计,常若不足;家有好李卖之,恐人得种钻其核;凡所赏拔,专用虚名。阮咸之子瞻,尝见戎。戎问曰:“圣人贵名教,老庄明自然,其旨同异?”瞻曰:“将无同。”戎咨嗟良久,遂辟之。时人谓之“三语椽”。是时王衍为尚书令,乐广为河南尹,皆善清谈,宅心事外,名重当时,朝野之人多慕效之。衍与弟澄,好品题人物,举世以为仪准。衍神情明秀,少时山涛见之,嗟叹良久曰:“何物老妪,生宁馨儿!然误天下苍生者,未必非此人也!”乐广性冲约清远,与物无竞。每谈论,以约言析理,厌人之心,而其所不知默如也。凡论人必先称其所长,则所短不言自见。王澄及阮咸,咸从子修,胡辅之,谢鲲,王尼,毕卓,皆以任放为达。毕卓尝为吏部郎,比舍郎酿酒,卓因醉,夜至瓮间盗饮之,为掌酒者所缚,明旦视之,乃毕吏部也。乐广闻而笑曰:“名教内自有乐地,何必乃尔!”初何晏等祖述老庄立论,以为天地万物,皆以无为本。无也者,开物成务,无往不存者也。阴阳恃以化生,贤者恃以成德,故无之为用,无爵而贵矣。王衍之徒,皆爱重之。由是朝廷士大夫皆以浮淡为美,驰废职业。裴頠著崇有论,以释其蔽。
林子曰:“王戎尝拔虚名,而执牙筹以自会计。王衍宅心事外,而品人物以为世准者,何欤?至于乐广,阮咸等流,悉皆名教之罪人,君子所不道也!若裴頠欲而无厌,其于崇有也不已甚乎?”
太安二年癸亥沙门李孝龙有机辨,讲放光般若,人皆崇仰,阮瞻,庾凯尤敬之。有嘲其胡服者,龙曰:“以道观之,诚不见有容服之异,彼谓我辱,我弃彼荣,则无心之贵愈贵,无心之安愈安矣。”
林子曰:“生于胡而胡服可也,生于中国而胡服不可也。”
孝怀皇帝名炽,武帝之子,在位六年。
永嘉元年丁卯
孝愍皇帝名业,武帝之孙,在位四年。
建兴元年癸酉
46. 中宗元皇帝名睿,宣帝曾孙,在位六年。
建武元年丁丑郭璞博学高才,有道术。帝初镇建邺,迁著作佐郎,时阴阳错谬,而刑狱繁兴。璞上疏曰:“夫寅畏者,所以享福;怠傲者,所以招患。宜荡除瑕衅,赞阳布惠。后王敦镇姑熟,将举兵向京师,令璞占梦。璞筮之曰:“无成。”敦曰:“予寿几何?”璞曰:“公若举事,祸将不久;若还武昌,则寿未可量也。”敦怒杀之。
向子平,性尚中和,好言黄老,贫无资,好事者更馈焉,受之取足而反其余。后男女婚嫁既毕,敕断家事,遍游五岳。
太兴三年庚辰杨都瓦官寺竺僧敷,因时人不识心,咸谓心神有形,但妙于万物耳。敷乃著神无形论以辟之,略云:“有形便有数,有数则有尽。神既无尽,故知无形。”
肃宗明皇帝名绍,元帝之子,在位三年。
大宁元年癸未
显宗成皇帝名衍,明帝之子,在位十有七年。
咸和元年丙戌
咸康四年戊戌赵建武四年,石虎问佛图澄曰:“朕为天下主,非杀无以肃清海内,奈何?”澄曰:“帝王事佛,惟在体恭心顺,不为暴虐,不害无辜;至于凶顽无赖,非化所迁,有此罪戾,安得不杀?若为暴虐,害及无辜,虽倾财奉佛,亦无益也。”
林子曰:“无故不杀者,慈悲也;有罪必刑者,亦慈悲也。”
佛图澄弟子道进,学通内外,为石虎所重。虎谓进曰:“有杨轲者,朕之民也,征之十余年,不恭王命,及省视,傲然而卧,意欲杀之。”进曰:“昔舜优蒲衣,禹造伯成,魏式段干,汉高周党,管宁不应曹氏之辟,皇甫不就晋世之征,二圣四君,共嘉其节,激厉贪竞,以峻清风。且君举必书,岂可令赵史无隐士传乎?”虎悦其言。
康皇帝名岳,成帝之弟,在位二年。
建元元年癸卯
孝宗穆皇帝名聃,康帝之子,在位十有七年。
永和元年乙巳
四年戊申赵建武十四年,佛图澄遣人告虎以死期将至,虎怆然即往,自慰谕之。澄曰:“出生入死,道之常也。修短定数,非所能延。苟业造无损,虽亡若存;而戒律有违,生亦何益?伏愿心存佛理,奉法惟恪,宜享休祉,惠及下民;若布政猛烈,淫刑酷滥,不自惩革,终无福佑。”数日果卒于叶宫寺。
七年辛亥吴睦少为县吏,掌局枉尅,法应死,遁入山林,饿经日,行至石室,遇孙先生,自首事实,冀得改行从善。遂留石室,为先生扫除驱使四十年,后亦得道仙去。
林子曰:“孟子所谓恶人斋戒,可以事天者,非与?故食既而复,则日月之照临自若也;恶积而更,则心性之粹然自在也。”
哀皇帝名丕,成帝之子,在位四年。
隆和元年壬戌
帝奕字延龄,哀帝之弟,在位六年。
太和元年丙寅
太宗简文皇帝名昱,元帝之子,在位二年。
咸安元年辛未
烈宗孝武皇帝名曜,简文帝之子,在位二十四年。
宁康元年癸酉
   初,魏晋沙门依师为姓,道安以尊释迦,乃以释命氏;后见阿含经,果称四河入海,无复河名。四姓沙门,皆称释种,遂为定式。
林子曰:“先王因生赐姓,胙土命氏,姓氏之来尚矣。经云释种,犹云儒宗道派者,是也。岂必去姓而后可以奉佛哉?盖忘其本之所自出也。”
十八年癸巳鸠摩罗什,雅好大乘,志存敷广,尝著实相论二卷,并维摩经,姚兴奉之若神。后兴以宫女十人与之,一交而生二男,自是不住僧房,别立廨舍,尝曰:“臭泥中生莲花,但取莲花,勿取泥也。”
林子曰:“余所谓先了斯道,后属纲常者,罗什之谓也。昔唐释元珪有言曰:‘虽娶非妻也,虽享非取也,虽柄非权也,是谓无心。无心则无戒,无戒则无心。’余窃善之,若其有心,便是违心;若惟致戒,便是破戒;违心破戒,去佛远矣!”或曰:“虽柄非权,然则佛氏官乎?”林子曰:“官矣,而心之寂然禅者,山林也。圭堂居士曰:‘佛法未尝遗世。’维摩之入政治,救护一切;非入政治,则不足以大其救护也。故善财参大梵光王,见其施仁化以美其俗;参利生无厌足王,见其罚不善以安其善;皆普贤大行之一,所以为未来佛子之式者也。夫岂必曰:遁世为佛事哉?”
安皇帝名德,武帝之子,在位二十二年。
隆安元年丁酉
四年庚子魏天兴三年,魏仪曹郎董谧献服饵仙经,魏主珪置仙人博士,立仙坊煮炼。药成,令死罪者试服之不验,而访求不已。
林子曰:“陶埴有言曰:‘凡言水银可以为金丹者,妄人也;言硃砂可以驻年者,不知道也。’夫试之罪人既不验矣,而又访求不已者,何为也哉?”
元兴三年甲辰桓玄西奔伏诛。帝自江陵还京师,辅国何无忌劝释慧远候迎,远遂称疾。帝诏赐使劳问,远报书曰:“释慧远先婴重疾,年衰益甚,猥蒙慈诏,曲垂光慰,感惧之深,实百千怀。”帝又诏答曰:“法师既养素山林,又所患未痊,邈无相见之期,徒增叹恨而已。”
林子曰:“释慧远不屈已枉见,亦孟子称疾不朝意也。”
释慧远招陶潜入白莲社,潜谓许饮即来,远许之,后亦攒眉而去。谢灵运恃才傲物,见远肃然心服,尝求入社,远以其心杂不许。
潜少有高趣,博学不群,以亲老家贫,为州祭酒,少日自解归。召主薄不就,躬耕自资,遂抱羸疾。后复为彭泽令,不以家累自随。送一力给其子,书曰:“此亦人子也,可善遇之。”在官八十余日,郡督邮至,县吏请曰:“应束带见之。”潜叹曰:“我岂能为五斗米折腰,向乡里小儿?”即日解印绶去。赋归去来辞,著五柳先生传以自见。居常安静少言,不慕荣利,好读书,不求 甚解,每有会意,便欣然忘食。性嗜酒,家贫不能常得。亲旧知其如此,或置酒而招之。每造饮輙尽,期在必醉,既醉而退,曾不吝情去留。环堵肃然,不蔽风日,短褐穿结,箪瓢屡空,晏如也。后征著作郎不就。妻翟氏亦与同志,能安勤苦,夫耕于前,妻锄于后。潜自以先世为晋辅,耻复屈身后代。及卒,世号为靖节先生。
林子曰:“自祭之文,出于属纩,而挽歌之作,成于暇日,陶靖节可谓明于生死之故;而曳杖,易箦之后,鲜有闻者。其诗曰:‘纵浪大化中,不喜亦不惧,应尽便须尽,无复独多虑。’又曰:‘人生似幻化,终当归空无。’又曰:‘试酌百情远,重觞忽忘天,天岂去此哉?任真无所先。’又曰:‘不觉知有我,安知物为贵。’又曰:‘千载非所知,聊以永今朝。’又曰:‘有生必有死,早终非命促。但恨在世时,饮酒不得足。’又曰:‘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笑傲东轩下,聊复得此生。’又曰:‘客养千金躯,临化消其宝。’皆知道之言,闲情之适也。吴澄曰:‘责子有书,与子有疏,志趣之同,苦乐之安,一家父子夫妇奉无愧焉。忘言于真意,委运于大化,则几于同道矣。余尝谓东方朔人隐于庙廊,陶靖节人隐于岩谷,混世和尘,孰能测识?若文中子谓‘元亮放人也,归去来有避地之心焉,五柳先生传,则几于闭关矣。’岂足以尽渊明哉?”
尝作桃花源记以寓意云:“晋太元中,武陵人捕鱼为生业,缘溪行,忘路之远近。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渔人甚异之。复前行,欲穷其林。林尽水源,便得一山。山有小口,仿佛若有光。便舍船,从口入。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其中往来种作,男女衣著,悉如外人;黄髪垂髫,并怡然自乐。见渔人,乃大惊,问所从来,具答之。便要还家,设酒杀鸡作食。村中闻有此人,咸来问讯。自云先世避秦时乱,率妻子邑人来此绝境,不复出焉,遂与外人间隔。问今是何世,乃不知有汉,无论魏晋。此人一一为具言所闻,皆叹惋。余人各皆复延至其家,皆出酒食,停数日辞去。此中人语云:‘不足为外人道也。’及出得其船,便扶向路,处处志之。及郡下,诣太守说如此。太守就遣人随其往,寻向所志,遂迷不复得路。南阳刘子骥,高尚士也,闻之欣然亲往。未果,寻病终。后遂无问津者。”
林子曰:“捕鱼为业者,谓心之活泼,如鱼之悠然自得也。山有小口,从口入,初极狭,谓方寸之地狭也。口者,方寸之象也。豁然开朗,土地平旷等语,谓心之无量广大也。避秦时乱,来此绝境,谓离俗之纠纷,适吾之闲旷也。遂与外人间隔,是心远之义也。不足为外人道,难与俗人言也。寻向所志,迷不复得路,心不清净故也。后遂无问津者,谓心学之不明于天下后世也。”
恭帝名德文,安帝之弟,在位二年。
元熙元年已未
47. 高祖皇帝姓刘名裕,仕晋封宋王,受恭帝禅,在位三年。
永初元年庚申
  二年辛酉帝自西伐长安。素籍什僧导名,要见谓曰:“相望久矣,何其流滞殊俗?”一日敕于瓦棺寺开讲,帝与公卿毕集。导谓帝曰:“护法弘教,莫先帝王。陛下若能运四等心,矜危劝善,则沙土瓦砾,便为自在天宫。”
  林子曰:“了其性而明其道,则到处便为自在天宫,而此心便为自在菩萨。学佛之徒,能知此意者亦鲜矣。”
营阳王名义符,高祖之子,在位一年。
景平元年癸亥
太祖文帝名义隆,高祖之子,在位三十年。
元嘉元年甲子
  四年丁卯天竺求那跋摩,初逊国出家,属国诸王,皆受其戒持。游婆国,帝闻其名,遣使航海往婆邀之,问曰:“寡人常欲持斋不杀,以身应物,弗获所愿,幸教之。”摩曰:“道在心不在事,法由已不由人。且帝王所修,与匹夫异。匹夫倘不苦节,即同凡俗;帝王以四海为家,万民为子,出一嘉言,则士庶咸悦;布一善政,则神人以和。刑不夭命,役不劳力,则风雨时若,百谷滋繁。以此持斋,斋亦大矣;以此不杀,利亦大矣!安在辍半日之餐,全一禽之命,然后为弘济耶?”帝抚凡叹曰:“俗迷远理,僧滞近教如师之言,可以论天人之际矣。”帝尊为师。命居祗园寺,讲法华经,并十地品。帝率公卿日集座下,法席之盛,前所未闻。婆国王遣使奉表曰:“宋国大主,吉祥天子。教化种智,安稳众生。我虽在远,亦沾灵润。”
  林子曰:“余尝谓释氏之教,心斋为上。若惠能匹夫也,亦吃肉边菜。故苦节非以奉佛,而茹荤不为破戒。”
  五年戊辰罽沙门昙无谶,善咒术。凉主蒙逊甚重之。
  林子曰:“所谓符者,凡所作书,皆符合吾心之妙用,非如后世画符之谓也;所谓咒者,凡所出口,皆显设吾心之灵机,非如后世念咒之谓也。”
  十二年乙亥帝问侍中何尚之,吏部羊元保曰:“朕无暇读经,因果之说,昧然未究。以卿辈时彦,率皆信敬。范泰,谢灵运皆言六经法度,本任济世,必求妙道,当以佛为指南。比见颜延之释达性论,宗炳难黑白论,其说大明性理。若使率土之民皆淳此化,则朕坐致太平矣。昨萧谟之请制,即以相示,委卿增损,必有以戒去浮淫,无伤弘奖者。”尚之对曰:“窃谓渡江以来,王导,周凯,庾亮,王濛,谢安,郄超,王坦,王恭,谢尚,戴逵,郭文,孙绰等,或宰辅冠冕,或人伦羽仪,或致情天人之际,或抗迹云霞之表,靡不皈依。慧远曰:‘释迦之化,无所不可。适道固自教源,济俗亦为要务。’切味此言,有契至理。何则百家之乡,十人持五戒,则十人淳谨;千室之邑,百人修十善,则百人和睦。传此风教,以周寰区,编户亿千,则仁人百万。夫行一善,则去一恶;去一恶,则息一刑。一刑息于家,万刑息于国,此明诏所谓‘坐致太平’者是也。谟之请制,不谓全非;但伤蠧道俗,本在无行僧尼,然而情伪难分,去取未易耳。”
  林子曰:“天之广大,不以丑类而有所遗;海之含弘,不以非种而有所弃。故儒术昌,而伪学得以恣睢焉;浮屠炽,而奸僧得以肆志焉。”
十九年壬午魏太平三年,魏主诣道坛受符箓。
林子曰:“诣道坛受符箓,驰志于死后之富贵,亦甚惑矣!以私心而慕至道,真堪发一笑!”
十二月宋诏鲁郡修孔子庙及学舍,蠲墓侧五户课役,以供洒扫。
二十三年丙戌魏太平七年,崔浩劝魏主尽诛沙门,毁诸佛像,从之。塔庙在魏境者,无复孑遗。初魏主讨盖吴,至长安,入佛寺,见有兵器,怒曰:“此非沙门所用,必与盖吴通谋为乱耳。”遂悉诛之。
林子曰:“二氏者流,每以假权逆谋,悉皆儒流为之,岂其然哉?然二氏之逆谋者少,特权不在,无以为资耳。至于风角张成之变,沙门盖吴之谋,而曰释迦老子之罪也可乎?”
二十七年庚寅魏太平十一年十一月,魏主至鲁郡,以太牢祀孔子。
世祖孝武皇帝名骏,文帝之子,在位十有一年。
孝建元年甲午
大明二年戊戌,诏昙宗法师忏罪。帝因曰:“朕何罪而劳卿为忏?”宗曰:“舜称予违汝弼。禹曰:‘万方有罪,在予一人。’陛下履道思冲,宁得独异?”帝大悦。
林子曰:“孔子曰:‘丘之祷久矣。’夫祷实发于心,而忏顾由于人哉?六祖曰:‘从前所有罪业,愚迷骄诳嫉妒等罪,悉皆尽忏,永不复起。’此忏罪之义也。后之学佛者大之矣。”
太宗明帝名彧,文帝之子,在位七年。
太始元年乙巳
三年丁未周顒累迁直侍殿省,见帝惨酷,不敢显谏,輙诵罪福因缘之事,帝为少沮。于钟山西别立精舍,休沐则归之,终年蔬食。虽有妻子,而远居山舍。宰相王俭问曰:“卿山中何所食?”曰:“赤米白菘,绿葵紫蓼。”萧子显戏问:“菜食何味最嘉?”曰:“春初早韭,秋末晚菘。”其标致如是。
林子曰:“明帝惨酷,为之少沮;休沐山居,不废政事。稍得释氏之大意矣。”
七年辛亥帝以故第为湘宫寺,备极壮丽。新安太守巢尚之罢还,帝谓曰:“卿至湘宫寺未?此是我大功德。”散骑侍郎虞愿侍侧曰:“此皆百姓卖儿贴妇钱所为。佛若有知,当慈悲嗟愍,罪高浮屠,何功德之有?”
林子曰:“梁武帝问于达摩曰:‘朕一生造寺度僧,布施设斋,有何功德?’达摩对曰:‘陛下实无功德。’若宋主不过佞佛徼福,与梁武帝等尔。善哉六祖有言曰:‘功德在法身中,不在修福。’梁宋之主,岂足以知此哉?近有一士者,亲病笃,叩之医生曰:‘非得人肉难治。’士者计无所出,偶夜有熟睡者,輙剜其股,睡者惊起大怒。士者曰:‘不幸亲病,欲得些肉为药,奚以怒为?’此亦宋主之功德也。”
泰豫元年壬子魏延兴二年,魏显宗好黄老浮屠之学,每引朝士及沙门,共谈玄理,雅薄富贵,常有遗世之心。乃奉皇帝玺绶,传位于太子宏。
林子曰:“必其处世,而有遗世之心,居富贵而有薄富贵之志者,斯为得之矣。若魏显宗岂其人哉?”
苍梧王名昱,明帝之子,在位五年。
  元徽元年癸丑
顺帝名准,明帝第三子,在位三年。
  升平元年丁巳
48. 太祖高帝姓萧名道成,仕宋,封齐王,竟代宋,在位四年。
建元元年已未
    四年壬戌帝幸庄严寺,听行远法师讲维摩经。公卿毕集,帝座稍远,不闻法音。中书张绪,劝远迁座近帝,远不从。俄顷,帝自迁座近之。
世祖武帝名赜,高帝之子,在位十有一年。
永明元年癸亥
二年甲子竟陵王子良,笃好释氏,招致名僧讲论。范缜盛称无佛,子良曰:“君不信因果,何得有富贵贫贱?”缜曰:“人生如树花同发,随风而散,或拂帘幌坠茵席之上,或关篱墙落粪溷之中。坠茵席者,殿下是也;落粪溷者,下官是也。贵贱虽殊,因果何在?”子良无以为难。
林子曰:“以因果而奉佛,志则陋矣!富贵贫贱,都由天定。若所谓因果者,有因则有果,为其事,而有其功也。岂特为去祸取福者言耶?然作善降祥,作恶降殃,亦或足以为审去就,而召吉凶者之明训也。”
十年壬申魏太和十六年,魏修尧舜禹周公孔子之祀,祀尧于平阳,舜于广宁,禹于要邑,周公于洛阳,皆命牧守执事。其宣尼之庙,祀于中书省,改谥曰:“文圣尼父”,亲行拜祭。
魏司徒尉元,大鸿胪卿游明根,累表请老。魏主引见,赐元玄冠素衣,明根委貌青纱单衣而遣之。至是亲养老于明堂,以元为三老,明根为五更。魏主再拜三老,亲袒割牲,执爵而馈;肃拜五更,且乞言焉。元明根劝以孝友化民。又养国老,庶老于陛下,禄三老以上公,五更以元卿。
高宗明帝名鸾,高帝兄子,在位五年。
建武元年甲戌
东昏侯名宝卷,明帝之子,在位二年。
永元元年已卯
和皇帝名宝融,明帝之子,在位一年。
中兴元年辛巳
49. 高祖武帝姓萧名衍,仕齐封梁王,受禅,在位四十八年。
天监元年壬午
四年乙酉帝雅好儒术,以东晋宋齐,虽置国学,而无讲授之实,乃诏置五经博士,广开馆宇,招内后进,又选学生往云门山,从何胤受业,命胤选经明行修者以闻,分遣博士祭酒,巡州郡立学。
林子曰:“置国学而无讲授之实,则国学为观容之徒饰;明讲授而无心身之益,则讲授为口耳之赘词。”
须菩提尊者,在岩中宴坐,诸天雨花赞叹。须菩提曰:“空中雨花赞叹,复是何人?云何赞叹?”天曰:“我是梵天,敬重尊者善说般若。”须菩提曰:“我于般若未尝说一字,云何赞叹?”天曰:“如是尊者无说,我乃无闻。无说无闻,是真说般若。”
林子曰:“‘无说无闻’,一天机之相为感也。故授者以天,说不以言;受者以天,闻不以耳。可谓心相契,而神相通矣。故曰‘天’。若所谓‘天雨花’者,道人住处,而四时皆春故也。”
十四年乙未魏延昌四年初,魏肃宗作瑶光寺未就,是岁胡太后又作永宁寺,皆极土木之美。为九层浮图,掘地筑基,下及黄泉。浮屠高九十丈,上刹复高十丈。每夜静,铃铎声闻十里,僧房千间,珠玉锦绣,骇人耳目。自佛法入中国,塔庙之盛,未之有也。
林子曰:“上世崇佛,以心以性;后世崇佛,以庙以塔。以太后之专朝,又且浊秽,落发事佛,岂其本心?”
十六年丁酉四月,诏以宗庙用牲牢,有累冥道,宜皆以麫为之。于是朝野喧哗,以朝廷去牲,乃是不复血食。帝竟不从。
林子曰:“以奉佛而废宗,与纣之昏弃厥肆祀者,同一罪戾也。”
诏凡造寺,勅萧子云飞白大书“萧”字为扁,时人称寺为萧寺。
林子曰:“释迦岂萧氏佛耶?大抵以释为姓,与以萧为扁者皆非也。殊不知心乃萧氏之佛,以梁武之诞,自不足以知之矣。”
十八年已亥魏神龟二年,魏胡太后好事佛,民多绝户为沙门。高阳王友季玚上言:“三千之罪,莫大于不孝。不孝之大,无过绝嗣。岂得轻纵背礼之情,肆其向法之志,一身亲老,弃家绝养,缺当世之礼,而求将来之益?孔子云:‘未知生,焉知死?’安有弃堂堂之政,而从鬼教乎?又今南服未靖,众役仍烦,百姓之情,实多避役。若复听之,恐捐弃孝慈,比屋皆为沙门矣。”
林子曰:“以释迦言之,惟明心性之旨,谓之鬼教则非也;以学释迦者言之,惟事妖昏之谈,谓之鬼教则是也。赋役既烦,出家自众。刘元城曰:‘出家者纷然,非佛教之福。’盖言非规避之徒,即是习懒之侣也。然学佛虽众,或多庸流,而释氏之旨,又未能顿悟,乃于男女之大欲,即能断而弃之,岂人之情哉?必不然矣。孟子曰:‘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故袈裟昌,而伦续灭,非释迦之罪,学释迦者之罪也。”
异见王外国之王因问波罗提尊者:“何者是佛?”曰:“见性是佛。”王曰:“师见性否?”曰:“我见佛性。”王曰:“性在何处?”曰:“性在作用。”王曰:“是何作用?我今不见。”曰:“今现作用,王自不见。”王曰:“于我有否?”曰:“王若作用,无有不是;王若不用,体亦能见。”王曰:“若当用时,几处出现?”曰:“若出现时,当有其八。”王曰:“其八出现,当为我说。”波罗提即说偈曰:“在胎为身,处世为人。在眼曰见,在耳曰闻。在鼻辨香,在口谈论。在手执提,在足运奔。遍现俱该沙界,收摄在一微尘。识者知是佛性,不识唤作精魂。”王闻偈已,心即开悟,悔谢前非。
林子曰:“亦孟子所谓‘因情验性’之旨也。”
普通七年丙午天竺二十八祖,菩提达摩大师,至南海。达摩乃国王之第三子也,初名菩提多罗。二十七祖般若多罗,行化至南印度,欲试其所得,乃以所施珠问之,而叹其辨慧,乃复问曰:“于诸物中,何物最高?”曰:“于诸物中,人我最高。”又问:“于诸物中,何物最大?”曰:“于诸物中,法性最大。”既而祖谓曰:“汝于诸法,已得通量。夫达摩者,广大之义也,宜名达摩。”因改号菩提达摩。达摩念震旦缘熟,行化时至,遂泛重溟,凡三周寒暑,造于南海。广州刺史萧昂表闻,帝遣使诏迎,十一月一日至金陵。帝问曰:“朕自即位以来,造寺写经度僧,不可胜纪,有何功德?”达摩曰:“并无功德。”帝曰:“何以无功德?”达摩曰:“此但人天小果,有漏之因;如影随形,虽有非实。”帝曰:“如何是真功德?”达摩曰:“净智妙圆,体自空寂。如是功德,不以世求。”
林子曰:“释氏有言曰:‘以财施者凡,以法施者圣。’故用财布施,特以扩其乍见不忍人之心耳。若以此便为功德,陋亦甚矣!马令南唐书曰:‘说因果以为法,饰土偶以为佛,将以蕲福利耶?而妖孰甚焉,将以蕲超脱耶?而愚孰大焉!’”
帝问达摩大师:“如何是圣谛第一义?”达摩曰:“廓然无圣。”帝曰:“对朕者谁?”达摩曰:“不识。”帝不领悟。达摩知机不契,遂往少林寺,面壁九年。
林子曰:“自迦叶微笑之后,而禅机之说遂兴。大抵佛祖以心传心,以神感神之微旨也。后世释门者流,不知佛法之谓何,乃以诞妄不经之言,以鼓世惑俗也,亦可怪矣。至于‘面壁‘亦有妙义,盖洗心退藏于密,以养其神,以复寂然之本体,犹面壁然,而物无见也。故曰:‘心如墙壁,可以入道。’若谓之九年者,九阳数,乃得阳也。”
魏主好游骋苑囿,不亲侍朝。过崇佛法,郊庙之事,多委有司。
林子曰:“有郊祀则非仁人,不庙享则非孝子,不视朝则非子民之君,三者无一有焉;乃欲以游骋之侈心,而邀未来之福报,可谓惑矣!”
大通二年戊申二祖慧可问曰:“诸佛法印,可得闻乎?”达摩曰:“诸佛法印,非从人得。”慧可曰:“我心未宁,乞师与安。”达摩曰:“将心来与汝安。”慧可良久曰:“觅心了不可得。”达摩曰:“我与汝安心竟。”
林子曰:“不安心而必自安者,安心之妙义也。若必安心而后心安者,告子之执着也。”
达摩初居少林寺,为慧可说法。祗教外息诸缘,内心无喘,心如墙壁,可以入道。慧可种种说心性,曾未契理。达摩祗遮其非,不为说无念心体。慧可忽曰:“我已息诸缘。”达摩曰:“莫成断灭去否?”慧可曰:“不成断灭。”达摩曰:“此是诸佛所传心体,更无疑也。”
林子曰:“寂灭之旨,与断灭不同。所谓寂灭者,心寂然而欲自灭,寂而常感,经云‘生灭灭已,寂灭为乐’是也;所谓断灭者,断灭此心,无所复用,六祖曰:‘迷人空心静坐,百无所思’是也。”
大通元年已酉九月癸巳,帝幸同泰寺,设四部无遮大会。上释御服,持法衣清净行大舍,以便省为房。素床瓦器,乘小车,私人执役。甲午升讲堂法座,为四部大众开涅槃经,题癸卯以钱一亿万。祈白三灵,奉赎皇帝菩萨,僧众默许,乙巳百辟诣寺东门,奉表请还宫。
林子曰:“后世以出离生死之言,遂有舍身事佛之说。殊不知出离生死之旨,盖言不死者心,而以心为大;终归于尽者身,而以身为轻也。”
魏胡太后尽召肃宗后宫,皆令出家,太后亦自落发。
林子曰:“魏太后落发,梁武帝舍身,盖不知释氏宗旨,而诞妄一至于此!至今天下后世耻言佛,亦无足怪矣。然此岂特帝王之丑,亦非佛教之福也。”
达摩欲返西竺,命门人等各言所得。时有道副对曰:“如我所见,不执文字,不离文字,而为道用。”达摩曰:“汝得吾皮。”尼总持曰:“我今所解,如庆喜见阿閦佛国,一见更不再见。”达摩曰:“汝得吾肉。”道育曰:“四大本空,五阴非有,而我见处,无一法可得。”达摩曰:“汝得吾骨。”最后慧可礼拜,依位而立。达摩曰:“汝得吾髓。”乃顾慧可而告之曰:“昔如来以正法眼藏,付迦叶大士,展转授我。我今付汝,汝当护持。并授汝袈裟以为法信。至吾灭后二百年,衣止不传,法周沙界。明道者多,行道者少;说理者多,通理者少。潜符密证,千万有余。汝当阐扬,勿轻未悟。一念回机,便同本得。听吾偈曰:‘吾本来兹土,传法救迷情。一华开五叶,结果自然成。’”
林子曰:“或问:‘达摩西来,不立文字’;而六祖亦曰‘诸佛妙义,非关文字’者,何耶?”林子曰:“心性之大,自有精深之易,虽卦爻之未画,今亦可得而画也;自有疏通之书,虽典谟之未陈,今亦可得而陈也;自有敦厚之诗,虽风雅之未咏,今亦可得而咏也;至于谨严之春秋,和序之礼乐,亦皆具于心性之内,则春秋今亦可得而笔削,礼乐今亦可得而兴起也。若忘其心性之大,而惟索之陈辞故纸者惑矣!故守章句者迂儒也,诵佛经者鄙僧也。”
五年癸丑二月,帝幸同泰寺,讲金刚经,设无遮大会。自皇太子,王侯已下百官,六百九十八人,义学僧等一千人,昼则同心听受,夜则更述制仪;其余僧尼道士女冠居士五众,及外国使人,三十一万九千六百四十二人,又武卫宿直复数万人。天监初,志公自持尘尾扇及铁锡杖奉上,帝亦未喻其意,至是三十余年,乃鸣锡升堂,执扇讲说,抑有冥符。是讲也,东储启请,止许七日;诸僧鑽仰,欲罢不能;更延二七,而请益之;乃终于三七日。解讲之晨,帝躬虔礼,大众咸瞩。帝舍施钱银绢物,直一千九十六万,皇太子奉宝经函布施,及六宫所舍六百余万,时朝臣至于民庶,并各随喜舍钱一千一百一十四万。
林子曰:“达则大赉四海,穷则与尔乡党,皆布施之义也;以此为福田利益则非矣。”
中大同元年丙寅三月,帝幸同泰寺,遂停寺省讲三惠经,是夜同泰寺浮图灾。帝曰:“此魔也,宜广为法事。”遂起十二层浮图。将成,值侯景乱而止。
林子曰:“梁武帝乃盗篡者流,欲以建寺斋僧以求福利,竟困于侯景者,亦释氏所云‘报应’之常也。舍身一事,岂其情哉?至于赎钱百万,许请还宫,则武帝之情见矣。”
太宗简文皇帝名纲,武帝之子,在位二年。
大宝元年庚午帝登重云殿。侯景与帝礼佛誓曰:“自今君臣,两无猜贰,臣固不负陛下,陛下亦不得负臣。”
林子曰:“岂意西方圣人之教,乃为奸雄之徒窃之以生乱哉?侯景盖有所挟而要盟也,简文帝能无从乎?”
世祖孝元皇帝名绎,武帝之子,在位三年。
承圣元年壬申
二年癸酉梁主誉好玄谈。九月,于龙光殿讲老子。魏遣于谨,宇文护,杨忠将兵五万入寇。梁主帅众会之,因停讲,内外戒严。王琛报曰:“吾至石梵,境上帖然。”梁主闻疑之。乃复开讲一日,百官戎服以听。
敬帝名方智,元帝之子,在位二年。
绍泰元年乙亥齐天保六年八月,齐主以佛道二教不同,欲去其一,集二家学者论难于前。勅道士皆剃发为沙门,有不从者,杀四人,乃奉命。
50. 高祖武帝姓陈名霸先,仕梁封为王,竟代梁,在位三年。
永定元年丁丑
二年戊寅五月,陈主舍身于大庄严寺。
世祖文帝名茜,始兴王之子,在位七年。
天嘉元年庚辰二祖慧可,自少林托化西归,博求法嗣。三祖僧璨,聿来投礼,而问慧可曰:“弟子身缠风恙,请和尚忏罪。”慧可曰:“将罪来与汝忏。”璨良久曰:“觅罪不可得。”慧可曰:“与汝忏罪竟,宜依佛法僧住。”璨曰:“今见和尚,已知是僧,未审何名佛法?”慧可曰:“是心是佛,是心是法,佛法无二,僧宝亦然。”
林子曰:“不忏罪而罪自忏者,事心之功大也。”或问事心忏罪之旨。林子曰:“心譬之日也,罪譬之霾也,故心明而罪消,日出而霾灭。”
临海王名伯宗,文帝之子,在位二年。
光大元年丁亥
高宗皇帝名顼,始兴王之子,在位十四年。
大建元年已丑
九年丁酉周建德六年周武帝既灭齐,据邺都,集僧道宣废教之旨。法师慧远出而对曰:“陛下既统临大域,宪章三教,而明昭曰:‘真佛无像’诚如纶音,然耳目苍生,赖经闻佛,藉像表真,君将废之,无以兴善。”帝曰:“虚空真佛,咸自有之,何假经像?”远曰:“汉明以前,经像未至,何故不知真佛?”帝无答。又曰:“若不藉经,三皇以前未有文字,人何不知五常?”帝无答。又曰:“若以泥塑无情,事之无益,国家七庙,亦是敬顺之道,讵可废耶?”又诏旨遣僧反服,以崇孝养。远曰:“立身扬名,以显父母,即是孝行,何必还家?”帝以远抗旨,怒见辞色。远坦然无惧,复曰:“陛下纵势力毁大教,佛言幽冥之报,不拣贵贱,贫道切为陛下惜之。”帝曰:“但令百姓得乐,朕亦不辞地狱之苦。”远曰:“陛下以邪法化人,现种苦业,当共陛下同趋阿鼻,何处有乐?”帝理屈,但云“僧等且还。”乃勅左右引退,不怿而罢。齐境僧尼,并令反服。
林子曰:“嗟乎嗟乎!慧远其有三年之爱于其父母乎否耶?袭佛流之敝,犯不孝之名,释迦之道不著,其蔽一至于此,岂不惜哉?”或曰:“释迦恶得无罪?”林子曰:“木椁之歌,短丧之请,岂孔子之过哉?”
周武帝惑于道士张宾等妖言,恶黑衣之忏,乃欲废佛存道。因大集百僚,命沙门道士,辩其优劣。道士张宾预饰诡辞,竟为沙门智炫所屈。帝怒,勅宾下座,帝自升座。言曰:“释迦纳妻耶输氏多罗,生子罗睺罗,此主不净也;又经律中许僧食三种净肉,此教不净也。”又曰:“僧道罪过,好行淫泆。佛在世时,徒众不和,递相攻伐。朕意将除之。”智炫曰:“僧众造罪,乃言佛法可除,犹如至尊享国,严设科条,而逆子叛臣,相继而出,岂可以子逆臣叛,而遂空大宝之位耶?大宝之位,固不可以臣子叛逆而空,佛法正传,岂得以僧尼犯罪而废?”帝愕然。智炫又曰:“陛下废佛存道,犹如以庶代嫡周武庶生。”帝变色罢朝。郡臣众僧为炫惧。炫曰:“就戮如归,有何可惧?”数日下诏,俱废二教。
林子曰:“多罗睺罗,释氏之有妻子也明矣;食三种肉,释氏之不茹素也审矣。华严合论曰:‘佛子菩萨摩诃萨,在家宅中与妻子俱,未尝暂舍菩萨之心,以善方便,化已眷属,合入菩萨。智令生熟解脱,虽与同止,心无所著。’又曰:‘佛子言菩萨摩诃萨,不离欲界,入色界,无色界,无禅定解脱,及诸三昧。’决疑论云:‘俗间之境,畏而离之,是二乘法;染而爱之,是凡夫法。’维摩诘经云:‘有长者名维摩诘,久于佛道,心已纯熟,决定大乘。诸有所作,能善思量。虽为白衣,奉持沙门,清净律行。虽云居家,不著三界,亦有妻子。常修梵行,现有眷属,尝乐远离。虽服宝饰,而以好相严身;虽复饮食,而以禅悦为味。’由此观之,净而不净者,心不净也;不净而净者,心净也。后之学佛者,不求之心,而求之迹也,亦末矣!”
长城公名叔宝,高宗之子,在位七年。
至德元年癸卯
三年乙巳隋开皇五年隋主受菩萨戒,乃下诏曰:“菩萨之戒,以解脱为先;戒行之本,以慈悲为始。今囹圄幽暗,有恸于怀,自流罪以下,悉令原放。”
林子曰:“汉文帝奉黄老而除肉刑,隋文帝事浮屠而释流罪,吾恐黄老之清净,浮屠之慈悲,似不如是也。”
51. 高祖文皇帝姓杨名坚,初封隋王,寻称帝,在位二十四年。
仁寿三年癸亥王通奏太平十二策。通少有四方之志,尝受书于李育,学诗于夏琠,问礼于关子明,正乐于霍汲,考易于王仲华。至是西游长安,帝召见,因奏太平十二策,不售而归。教授河汾,受业者千余人。尝续诗书,修元经,赞易道,累征不起。杨素甚重之,劝之仕。通曰:“通有先人之敝庐,足以蔽风雨,薄田足以饘粥;读书谈道,足以自乐。愿明公正身以治天下,使时和年丰,通也受赐多矣,不愿仕也。”
林子曰:“文中子曰:‘天下无赏罚三百载矣,元经可不作乎?’又曰:‘王道之驳久矣,礼乐可不正乎?大义之芜甚矣,诗书可不续乎?’又曰:‘千载之下,有申周公之事者,吾不得而见也;千载而下,有绍仲尼之业者,吾不得而让也。’其自负之重也如此。刘炫谈六经唱其端,终日不竭。文中子曰:‘何其多也?’炫曰:‘先儒异同,不可不述也。’文中子曰:‘一以贯之可矣,尔以尼父为多学而识之耶?’文中子之学,盖知本矣。其曰:‘人不里居,田不井授,终苟道也。’盖有志于复三代之治矣。”
炀皇帝名广,文帝之子,在位十有三年。
大业元年乙丑
二年丙寅有沙弥道信,来礼三祖僧璨,曰:“愿和尚慈悲,乞与解脱法门。”璨曰:“谁缚汝?”曰:“无人缚。”璨曰:“何更求解脱乎?”信于言下大悟。
林子曰:“外能不缚于欲,内能不缚于法,即所谓内外两忘也。”
四年戊辰始平令杨宏,率道士名儒,入智藏寺,命法师慧净,与道士余永通论义。净问:“老子云:‘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吾不知其名,字之曰道。’且道,体一故混耶,体异故混耶?若体一故混,则正混之时,已自成一,则一非道生矣;若体异故混,且未混之时,已自成二,则二非一起矣!”通茫然不知所对。
林子曰:“既曰混成,又安有物?老子特借‘物’字以强名之。且‘混成’者,混然之义,非混二为一之谓也。然所谓先天地生者,混然无气而生气也。气焉既生,即名为一。惟一故二,则两仪分而天地辟矣。故曰:‘道生一,一生二。’且天地以一而神,以两而化,孟子所谓所过者化,由于所存者神也。人惟能得神化之机,即与天地相似,则参两之道在我矣;人惟能得混成之始,即是先天地生,则斡旋之道在我矣。”
五年已巳先是大业初下令,僧道有所启请,先须致敬,然后尽礼。此令僧竟不奉行。勅云:“条式久行,因何不拜?”道流闻命即拜。沙门明瞻以僧据佛戒,不合礼俗。帝曰:“宋武之时,僧何致拜?”瞻曰:“宋武狂昧,而不拜,便有严诛;陛下有道,而不拜,不惧显戮。”后帝至西郊,顾谓苏威曰:“朕谓京师无僧,昨南郊中有人焉。”
恭帝名侑,文帝之孙,在位二年。 义宁元年丁丑
               林子三教正宗统论        第十二
                                     三教会编   星部 52-57.唐高祖至后周恭帝
三教会编要略卷之五     门人林鸣阳编   林兆诰选   黄阳校   卢文辉订
52. 高祖皇帝姓李名渊,受周恭帝禅,国号大唐,在位九年。
武德元年戊寅
四年辛巳秦王世民,以海内寖平,乃开馆于宫西,延四方文学之士,以杜如晦等十八人为文学馆学士。世民朝谒公事之暇,輙至馆中,引诸学士讨论文籍,或夜分乃寝,乃图像为赞,号“十八学士”,士大夫得预其选者,时人谓之“登瀛州”。
林子曰:“季札之高风,子臧之峻节,载之文籍可考也。当时曾讲明之否耶?”
七年甲申帝诣国子学,释奠于先圣先师,诏王公子弟各就学。
九年丙戌太史傅奕上疏,请除佛法。宰相萧瑀廷斥奕曰:“佛圣人也,奕为此议,非圣人者无法,请寘严刑。”奕曰:“瑀不生于空桑,乃尊无父之教,非孝者无亲,瑀之谓矣。”瑀合掌曰:“地狱之设,正为是人。”
林子曰:“傅奕,萧瑀,其不识佛均也。傅奕虽不识佛,其所论疏,皆切释流之病;萧瑀不明心性之旨,而合掌地狱之谈,不过欲以报应杳幻之机,以恐惕之,鄙陋甚矣!大抵一念之善,清灵超拔,则方寸之内,即天堂也;一念之恶,妖厉幽昏,则方寸之内,即地狱也。”
太宗皇帝名世民,高祖之子,在位二十三年。
贞观元年丁亥
京兆人孙思邈,七岁就学,日诵千言。洛州总管独狐信,见其少异之,曰:“圣童也,顾器大难为用耳。”及长好谈庄老百家之说。周宣帝时,以王室多艰,隐于太白山。贞观初,卢照邻尝就见之,问以人事奈何。思邈对曰:“心之为君,君尚恭,故欲小。诗曰:‘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小之谓也。胆为之将,以果决为务,故欲大。诗曰:‘赳赳武夫,公侯干城’,大之谓也。仁者静,地之象,故欲方。传曰:‘不为利回,不为义疚’,方之谓也。智者动,天之象,故欲圆。易曰:‘见几而作,不俟终日’,圆之谓也。故其文学也颖出,其道术也不可胜纪。”
五年辛卯春正月,诏僧道致拜父母。
林子曰:“此万古不易之常道也。非孝无亲,悖乱常道如地狱之说,果有是事,则地狱之入,怕此其首恶也。”
法融在牛头山幽栖寺北岩之石室,四祖道信入山访之,融乃稽首请说真要。祖曰:“夫百千法门,同归方寸;河沙妙德,总在心源。一切戒门定门慧门,神通变化,悉自具足,不离汝心;一切烦恼业障,本来空寂;一切因果,皆如梦幻。无三界可出,无菩提可求。人与非人,性相平等。大道虚旷,绝思绝虑。如是之法,汝今已得,更无阙少,与佛何殊?更无别法,汝当任心自在,莫作观行;亦莫澄心,莫起贪嗔,莫怀愁虑,荡荡无碍,任意纵横;不作诸善,不作诸恶,行住坐卧,触目遇缘,总是佛之妙用。快乐无忧,故名为佛。”
十五年辛丑帝幸宏福寺,自制疏文,自称皇帝菩萨戒弟子。顾谓大道德懿曰:“老子是朕先宗,故令名位在释迦之上,朕非不好佛也,欲以重有生之大本耳。”
林子曰:“释迦逊太子之位,太宗刃同气之亲,所谓菩萨戒者,果能蹈之否耶?若自称皇帝弟子,不过欲佞佛以徼福尔;至于祖老子以自侈其宗,则又无稽拂经之甚矣!”
胡隐遥学道居焦山,帝诏入内殿,问摄生之道。对曰:“臣所修者匹夫之志,功不及物;帝王修道,一言之利,万国蒙福,得道之效,尤为神速。臣区区之学,非九重万乘之所修也。”后固请归山。
高宗皇帝名治,太宗之子,在位三十四年。
永徽元年庚戌
显庆二年丁巳初,天竺方士娑婆寐,自言有长生之术,太宗颇信之,发使诣婆罗门诸国采药,药竟不就,乃放还。帝即位,复诣长安,帝复遣归。顾谓宰相曰:“自古安有神仙?秦始皇,汉武帝求之,卒无所成。果有不死之人,今皆安在?”李勣对曰:“此人再来,容发衰白,已改于前,何能长生?”
林子曰:“不死者心,不坏者性。若云身能不死,容亦不坏者,乃方士之诞也。”
三年戊午六月,召僧道七人入内,帝幸百福殿。时道士李荣,开六洞义,拟佛六通。释慧立升论席曰:“夫洞者岂不于物通达无拥义耶?”答云:“是。”难曰:“若使于物无拥,未知老君得洞否?”答曰:“老君上圣,何得非洞?”慧立曰:“若老君于物通洞者,何故云天下大患,为吾有身;及吾无身,吾何患也?据此,则老子于身尚碍,何能洞于万物?”荣茫然无对。
林子曰:“为吾有身者,谓自有其身,而以心性为轻也;及吾无身者,谓不自有其身,而以心性为重也。心经云:‘乃至无老死’,其不自有其身之谓欤?余尝观裴子野高僧传曰:‘晋惠帝时,沙门帛远,与祭酒王浮,共争邪正。浮屡屈,乃托西域传,为化胡经,以证佛法,时无知者。’隐子论曰:‘魏道士姜斌等,撰太上开天经,盛言化胡之事。’太宗僧史会要曰:‘隋大臣杨公素,尝游嵩山见画,指问道士曰:此何像?对曰:老子化胡成佛图。杨公曰:何不化胡成道,而成佛耶?道士不能答。’此三书不必深论,要皆惟相雠驳诽訾,乃后世三氏之常态,各标门以自尊也。”
七年壬戌二月,制令道士女冠僧尼等众,致拜君皇后太子,及其父母。又恐爽恒情,下有司议奏。大庄严寺僧威秀上表,以“荷国重恩,优以方外之礼;修斋念佛,得弘出俗之心。今遽伸拜跪之仪,而释氏之教安在?若遵奉从俗之诏,而俯仰之际实惭。”时大司伯开国侯刘祥道等,议皆以依旧为允。帝乃下诏曰:“朕商榷群议,沉研幽赜,然箕颖之风,高尚其事,遐想前代,固亦有之。自今后不必跪拜,依旧施行。”
咸亨三年壬申,五祖弘忍说法于蕲州黄梅东禅寺。有惠能者,范阳人也,少孤,移居南海。值家贫乏,于市卖柴,见一客诵经,惠能一闻经语,心即开悟。蒙客取银十两,令充其母衣粮,教往黄梅,参礼五祖。惠能安置母毕,即便辞违。不经三十余日,便至黄梅,礼拜五祖。祖一日唤诸门人总来,汝等各去自看智慧,取自本心般若之性,各作一偈,来呈吾看,若悟大意,付汝衣法为六代祖。有神秀上座,书偈于南廊壁间,呈心所见。偈曰:“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祖曰:“汝作此偈,未见本性。”惠能闻之,亦便知此偈,未见本性。自作偈曰:“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祖深器之,为之说金刚经,至“应无所住而生其心”。惠能言下大悟,一切万法,不离自性。遂启祖言:“何期自性,本自清净;何期自性,本不生灭;何期自性,本自具足;何期自性,本无动摇;何期自性,能生万法。”祖知悟本性,谓惠能曰:“不识本心,学法无益;若识自本心,见自本性,即名丈夫,天人师,佛。”三更受法,人尽不知。便传顿教及衣钵,云:“汝为第六代祖,善自护念,广度有情。流布将来,无令断绝。”祖复言曰:“昔达摩大师,初来此土,人未知信,故传此衣,以为信体,代代相承。法则以心传心,皆令自悟自解。自古佛佛惟传本体,师师密付本心,衣为争端,止汝勿传。”六祖坛经有曰:“世人妙性本空,无有一法可得。莫闻吾说空,便即着空,第一莫着空。”
又曰:“自性能含万法是大,万法在诸人性中。”
林子曰:“古人道:‘尽大地是个法王身。’盖宇宙内,无非是气之充塞。无非是气之充塞,则无非法身之妙用也。”
又曰:“凡夫即佛,烦恼即菩提。前念迷即凡夫,后念悟即佛;前念着境即烦恼,后念离境即菩提。”
又曰:“故知万法本自人兴,一切经书,因人说有。”
又曰:“东方人造罪,念佛求生西方;西方人造罪,念佛求生何国?凡愚不了自性,不识身中净土,愿东愿西;悟人在处一般,所以佛言随所住处恒安乐。”
又曰:“心是地,性是王。王居心地上,性在王在,性去王无;性在身心存,性去身心坏。佛向性中作,莫向身外求。”
又曰:“若欲修行,在家亦得,不由在寺。在家能行,如东方人心善;在寺不修,如西方人心恶。但心清净,即是自性西方。”
又曰:“定慧一体不是二,定是慧体,慧是定用。即慧之时定在慧,即定之时慧在定。”
又曰:“常应诸相用,而不起用想;分别一切法,不起分别想。”
又曰:“一行三昧者,于一切处,行住坐卧常行一直心是也。如净名经云:‘直心是道场,直心是净土。’”
又曰:“无相者于相而离相,无念者于念而离念。”
又曰:“心念不起名为坐,内见自性不动名为禅。”
又曰:“何名禅定?外离相为禅,内不乱为定。外若着相,内心即乱;外若离相,心即不乱。本性自净自定,只为见境,思境即乱;若见诸境,心不乱者,是真定也。”
又曰:“云何名忏?云何名悔?忏者忏其前愆,从前所有恶业,愚迷,骄诳,嫉妒等罪,悉皆尽忏,永不复起,是名为忏;悔者悔其后过,从今已后,所有恶业,愚迷,骄诳,嫉妒等罪,今已觉悟,悉皆永断,更不复作,是名为悔。故称忏悔。凡夫愚迷,只知忏其前愆,不知悔其后过。以不悔,故前愆不灭,后过又生。前愆既不灭,后过复又生,何名忏悔?”
又曰:“一大事者,佛之知见也。慎勿错解经意,见他道开示悟入,自是佛之知见,我辈无分。若作此解,乃是谤经毁佛也。彼既是佛,已具知见,何用更开?汝今当信佛知见者,只汝自心,更无别佛。”
又曰:“恁么道,且不是惠能度。善知识,心中众生,所谓邪迷心,诳妄心,不善心,嫉妒心,恶毒心,如是等心,尽是众生。各须自性自度,邪来正度,迷来悟度,愚来智度,恶来善度,如是度者,名为真度。”
上元元年甲戌武后以国家圣绪,出玄元皇帝,请令王公以下,皆习老子,令明经举人策试。
中宗皇帝名显,高宗之子,即位后废居房州,十四年还。居东宫七年,复位五年。
附则天顺圣皇后姓武氏,名曌,僭位二十一年。
嗣圣元年甲申六祖惠能至广州法性寺,值印宗法师讲涅槃经,因二僧论风幡义,一曰风动,一曰幡动,议论不已。六祖曰:“不是风动,不是幡动,仁者心动。”印宗延至上席,征诘奥义,请传来衣钵,出示大众。宗复问曰:“黄梅付嘱,何如指授?”六祖曰:“指授即无,惟论见性,不论禅定解脱。”宗曰:“何不论禅定解脱?”六祖曰:“为是二法,不是佛法,佛法是不二之法。”宗又问:“如何是佛法不二之法?”六祖曰:“法师讲涅槃经,明佛性,是佛法不二之法。佛言善根有二:一者常,二者无常,佛性非常非无常,是故不断名为不二。一者善,二者不善,佛性非善非不善,是名不二。蕴之与界,凡夫见二;智者了达,其性无二。无二之性,即是佛性。”印宗闻说甚喜,遂师事之。
十五年戊戌天后圣历元年,天后欲造大像,用工凡数百万,令天下僧尼,每日人出一钱,以助其工。狄仁杰上疏谏云:“臣闻为政必先人事,陛下于群生迷谬,溺丧无归,欲令像教兼行,睹相生善,非为塔庙,必欲崇奢。今之伽蓝,制过宫阙,穷奢极侈,绘画尽工,宝庋殚于缀饰,瑰琳竭于轮奂。游僧一说,矫陈祸福,皆托佛法,诖误生人。里陌动有宝坊,阛阓亦立精舍。化诱所给,切于官征;法事所须,严于制勅。逃丁避罪,併集法门。无名之僧,凡有几万,都下检括,已得数千。且一夫不耕,犹受其弊;浮食者众,又劫人财。往在江表,像法盛兴,梁武简文,舍施无限。及乎三淮沸浪,五岭腾烟,列刹盈衢,无救危亡之祸;缁衣蔽路,岂有勤王之师?比年以来,风尘屡扰,水旱不节,征役稍烦,家业先空。疮痍未复,此时兴役,力所不堪,虽敛僧钱,百未支一。臣今思惟,兼采众议,咸以为如来设教,以慈悲为主,下济群品,应是本心,岂欲劳人,以存虚饰?当今有事,边境未宁,宜宽征镇之徭,省不急之费。设今僱作,皆以利趋,既失田时,自然弃本。况无官助,义无得成;若费官财,又尽人力,一隅有难,将何救之?”不纳。
林子曰:“后世但知庄严梵宇,而不知庄严净土;但知庄严佛像,而不知庄严法身,惑之甚也!若狄梁公之疏,可谓切中奉佛者之病矣。”
十八年辛丑天后长安元年四月,天后复诏天下僧尼,作大像于白马阪,令春官尚书武攸宁检校,靡费巨亿。天官侍郎李峤上疏,略曰:“天下编户,贫弱者众。造佛像钱,现有一十七万缗,若将散施,人与一十,济得一十七万户,拯饥寒之弊,省劳役之勤,顺诸佛慈悲之心,霑圣君生育之意,人神胥悦,功德无穷,方作过后因缘,岂如现在果报?”
林子曰:“后世佞佛徼福者,能辨未来因缘,现在果报之旨,亦必不穷民之力,竭民之财矣。”
神龙元年乙巳帝遣内侍薛简,驰诏迎请六祖,速赴上京,六祖上表辞疾。简曰:“京城禅德,皆云欲得会通,必须坐禅习定;若不因禅定,而得解脱者,未之有也。未审师所说法何如?”祖曰:“道由心悟,岂在坐也?”简曰:“弟子回京,主上必问,愿和尚慈悲,指示心要。传奏两宫,及京城学道者,譬如一灯,燃百千灯,冥者皆明,明明无尽。”祖曰:“道无明暗,明暗是代谢之义。明暗无尽,亦是有尽,相待立名。故经云:‘法无有比,无相待故。’”简曰:“明喻智慧,暗况烦恼。修道之人,倘不以智慧照破烦恼,无始生死,凭何出离?”祖曰:“烦恼即是菩提,无二无别。若以智慧照烦恼者,此是二乘小见,羊鹿等机;大智上根,悉不如是。”简曰:“如何是大乘见解?”祖曰:“明与无明,其性无二。无二之性,即是实性。实性者,处凡愚而不减,在贤圣而不增,住烦恼而不乱,居禅定而不寂,不断不常,不来不去,不在中间,及其内外,不生不灭,性相如如,常住不迁,名之曰道。”简曰:“师说不生不灭,何异外道?”祖曰:“外道所说不生不灭者,将灭止生,以生显灭,灭犹不灭,生说无生。我说不生不灭者,本自无生,今亦无灭,所以不同外道。汝若欲知心要,但一切善恶,都莫思量,自然得清净心体,湛然常寂,妙用恒沙。”简蒙指教,豁然大悟,礼辞归阙。
僧志诚,初参神秀,后往曹溪质疑。六祖曰:“汝师若为示众?”志诚曰:“尝指诲大众,令住心观静,长坐不卧。”六祖曰:“住心观静,是病非禅。长坐拘身,于理何益?听吾偈曰:‘生来坐不卧,死去卧不坐。元是臭骨头,何为立功课?’”
林子曰:“六祖坛经曰:‘心念不起名为坐。’后人不识坐字,而以为行坐之坐,不亦谬乎?考释氏典有‘行禅’之说,余醒心集亦有‘卧禅’之旨,要之心念不起,而行卧之间,亦是坐也。”
六祖谓诚曰:“吾闻汝师教示学人戒定慧法,未审汝师说戒定慧行相如何?”诚曰:“秀大师说:‘诸恶莫作名为戒,诸善奉行名为慧,自净其意名为定。’彼说如此,未审和尚以何法诲人?”六祖曰:“汝师戒定慧,接大乘人,吾戒定慧,接最上乘人。吾所说法,不离自性。听吾偈曰:‘心地无非自性戒,心地无痴自性慧,心地无乱自性定,不增不减自金刚,身去身来本三昧。’”诚闻偈悔谢,乃呈一偈:“五蕴幻身,幻何究竟?回趣真如,法还不净。”六祖然之。
永嘉僧玄觉,来参六祖,绕师三匝,振锡而立。六祖曰:“夫沙门者,具三千威仪,八万细行。大德自何方而来,生大我慢。”觉曰:“生死事大,无常迅速。”六祖曰:“何不体取无生,了无速乎?”曰:“体即无生,了本无速。”六祖曰:“如是如是。”玄觉方具威仪礼拜,须臾告辞。六祖曰:“返大速乎?”曰:“本自非动,岂有速乎?”六祖曰:“谁知非动?”曰:“仁者自生分别。”六祖曰:“汝甚得无生之意。”曰:“无生岂有意耶?”曰:“无意谁当分别。”曰:“分别亦非意。”六祖曰:“善哉!少留一宿。”时谓一宿觉。
僧法海,初参六祖,问曰:“‘即心即佛’,愿垂指谕。”六祖曰:“前念不生即心,后念不灭即佛。成一切相即心,离一切相即佛。吾若具说,穷劫不尽。听吾偈曰:‘即心名慧,即佛乃定。定慧等持,意中清净。悟此法门,由汝习性。用本无生,双修是正。’”法海言下大悟。以偈赞云:“即心元是佛,不悟而自屈。我知定慧因,双修离诸物。”
僧法达,七岁出家,常诵法华经,来礼六祖曰:“经说三车,羊鹿之车,与白牛之车,如何区别?愿垂开示。”六祖曰:“惟一佛乘,无有余乘。若二若三,乃至无数,方便种种因缘,譬喻言词,是法皆为一佛乘故。汝何不省?三车是假,为昔时故;一乘是实,为今时故。只教汝去假归实,归实之后,实亦无名。应知所有珍财,尽属于汝,由汝受用。更不作父想,亦不作子想,亦无用想,是名持法华经,从劫至劫,手不释卷,从昼至夜,无不念时也。”达蒙启发,踊跃欢喜,以偈赞曰:“经诵三千部,曹溪一句亡。未明出世旨,宁歇累生狂?羊鹿牛权设,初中后善扬。谁知火宅内,元是法中王。”六祖曰:“汝今后方可名念经僧也。”
僧智通,初看楞伽经,约千余遍,而不会三身四智,礼师求解其义。六祖曰:“三身者,清净法身,汝之性也;圆满报身,汝之智也;千百亿化身,汝之行也。若离本性,别说三身,即名有身无智。若悟三身,无有自性,即名四智菩提。”
僧智常,髫年出家,志求见性。一日参礼六祖。六祖问曰:“汝从何来?欲求何事?”曰:“学人近往洪州白峰山,礼大通和尚,蒙示见性成佛之义,未决狐疑,远来投礼。大通尝曰:‘汝见虚空否?’对曰:‘见。’彼曰:‘汝见虚空有相貌否?’对曰:‘虚空无形,有何相貌?’彼曰:‘汝之本性,犹如虚空,了无一物可见,是名正见。无一物可知,是名真知。无有青黄长短,但见本源清净,觉体圆明,即名见性成佛,亦名如来知见。’学人虽闻此说,犹未决了,乞和尚开示。”六祖曰:“彼师所说,犹存知见,故令汝未了。吾今示汝一偈:‘不见一法存无见,大似浮云遮日面。不知一法守空知,还如太虚生闪电。此之知见瞥然兴,错认何曾解方便。汝当一念自知非,自己灵光常显现。’”常闻偈已,心意豁然。乃述偈曰:“无端起知见,着相求菩提。情存一念悟,宁越昔时迷。自性觉源体,随照枉迁流。不入祖师室,茫然趣两头。”
僧志道请益曰:“学人自出家,览涅槃经十载有余,未明大意,愿和尚垂诲。”六祖曰:“汝何处未明?”曰:“诸行无常,是生灭法。生灭灭已,寂灭为乐。于此疑惑。”六祖曰:“佛为一切迷人,认五蕴和合为自体相,分别一切法,为外尘相。好生恶死,念念迁流,不知梦断虚假,枉受轮回,以常乐涅槃翻为苦相,终日驰求。佛愍此故,乃示涅槃真乐,刹那无有生相,刹那无有灭相,更无生灭可灭。是则寂灭现前,当现前时,亦无现前之量,乃谓常乐。此乐无有受者,亦无不受者。岂有一体五用之名?何况更言涅槃禁伏诸法,令永不生,斯乃谤佛毁法。”
僧行思,闻曹溪法席盛化,径来参礼,遂问曰:“当何所务,即不落阶级?”六祖曰:“汝曾作什么来?”曰:“圣谛亦不为。”六祖曰:“落何阶级?”曰:“圣谛尚不为,何阶级之有?”六祖深器之,令思首众。一日,六祖谓曰:“汝当分化一方,无令断绝。”思既得法,遂回吉州青原山,弘法绍化。
僧怀让,初谒嵩山安国师,安发之曹溪参扣,让至礼拜。六祖曰:“甚处来?”曰:“嵩山。”六祖曰:“什么物,恁么来?”曰:“说似一物,即不中。”六祖曰:“还可修证否?”曰:“修证即不无,污染即不得。”六祖曰:“只此不污染,诸佛之所护念。汝既如是,吾亦如是。”让豁然契会,遂执持左右,一十五载,日臻玄奥。后往南岳,大阐禅宗。
僧志徹,远来礼觐曰:“弟子常览涅槃经,未晓‘常无常’义,乞和尚慈悲,略为解说。”六祖曰:“无常者,即佛性也;有常者,即一切善恶,诸法分别心也。”曰:“和尚所说,大违经文。学人识量浅昧,愿和尚委曲开示。”六祖曰:“汝知否?佛性若常,更说什么善恶诸法,乃至穷劫,无有一人发菩提心者。故吾说无常,正是佛说真常之道也。又一切诸法,若无常者,即物物皆有自性,容受生死,而真常性有不遍之处。故吾说常者,正是佛说无常义。”
僧智隍,初参五祖,自谓已得正受,庵居长坐,积二十年。六祖弟子玄策,至河朔,闻隍名,造庵问云:“汝在此作什么?”隍曰:“入定。”策云:“汝云入定,为有心入耶?无心入耶?若无心入者,一切无心草木瓦石,应合得定;若有心入者,一切有情含识之流,亦应得定。”隍曰:“我正入定时,不见有有无之心。”策云:“不见有有无之心,即是常定,何有出入?若有出入,即非大定。”隍无对。良久问曰:“师嗣谁耶?”策云:“我师所说曹溪六祖。”隍云:“六祖以何为禅定?”策云:“我师所说妙湛圆寂,体用如如。五阴本空,六尘非有。不出不入,不定不乱。禅性无住,离住禅寂。禅性无生,离生禅想。心如虚空,亦无虚空之量。”隍闻是说,来谒六祖,具述前缘。六祖悯其远来,遂垂开决。隍于是大悟,二十年所得心都无影响。后归河北,开化四众。
西域崛多三藏,于六祖惠能言下大悟。后游五台,见一僧结庵静坐。三藏问曰:“孤坐何为?”曰:“观静。”三藏曰:“静者何人?静是何物?”其僧作礼问曰:“此理如何?”三藏曰:“汝何不自观自静?”彼僧茫然。三藏曰:“汝出谁门耶?”曰:“秀禅师。”三藏曰:“我西域异道,最下种者,不堕此见。兀然空坐,于道何益!”
一日六祖告众曰:“吾有一物,无头无尾,无名无字,无背无面,诸人还识否?”神会出曰:“是诸佛之本源,神会之佛性。”六祖曰:“向汝道无名无字,汝便唤作本源佛性。汝向去有把茆盖头,也只成个知解宗徒。”六祖灭后,会入京洛,大弘曹溪顿教,著显宗记,盛行于世。是谓荷泽祥师。
睿宗皇帝名旦,中宗之弟,在位二年。
景云元年庚戌夏四月,帝中宗宴近臣,国子祭酒祝钦明,自请八风舞,摇头转目,备诸丑态。帝笑。钦明素以儒学著名,吏部侍郎卢藏用,私谓诸学士曰:“祝公五经扫地尽矣!”
二年辛亥帝召天台道士司马承祯,问以阴阳数术。对曰:“道者损之又损,以至于无,安肯劳心,以学数术乎?”帝曰:“理身无为则高矣,如理国何?”对曰:“国犹身也,顺物自然,而心无所私,则天下理矣。”帝叹曰:“广成之言,无以过也。”承祯固请还山,帝许之。
林子曰:“司马承祯之学,本之天隐子。天隐子曰:‘宅神于内,遗照于外。自然异于俗人,则谓之神仙。故神仙亦人也,在于修我灵气,勿为世俗所沦污;遂我自然,勿为邪见所凝滞。’又曰:‘本一性而言,谓之真如。’又曰:‘生乎易中,死乎易中。动因万物,静因万物。’”
三教会编要略卷之六         门人林鸣阳编   林兆诰选   黄阳校   卢文辉订
玄宗帝名隆基,睿宗之子,在位四十四年。
开元元年癸丑
二年甲寅姚崇上疏曰:“佛不在外求,求之于心,佛图澄最贤,无益于全赵;罗什多艺,不救于亡秦。何充符融,皆遭败灭;齐襄梁武,未免灾殃。但发慈悲,行事利益,苍生安乐,即是佛身;何用妄度奸人,使坏正法?”帝从之。令有司沙汰天下僧尼,以伪妄还俗者,一万二千余人。
林子曰:“汉武帝不知即心即道,而入海求药;唐明皇不知即心即佛,而造宇徼福。文中子曰:‘虚玄长而晋室乱,非老庄之罪也;斋戒修而梁国亡,非释迦之罪也。’然京师之广,为释氏之道场也大矣;宫殿之美,为道家之蓬岛也华矣;九重之上,为老子释迦之尊也至矣;百官之富,为道俦释侣之众也文矣。况发慈悲,即是佛子;但能逍遥,即是神仙;清心寡欲,身其康疆,即是福田;乐乐利利,没世不忘,即是长生。此五帝三王之所以成道作佛也。”
九年辛酉太史上言麟德历寖疏,日食屡不效。帝诏一行禅师,更造新历。奉诏推数立术以应之,撰开元大衍历。一行于癸亥十月制黄道仪成,帝自为之铭,诏安武成殿,以示百官。其仪准圆天之象,具列宿赤道度数;注水激轮,令其自转,一昼夜而天运一周。外络二轮,缀以日月,令得运行。每天东行一周,日西行一度,月行十三度。以木柜为地平,令仪半在地下,晦明朔望有准。立木二于地平,其一前置鼓以候刻,至一刻则自击之;其一前置钟以候辰,至一辰则自撞之。皆略施轮轴,交错相持,称其为神功。邢和璞谓太史令尹愔曰:“一行禅师其圣人乎?汉之洛下闳造太初历,记云:‘后八百年当差一日,必有圣人以纠正之。’今年期差满,而行师造太衍以纠数家之谬,则洛下闳之言不诬矣。”愔亦以为然。
林子曰:“唐室之历,定于一行;
国朝之乐,成于冷谦。孰谓二氏之教,而不用于时哉?昔者轩辕为五帝之宗,文帝统汉家之绪,老彭为大夫,伯阳为柱史,宁封为陶正,方回为闾士,吕望为太师,仇生仕于殷,马丹宦于晋,范公霸越而浮海,琴高执笏于宋康,常生降志于执鞭,庄生藏器于小吏,是帝王卿相,慕道以成仙者,难以胜纪也。裴相国之礼希运,韩昌黎之礼大颠,李刺史之礼药山,范文正之礼古塔主,李文和之礼石门,杨翰林之礼广惠琏,张无尽之礼雪峰悦,于相国之见紫玉,陈尚书之见睦州,陆大夫之见投子,是王公大夫,参禅以作佛者,难以胜纪也。抱朴子曰:‘内宝养生之道,外则和光于世,治身而身长久,治国而国太平。’圭堂居士曰:‘诸佛以利生济物为幸,谋国利民,所济大矣!一政可以仁天下,一令可以泽四海,较之隐居山林,区区饲一雀,活一鳞,仁者间矣。’”
十三年乙丑李含光笃好道学,虽处暗室,如对君交。帝召问理化。对曰:“道德经者,君王师也。昔汉文行之,跻民于仁寿之域。若求生徇欲,不亦难乎?”帝甚嘉之。
二十五年丁丑春正月,置玄学博士,每岁依明经举。
二十七年已卯八月,追谥孔子为文宣王,南向坐,被王者之服。追赠弟子皆为公侯伯。
林子曰:“文宣谥而禄山作乱,戎服讲而素衣出降,牺牲麫而侯景逆谋,岂三教之圣人非耶?由道之非其道也。”
五月制天下僧尼,并令祠部给牒。僧尼之给牒,自开元始。
天宝十四载乙未平原太守颜真卿,知禄山且反,因霖雨完城浚濠料丁壮,实仓廪,禄山以其书生易之。及禄山反,真卿以平原,博平兵七千人,防河津。真卿遣平原司兵李平,间道奏之。帝始闻禄山反,河北郡县皆风靡,叹曰:“二十四郡,曾无一人义士耶?”及平至,大喜曰:“朕不识颜真卿作何状,乃能如是。”真卿使亲客密怀购贼牒诣郡,由是诸郡多应者。
林子曰:“欧阳永叔谓颜公忠义之节,皎如日月,不免惑于神仙之说,岂知忠义之节,不从学道中来耶?盖学道之士,以心为重,而以身为轻,故能杀身成仁,舍生取义也。真卿尝语人曰:‘吾早遇道士陶八八,授刀圭碧霞丹,至今不衰。’又曰:‘七十有厄即吉,他日待我于罗浮山。’亦异事也,附录之。”
张顺少事母孝,尝曰:“不孝不忠,而学道求仙,是犹舍舟楫而涉大川也。”仕为县尉,后竟弃官去。
肃宗皇帝名亨,玄宗之子,在位七年。
至德元载丙申李泌幼以才敏著闻,初帝为太子时,与泌为布衣交,尝谓先生。后隐居颖阳,帝自马嵬北行,遣使召之,谒见于灵武。帝大喜,出则连辔,寝则对榻,如为太子时,事无大小皆咨之,言无不从;至于进退将相,亦与之议。帝欲以泌为右相,泌固辞曰:“陛下待以宾友,则贵于宰相矣,何必屈其志?”帝乃止。
帝与李泌出行军,军士指之,窃言曰:“衣黄者圣人也,衣白者山人也。”帝闻之以告泌曰:“艰难之际,不敢相屈以官;且衣紫袍,以绝群疑。”泌不得已受之,服之入谢。帝笑曰:“既服此,岂可无名称?”出怀中敕,以泌为侍谋军国元帅府行军长史。泌固辞。帝曰:“朕非敢相臣,以济艰难耳。”俟贼平,任行高志,泌乃受之。
乾元元年戊戌敕五岳各建寺,选释门耆德居之,仍赐白衣,能诵经五百纸者为僧,或纳钱一百缗,请牒剃度,亦赐明经出身,关辅诸州,纳钱度僧者万余人。进纳自此而始。
代宗皇帝名豫,肃宗之子,在位一十七年。
广德元年癸卯
永泰元年乙巳元载,杜鸿渐,王缙三人为相,皆好佛,缙尤甚,与鸿渐造寺无穷。上尝问以佛言报应因果为有无。缙等奏曰:“国家运祚灵长,非宿福业,何以致之?福业已定,虽时有小灾,不能为害。所以禄山思明,毒流方煽,而皆有子祸;仆固怀恩,称兵内侮,出门病死;回纥吐蕃大举深入,不战而退。此皆非人力所及,岂得言无报应也?”上由是深信之。于是禁中立内道场,常引沙门百余,馔供珍滋。有寇至,令僧讲仁王经以禳之,寇退则厚加赏赐。胡僧不空,官至卿监,爵为国公,出入禁闼,势倾权贵。京师良田美利,多归僧寺。
林子曰:“信如是也,则西方之佛,胜于三军之帅矣。不能造福以安民,顾乃颂经以去寇,岂不惑哉?故何充符融之败灭,齐襄梁武之灾殃,实非奉佛之祸也;禄山被刺而流血,吐蕃不战而退兵,亦非奉佛之福也。要之祸福在我,不由于佛。佛之妙义,实生于心。外心求佛,则报应之说斯兴矣。”
德宗皇帝名适,代宗之子,在位二十六年。
建中元年庚申帝初即位,疏斥宦官,亲任朝士,而张涉以儒学入侍,薛邕以文雅登朝,继以赃败,宦官武将,得以藉口,曰:“南牙文臣,赃动至巨万,而谓我曹浊乱天下,岂非欺罔邪?”于是上心始疑,不知所倚仗矣。
四年癸亥初帝在东宫,闻监察御史陆贽名,及即位,召为翰林学士,数问以得失,贽以帝知待之厚,事有不可,常力争之。所亲或规其太锐,贽曰:“吾上不负天子,下不负所学,他无所恤。”贽论谏数百篇,皆切时病,可为世法。
贞元四年戊辰帝从容与李泌论即位以来宰相,曰:“卢杞忠清疆介,人言杞奸邪,朕殊不觉其然。”泌曰:“人言杞奸邪,而陛下独不觉其奸邪,此乃杞之所以为奸邪也。倘陛下觉之,岂有建中之乱乎?”帝曰:“建中之乱,术士豫请城奉天,此盖天命,非杞所能致也。”泌曰:“天命他人皆可以言之,惟君相不可言,盖君相所以造命也。若言命,则礼乐刑政,皆无所用矣。纣曰:‘我生不有命在天。’此商所以亡也。”
顺宗皇帝名诵,德宗之子,在位一年。
  永贞元年乙酉
宪宗皇帝名纯,顺宗之子,在位十有五年。
  元和元年丙戌
十一年丙申江州刺史李渤问归宗智常禅师曰:“教中所言:须弥纳芥子,渤即不疑;芥子纳须弥,莫是妄谈否?”智常曰:“人传使君读万卷书籍,还是否?”渤曰:“然。”智常曰:“摩顶放踵,如椰子大,万卷书向何处著?”渤俛首而已。
林子曰:“释氏所谓尽大地撮来如粟米大,邵康节收天下春归之肺腑者是也。所谓山河大地,皆吾法身之妙用,孟子塞乎天地之间者是也。”
帝晚节好神仙,诏天下求方士。宗正卿李道古,因皇甫镈荐山人柳泌,能合长生药,诏泌居兴唐观炼药。泌言天台多灵草,诚得为彼长吏,庶几可求。帝以泌权知台州刺史,谏官争论,以为人主喜方士,未有以使之临民者。帝曰:“烦一州之力,而能为人主致长生,臣子亦何爱焉?”由是群臣莫敢言。
十三年戊戌功德使上言:“凤翔法门寺塔,有佛指骨,相传三十年一开,开则岁丰人安。来年应开,请迎之。”十二月,帝遣中使帅僧众迎之。
十四年已亥春正月,中使迎佛骨至京师。帝留禁中,二月乃历送诸寺。王公士民,瞻拜舍施,惟恐弗及,有竭产充施者,有燃香臂顶供养者。刑部侍郎韩愈上表切谏,以为:“佛者,夷狄之一法尔。自黄帝以至禹汤文武,皆享寿考,百姓安乐。当是时,未有佛也。汉明帝时,始有佛法,其后乱亡相继,运祚不长。宋齐梁陈元魏以下,事佛渐谨,年代尤促。唯梁武帝在位四十八年,前后三舍身为寺家奴,况为侯景所逼,饿死台城,国亦寻灭。事佛求福,乃更得祸。由此观之,佛不足信,亦可知矣。百姓愚冥,易惑难晓,苟见陛下如此,皆云天子大圣,犹一心敬信,百姓微贱,于佛岂可更惜身命?佛本夷狄之人,不知君臣之义,父子之恩。假如其身尚在,来朝京师,陛下容而接之,不过宣政一见,礼宾一设,赐衣一袭,卫而出之于境,不令惑众也。况其身死已久,枯朽之骨,岂宜令入宫禁?乞以此骨付有司,投诸水火,永绝根本,断天下之疑,绝后代之惑。使天下之人,知大圣人之所作为,出于寻常万万也,岂不盛哉?佛如有灵,能作祸福,凡有殃咎,宜加臣身。”上大怒,贬愈为潮州刺史。
林子曰:“不在即心即佛之旨,虽罗什之于秦,佛图澄之于赵,宝志公之于梁,犹无益于身心之学,存亡之数也。况佛之指骨,其无益于岁丰人安也明矣。退之一表,古今称快!但退之不识佛,而盛言佛之恶则非也。后谪刺潮阳时,三启大颠,帖县奉迎者数矣,其意又何为也?岂乃今始知佛教之是,而悔昔日之言之非耶?余尝谓退之虽聪明人杰,文士者流,其所以发之词章者,特一时率尔之言,而是非相左者,何限也!故其论孟子也,则曰‘杨墨塞路,孟子辞而辟之。’其序墨子也,则曰‘孔子必用墨子,墨子必用孔子;不相用,不足为孔墨。’又尝以孔墨并言之,则曰‘孔席不煖,墨突不黔。’何其言之先后不相比类,其大颠所谓其守易改与?周濂溪尝有诗曰:‘退之自谓如夫子,原道深排释老非;不识大颠何似者,数书珍重更留衣。’欧阳永叔读退之别传而序之,谓大颠非常僧也,若别传非深达先王之法言者,莫能为也。退之复生,不能自改免。观濂溪之诗,永叔之序,则退之之学,可概见矣。然退之之学,最为谬戾者,以不知性善之旨,而有三品之说焉。”
愈尝作原道篇有曰:“尧以是传之舜,舜以是传之禹,禹以是传之汤,汤以是传之文武周公,文武周公传之孔子,孔子传之孟轲,轲之死不得其传焉。”
林子曰:“此孟子七篇卒章之旨也。夫圣人之所以旷万世以嗣续道统之传者非他也,一神之相为感也。譬之一雌一雄,而以形交者,人咸习于所见以为常也;至于鹤则雄鸣风上,雌鸣风下,而卵生者,以神而交也。然犹一雌一雄,亦未足以为异也;若水鸟之属鸭也,一雄而众雌,以水而交,特一雄耳,而众雌之雏,咸得阳以生,不亦异乎?然犹其匹类也;尝观玉兔则望月而生,孔雀则闻雷而孕,不惟非其匹类,而上天下地,又且如是之绝远矣。然玉兔于月,犹得而望之;孔雀于雷,犹得而闻之。而孟子则曰:‘由尧舜至于汤,则闻而知之’,其亦以神之所为乎?故神之所在,无方无体,无形交,无形不交,无一雌一雄,无上天下地,无前乎千百世之既往,无后乎千百世之方来,吾于是知以心感心,以神传神者,圣教之大也。若口得而言之,耳得而闻之,而曰圣人之至德要道,尽在于是,终归于闻见之小矣。故曰‘予欲无言’”
愈贬潮州,遇释氏大颠三上书求教。大颠不赴,忽一日自往诣之。愈曰:“三请不来,为甚么不招而来?”大颠曰:“三请不来为侍郎,不请自来为佛光。”颠尝注心经,有曰:“还识这个 么?太虚是广,不能包其体;日月虽明,不能喻其光。达摩云:‘宽则遍法界,窄也不容针。’”
又曰:“廓然无我,自然到家。”
又曰:“至这里,方知佛法平等,无有高下。会归一体,无佛可做,无众生可度。”
又曰:“屋舍倒坏,利子常存。所以道:‘皮肤脱落尽,惟有一真实。’又道:‘大千俱坏,这个不坏。’”
又曰:“有色有空,堕落二见。不见色空,不被物缚。”
又曰:“动念即乖,安排即错。”
又曰:“眼是色不能见,只是真空能见;耳是色不能闻,只是真空能闻。”
十五年庚子春正月,帝服金丹多躁怒,左右宦官,往往获罪有死者,人人自危,庚子暴崩于中和殿。
林子曰:“余要旨书,谓心属火而色丹,丹之义也。故谓丹之能长生,即言心之能不死也。宪宗竟以服丹多怒,而死于非命,可谓愚矣!”
穆宗皇帝名桓,宪宗之子,在位四年。
  长庆元年辛丑
四年甲辰春初,柳泌等既诛,方士稍复,因左右以进,帝饵其金石之药。有处士张皐者,上疏曰:“神虑澹则血气和,嗜欲胜则疾疹作,药以攻疾,无疾不可饵也。昔孙思邈有言,‘药势有所偏助,令人脏气不平。’借使有疾,用药犹须重慎,况无疾乎?庶人尚尔,况天子乎?先帝信方士妄言,饵药致疾,此陛下所详言也,岂得复循其覆辙乎?”帝善其言,而求之不已。既而疾作,命太子监国,帝崩。
敬宗皇帝名湛,穆宗之子,在位二年。
  宝历元年乙巳
文宗皇帝名涵,穆宗之子,在位十四年。
  太和元年丁未
武宗皇帝名炎,穆宗之子,在位六年。
会昌元年辛酉吕洞宾岩,两举进士不第,因于长安道拟游华山,酒肆憩息。俄有一人长髯碧眼,自西而来,亦憩此肆,遂与共炊。髯者亲爨,洞宾因就日负暄,不觉睡着。梦举进士登科第,历任显官,奏对称旨,遂除翰苑,入台阁,擢待从,俄拜执政,居朝二十余年。偶上殿,应对差误,被罢谪官,南迁江表,路值风雪,仆马俱瘁。一身无聊,方自叹息,忽然梦觉。髯者饭犹未熟,倐然笑曰:“黄粮犹未熟,一梦到华胥!”洞宾惊曰:“公安知我有梦耶?”髯者曰:“公适来之梦,富贵不足喜,贫贱不足忧。大抵穷通荣辱,寿夭得丧,往古来今,皆如一梦!”洞宾大悟,因拜曰:“公真异人也。敢问贵姓,居何邦?”髯者曰:“吾乃天下都散汉钟离权也,居终南山。公若省悟,可从吾去。”于是师事之,遂得道。
林子曰:“梦一也。但蝴蝶之梦,庄子游方之外;而周公之梦,孔子游方之内也。”
施肩吾,师事吕洞宾传受,后隐西山。常授其徒李文英十六字曰:“一灵妙有,法界圆通。离种种边,允执厥中。”世罕知之。
林子曰:“易曰:‘黄中通理,正位居体。’书曰:‘惟精惟一,允执厥中。’度人经曰:‘中理五气,混合百神。’谭真人曰:‘灏气之门,元神之囊。’吕纯阳曰:‘穷取生身受炁初。’张平叔曰:‘劝君穷取生身处。’白玉蟾谓之‘念头动处’,陈冲素谓之‘元气之所由生,真息之所由起。此意到处,便见造化,此息起处,便是玄关。人一身,天地之正中,正此处也。天地循还,乾坤反覆,亦不离此一息。况所谓沐浴温养,进退抽添,自然密合天机,潜符造化,而不容吾力焉。故曰:火虽有候不须时,些子机关我自知。无子午卯酉之法,无晦明弦朔之节,无冬至夏至之分,无阳火阴符之别,无十二时中只有一时之说,无三百日内在半日之诀,亦不在攒簇年月日时之说。’由是观之,则道家之道,岂不易知?岂不简能?后世道流,不识易知简能之妙,妄意揣度,以何者为沐浴温养,进退抽添,何者为子午卯酉,弦望晦朔,冬至夏至,阳火阴符,起种种心,生分别见,辨析愈明,去道愈远,岂老子所谓无为之旨,自然之妙哉?玉溪子曰:‘以正心诚意为中心柱子。’斯言得之矣。”
六年丙寅帝受三洞法箓。
宣宗皇帝名忱,宪宗之子,在位十三年。
  大中元年丁卯
八年甲戌终南山有一僧住庵习定。一日僧失伽梨,乃遍寻觅,则一狝猴披在岩间宴坐,又见群猴皆习定,间有坐脱者,今有五猴塔。帝闻其事,有偈赞云:“嗟汝狝猴能入定,心猿不动几千春。罢攀红树三冬菓,休弄碧潭孤月轮。双眼已随青嶂合,两眉犹对百花颦。自从坐脱终南后,悟了浮生多少人。”
林子曰:“心本静也,而世人谓之心猿者何也?盖心之憧憧往来,如猿猴之性,轻狂不定故也。后世不识寓言之微,而谓狝猴能习定也惑矣。”
九年乙亥帝好神仙,迎道士轩辕集至长安,问曰:“长生可学乎?”集对曰:“王者屏欲而崇德,则自然受天遐福。何处求长生?”留数月,求还山,乃遣之。
十二年戊寅帝饵方士药,已觉燥渴。
十三年已卯帝饵道士药,疽发于背,八月崩。
林子曰:“宪宗既为丹所误,而穆宗袭为之,穆宗死而宣宗复袭为之。不惩其覆辙可见之迹,而信其诞妄无稽之言,则愚之甚也!”
懿宗皇帝名催,宣宗之子,在位十有四年。
  咸通元年庚辰
三年壬午帝奉佛太过,怠于政事,于禁中设讲席,自唱经,手录梵夹。又数幸诸寺,施与无度。吏部侍郎萧倣疏谏,帝不能从。
九年戊子或问儒释道三教同异于释慧海。海曰:“大量者用之即同,小机者执之即异。总是一性上起用,机见差别成三,迷悟由人,不在教之同异也。”
释景岑居青原山,尝曰:“尽十方世界是沙门眼,尽十方世界是沙门全身,尽十方世界是自己光明,尽十方世界在自己光明里,尽十方世界无一人不是自己。”
林子曰:“蛤蜊世界,具足法身。”或者以为若是其小与?曰:“未也。独不曰:须弥最大,纳于芥子乎?”林子曰:“山河大地,皆吾妙用。”或者以为若是其大与?曰:“未也。独不曰:天上天下,惟吾独尊乎?”要皆取喻之词,中庸语大语小之义也。读者以意逆志,是为得之。
僖宗皇帝名俨,懿宗之子,在位十有五年。
  乾符元年甲午
昭宗皇帝名晔,懿宗之子,在位十有六年。
  龙纪元年已酉
昭宣皇帝名祝,昭宗之子,在位三年。
  元年乙丑
后梁
53. 太祖皇帝姓朱名温,仕唐赐名全忠,封梁王,竟移唐祚,在位六年。
开平元年丁卯
刘玄英以明经擢第,仕燕王刘守光为相,素喜性命之学。一日忽有道人来谒,玄英乃邀坐堂上,待以宾礼,问其氏族名字俱不对,但自称正阳子。玄英顺风请益,道人为演清静无为之宗,金液还丹之要,既竟,累卵若浮屠状,玄英惊异之,叹曰:“危哉!”道人曰:“人居荣禄之场,履忧患之地,其危有甚于此者。”玄英大悟,遂解印授而去。有诗云:“抛离火宅三千指,屏去门兵十万家。”纪当时之实也。
末帝名友真,太祖之子,在位十有一年。
元年癸酉
尧峰颢暹禅师,闻雷声示众曰:“还闻雷声么?还知起处么?若知起处,便知身命落处;若也不知,所以古人道,不知天地者,刚道有乾坤,不如吃茶去。”
林子曰:“昔者邵尧夫问于程式伊川曰:‘雷起甚处?’盖欲示之以根本之学,一阳之义也。伊川不悟,而曰:‘起处起。’惜哉!”
后唐
54. 庄宗皇帝姓朱邪名存勗,先世仕唐,赐姓李氏,存勗袭父克用王职,因灭梁,在位三年。
同光元年癸未
明宗皇帝名嗣源,克用养子,庄宗遇弑,诸将立之,在位八年。
天成元年丙戌谭景升好黄老,尝作化书,授南唐宋齐丘曰:“是书之化,其化无穷。愿子序之,流于后世。”于是杖靸而去。齐丘夺为已有而序之。人传景升入水不濡,入火不灼,隐化青城山。
林子曰:“不濡不灼,盖指神而言也。既谓之神,则无形矣;无形则水安能濡,而火安能灼耶?他如儒之所谓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时合其序,与鬼神合其吉凶;道之所谓在太极之先而不为高,在六极之下而不为深,先天地生而不为久,长于上古而不为老;释氏所谓论覆则四生普盖,论载则六道俱承,论圣则众圣中王,论神则六通自在。亦皆指神而言也。若言形则块焉小尔,又安能变化无方,隐显莫测耶?”
化书略曰:“道之委也,虚化神,神化气,气化形,形生而万物所以塞也。道之用也,形化气,气化神,神化虚,虚明而万物所以通也。”
又曰:“当空团块,见块而不见空;粉块求空,见空而不见块。”
又曰:“虚无所不至,神无所不通,气无所不同,形无所不类。孰为彼,孰为我?孰为有识,孰为无识?万物一物也,万神一神也。”
又曰:“稚子弄影,不知为影所弄;狂夫侮像,不知为像所侮。”
又曰:“语不灵而声灵,觉不灵而梦灵。”
又曰:“牝牡之道,龟龟相顾,神交也;鹤鹤相唳,气交也。盖由情爱相接,所以神气可交也。是故大人大其道以合天地,廓其心以符至真,融其气以生万物,和其神以接兆民。我心熙熙,民心怡怡。心怡怡兮不知其所思,形惚惚兮不知其所为。若一气之和合,若一神之混同,若一声之哀乐,若一形之穷通。安用旌旗,安用金鼓,安用赏罚,安用行伍?斯可以将天下之兵,灭天下之敌,是谓神交之道也。”
又曰:“耳非听声也,而声自投之;谷非应响也,而响自满之。声导气,气导神,神导虚;虚含神,神含气,气含声。相导相含,虽秋蚊之翾翾,苍蝇之营营,无所不至也。”
又曰:“得灏气之门,所以收其根;知元神之囊,所以韬其光。若蚌内守,若石中藏,所以为珠玉之房。”
又曰:“夫蠮螉之虫,孕螟蛉之子,传其情,交其精,混其气,和其神,随物大小,俱得其真,蠢动无定情,万物无定形。”
又曰:“阴阳相搏,不根而生芝菌;燥湿相育,不母而生蝤蛴。”
又曰:“心同幽冥,则物无不受;神同虚无,则事无不知。”
又曰:“水易动而自清,民易变而自平,其道也在不逆万物之情。”
闵帝名从厚,在位半年。
  应顺元年甲午
废帝名从珂,姓王氏,明宗养子,初封潞王,废闵帝而自立,在位二年。
  清泰元年甲午
后晋
55. 高祖皇帝姓石名敬瑭,唐明宗之婿,初与潞王有隙,乃借契丹兵灭唐,在位七年。
天福元年丙申
四年已亥张荐明少以儒学游河朔,后为道士,通庄老之说。上召见,问“道家可以治国乎?”对曰:“道也者,妙万物而为言,总两仪而称德,得其极者,户居衽席之间,可以治天下。”上大其言,延入内殿。忽一日闻奏时鼓,曰:“陛下闻鼓乎?其声一而已。五声十二律,鼓无一焉,然和之者鼓也。一者,万事之本也,能守一,则天下自治矣。”上甚善之。
齐王名重贵,高祖兄子,在位四年。
  开运元年癸卯
后汉
56. 高祖皇帝姓刘名暠,字知远,仕晋封北平王,及重贵被俘,乃即位,在位二年。
乾祐元年戊申
隐皇帝名承祐,高祖之子,在位一年。
元年庚戌
后周
57. 太祖皇帝姓郭名威,仕汉为枢密副使,及隐帝遇害,将士拥而立之,在位四年。
广顺元年辛亥
世宗皇帝姓柴名荣,太祖后兄之子,太祖无嗣,养之以承大统,在位六年。
元年乙卯彭晓少好修炼,蜀主孟昶,屡召问以长生久视。晓曰:‘以仁义治国,名如尧舜,万古不死,长生之道也。“
恭帝名宗训,世宗之子,在位半年。
元年庚申
              林子三教正宗统论       第十三
                                     三教会编   辰部 58-60.宋太祖至元顺帝
三教会编要略卷之七      门人林鸣阳编   林兆诰选   黄阳校   卢文辉订
58. 太祖皇帝姓赵名匡胤,代周而有天下,国号宋,在位十七年。
建隆元年庚申初,华山隐士陈抟,周世宗召见禁中,因问以黄白事。对曰:“陛下为天子,以治天下为务,安用此为?”世宗不以为忤,拜谏议大夫,固辞,赐号“白云先生”,遣还山,诏州县长吏常存问之。抟尤精易学,负经济之才,历五季乱,每闻一朝革命,輙颦眉数日。一日乘驴游华阴,闻帝登极,大笑曰:“天下自此定矣!”遂隐华山不复出,帝召之不至。
林子曰:“世传周濂溪太极图,受自希夷先生,然乎非欤?但希夷得之以遂华山之隐,周濂溪得之以开道学之宗,此其有不同也。”
二年辛酉诏增葺祠宇,塑绘先圣先师之像。帝自为赞,书于孔颜之座端,令文臣分撰余赞,屡临幸焉。
乾德四年丙寅春正月,以孔宜为曲阜主簿,奉孔子祀。
五年丁卯三月,五星聚于奎。
开宝二年已巳龙兴观道士苏澄隐,通老庄,年逾八十,容貌甚少。帝召掖升殿上,问以养生之术。澄隐曰:“老子曰:‘我无为而民自化,我无欲而民自正。’无为无欲,神凝太和,帝轩帝尧,享国永年。皆得此道。”帝嘉之,宠赐殊厚。
三年庚午三月,征处士王昭素为国子博士。昭素有学行,著易论三十三篇,学者多从之。帝召见便殿,年已七十余矣。令讲乾卦,至九五“飞龙在天”,则敛容对曰:“此爻正当陛下今日之事。”引援证据,因示讽谏微旨。帝大悦,问以治世养身之术。对曰:“治世莫若爱民,养身莫若寡欲。”帝爱其言,书于屏几。
太宗皇帝讳炅,太祖之弟,在位二十二年。
太平兴国元年丁丑
雍熙元年甲申十月,赐华山陈抟号希夷先生。太平兴国间,抟两入朝,帝待之甚厚,至是复来见。帝谓宰臣曰:“抟独善其身,不干势利,所谓方外之士也。”遣中使送至中书。宋琪等从容问曰:“先生得玄默修养之道,可以教人乎?”抟曰:“抟山野之人,于时无用,亦不知神仙黄白之事,吐纳养生之理,非有方术可传。假令白日升天,亦何益于世?今圣上龙颜秀异,有天人之表,博达古今,深究治乱,真有道仁圣之主也。正君臣协心同德,兴化致治之秋,勤行修炼,无出于此。”琪等以其语白。帝益重之,诏赐号放还华山,寻卒。
端拱二年已丑作开宝寺塔,藏佛舍利,高二百六十尺,费亿万计,逾八年始成。知制诰田锡尝上疏云:“众以为金碧荧煌,臣以为涂膏衅血。”帝亦不怒。
林子曰:“涂膏衅血,岂释氏所谓慈悲之心哉?穷民之力,殚民之财,以此佞佛,以徼福田之利益,亦末矣!”
真宗皇帝名恒,太宗之子,在位二十五年。
咸平元年戊戌
大中祥符元年戊申春正月,有天书见于承天之鸱尾,大赦改元。帝谓群臣曰:“朕去年十一月二十七日夜将半,方就寝,忽室中光曜,见神人星冠绛衣,告曰:‘当降天书大中祥符三篇。’适睹皇城司奏左承天门之南角,有黄帛曳鸱尾上,盖所降之书也。”王旦等皆称贺。帝即步至承天门,瞻望再拜,遣二内臣升屋奉之以下,王旦跪奉而进。帝再拜受之,付陈尧叟启封。帛上有文曰:“赵受命,兴于宋,付于昚,居其器,守于正,世七百,九九定。”缄书甚密。其书黄字三幅,词类老子道德经。始言帝能以至孝至道治世,次谕以清净简俭,终述世祚延永之意。读讫,帝复跪奉,韫以所缄帛,盛以金匮。天书之诈,王钦若为之。计既行,陈尧叟等益以经义附和,而天下争言祥瑞矣。独龙图阁待制孙奭言于帝曰:“以臣愚所闻,天何言哉!岂有书也?”帝默然。
林子曰:“若王旦以美珠,而不能异议固也。而陈尧叟亦以经义附和取容,朝廷之上皆若狂,不亦重可嗟哉!”
六月王钦若,言得天书于泰山西南,具威仪奉导,跪授中使诣阙。帝御崇政殿,召群臣曰:“朕五月丙子夜,复梦神人言,来月上旬,当赐天书于泰山,朕未敢宣露,惟密谕王钦若等,凡有祥异即上闻,今得其奏,果与梦协。”旦等再拜称贺。于是群臣表上尊号曰“崇文广武仪天尊道宝应章感圣明仁孝皇帝。”
林子曰:“女道士刘妙德治巫,出入丁谓家。谓尝语之曰:‘不若托老君言祸福足以动人。’遂以此欺其君,与王钦若太山天书之诈一也。故曰:‘君无见其意,君见其意,则臣自表异;君无见其欲,君见其欲,则臣自雕琢。’”
二年已酉夏五月,诏追封玄圣文宣王庙,配享从祀兖国颜回为兖国公,费侯闵损以下九人为郡公,郕伯曾参以下六十二人为侯,命两制以上文臣为赞,又封先儒左丘明等十九人为伯。
林子曰:“封谥之崇,事孔子者饰也;神人之梦,奉天书者心也。”
李沆有长者之誉,颇通释典,尤厌荣利,为相所居湫隘,处之裕如。家人劝治居第。答曰:“身食厚禄,时有横赐,计亦可治第;但念内典,以此世界为缺陷,安得圆满如意,自求称足耶?人生朝暮,焉能久居,巢林一枝,聊寄足耳。”
五年壬子五月,赐杭州处士林逋粟帛。逋力学,性恬淡好古,不趋荣利。家贫衣食不足,晏如也。结庐西湖之孤山,三年足不及城市。帝闻其名,赐以粟帛。逋后为墓于庐侧,将死赋诗,有“茂陵他日求遗稿,犹喜曾无封禅书”之句。赐谥“和靖先生”。
十一月,改谥孔子为“至圣文宣王”。
七年甲寅春正月,帝谒老子于亳州大清宫,加号“太上老君混元上德皇帝”。二月帝至自亳州,大赦。
天僖三年已未判永兴军寇准得天书于乾祐山,巡检朱能所造也。中外咸识其诈,帝独信之,迎入禁中。鲁宗道孙奭知能所为,咸谏不听。准由是得召用矣。
林子曰:“天书之诞,至寇准亦借之以为召用之资也,惜哉!”
召道人张无梦至京师。无梦好穷老易,笃孝闻于乡里,及冠,遂入华山,事陈希夷先生,多得微旨。帝尝问以长生之术,无梦曰:“臣野人也。但于山中,尝诵老子周易而已,不知其他。”令讲易,即说谦卦。帝曰:“独说谦卦何也?”曰:“方大有之时,宜守之以谦。”帝善其说。后召讲,自撰还元篇。无梦曰:“国犹身也,心无为则气和,气和则万宝结矣;心有为则气乱,气乱则英华散矣。此还元之大旨也。”帝遣使赐金帛,皆不受,乞还山;复赐处士“畅饮先生”号,亦不受。
仁宗皇帝名祯,真宗之子,在位四十一年。
天圣元年癸亥十二月,京师,定,襄,代,并,忻等州地震,帝就大庆殿,集僧道设斋醮祈祷。右司谏韩琦上疏曰:“大庆殿者,国之路寝,朝之法宫。陛下非行大礼,被法服,则未尝临御;臣下非大朝会,则不能一至于庭。岂容僧道凡庸之人,继日累月,喧杂其上?非所谓正法度,尊威严也。”
五年丁卯十二月,龙图阁待制孔道辅使契丹。有优人以文宣王为戏,道辅艴然径出。契丹主客者,邀道辅还坐,且令谢。道辅正色曰:“中国与北朝通好,以礼文相接。今俳优之徒,侮慢先圣,而不之禁,北朝之过也。道辅何谢?”契丹君臣默然。又酌大卮,谓曰:“方天寒,饮此可以致和气。”道辅曰:“不和固无害。”道辅还。言者以为生事,且开争端。帝问之,道辅曰:“每汉使至彼,辄为侮慢;若不校,恐益易中国。”帝然之。
林子曰:“嗟乎!嗟乎!岂特俳优者流,以仲尼为戏,以取媚于人而相为訾毁哉!”
明道二年癸酉刘昉初为丞相府卒吏,至是出为左殿直,叹曰:“为吏徒劳耳!吾将脱屣尘垢之外,与安期羡门并游。”乃屏居东都委巷中。又往郴州,止于东山僧坊。沙门道觉谓昉曰:“吾燃膏油于如来前二十年矣,胜利当无涯。”昉曰:“异乎吾所闻。修行人以身为檠,以戒行为膏油,以方寸为燃器,照破一切无明,古有燃灯佛是也。”
林子曰:“此释氏传灯之旨也。以一灯之光,传之数千灯,不熄不灭,而此灯之光固在焉。盖神属火,而火则以神用也。”
杜衍每笑张齐贤佞佛。一日,衍呼医者朱承事切脉甚急。朱谓侍者曰:“汝先往白公,但云看楞严经未了。”既而朱至。衍曰:“所谓楞严者何等语,乃尔耽著?圣人微言,无出孔孟,舍此而取彼,是大惑也。”朱曰:“相公未读此经,何以知其不及孔孟?”袖中出首卷与之。衍受而阅之,不觉终轴。忽大惊曰:“世间何从有此书耶?”遣使尽取读之,悔其得之之晚,而谓齐贤之不我告也。
赵抃年四十余,摈去声色,系心宗教。会佛慧来居衢之南禅,公日亲之。后典青州,政事之余,多宴坐。忽大雷震惊,即契悟,作偈曰:“默坐公堂虚隐几,心源不动湛如水。一声霹雳顶门开,唤起从前自家底。”慧闻笑曰:“赵阅道撞彩耳。”
景祐元年甲戌判官朱炎,因读楞严经,于“真心明妙处”有省,遂问讲僧义江曰:“此身死后,此心何在?”江曰:“此身未死,此心何在?”
庆历元年辛巳秋九月,以章得象监修国史,兼译经院润文使,韩琦充译经润文官。自是译经润文,降麻入御矣。
六月开宝寺舍利塔灾,帝遣中贵人取舍利迎入内廷供养,颇有光景灵异。合京王公贵人瞻礼,争施金帛,重修复之。起居注余靖上疏,其略曰:“一塔不能自卫,为火所燬,况藉其福以庇于民哉?昔梁武造长干塔,时舍利亦常有光,乃台城之败,何能致福?”
林子曰:“佛氏之教,岂曰为人禳请,以希福报哉?若所谓报应之旨,谓作善降祥,不善降殃,与儒者之道又奚异也?昔者郑火而定公欲禳之,子产曰:不如修德。若韩琦余靖等疏,亦子产修德意也。”
嘉祐四年已亥召河南处士邵雍不至。雍少时自雄其才,慷慨欲树功业,于书无所不读。始为学,即坚苦刻厉,寒不炉,暑不扇,夜不就席者数年。初北海李之才,受易于河南穆修,修受于种放,放受于陈抟,源流最远。之才遂授雍以河图洛书,伏羲六十四卦图像,雍由是探赜索隐,妙悟神契,洞彻蕴奥,汪洋浩博,多其所自得者。及其学益老,德益邵,玩心高明,以观夫天地之运化,阴阳之消长,远而古今世变,微而飞走草木之性情,深造曲畅,庶几所谓不惑,而非依倣象类,亿则屡中者。遂衍伏羲先天之旨,著书十万余言。然世之知其道者鲜矣。
英宗皇帝名曙,濮安懿王之子,在位四年。
  治平元年甲辰
神宗皇帝名顼,英宗之子,在位十有八年。
熙宁元年戊申
二年已酉以王安石参知政事。帝谓安石曰:“人皆不能知卿,以为卿但知经术,不晓世务。”安石对曰:“经术正所以经世务也。”帝曰:“卿所设施,以何为先?”安石对曰:“变风俗,立法度,正方今之所急也。”帝深纳之。
先是治平中,邵雍与客散步天津桥上,闻杜鹃声,惨然不乐。客问其故,雍曰:“洛阳旧无杜鹃,今始至。天下将治,地气自北而南;将乱,自南而北。今南方地气至矣,禽鸟飞类,得气之先者也。不二年,上用南士作相,多引南人,专务变更,天下自此多事矣!”至是雍言果验云。时新法行,吏牵迫不可为,或投劾去。雍门生故友,居州县者,或贻书访之。雍曰:“此贤者所当尽力之时,新法固严,能宽一分,则民受一分之赐矣,投劾何益哉?”留守王拱辰荐雍遗逸,授将作主簿,后举逸士,补颖州团练推官,皆固辞。乃受命,竟称疾,不之官。程颢尝与雍议论终日,退而叹曰:“尧夫内圣外王之学也。”雍智虑绝人,遇事能前知。程颢尝曰:“其心虚明,自能知之。”尝指食卓而问曰:“此卓安在地上,不在天地安在甚处?”雍为之极论其理,以至六合之外。程颢叹曰:“平生惟见周茂叔论至此,然不及尧夫之详也。”雍疾病危笃时,司马光张载程颢程颐晨夕候之,寻卒,年六十七。赠著作郎,后赐谥“康节先生”。颢尝为雍铭墓,称雍之道,纯一不杂,就其所至,可谓安且诚矣。雍德气粹然,望之知其贤;然不事表暴,不设防畛,群居燕笑,终日不为甚异;与人言乐道其善,而隐其恶;有就问学则答之,未尝强以语人;人无贵贱少长,一接以诚;故贤者悦其德,不贤者服其化。
林子曰:“朱子曰:‘邵子腹里有这个学,故能包括宇宙,终始古今’;又曰:‘邵子之学,虽作用不同,而其实则伏羲所画之卦也’;又曰:‘其骨髓便是皇极经世书,其花草便是诗’。予按康节诗曰‘圣人吃紧些儿事’;又曰‘弄丸余暇,时往时来’;又曰‘行已须行诚尽处’。此尧夫之所自得也。所谓‘诚尽处’者,即中间‘些儿’,尧舜之‘中’,孔子之‘一’是也。程伊川乃谓意则善矣,然言‘诚尽’,则诚之为道,非能尽也。由此观之,则是伊川不知‘弄丸’之妙,‘些儿’之事矣。当时尧夫何不与言,乃直从而戏之曰:‘且就平仄’。昔人谓其玩侮不恭,不其然乎?其曰‘梧桐月向怀中照,杨柳风来面上吹’;又曰‘频频到口微成醉,拍拍满怀都是春’:其胸襟之洒落也何如哉!又曰‘卷舒万古兴亡手,出入几重云水身’;又曰‘尧舜揖让三杯酒,汤武放伐一局棋’。其雄视千古也何如哉!又曰‘恍惚阴阳初变化,氤氲天地乍回旋。中间些子好光景,安得工夫入语言?’又曰‘读书每到天根处,长惧诸公问极玄’。实仲尼无知之妙,无言之境也。非不欲言也,不能言也;非不欲答也,不能答也。然非实探天根之处,新诣恍惚之域,其孰能知之?至于疾革之际,且言试与观化一遭,只是谐谑须臾而去。盖通乎昼夜之道,而明于生死之故矣。”
以张载为崇文馆校书,寻辞归。载居家,婚丧葬祭,率用先王之意,而传以今礼。帝初即位,一新百度,思得才哲之士。吕公著荐载有古学,召见问治道。载对曰:“为政不法三代者,终苟道也。”帝悦,以为崇文校书。未几移疾,屏居南山下。载慕古力行,为关中士人宗师,世称为“横渠先生”。所著有正蒙东西铭行于世。
张载有言曰:“释氏以六根之微,因缘天地,明不能尽,则诬天地日月为幻妄。叶采乃以释氏所云‘六根悉本天地,六根起灭,无有实相,天地日月,等为幻妄’,以注解之。”
林子曰:“释氏以心性之不生不灭为大,而此身之生死,既已为之幻妄矣,而况于天地之所覆载,日月之所照临,许多尘缘,一皆身外之物也,乃足以易其心性之大乎?故曰‘惟有一真实’,一真实者,心性不灭之谓也。”
又曰:“释氏蔽于小也,幻妄人世。”
林子曰:“释氏以普度遍济为心,而谓之‘幻妄人世’可乎?若普度遍济,而有出于人世之外,谓之‘幻妄人世’则可;若普度遍济,而惟在于人世之中,谓之‘幻妄人世’则不可。昔达摩不以中国之人世为幻妄也,遂逾海越漠,不远而来。岂不以老子之教既不传,而孔子之道又不著,最上一乘之旨,可不令中国之人,共知之而共由之?一花五叶,广度有情,令不断绝,以惠来世。其用心亦可谓大且远矣。”
又尝言“吾十五年学个恭而安不成。”
林子曰:“孔子之恭而安,惟从敬上来尔。东坡云‘几时得与他打破这个敬字?’虽不识敬,然亦有为而言也。故不戒慎而自戒慎,不恐惧而自恐惧者敬也。朱子曰‘心存便是敬’,若于不睹不闻,而必欲戒惧焉,则心反为之动矣,岂易所谓‘寂然不动’之体哉?”
三年庚戌贬知谏院李常通判滑州。常上疏曰:“条例司始建,已致中外之议;至于均输青苗,敛散取息,傅会经义,人且大骇。何异王莽,猥析周官片言,以流毒天下?”帝诘安石,常落职。
林子曰:“王莽妄援周官,以毒天下;王安石传会经义,以误苍生,岂其六经乃先王经纶之迹,顾不可行于后世哉?”
四年辛亥二月,更定科举法,罢诗赋,及明经诸科,专以经义论策试士,从王安石议也。既而安石请废春秋仪礼,从之。
学士刁景纯问达观禅师:“佛教于世间何用?”观云:“日用少不得。”云:“作么用?”观云:“在眼曰见,在耳曰闻。”云:“干佛什么事?”观云:“若不干佛事,将何为见闻?”云:“自有眼耳在。”观云:“雕画一切人佛,皆有耳目,只为无佛了,不能见闻。佛是觉义,为有正觉,号之为佛。若无正觉,尽是邪解。”
八月复以春秋三传试贡举士。王安石尝言春秋为“断烂”,故贡举不以春秋取士,至是帝命复之。
五年壬子周敦颐知南康军。敦颐博学力行,著太极图,明天理之根源,究万物之终始;著通书四十篇,发明太极之蕴。为南安司理,时通判程珦,以其学为知道,因使二子颢颐往受业焉。敦颐既至南康,即筑室于莲花峰下,前有溪,合于湓江,取营道所居濂溪,以名之。学者称为“濂溪先生”。
林子曰:“宋儒惟周子识‘诚’字。通书曰:‘寂然不动者诚也。’盖诚者吾之本体,得于天之自然。中庸曰;‘诚者天之道也。’苟有物以间之,则不可谓之诚,不可谓之天之道,不可谓之本体之自然。通书又曰:‘诚无为,几善恶。’所谓无为者,盖得之天者,本寂然而无为也。而几之所动,则善恶始形矣。释氏谓之真空,老氏谓之能无知乎,孔氏谓之吾有知乎哉,此正寂然无为之旨也。吾尝谓周子之学,得其大矣。吕氏童蒙训谓:‘周子之书,用意高远。’岂周子之学,专务于高远哉?汪端明尝言二程之学,非全资于周先生者。吾恐周先生之学,非二程之所能究其微也,而谓非全资于周先生者,则吾不知矣。”
爱莲说略曰:“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翫者焉。”
林子曰:“周子爱莲之本旨,以喻心也。子华子曰:‘心之精为火,其色赤,其状如覆莲’,故释氏之所以有取于莲者,以心之不染尘故也。”
时佛印禅师,寓居鸾溪之上,敦颐谒见,相与讲道,问曰:“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禅门何得谓无心是道?”佛印云:“疑则别参。”敦颐曰:“参则不疑。毕竟以何为道?”佛印曰:“满目青山一任看。”敦颐心醉。一日忽见窗前草,生意勃然,乃曰:“与自家意思一般。”以偈呈佛印云:“昔本不迷今不悟,心融境会豁幽潜。草深窗外松当道,尽日令人看不厌。”佛印和云:“大道体宽无不在,何拘动植与飞潜?行观坐看了无碍,色取声求心自厌。”由是命佛印作青松社主,追媲白莲故事。
林子曰:“朱子谓濂溪拙赋,杂以道家语,今即佛印事而并观之,则二氏之学,亦濂溪之所不废也。”
六月颁王安石所修诗书周礼义于学官,以取士。新义既颁,一时学者无敢不传习,而先儒传注,一切废而不用焉。
太史黄庭坚,访道于黄龙释晦堂心,心遂举“以我为隐乎,吾无隐乎尔”,公如何会?庭坚拟议,心曰:“才拟议便成剩法。”庭坚笺注至再,心不然其说。时秋香满院,心曰:“闻木犀香乎?”庭坚曰:“闻。”心曰:“吾无隐乎尔。”庭坚领解曰:“迷时今日如前日,悟后今年非去年。吃饭着衣谁不会,何须要会祖师禅?”心颔之。
或讽释晦堂心,不当以儒书揉佛语。心曰:“若不见性,祖佛密语,尽成外书;若是见性,魔说狐禅,皆为密语。”
富弼镇亳州,闻华岩颙禅师,法席冠淮甸,往质所疑。会颙为众登座,见其顾视,如象王回旋,公微有得,乃趋函丈。会侍僧请为入室,颙见即曰:“相公已入来,富弼犹在外。”弼闻汗流浃背,即大悟心要。及致仕居洛,以颂寄释圆照云:“因见颙师悟入深,夤缘传得老师心。东南漫说江山远,日对灵光与妙音。”书曰:“弼留心祖道,为日已久,常恨不遇明眼人,开发蒙陋,虽久闻盛德,而无由瞻谒。昨幸出守亳州,与颙师相遇,几一月,以慈悲方便之力,令有悟处;其于楷磨淘汰,则殊未有功,衰病相仍,昏钝难入。弼虽得法于颙师,然本源由老和尚而来。更望垂慈摄受,远赐接引,未至令至,即为南岳下庞蕴,百丈下裴休,何以异哉?”
九年丙辰王安石舍宅建寺,为子雱荐冥福。
林子曰:“史载王雱陈三十策,以阴佐其父安石,必行新法,民怨不恤,此其罪大也。若有报应之事,必罹不祥之灾,舍宅建寺,可得免乎?其愚甚矣!”
张用成少修道,著悟真篇,尝有言曰:“道家以命宗立教,故详言命而略言性;释氏以性宗立教,故详言性而略言命。性命本不相离,道释本无二致,彼释迦生于西方,亦得金丹之道,性命兼修,是为最上乘法,故号曰‘金仙’。释迦云:‘惟以佛乘得灭度,无有余乘。’又曰:‘世间无有二乘得灭度,惟一佛乘得灭度尔。’钟离云:‘妙法三千六百门,学人各执一为根,岂知些子神仙诀,不在三千六百门。’亦正释迦所谓‘惟一佛乘得灭度’之意也。”
林子曰:“说卦曰:‘穷理尽性,以至于命。’又曰;‘将以顺性命之理。’由是观之,则理是性命之理也明矣。而儒者乃以理性命列而三之者何耶?萧廷之曰:‘形中之精,寂然不动,盖刚健中正纯粹精者存,乃性之所寄也,为命之根矣;心中之神,感而遂通,盖喜怒哀惧爱恶欲者存,乃命之所寄也,为性之枢矣。’”
马自然少习修真炼气之方,至年六十四,始遇刘海蟾为演金丹之秘曰:“杳杳冥冥,其中有精;恍恍惚惚,其中有物。物非常物也,精非常精也。天得之以清,地得之以宁,人得之以灵。夫能抱元守一,回天关转地轴,则阴阳会,而乾坤合矣。于是开坎离之户,使龙虎交噬,入戊已之变化,此天上之灵宝,妙中之妙也。是法者,人皆有分焉。惟其识昧神昏,沉湎爱欲,或有知之而未达者,乃闭息孤坐,存神入妄,漱津则咽唾,导引则劳形,辟谷则中馁,吐纳则召风邪,外荒则烧铅汞,内荒则淫阴丹。夫如是,则中不炼,而神不存矣。尔当求精于杳冥,求物于恍惚,形神洞达,与道合精。”自然闻其言而师之,遂得道。
林子曰:“以淫阴丹,谓之内荒;以烧铅汞,谓之外荒。至于吐纳召邪,辟谷中馁等数言,亦足以破道流之迷矣。若夫天关地轴,乃天根月窟之义也。”
元丰元年戊午司马光尝作释氏解禅偈曰:文中子以佛为西方圣人,信如文中子之言,则佛之心可知矣。今之言禅者,好为隐语以相迷,大言以相胜,学者伥伥然益入于迷妄。故予广文中子而解之,若其果然,则中国可行矣,何必西方;若其不然,则非予所知。一曰忿气如烈火,利欲如銛锋。终期长戚戚,是名阿鼻狱。二曰颜子安陋巷,孟轲养自然。富贵如浮云,是名极乐国。三曰仁人之安宅,义人之正路,行之诚且久,是名光明藏。四曰言为百世师,行为天下法。久矣不可掩,是名不坏身。五曰道义修一身,功德被万物。为贤为大圣,是名菩萨佛。
林子曰:“温公虽不识佛,而此言乃与佛旨暗合。若隐语相迷,大言相胜,又切中后世学佛者之病也。文中子以佛圣人也,西方之教中国则滞,余于是知文中子之言悖矣。夫既曰圣人,则人之至也,而神道设教之下,顾不能通其变以宜中国之民哉?”
二年已未春,召程颢判武学,既而罢之。颢尝曰:“新法之行,乃吾党激成之。当时自愧不能以诚感上心,遂致今日之祸,岂可独罪王安石也?”颢资性过人,充养有道,和粹之气,盎于面背,门人交友,从之岁久,未尝见其忿厉之容,遇事优为,虽仓卒不动声色。自十五六时,与弟颐闻汝南周敦颐论学,遂厌科举之习,慨然有求道之志。
林子曰:“明道尝有言曰:‘若不能存养,只是说话。’今之学者,不鼓舌饰词,以欺世盗名者谁与?然明道一团和气,亦惟以诚心感人。虽执拗如安石,犹且为之愧屈,此其诚能动物,亦一世之儒也。若曰:‘佛老之害甚于杨墨。’又曰:‘杨墨之害,亦经孟氏辟之,所以廓如也。’今于佛氏,姑且未论,而老子之学,孟子何不辞而辟之,可谓无其故乎?朱子曰:‘杨朱即老聃弟子,孟子辟杨朱,则老聃在其中矣。’夫如是,则孟子何不究其害之所由生,而辞而辟之耶?且老子尝有言曰:‘大丈夫处其厚,不处其薄。’又曰:‘修之于天下,其德乃普。’谓之‘拔一毛而利天下不为可乎’?唐韩退之亦有言曰:‘其幸而出于三代之后,而不见黜于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子也。’夫老子实与孔子并世而生,岂其害甚于杨墨,而孔子又从而问礼欤?若定性论一篇‘内外两忘,廓然大公。’等语,是明道之学,盖得其大矣。”
程颢遗书尝曰:“仁者浑然,与物同体。识得此理,以诚敬存之而已,不须防检,不须穷索。”
又曰:“教人未见意趣,必不乐学;且教之歌舞,似当有助。”
又曰:“天地之用,皆我之用。”
又曰:“圣人即天地也。天地中何物不有?天地岂尝有心拣别善恶?一切涵容覆载,但处之有道耳。若善者亲之,不善者远之,则物不与者多矣,安得为天地?故圣人之志,正欲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怀之。”
又曰:“言体天地之化,已剩一‘体’字,只此便是天地之化。”
又曰:“荀子言养心莫善于诚。既诚矣,又何用养?此已不识诚,又不知所以养。”
又曰:“世事与我,了不相关。”
又曰:“张天祺不思尘事,强把此心来制缚,寄寓在一个形象,皆非自然;司马君实又只管念个‘中’字,此又为‘中’字所制缚。”
林子曰:“程子曰:‘彼释氏之学,敬以直内,则有之矣;义以方外,则未之有也。’叶采解之曰:‘绝伦灭理,何有于义?’岂有敬以直内,而不能义以方外耶?且释迦释氏之宗,娶耶输氏多罗,生子罗睺罗,周武帝亦尝讥其不净也。以此谓之绝伦灭理可乎?又曰:‘释氏本怖生死。’岂知其乃至无老死,而顾以生死为怖耶?又曰:‘彼固出家独善,便于道体自不足。’岂知释氏以了性为大,而出家者多,实非佛教之福也。故六祖曰:‘剃发出家,于道何益?’又曰:‘尽心知性,彼所谓识心见性是也;若存心养性一段则无矣。’岂知尽心者,实圣人无心之大;而存心者,乃学者操守之功哉?以‘尽’字对‘存’字看,便明白。若所谓养性者,犹有待于养,与圣人之知性,而性自我立者自不同也。所谓事天者,犹有待于事,与圣人之知天,而与天为一者,自不同也。”
三教会编要略卷之八       门人林鸣阳编   林兆诰选   黄阳校   卢文辉订
哲宗皇帝名煦,神宗之子,在位十五年。
元祐元年丙寅以程颐为崇政殿说书。
林子曰:“伊川尝有言曰:‘须是今日格一件,明日格一件,积习既久,然后脱然自有贯通处。’又曰:‘一草一木皆有理,须是察。’岂孔子一贯之旨哉?乃子贡多学而识也。然其操守之严,力量之大,不可少也。”
颐一日讲颜子不改其乐章,讲毕乃复言曰:“陋巷之士,仁义在躬,忘其贫贱;人主崇高,奉养备极,苟不知学,安能不为富贵所移?且颜子王佐之才,而箪食瓢饮;季氏鲁国之蠹也,而富于周公。鲁君用舍如此,非后世之鉴乎?”闻者叹服。
林子曰:“春秋之季,天王之相,咸称曰周公召公。而谓季氏富于周公者,盖言诸侯之大夫,而富于天子之宰相也。说者乃以周公为周公旦,误矣!若周公旦之圣人,必不积财以为富,而论语顾可以富称之耶?”
颐入侍,容貌极庄,时文彦博以太师平章重事,或侍立终日不懈。人或问之曰:“君之严视,潞公之恭,孰为得失?”颐曰:“潞公四朝大臣,事幼主不得不恭;吾以布衣职辅导,亦不敢不自重也。”
林子曰:“伊川此言,盖欲以师道自尊也。”
颐一日讲罢未退,帝忽起凭槛,戏折柳枝。颐进曰:“方春发生,不可无故摧折。”帝不说。
林子曰:“若为人臣者,能使其君乐于受谏,斯为善谏矣。”
吕公著,晚年多读释氏书,益究禅理;司马光博学有志行,独不喜佛。公著每劝其留意,且曰:“佛学者,直贵其心术简要尔,非必事事服习,为方外人也。自以儒服衣冠,燕语讲道,未尝为沙门讥警语,独于先佛祖师之言,掇其至要而识之,大率以正心无念为宗。”光然之。
二年丁卯春正月,诏毋以老庄列子命题试士。
林子曰:“老子尚矣。若庄列寓言,虽云玄悟超拔,然习其词,而不领其意,其不流于纵恣者几希。以此取士,吾恐竹林之徒辈出矣!如诵其书而契其秘,其为心性之助岂少哉?”
程颐请就崇政延和殿讲读,上疏曰:“臣近以迩英渐热,乞就崇政延和殿,闻给事中顾临以为不可。臣料临之意,不过谓讲官不可坐于殿上,以尊君为说尔。臣不暇远引,只以本朝故事言之:太祖皇帝,召王昭素讲易,真宗令崔颐正讲尚书,邢昞讲春秋,皆在殿上坐讲。立讲之仪,始于明肃太后。夫祖宗尊儒重道之盛美,岂独子孙所当法,万世帝王所当法也?今世俗之人,能为尊君之言,而不知尊君之道。人君惟道德益高则益尊,若势位则崇高极矣,尊严至矣,不可复加也。”又曰:“天下重任,惟宰相与经筵,天下治乱系宰相,君德成就责经筵。”
林子曰:“朝廷不可不尊,师道不可不重,贵贵尊贤,其义一也。”
八月罢崇政殿说书程颐。颐在经筵,每进讲,色甚庄,多用古礼。苏轼谓其不近人情,嫉之,每加玩侮。光之卒也,百官方有庆礼,事毕欲往弔,颐不可,曰:“子于是日哭,则不歌。”或曰:“不言歌则不哭。”轼曰:“此枉死市叔孙通制此礼也。”颐怒,二人遂成隙。于是颐门人右司谏贾易,左正言朱光庭等,劾轼馆职策问谤讪,轼因乞补郡。殿中侍御吕陶,言台谏当徇至公,不可假借事权,以报私隙。遂置不问。于是御史中丞胡宗愈,左谏议大夫孔文仲,给事中顾临,连章力诋颐不宜在经筵。会帝患疮疹不出,颐诣宰相问曰:“帝不御殿知否?”曰:“不知。”曰:“上疾而宰相不知,可为寒心!”翌日吕公著以颐言奏,遂诣问疾。帝不悦,乃罢出管勾西京国子监。时吕公著独当国,群贤咸在朝,不能不以类相从,遂有洛党,蜀党,朔党之语。洛党以颐为首,而朱光庭,贾易为辅;蜀党以苏轼为首,而吕陶等为辅;朔党以刘挚,梁焘,王岩叟,刘安世为首,而辅之者尤众。是时丰,熙用事之臣,退休散地,怨入骨髓,阴伺间隙。而诸贤不悟,各为党比,以相訾议。惟吕大防秦人戅直无党,范祖禹师司马光不立党。
颐之论释氏也,则曰:“奈何那身不得故却厌恶,要得去尽根尘。为心源不定故,要得如枯木死灰。”叶采乃援释氏所云:“幻尘灭故,幻根亦灭;幻根灭故,幻心亦灭”,以注解之。谓心本生道,有体则有用,岂容灭绝?
林子曰:“此正释氏有体有用之学也。”或者以尘幻固也,而根亦有幻欤?根幻固也,而心亦有幻欤?林子曰:“心本寂然不动,而憧憧往来,便是幻也。心本廓然大公,而私意一生,便是幻也。在儒者则以声色臭味为心之幻,为根之幻;在释氏则以色声香味触法为心之幻,为根之幻。尘之幻起于根,根之幻生于心。故心幻,则种种皆幻;心不幻,则种种不幻。儒者所谓人须要识真心,释氏所谓常住真心,幻心亦灭之旨也。”
颐之论神仙也,则曰:“若说白日飞升之类则无,若言居山林间,保形炼气,以延年益寿,则有之。”又曰:“修养之所以永年,国祚之所以祈天永命,常人之至于圣贤,皆工夫到这里,则有此应。”
林子曰:“白日飞升,乃黄帝仙去,唐尧神气归天之意也。且生人之命有所悬矣,而引年益寿之徒,命独不悬于天乎?三皇之万余岁,彭铿之八百,皆诞也。余醒心集亦有诗曰:‘若道此身能不死,古今谁是长生人?’余尝自谓此诗非迂也。昔有语导气者问于程伊川曰:‘君亦有术乎?’对曰:‘吾尝夏葛而冬裘,饥食而渴饮,节嗜欲,定心气,如斯而已矣。’此言得之。盖三教之所同也。”
颐门人谢显道习举业已知名,往扶沟见明道受学,志甚笃。明道一日谓之曰:“尔辈在此相从,只是学某言语,故其学心口不相应,盍若行之?请问焉。曰:“且静坐。”伊川每见人静坐,便叹其善学。
林子曰:“上蔡尝曰:‘释氏所谓性,犹吾儒所谓心;释氏所谓心,犹吾儒所谓意。’余尝谓心性一也,性之既萌即为心,心之未萌即为性。若释氏所谓常住真心,孟子所谓不失赤子之心,此言心即性也;释氏之所谓明心了性,孟子之所谓尽心知性,又分心性而言也。尧舜之所谓‘人心惟危,道心惟微’,专指心而言也;商书之所谓‘维皇降衷,若有恒性’,专指性而言也。然心之所向之谓意,心有所向,便是幻心。故释氏所住者真心,所灭者幻心。幻心既灭,则真心自存;真心既存,则真性自复。若夫以生意论仁,以实理论诚,以常惺惺论敬,此则上蔡之所自得也。朱子尝谓上蔡之学,初见其无碍,后细观之,终不离禅底见解。以余论之,上蔡徒好佛,而实未知佛也。”
显道学问该赡,事有未彻,则颡有泚。尝别一年而来,见问所进,对曰:“但去得一矜字尔。”伊川喜曰:“是子可谓力学,切问而近思者。”
游酢好为禅学,吕本中尝以书问之云:“儒者之道,以为父子君臣夫妇朋友兄弟,顺此五者,则可以至于圣人;佛者之道,去此然后可以至于圣人。吾丈既从二程先生学,后又从诸禅老游,则二者之间,必无滞阂。敢问所以不同何也?”定夫答书云:“佛书所说,世儒亦未深考。往年尝见伊川先生云:‘吾之所攻者迹也。’然迹安所从出哉?要之此事须亲至此地,方能辨其同异,不然难以口舌争也。定夫尝言前辈先生,往往不曾看佛书,故诋之如此之甚。其所以破佛者,乃佛书自以为不然也。”
林子曰:“不惟儒者之所以破佛,乃佛书不以为然;而释氏之所以学佛,亦佛书不以为然也。惟其学之者不得佛之大,故其诋之者多失佛之意。”
马伸自弱冠登第,不乐驰骛以阶进,晦迹州县,人无知者。时元祐学有禁,奸人用事,出其党为诸路学使,专纠其事。伊川之门,学者无几,伸自吏部求为西京司法曹事,锐然为亲依之计,至则因张绎以求见,伊川初以其非时,恐贻累,伸执贽凡十反愈恭,且曰:“使伸得闻道,虽死何憾;况不至于死者乎?”伊川闻而叹曰:“此真有志者。”遂引而进之。自尔出入凡三年,公暇虽风雨,必日一造焉,同僚相忌,至以飞语中伤而不顾也。
林子曰:“御史林希附丽章惇,欲诬击程伊川。时伊川之徒邢恕言于哲宗曰:‘臣于程颐尝事之以师友,今便以程颐斩作千段,臣亦不救。’其视马时中闻道虽死之言,相去何如耶?”
侯师圣初从伊川,未悟,乃策杖访濂溪。濂溪留之,对榻夜谈。越三日,自谓有得,如见天之广大,伊川亦讶其不凡,曰:“非从濂溪来耶?”侯师圣尝有言曰:“仁如一元之气,化育流行,无一息间断。”
三年戊辰夏,以吕公著为司空,同平章军国事。公著作相好佛,士大夫竞往参禅,寺院中入室升堂者皆满,当时号为“禅钻”。
绍圣元年甲戌释志添游京师,徐国大王问:“如何是佛法底事?”志添云:“见性即是。”王曰:“如何得见性?”志添云:“不离十二时中行住坐卧,皆是古佛道场。”
徽宗皇帝名佶,神宗之子,在位二十六年。
靖国元年辛巳
崇宁元年壬午陈瓘立朝骨鲠,有古人风,尝祭释灵源云:“空实无花,手拈者谁?饮光眼笑,不隋世机。”及考其旧阅儒佛等书,有数千万言,如珠 取火于日,铅炭出金于矿,皆应手自然之妙。瓘奏议有曰:“儒与释老,迹异而道同。不善用者,用其迹,如梁之尚斋戒,汉之求神仙是也;善用者,用其心,如我祖宗是也。用其迹则滞,滞则可得而攻;用其心则通,通则无得而议。汉梁之迹,可得而攻也;祖宗之心,孰得而议焉?用老子之无为,而斯民休息;用释氏之饶益,而天下莫争。此祖宗已试之效也。老子曰:‘知者不言。’释氏曰:‘止止勿说。’孔子曰:‘默而识之。’此祖宗之所躬行,岂有言之士所能拟议哉?”
二年癸未二月,诏释惟岳,诣慈德殿。岳尝有言曰:“只如舍卫国王,欲往灵山见佛,敕诸臣僚,山河大地,草木丛林,并须同去见佛;若一草一木不去,吾则不得见佛。”
林子曰:“山河大地即我,我即山河大地。故曰:‘仁者以天地万物为一体’,莫非已也。须到得充塞两间,收春肺腑地位,然后方能见性成佛。”
以荆国公王安石配享孔子,位次孟轲。
五年丙戌吕希哲,少从二程先生游,学问日进,晚更从高僧圆照师宗本,证悟师修颙,尽究其道,别白是非,斟酌深浅而融通之,然后知佛之道,与吾圣人合。本中尝问:“二程先生,所见如此高远,何以却佛学?”希哲曰:“只为见得太近。”
政和四年甲午陈楠尝作丹基归一论,其略曰:“一者,金丹之基也。实千经万论之原,千变万化之祖也。以要言之,天魂地魄,即日精月华也;红铅黑汞,即金精木液也;乌兔即龟蛇也,马牛即龙虎也;朱砂水银,乃黄芽白雪之骨也;丹砂秋石,乃白金黑锡之由也。别之为男女夫妇,体之为金木水火,类之为青幽徐扬,象之为乾坤坎离。或曰河车者,或曰黄輿者,或有言交梨火枣者,或有言金砂玉汞者。又如丁翁黄婆之名,婴儿姹女之号,折为黑白,分为青黄。有如许之纷纷,其实阴阳二字,是皆一物也。又如守一坛,戊已户,玄关一窍,玄牝之门,神水华池,铅炉土釜,朱砂鼎,偃月炉,中黄宫,丹元府,神室气府,关元丹田,呼吸之根,凝结之所,此又皆一处也。复如冬夏二至,春秋两分,卯酉甲庚,弦望晦朔,子午已亥,寅子坤申,二十四气,七十二候,一年交合,一月周回,离坎之时,兔鸡之月,乾巽之空,二八之门,朝屯暮蒙,昼姤夜复,人不知以为果,须依时按节,推气测候,分析数法,准则铢爻,故日视土圭,夜瞻刻漏,谬之甚矣。又岂知周年造化,乃周身之精气;日夜时刻,乃精气之变态耶?”又曰:“一阴一阳之谓道,道即金丹也,金丹即道也。”
林子曰:“丹即心也,心即道也。金之经万劫而不坏,即道之历万世而无弊也。”
水丘子,始业儒,已而遇至人。有徐文中者,见水丘子再拜求教。水丘子曰:“人四大假合,杂乎芒忽之间,变而有气,气变而有形,形以心为君。心者,神之所舍也。神从志,无志则从意,志致一之谓精。惟天下之至精,能合天下之至神,精与神一而不离,则变化在我矣,此长生久视之道也。”文中大悟。
薛道光尝为僧,遇道人石得之,受口诀真要,遂幅巾缝掖,不复为僧,后解悟真篇传于世。
林子曰:“此可见道释之道一也。未闻道,则祝发出家以为僧;既闻道,则缝掖在家以混俗。”或问在家出家之旨。林子曰:“心静,则身在家而心犹出家也;心杂,则身出家而心犹在家也。”
刘元道,少慕庄老,赋性雅淡。金人犯阙之后,有溺于浮屠者,问云:“主上好道如此,金人犯阙何也?”元道曰:“梁武舍身为僧奴,竟不免侯景所迫,是亦事佛所致耶?”
六年丙申赐方士林灵素号通真达灵先生。灵素善妖幻大言,上章册帝为‘教主道君皇帝’。
宣和元年已亥召杨时为秘书郎。时初举进士第,闻程颢兄弟,讲孔孟绝学于河洛,时调官不赴,以师礼见颢于颖昌,相得甚欢。其归也,颢目送之曰:“吾道南矣!”及颢卒,又师事程颐于洛,盖年四十矣。一日颐偶瞑坐,时与游酢侍立不去。颐既觉,则门外雪深一尺矣。后历浏阳,余杭,萧山三县,皆有惠政。民思之不忘,而德望日重。四方之士,不远千里从之游,号曰“龟山先生”。会蔡客张觷,言于京曰:“宗社危在旦夕,宜亟引旧德老成,置诸左右,以开导上心。”京问其人,觷以时对,京因荐之。会路允迪自高丽还,言高丽国王,问龟山先生安在?乃有是命。
宗保晁迥尝遇方士刘惟一,访以生死。刘曰:“人常不死。”公骇之。刘曰:“人死性不灭。”
钦宗皇帝名桓,徽宗之子,在位二年。
靖康元年丙午召河南处士尹焞至京师,赐号“和靖处士”,遣还。焞洛人,师事程颐。绍圣初尝应举发策语不善,焞曰:“噫!尚可以干禄乎哉?”不对而出。告颐曰:“焞不复应进士举矣。”颐曰:“子有母在。”焞归告其母陈。母曰:“吾知汝以善养,不知汝以禄养。”颐闻之曰:“贤哉母也!”于是终身不就举,聚徒洛中,非弔丧问病不出户,士大夫宗仰之,种师道荐焞德行,召至,不欲留,赐号遣还。
国子祭酒杨时,上言:“蔡京蠹国害民,几危宗社,实安石有以启之。伏望追夺王爵,明诏中外,毁去配享之像,使邪说淫辞不为学者之惑。”帝诏罢安石配享,降居从祀之列。是时诸行习用王氏学,以取科第者,已数十年,不复知其非。忽闻时言,群论籍籍。于是谏议大夫冯澥,,上疏诋时,乃罢时祭酒,时遂以徽猷阁待制致仕。
林子曰:“二氏者流,去释老远矣。余每非之曰:‘此非释老之教’,不信也;儒门者流,去孔子远矣,余每非之曰:‘此非孔子之教’,不信也。又况习王氏之学以取科第,以显荣其身,苟与之言,其不见信也宜矣!”
杨时与释东林总友善,时每谓总曰:“禅学虽高,与儒学未有所得。”总曰:“儒学紧要处,也记得些,且道‘君子无入而不自得’,得个什么?”时默然。总又与时言十识。第八庵摩罗识,唐言“白净无垢”;第九阿赖耶识,唐言“善恶种子”。“白净无垢”,即孟子之言性善,性善则可谓能探其本;言“善恶种子”,乃是于善恶未萌处看。时然之,于是服膺。
罗从彦初为博罗主簿,闻时得程氏之学,慨然慕之。时为萧山令,从彦徒步往从。见时二日,即惊汗浃背,曰:“不至是,几虚过一生矣!”既卒业,筑室山中,绝意仕进,终日端坐,时行溪上,吟咏而归,充然自得。朱熹谓“龟山倡道东南,士之游其门者甚众。然潜思力行,任重诣极者,仲素一人而已。”学者称为“豫章先生”。
林子曰:“仲素有言曰:‘鼓万物而不与圣人同忧者,天之道也。圣人则不免有忧矣。若使百姓与万物等,而一以刍狗视之,则亦何忧之有?’殊不知老子‘刍狗’之言,顺事无情,因物赋物,天地圣人之大也。老子又曰:‘圣人尝善救人,故无弃人;尝善救物,故无弃物。’是圣人之忧不与天地同也。要之圣人之言,各有攸当,安可执一言而遂訾之,竟不原其意之所在耶?”
59. 高宗皇帝名构,徽宗之子,在位三十八年。
建炎元年丁未帝幸维杨,诏释克勤,诣行在引对。时军国多故,有司未暇习仪,帝遣八辈翊克勤升殿赐坐,顾问佛法,词旨明亮。帝云:“朕一一记得,昨过泗州,见普照佛心长老,称是师弟子。朕亦素知师道高妙,可得闻乎?”克勤云:“陛下以仁孝治天下,率土生灵,咸被光泽,虽草木昆虫,各得其所。此佛祖所传之心法也。若别有心,非佛祖之心矣。”帝大悦,赐号“圜悟”。
二年戊申徐明叛,道经乌镇,肆杀戮,民多逃亡。性空妙普庵主,独荷策而往。贼见其伟异,疑必诡伏者,问其来。普曰:“吾禅者,欲抵密印寺。”贼怒欲斩之。普曰:“大丈夫要头便斫取,奚以怒为?吾死必矣,愿得一饭以为送终。”贼奉肉食,普如常斋毕,乃曰:“孰为我文以祭?”贼笑而不答。普索笔大书曰:“呜呼惟灵,劳我以生,则大块之过;役我以寿,则阴阳之失;乏我以资,则五行不正;困我以命,则时日不吉。吁哉至哉!赖有出尘之道,悟我之性,与其妙心,则其妙心,孰与为邻?上同诸佛之真化,下合凡夫之无明。纎尘不动,本自圆成。妙矣哉,妙矣哉!日月未足以为明,乾坤未足以为大。磊磊落落,无挂无碍。六十余年,和光混俗。四十二腊,逍遥自在。逢人则喜,见佛不拜。笑矣乎,笑矣乎!可惜少年郎,风流太光彩,坦然归去付春风,体似虚空终不坏。尚飨。”遂举箸饭餐。贼徒大笑。食罢,复曰:“劫数既遭乱离,我是快活烈汉。如今正好乘时,便请一刀两段。”乃大呼“斩!斩!”贼方骇异,稽首谢过,令卫而出。乌镇之庐舍免焚,实普之惠也。道俗闻之愈敬,有僧睹普见佛不拜,问曰:“既见佛,为甚么不拜?”普曰:“家无二主。”
白云寺端禅师,开堂以示众云:“昔者灵山会上,世尊拈花,迦叶微笑。世尊道:‘吾有正法眼藏,分付摩诃大迦叶,次第流传,无令断绝。’至于今日,大众,若是正法眼藏,释迦老子自无分,将个是么分付?将个是么流传?何谓如此?况诸人分上,各各自有正法眼藏。每日起来,是是非非,分南分北,种种施为,尽是正法眼藏之光影。此眼开时,乾坤大地,日月星辰,森罗万象,只在面前,不见有毫厘之相;此眼未开时,尽在诸人眼睛里。”
君山觉禅师,上堂举:“古者道‘仰之弥高,钻之弥坚,瞻之在前,忽然在后’,诸人还识得么?若也不识,为你注破:‘仰之弥高’,不隔丝毫,要津把断,佛祖难逃;‘钻之弥坚’,真体自然,鸟啼花放,在碧岩前;‘瞻之在前’,非正非偏,十方坐断,威镇大千;‘忽然在后’,一场漏逗,堪笑云门,藏身北斗。”
李侗初从罗从彦学。从彦好静坐,侗退入室中亦静坐。从彦令侗静中看喜怒哀乐未发前气象,而求所谓中者。久之,侗于天下之理,该摄洞贯,以次融释。从彦甚重之。侗卒业,退居山中,谢绝世故,凡四十年,饮食或不充,而怡然自适。其接后学,答问不倦。尝曰:“学问之道不在多言。但默坐澄心,体认天理,若见,虽一毫私欲之发,亦退听矣。”学者称为“延平先生”。
林子曰:“李延平尝有言曰:‘学者之病,在于未有洒然冰解冻释处,纵有力持守,不过苟免显然怨尤而已。’故其教人也,只是要得学者静中有个主宰存养处,若不知静中有个主宰存养工夫,徒守章句,苟免怨尤,岂儒者之大哉?”
绍兴元年辛亥以王苹为秘书省正字。苹师事程颐,孙公祐荐之于朝。帝召见,除秘书省正字。因言于帝曰:“人心广大无垠,万善皆备。盛德大业,由此而成。帝王之学,与儒生异尚,儒生徒事章句文义,帝王务求其要,措之事业。苟得其要,举而措之无难也。”
林子曰:“儒者之学,岂徒从事于章句文义间耶?道流胡隐遥尝对唐太宗曰:‘臣区区之学,非九重万乘之所修也。’释流求那跋摩谓宋文帝曰:‘帝王与匹夫所修当异。’盖不知自根自本之学,自天子至于庶人一也。”
七年丁巳召胡安国提举万寿观兼侍读,未至,贬知永州。张浚荐安国,帝召之,将行,闻陈公辅乞禁程氏之学,上疏争之。公辅与中丞周秘,侍御史石公揆,交章论安国学术颇僻,故贬安国,尝答曾几书曰:“穷理尽性,乃圣门事业。物物而察,知之始也;一以贯之,知之至也。来书以五典四端,每事充扩,亦未免物物致察,非一以贯之之要,是欲不举足而登泰山也。四端固有非外铄,五典天叙不可违,充四端惇五典,则性成而伦尽矣。释氏虽有了心之说,然知其未了者,为其不先穷理,反以理为障,而于用处,不知究竟也。故其说流遁,莫可致诘;接物应事,颠倒差谬,不堪点检。圣门之学,则以致知为始,穷理为要,知至理得,不迷本心,如日方中,万象毕见,则不疑所行,而内外合也。故自修身至于天下国家,无所处而不当矣。来书又谓‘良知良能,而至于尽,与宗门要妙,两不相妨,何必舍彼而取此?’夫良知良能,爱亲敬长之本心也,儒者则扩而充之,达于天下;释氏则以前尘为妄想,而殄灭之。正相反也,而以为不相妨何哉?”
林子曰:“圣人之尽心知性,则知天矣;其次则存心养性,以事天也。惟其分量不同,故其见解因之以异。其曰理障者,是内不能忘也;曰事障者,是外不能忘也。四端莫大于仁,而普度遍济,所谓怵惕恻隐之心也。有夫妇然后有父子,而娶耶输氏多罗,亦未尝断绝纲常,以废伦续也。物物而察,子贡之多识也。一以贯之,曾子之得传也。释氏之所谓尘者不净也,即儒者之所谓欲。殄灭妄想,则复无妄矣。故曰‘宗门要妙,两不相妨。’”
八年戊午胡安国进春秋传,诏加安国宝文阁直学士。自王安石废春秋,不列于学官,安国谓先圣手所笔削之书,天下事物无不备于此,乃传心之要典矣。而人主不得闻讲说,学士不得相传习,乱伦灭理,用夏变夷,殆由乎此。因潜心二十余年,著春秋传以成其志,至是上之。帝谓深得圣人之旨,又谓赵鼎曰:“安国所解春秋,朕置之座右,率二十四日读一遍。”又曰:“顷陈公辅谏朕学书,谓字画不必甚留意。朕以为人之常情,必有所好,或喜田猎,或嗜酒色,以至其他玩好。朕自以学书,贤于他好也。”
林子曰:“余尝谓高宗能不用秦桧之议,以复不共戴天之雠,斯其为知春秋之大义也,徒习其词,亦奚益哉。然春秋仍鲁史之旧文而笔削之,其义自见。后世往往索之太深,而圣人之心不白矣!”
尹焞在侍从班,时朝士迎天竺观音于郊外,焞与往。有问何以迎观音也?焞曰:“众人皆迎,我安敢违?”众又问“然则拜乎?”曰:“彼亦贤者也,见贤斯诚敬而拜之矣。”又日诵金刚经一卷,曰:“是其母所训,不敢违也。”
林子曰:“受业于程氏之门者众矣,明道最爱中立,伊川最爱定夫,而二子俱好佛。今尹焞亦儒者,见观音之贤,诚敬而拜之,又日诵金刚经一卷,岂无谓哉?盖有见于释氏之学,与儒者不异也。”或问:“日诵金刚经,出于母命,不敢违也。”林子曰:“佛之道果邪也,则金刚一部,乃邪人之语耳。其母所训是乱命也,乱命其可从乎?”
尹焞在经筵时,赴乐会,听曲子皆知之,亦欢然;但拱手安足,终日未尝动也。在平江时,累年用一扇,用毕,置架上,凡百严整有常。有僧见之云:“吾不知儒家所谓周孔为如何,然恐亦只如此也。”
林子曰:“此亦佛书所谓奉戒持律也。要之拱手安足,以检束此心也;诵习经书,以维持此心也。”
孝宗皇帝名眘,秀王之子,高宗立为太子,在位二十七年。
隆兴元年癸未召张浚子栻赴行在,以为右文馆修撰。栻颖悟夙成,闻道甚早。朱熹尝言已之学,乃分积寸累而成,如敬夫则以大本卓然,先有见也。学者称为“南轩先生”。
张栻见万庵颜禅师曰:“道之所在,可以心寓,不可以力求。师谓如何?”颜曰:“会医少病。”栻曰:“见即便见,拟思即差,又作么生?”颜曰:“知有还同不知有。”栻曰:“正当知有时如何?”颜曰:“闻声见色只如常。”栻豁如。
吕祖谦学以关洛为宗,少辩急,一日诵孔子言“躬自厚而薄责于人”,忽觉平时忿懥,涣然冰释。朱熹尝言“学如伯恭,方是能变化气质。既卧病,而任重道远之志不衰。居家之政,皆可为后世法。”学者称为“东莱先生”。
乾道九年癸未以朱熹主管台州崇道观。熹少有求道之志,父崧知饶州,病亟,属曰:“胡宪,刘勉之,刘子翚三人,学有渊源,吾所敬畏。吾即死,汝往事之。”熹后就学焉。及举进士,为同安主簿归,闻延平李侗学于罗从彦,得伊洛之正,遂徒步往从之。
林子曰:“延平答问有曰:‘中和二字,皆道之体用,旧闻李先生论此最详,后来所见不同,遂不复致思。今乃知其为人深切,然恨已不能尽记其曲折矣!’如云:‘人固有无喜怒哀乐之时,然谓之未发,则不可言无主也。’又如,‘先言慎独,然后及中和,此意亦尝言之;但当时既不领略,后来又不深思,遂成嗟过,姑负此翁耳。’又曰:‘熹早从延平李先生学,受中庸之言,求喜怒哀乐未发之旨未达,而先生殁。窃自悼其不敏,若穷人之无所归。’又尝答何叔京曰:‘李先生教人,大抵令于静中体认大本未发时气象分明,即处事应物,自然中节,此乃龟山门下相传指诀。然当时亲灸之时,贪听讲论,又方窃好章句训诂之习,不得尽心于此。至今若存若亡,无一的实见处,孤负教育之意。每一念至此,未尝不愧汗沾衣也!’”
刘子翚,太师忠显公韐之仲子,以父死国难,痛愤致疾,弃兴化通判,隐居武夷山中。朱熹从游,子翚以易之“不远复”三言,俾佩之终身。学者称为“屏山先生”。
胡宪,安国从子,绍兴中,与刘勉之同入太学,闻涪陵谯定受易学于颐,二人往受业,久未有得。定曰:“心为物溃,故不能有见,惟学乃可明耳。”宪悟曰:“所谓学者,非克已工夫耶?”自是一意下学,不求人知。一旦揖诸生,归崇安故山,力田卖药,以奉其亲,从游者日众,号“籍溪先生”。
刘勉之,从谯定,刘安世,杨时受学,卒业还崇安,即邑近郊,结草为堂,读书其中,力耕自给,澹然无求于世。惟胡宪,刘子翚日相往来讲论,学者号为“白水先生”。
淳熙十五年戊申周必大荐朱熹为江西提刑。入奏事,或要于路曰:“正心诚意之论,上所厌闻,慎勿復言。”熹曰:“吾平生所学惟此四字,岂可隐默以欺吾君乎?”及入对,帝嘉纳之。
光宗皇帝名惇,孝宗之子,在位五年。
绍熙元年庚戌
  四年癸丑赐礼部进士陈亮及第。亮尝曰:“研穷义理之精微,辨析古今之同异,原心于杪忽,较礼于分寸,以积累为工,以涵养为正,则于诸儒诚有愧焉。至于堂堂之阵,正正之旗,风雨云雷,交发而并至;龙蛇豹虎,变现而出没。推倒一世之智勇,开扩万古之心胸,自谓差有一日之长。”盖指朱熹,吕祖谦也。
  以朱熹知漳州,时使者自金还,言金人尝问朱先生安在,故有是命。
  待制陆放翁,问灵隐松源岳禅师云:“心传之学,可得闻乎?”岳云:“既是心传,岂从闻得?”放翁领解。
  五年甲寅礼部侍郎杨杰,从天衣怀禅师游,怀每引老庞机语令研。后奉祠泰山,鸡一鸣,睹日如盘湧,大悟。因以“有男不婚,有女不嫁”之偈,别云:“男大须婚,女长须嫁,讨甚闲工夫,更说无生话”。书以寄怀,怀大称善。
  林子曰:“唐庞蕴在家修行,故号居士,释氏所云‘四众之优婆塞’者是也。尝有偈曰:‘有男不婚,有女不嫁,大家团栾坐,共说无生话。’夫在家之所以异于出家者,以其无念为宗,内不失乎心性之大;而嗣续为重,外不咈乎人道之常也。若庞蕴者,诚能男而婚之,女而嫁之,然后超然方外,了此无生,上则为释迦灵山之会,次则为向平五岳之游,不亦善乎?然不剃不染,虽云在家;而不婚不嫁,何异出家?昧纲常之本,径邪迷之路,使释迦之道不著。余于在家之庞蕴,有余憾焉。庞蕴又有言曰:‘神通并妙用,运水及搬柴。’夫神通妙用,既不妨于运水搬柴,而无生至理,独有碍于男婚女嫁邪?”
  
三教会编要略卷之九      门人林鸣阳编   林兆诰选   黄阳校   卢文辉订
宁宗皇帝名扩,光宗之子,在位三十年。
附元太祖姓奇渥温氏,名铁木真,蒙古人,为部长,诸部来降,即帝位二十二年。
庆元元年乙卯召朱熹为焕章阁待制侍讲。初黄裳为嘉王府翊善,光宗谕之曰:“嘉王进学,皆卿之功也。”裳谢曰:“若欲进德修业,追迹古先哲王,则须寻天下第一等人乃可。”帝问为谁?裳以朱熹对。及彭龟年为嘉王府直讲,因讲鲁庄公不能制其母,云母不可制,当制其侍御之人。王问此谁之说?龟年对曰:“朱熹也。”王深善之。自后每讲,必问熹之说如何。及王即位,赵汝愚荐熹,遂自知潭州召入经筵。
林子曰:“黄裳天下一人之对,实未若韩侂胄事魔驾诞之论。更足以见朱子之贤者,何也?盖韩侂胄不善之尤者,为不善之尤者所诽讪,则我之善益彰矣。故曰不如不善者恶之。”
  二年丙辰韩侂胄令沈继祖诬论朱熹十罪,且言熹剽窃程颐,张载之余论,以吃菜事魔之妖术,簧鼓后进,张浮驾诞,私立品题,收召四方无行义之徒,以益其党。其徒蔡元定,佐熹为妖,诏熹落职罢祠,窜元定于通州。元定生而颖异,既长,闻熹名,往师之。熹叩其学,大惊曰:“此吾老友,不当在弟子列。”会伪学,伪党之论起,元定曰:“吾其不免乎!”及闻贬,不辞家即就道。熹与从游者数百人,饯别萧寺中,坐客兴叹有泣下者。熹微视元定,不异平时,因喟然曰:“友朋相爱之情,季通不挫之志,可谓两得矣。”至舂陵,远近来学者日众。爱元定者,谓宜谢生徒。元定曰:“彼以学来,何忍拒之?若有祸患,亦非闭门塞窦所能避也。”贻书训诸子曰:“独行不愧影,独寝不愧衾。勿以吾得罪故,遂懈其志。”在道逾年卒。学者尊曰:“西山先生”。
  三年丁巳王处一学道居牛仙山,闻王重阳至,即诣全真庵,请为门弟子。重阳知其为玄门大器,遂授以道。后隐云光洞九年,锻炼心地开明。金主闻其有道术,征见于便殿。凡有所对,莫不允合。金主谓曰:“先生凡有所问,而必知之何也?”处一曰:“偶然耳。”金主曰:“无让,朕愿闻之。”处一曰:“镜明犹能鉴万物,而况天地之鉴,无幽不烛,何物可得而逃?所谓天地之鉴,自己灵明之妙也。”金主叹曰:“清明在躬,志气如神。嗜欲将至,其兆必先。先生之谓也。”
  林子曰:“易曰:‘神以知来,智以藏往。’此自己灵明之鉴也。”
  六年庚申时攻伪学日急,而朱熹日与诸生讲学不休。及病革,以深衣及所著书,授门人黄干。
  林子曰:或问朱子之注。林子曰:“朱子尝答何叔京曰:‘使道可以多闻博观而得,则世之知道者,为不少矣。熹近日因事,方有少省发处,如鸢飞鱼跃,明道以为与必有事焉勿正之意同者,今乃晓然无疑。日用之间,观此流行之体,初无间断,有下工夫处,乃知日前自诳诳人之罪,盖不可胜赎也。’又答吕子约曰:‘孟子言学问之道,惟在求其放心,而程子亦言心要在腔子里,今一向耽着文字,令此心全体都奔在册仔上,更不知有已,便是个无知觉不识痛痒之人。虽读得书,亦何益于吾事?’又答张敬夫曰:‘平日解经,最为守章句者,然亦多是推衍文义,自做一片文字,非惟屋上架屋,说得意味淡薄,且是使人看者,将注与经作两项工夫,做了下稍,看得支离,至于本旨,全不相照。以此方知汉儒可谓善说经者,不过只说训诂,使人以此训诂,玩索经文,训诂经文,不相离异,只做一道贯了,直是意味深长也。’”
  朱熹尝曰:“皇极经世书云:先天图者,环中也,谓中间空处是也。环中者,六十四卦,环于其外,而太极居其中也。在易为太极,在人为心。”
  又曰:“伏羲以上无图书,有天地自然之易。”
  又曰:“五居中央,为天地冲气。”
  又曰:“鬼神屈伸往来,只是气。人之气,与天地之气常相接,人自不见尔。人心才动,便达于气,便于这屈伸往来尝相感通。”
  又曰:“程子以伯有为厉,别是一理,谓非死生之常理也。人气未尽而强死,自是能为厉。子产为之立后,使有所归。此语穷理煞精,可谓知鬼神之情状矣。”
  林子曰:“未发之蕴,太极之微,先天之易,鬼神屈伸之情状。此朱子见理之学也。”
  又曰:“敬则自然静,不可将静来唤做敬。”
  又曰:“人之一心,当应事时,常知无事时便好。”
  又曰:“以涵养本原为先,讲论经旨,特以辅此而已。”
  又曰:“向来枉费推移力,此日中流自在行。”
  林子曰:“敬静之说,无事之旨,涵养之先,自在之趣。朱子心得之学也。”
  又曰:“蔡云上蔡也,杂佛老。”又曰:“上蔡老氏之学多,龟山佛氏之说多,游氏只杂佛。”
  林子曰:“若谢显道,杨中立,游定夫,宋儒之卓然者,亦喜佛老如此。故得其道者,则为儒门之领袖;不得其道者,则为二氏之异端。”
  开禧三年丁卯元太祖二年,丘处机少好道,闻王重阳在宁海全真庵,即往师焉。后隐终南,载扬祖教。元太祖召见,问以至道。处机曰:“道人治心之功甚难,岁久功深,损之又损,至于无为。夫道人一身耳,治心犹难;矧天子富有四海,日览万机,治心岂易哉?”
  林子曰:“尧舜兢业万机,犹然允执厥中,盖明于‘即事即心’之旨也。”
  嘉定十七年甲申以魏了翁为起居郎。开禧初,了翁以武学博士,召试学士院,对策谏开边事。御史徐相,劾其狂妄。遂以亲老辞去,筑室白鹤山下,以所闻于辅广李燔者,开门授徒。士争负笈从之。由是蜀人尽知义理之学,至是以起居舍人,进改起居郎。
理宗皇帝名昀,太祖十世孙,荣王希瓐之子,在位四十年。
附元太宗名窝阔台,蒙古人,太祖之子,在位十三年。
定宗名贵由,太宗之子,在位三年。
宪宗名蒙哥,太祖之孙,在位九年。
宝庆元年乙酉罢礼部侍郎直学士院真德秀,提举万寿宫,贬权工部侍郎魏了翁于靖州。梁成大贻书所亲曰:“真德秀乃真小人,魏了翁乃伪君子,此举大快公论。”识者笑之。了翁至靖,湖湘江浙之士,不远千里,负书从学者众。
二年丙戌赠全州教授陆九龄官谥。九龄幼颖悟端重,性周谨,举进士,调兴国教授,未上。会湖南茶寇剽庐陵,人心震摄。或请九龄主义社以备寇,门人多不悦。九龄曰:“文事武备一也。古者有征讨,公卿即为将帅;比闾之长,则伍两之率也。士而耻此,则豪侠武断者专之矣。”遂领其事,调度有法,郡县倚以为重。九龄之家,累世义居,一人最长者为家长,岁选子弟,分任家事,闺门之内,肃若朝廷,而忠敬乐易,乡人化之。与兄九渊为师友,和而不同,学者号为“二陆”。九渊生而颖异,年三四岁,问其父贺曰:“天地何所穷际?”父笑而不答,遂深思至忘寝食。他日读书,至“四方上下曰宇,往古来今曰宙”,忽大省悟曰:“宇宙内事,乃已分内事;已分内事,乃宇宙内事也。”又曰:“东海有圣人出焉,此心此理同也;至西南北海有圣人出焉,此心此理亦莫不然;千百世之上,至千百世之下,有圣人出,此心此理,亦无不同也。学者称为“象山先生”。初九渊与朱熹会于鹅湖,论辩所学多不合;及熹守南康,九渊访之,熹与至白鹿洞,九渊为讲君子小人喻义利一章,听者至有泣下者,熹以为切中学者隐微深痼之病;至于无极而太极之辩,则贻书来往,论辩不置焉。
九渊语录曰:“释氏立教,本欲脱离生死,惟主以成其私耳。”
林子曰:“释氏之所以出离生死者,以生死之大,不足以入其心也。夫生死之大,不足以入其心,则富贵贫贱,夷狄患难处之一矣,此君子之所以无入而不自得也。故天地之一昼一夜,日月之一代一谢,四时之一春一秋,鬼神之一屈一伸,人物之一生一死,皆自然而然也。释氏之所以出离生死者,亦惟明其自然之故耳。”
又曰:“六经注我,我注六经。”
林子曰:“或者以为儒之六经,道之五千言,释之心经,金刚经皆有训解,玩味之久,当有开悟从入处。殊不知三氏之经,皆吾心之注释也。心有未明,安能明经?李延平有言曰:‘以常人之心轻测圣人,未到圣人洒然处,岂能无失?’盖为后世之注经者言也。”
又曰:“虽同师尧舜,而所学之端绪,与尧舜不同,即是异端。”
又曰:“洙泗门人,其间自有与老氏之徒相通者,故记礼之书,其言多原老氏之意。”
林子曰:“仲尼适周,问礼于老聃。是其师同,故其言亦同也。”
又曰:“元晦似伊川,钦夫似明道,伊川蔽锢深,明道却通疏。”
林子曰:“朱子之患,在于注训之太早;而伊川之失,在于检束之太严也。”或者以检束之严,果足以病道与?林子曰:“心本活泼,道曰自然,故外无安舒之适,则内无自得之真也。帝尧之安安,文王之雝雝,孔子之申申,自能与心而相忘,与道而为一矣。”
又曰:“朱元晦曾作书与学者云:‘陆子静专以尊德性诲人,故游其门者,多践履之士,然于道问学处欠了;某教人,岂不是道问学处多了些子,故游某之门者,践履多不及之。’观此,则是元晦欲去两短,合两长,然吾以为不可。既不知尊德性,焉有所谓道问学?”
林子曰:“朱子晚年,尝答陆象山书曰:‘迩年日用工夫颇觉有力,无复向时支离之病。甚恨未得从容议论,未知异时相见尚复有异同否耶?’”
又曰:“二程见周茂叔后,吟风弄月而归,有‘吾与点也’之意。后来明道此意却存,伊川已失此意。”
又曰:“告子不动心,是操存坚执做。”
林子曰:“心本活泼,若操持坚执,则非天然自在之初矣。”
绍定五年壬辰白玉蟾博洽儒书,穷竟禅理,出言成章,文不加点。尝有言曰:“世人执着药物火候之说,以为有形有为,而不能顿悟也。夫岂知混沌未分以前,乌有年月日时;父母未生以前,乌有精血气液?道本无形,喻之为龙虎;道本无名,比之为铅汞。”
又曰:“无心于事,无事于心;超出万幻,确然一灵。”
又曰:“三毒无根,六欲无种,顿悟此理,归于虚空。”
又曰:“心者神也,神则火也,气则药也。以火炼药而成丹者,即是以神御气而成道也。”
又曰:“形中以神为君,神乃形之命。神中以性为极,性乃神之命。自形中之神,以入神中之性,此谓归根复命。”
又曰:“天地未尝乾坤,而万物自乾坤;日月未尝坎离,而万物自坎离。”
端平三年丙申元太宗八年元人初破许州,获金军资库使姚枢。杨惟中见之,以兄事枢。时北庭无汉人士大夫,元太祖见枢至甚喜,特加重焉。继拔德安得赵复。复以儒学见重于世,其徒称为“江汉先生”。既被获,不欲北行,力求死所。枢言说百端,复始悟。枢与至燕,学徒百人。由是北方始知经学,而枢亦初得睹程朱性理之学焉。
资政殿学士真德秀,进大学衍义,帝嘉纳之。德秀立朝不满十年,奏疏将十万言,皆切当世要务,直声震朝庭。四方文士诵其文,想见丰采。及宦游所至,惠政深洽,由是中外交颂。自韩侂胄立“伪学”之名,以锢善类,凡近世大儒之书,皆显禁绝之。德秀独慨然以斯文自任,讲习而复行之。
真德秀问僧:六波罗密菩萨修行之渐,必有理在。僧曰:“此六波罗密,分为前后,由远离以至精进,由禅定以造智慧,俱有渐次阶级。犹圣门教人,以下学为先,然后可以上达,亦此理也。”德秀喜曰:“今所谓前之三者,犹充实之谓美,充实光辉之谓大;后之三者,犹大而化之之谓圣,圣而且可知之之谓神。”后为径山三塔记云“权形虽谢,真体弗移”,诚非章句之儒所能道也。
嘉熙三年已亥以陈子埙为国子司业。埙史弥远之甥,绍定中为太博士,上疏乞去君侧之蛊媚,以正主德;从天下之公论,以新庶政。弥远召谓曰:“何为好名?”埙曰:“好名孟子所不取。然求士于三代之上,惟恐其好名;求于三代之下,惟恐其不好名。”至是为司业,诸生相庆以为得师,学益相励。论者以中兴国学,未之有也。
淳祐二年壬寅朱橘尝遇一道人,手握一橘,朱橘乃拜而问之。道人因为之说曰:“夫息者自心也,元气也,乃虚无之根,造化之主。升降离合,悉从心起。众生所以迷失本真者,为不能了此心耳。了心则见性,见性则去圣不远矣。”橘恍然自失,厥后茹荤肉食,一无所忌。尝曰:“吾所以混俗和光同尘,不欲自异尔。吾但心与道寘,超乎万幻,至理之妙,身外有身,故非世俗所得而知也。”
林子曰:“天地之元会运世者息也,四时之春夏秋冬者息也,日月之往来代谢者息也,渤海之潮汐盈虚者息也。是天地四时日月渤海,且不能违,而况人乎?初祖达磨曰:‘出息不随众缘,入息不居蕴界,尝转如是经,百千亿万卷。’程伊川曰:‘不必将既屈之气,复为方伸之气,生生之理,自然不息。’此三教之所同也。若所谓身外之身,释曰佛,道曰仙,儒曰圣是也。”
陈显微尝作周易参同解,及文始真经言外经旨,其言曰:“天地不能昼夜也,以日月往来为昼夜;天地不能寒暑也,以日月远近为寒暑。”
又曰:“合天地万物之水火金木,皆为吾之精神魂魄,此则山河大地,皆吾法身之妙用也。安有所谓生,安有所谓死哉?”
林子曰:“凡属于天者,皆吾之气也;凡属于地者,皆吾之形也。夫属于天者,皆吾之气,则吾之气,复还于天,而气安有坏?属于地者,皆吾之形,则吾之形,复还于地,而形亦安有坏?故曰,吾之形气,天地万物。又曰,孰为生,孰为死?”
又曰:“物则自清而入浊,故始因精而终成魄;神则自微而入妙,故始因意而终成神。使终能至神,而不复生意,则遇物对境,当以一息摄之,则变物为我矣。无物非我,则五行皆为吾用,而不复有相生相灭之机,孰能变之哉?此永不轮回,不受生之妙用也。”
又曰:“使圣人异于众人,而随处不生好恶和竞得失之心,则有心矣,有我矣。此贤人不动心之学,望圣人而未至者也。”
又曰:“蓍之与龟,本枯茎朽骨尔。灵从何来,圣从何起?盖是神也。存乎枯茎朽骨之中,不可折,不可合,不可喻,不可思,如妙道之存乎?人之血肉形体之中,亦不可折,不可合,不可喻,不可思也。易不云乎?蓍之德员而神,惟其浑沦,所以为道。”
度宗皇帝名禥,理宗之姪,在位十年。
附元世祖名忽必烈,宪宗之弟,灭宋而混一天下,在位三十五年。
咸淳元年乙丑
   六年庚午元世祖至元七年,元平章政事廉希宪罢。希宪立朝谠正,世祖尝令受帝师西僧八思巴戒,希宪对曰:“臣已受孔子戒。”世祖曰:“汝孔子亦有戒耶?”对曰:“为臣当忠,为子当孝是也。”
  七年辛未元世祖至元八年,元以许衡为国子祭酒。衡每说书不务多,惟恳款周析,必使通晓而后已。尝问诸生此章书义,若推之自身今日之事,有可用否?衡又言为学者,治生最为先务。苟生理不足,则于为学之道有所妨;彼旁求妄进,及作官嗜利者,殆亦窘于生理之所致也。
恭宗皇帝名显,度宗次子,在位二年。
德祐元年乙亥
端宗皇帝名昰,度宗长子,在位三年。
景炎元年丙子
帝昺名昺,端宗之弟,在位一年。
祥兴元年已卯
60. 世祖皇帝
至元十六年已卯,张弘范等军还,以宋丞相文天祥北去。天祥痛恨不食八日犹生,乃复食。天祥至燕京,馆人供帐甚盛,天祥不寝处,坐达旦。丞相孛罗召见于枢密院,天祥入长揖。欲使跪,天祥不屈,仰首而言曰:“天下事有兴有废,自古帝王以及将相,灭亡诛戮,何代无之?愿早求死。”孛罗曰:“汝谓有兴有废,且问盘古帝王,至今日几帝几王,一一为我言之。”天祥曰:“一部十七史,从何处说起?吾今日非应博学宏词科,何暇泛论?”孛罗曰:“汝不肯说兴废事,且道自古以来,曾有人臣将宗庙社稷土地,与他国而复逃者乎?”天祥曰:“丞相岂以予前为宰辅,卖国与人而后去之耶?卖国者必不去,去者必非卖国者也!予前日辞右相之命,而使伯颜军前,被留不遣,已而贼臣献国。国亡矣,吾职当死,所不死者,以度宗二子在浙东,老母在广故也。”孛罗曰:“德祐幼君非尔君耶?弃嗣君而立二王,忠乎?”天祥曰:“德祐吾君也,不幸失国。当此之时,社稷为重君为轻。二王之立,所以为宗庙社稷计耳。”孛罗曰:“汝立二王,做得甚事?”天祥曰:“国家不幸丧亡,吾立君以存宗庙,存一日则尽臣子一日之责。人臣事君,如子事父母。父母有疾,虽甚不可为,岂有不下药之理?尽吾心焉,不可为,则天命也。今日天祥至此,有死而已,何必多言?”孛罗怒,命囚于狱。尝作正气歌曰:“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皇路当清夷,含光吐明庭;时穷节乃见,一一垂丹青:在齐太史简,在晋董狐笔,在秦张良椎,在汉苏武节;为严将军头,为嵇侍中血,为张睢阳齿,为颜常山舌;或为辽东帽,清操厉冰雪;或为出师表,鬼神泣壮烈;或为渡江楫,慷慨吞胡羯;或为击贼笏,逆竖头破裂。是气所磅礴,凛冽万古存。当其贯日月,死生安足论!地维赖以立,天柱赖以尊。三纲实系命,道义为之根。嗟予构阳九,隶也实不力。楚囚缨其冠,传车送穷北。鼎镬甘如饴,求之不可得。阴房阒鬼火,春院閟天黑。牛骥同一皂,鸡栖凤凰食。一朝蒙雾露,分作沟中瘠。如此再寒暑,百沴自辟易。哀哉沮洳场,为我安乐国!岂有他缪巧,阴阳不能贼!顾此耿耿在,仰视浮云白。悠悠我心忧,苍天曷有极!哲人日已远,典刑在宿昔。风檐展书读,古道照颜色。”
  十九年壬午杀故宋丞相文天祥。天祥留燕三年,坐卧一小楼,足不履地。帝欲用之,天祥不屈,议将释之。未几,中山狂人自称“宋王”,欲取文丞相。乃召天祥入,帝谕之曰:“汝何愿?”天祥曰:“愿赐之一死足矣。”帝犹不忍,左右力赞,帝乃诏有司杀于燕京之柴市。俄有诏使止之,至则天祥死矣。天祥临刑殊从容谓吏卒曰:“吾事毕矣!”南向拜而死,年四十七。其衣带中有赞曰:“孔曰成仁,孟曰取义;惟其义尽,所以仁至。读圣贤书,所学何事?而今而后,庶几无愧。”南北人闻者,皆为流涕。
  二十六年已丑故宋江西招谕使谢枋得至燕死之。初魏天祐逼枋得之北行也,与之言,坐而不对,或嫚言无礼。天祐久不能堪,乃让曰:“封疆之臣,当死封疆,安仁之败何不死?”枋得曰:“程婴,公孙杵臼二人皆忠于赵,一存孤,一死节;一死于十五年之前,一死于十五年之后。万世之下,皆不失为忠臣。王莽篡汉十四年,龚胜乃饿死,亦不失为忠臣。韩退之云:盖棺事始定。”天祐曰:“强辞!”枋得不食二十余日,当日不死,乃复食。只茹少蔬果,积数月困殆。四月初一日至燕京,初五日死于驿。枋得平生无书不读,尝设卜肆于建阳驿桥,榜曰“依斋易卦”。小儿贱卒,亦知其为谢侍郎也。
成宗皇帝名铁木耳,世祖之孙,在位十三年。
元贞元年乙未
刘颐真之学,本于净明忠孝,见于真履实践,语录有曰:“大忠者一物不欺,大孝者一体皆爱。”
又曰:“何谓净?不染物。何谓明?不触物。不染不触,忠孝自得。”
又曰:“只要了得核中有个仁,仁中有一点生意,藏之土中,春气才动,根生干长,都出自然。”
又曰:“人事尽时,天理自见。”
又曰:“至诚一念,未动以先;一念才动,便属后天。”
武宗皇帝名海山,顺宗之子,在位五年。
至大元年戊申加封孔子为大成至圣文宣王。
仁宗皇帝名爱育黎拔力八达,武宗之弟,在位九年。
皇庆元年壬子
英宗皇帝名硕德八剌,仁宗之子,在位三年。
至治元年辛酉
三年癸亥右丞相拜住,言吴澄有德老儒请征用之,帝遂以澄为翰林学士。澄经传悉通贯,用力圣贤之学。成宗元贞初,澄游龙兴,时元明善为行省椽,以文学自负,尝问澄易诗书春秋奥义,叹曰:“与吴先生言,如探渊海。”遂执弟子礼,终其身。左丞董士选延之家,亲执馈食,曰:“吴先生天下士也。”澄尝为学者言朱子于其道问学之功居多,而陆子静以尊德性为主。问学不本于德性,其弊必偏于言语训释,故学以德性为本。
泰定皇帝名也孙铁木儿,显宗之子,在位五年。
泰定元年甲子
   四年丁卯赵宗子友钦,幼遭劫火,早有山林之趣,遇张紫琼授以金丹大道,尝有言曰:“道家以妙有真空为本,多借喻曰:朱砂水银,红铅黑汞,姹女婴儿,丁公黄婆,黄芽白雪等类,近于著实,致令迷人妄乱猜度;学人将似是而非者,执以为有,却谓金丹是凡外药,滞于有形滓质,採战秽行,而终莫悟真空之妙。释氏以妙空不空为宗,多喻之曰:狐孙狗子,露柱刹竿,黄花翠竹,捧佛花草,灯笼佛殿,西江水,赵州茶等类,全无意义,使人不可解悟;学者思之不得,议之不及,遂云禅机,因执为无,流为顽空静坐,入定出神,而终莫悟不空之妙。”
  林子曰:“嗟乎嗟乎!岂知朱砂水银,狐孙狗子等语,本以明道,而今反以晦道,亦可悲矣!然妙有真空,妙空不空与夫尽性至命之旨,执中一贯之微,曷尝有不同耶?要之非知道者,其孰能识之?”
  明宗皇帝名和世瑓,武宗之子,在位半年。
元年戊辰
文宗皇帝名图帖睦尔,明宗之弟,在位五年。
天历元年戊辰
  二年已巳十二月,以西僧辇贞吃剌思为帝师。帝师至,命朝臣一品以下咸郊迎。大臣俯伏进觞,帝师不为动;惟国子祭酒孛木鲁翀举觞立进曰:“帝师释迦之徒,天下僧人师也;予孔子之徒,天下儒人师也。请各不为礼。”帝师笑而起,举觞卒饮,众为栗然。
至顺二年辛未陈致虚师事赵缘督,得金丹妙道,尝有言曰:“中庸云,天命之谓性;大道歌云,神是性兮气是命;达摩西来,直指明心见性成佛,是三教之道,皆当明性与命也。孔子云,一阴一阳之谓道;老子云,万物负阴而抱阳;六祖教旨亦云:日与月对,阴与阳对,是三教之道,皆不出乎阴阳二物之外也。孔子云:成性存存,道义之门;老子云:玄之又玄,众妙之门;佛云:无上真实,众妙之门,是云三教各门而同归者也。”
又曰:“纲常之道,可以立谈,而非心授也。所言心授者,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此可以心授,而不可以立谈也。修炼之道,可以立谈,而非心授也。所言心授者,无为而无不为,为之而有以为,此可以心授,而不可以立谈也。顽坐守性,持斋坐禅之道,可以立谈,而非心授也。所言心授者,惟正法眼藏,涅槃妙心,直指人心,见性成佛,此可以心授,而不可以立谈也。”
  林子曰:“上阳子尝注悟真篇,而惓惓于‘命以术延’之旨,取譬实深,命意又玄,终不免惊骇斯人之视听矣。白玉蟾曰:‘我今若见张平叔,真把悟真篇骂倒。’岂无谓哉?然判惑歌一章,真足以判道流之惑,又不可少也。其略曰:‘聪明的,谈性理,横言强辩惟他是。性与天道有谁明?颜子坐忘曾子唯。读大学,讲中庸,不偏不倚朱文公。正心诚意求章句,诚意元非章句中。’”
  黄元吉师事刘玉真,传净明忠孝之旨。尝有言曰:“真者一真无伪,人者异于禽兽。净明教中所谓真人者,非谓吐纳按摩,休粮辟谷而成真也,只是惩忿窒欲,改过迁善,明理复性,配天地而为三极,无愧人道,谓之真人。”
  又曰:“人生十六岁为春,十六岁为夏,十六岁为秋,十六岁为冬,通成六十四岁,以配六十四卦。当春夏之年,体元亨之义。元者始也,元气浑沦,宜善保护;亨者通也,元气宣通,以淑其后;至秋时宜渐收敛,冬时尤宜深藏。若不获已于秋冬之时,方有嗣息,然亦贵自撙节,念念以景迫桑榆为惧耳。”
  林子曰:“黄元吉春夏秋冬之喻,惓惓于嗣续纲常为大者,此天下之达道,而三教之所同也。”
  宁宗皇帝名懿璘质班,明宗次子,在位二月。
元年壬申
顺宗皇帝名妥欢帖木儿,明宗长子,在位三十六年。
元统元年癸酉
  至正二年壬午学士刘谧作平心论有曰:“儒教在中国,使纲常以正,人伦以明,礼乐刑政四达不悖;天地万物,以位以育,其有功于天下也大矣!故秦皇欲去儒,而儒终不可去。道教在中国,使人清虚以自守,卑弱以自持,一洗纷纭胶臈之习,而归于静默无为之境,其有禆于世教也至矣!故梁武帝欲除道,而道终不可除。佛教在中国,使人弃华而就实,背伪而归真,由力行而造于安行,由自利而至于利彼,其为生民之所依归者无以加矣!故三武之君欲灭佛,而佛终不可灭。”
  林子曰:“平心论尝曰:‘儒以正设教,道以尊设教,佛以大设教。’余则以为正而未有不尊,尊而未有不大者也。宋孝宗原道辨曰:‘以佛治心,以道治身,以儒治世。’余则以为治世而未有不本于治身,治身而未有不本于治心者也。若李士谦之所谓佛日也,道月也,儒五星也。张商英之所谓儒疗皮肤,道疗血脉,佛疗骨髓,亦岂知三教之道,同归而一致哉?近世有好持论自奇者,谓一日之间,能寂灭者佛也,能虚无者道也,能事事者儒也。岂不以三教之道,合之一人之身,随时而为儒,随时而为道,随时而为释?余则以为三教之道,混于一身之内,无适而非儒,无适而非道,无适而非释。盖能寂灭,便能虚无;能虚无,便能事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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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5-4 13:58:27 | 显示全部楼层
三教会编后序
吾师三教先生,抱不世出之学,而会千古不传之秘,使三教之理,昭然复明于世。兆浩不才,亦以同气之爱,而修门弟子之礼,领受心学者,十年于兹矣。每见先生之书,若林子,若醒心诗,若要旨,无不欢悦而心领之,然其书固已刊布,以与天下后世共之。若去岁夏秋之间,又有三教历代会编之作,则先生避暑于天心楼之所论著者。道兄林鸣阳供编辑之任,黄阳任考校之劳,兆诰亦时以师命服劳其间,无非所以严异端之辨,会合一之理,使似是之非,异同之谬,不足以为天下后世惑也。书方就录,遂有倭夷陷城之变。兆浩实痛斯集之不传,使天下后世之惑终不释,乃以绳挟是集于左袖,而右手扶吾母,至经百死而无恙者,岂天意欲使天下后世之不终惑,故保护是集于冥冥,并我母子之身而全之?此非独兆诰之幸,抑亦天下万世之幸也。兆诰既脱出,先生喜曰:“余尝以此集,卜斯道之兴替,今既挟而出矣,意者吾之道可终明于天下后世也。汝其为我再加选摘。”即以鬻田余资授之同门诸友曰:“为我速命梓人,以与天下后世共之,俾天下后世,不终惑于似是之非,异同之谬也。”
                                                              嘉靖癸亥孟夏朔日,门下不肖弟兆诰顿首百拜谨识
刻三教会编自序
莆僻处南海之滨,文史多不备,加以兆恩懒慢之性,又无记忆之资,以故不能弘该雅洽;而会编之作,惟取昔之所闻知者而论著之,聊以见平生所学之概及三教所共由之理,平常心是道云尔。至于案录故实,惟仍旧文,不复葺而饰之,作一家言如史氏者流也。若夫考古摘遗,编年次月,订讹证误,则又命诸生俱分蒞之。是集落稿在壬戍之秋,至仲冬,不幸有倭人入城之变,而五弟兆诰以绳约是集于左袖,而右手掖其母,诸凡身外之物,一皆弃去不复顾念,惟曰“吾能俾是集之传于世世,及母氏得以生存者,他复何恤?”既而滨于死者数矣,幸得脱出,是一念爱亲之诚,在吾家则为孝子;而一念为道之切,在吾门则为高弟矣。余因命选而摘之,复弃薄业,以少充微费,梓人竣事。时
嘉靖癸亥首夏念又五日,子谷子龙江林兆恩自序。
                                                                              万历庚子季夏 涵江夏心堂重梓
            林子三教正宗统论      第十四
                      61.三教无遮大会 62.真我昌言 63.道业正一篇 64.度世 65.山人
61. 三教无遮大会         门人卢文辉校正
洪生问释氏无遮大会之义。林子曰:“余委不知释氏无遮之义,余请言余之所以为教者,而不知谓之三氏之无遮可乎?余每以三氏为教,而其教人也,贵者贱者,富者贫者,老者壮者少者,智者愚者,贤者不肖者,而诸凡为士为农,为工为商,苟以是心至,斯受之矣。其为教也,始之以立本,既之以入门,终之以极则。或语之以上,而所谓出世间法也;或语之以下,而所谓世间法也。或最上一乘,或上乘,或中乘下乘,多方以教之矣,而又不凌节而施焉者,盖欲将以斯世斯人,而悉归于道化之中,儒而孔子之,道而老子之,释而释迦之,而又不名儒,而又不名道,而又不名释,合而一之,浑浑然以复还太古之初者,此余之教,余之心也。余以是心而设教也,二十余岁矣,然亦不免惊骇时人之耳目,故余之教有所未明,而余之心有所未尽也。”洪生喜曰:“天至大也,而无所不覆;地至广也,而无所不载。而夫子之所谓无遮大会者,不谓之配天配地,而广且大者乎?然而孔子亦有无遮大会欤?”林子曰:“已欲立而立人,已欲达而达人,孔子无遮大会之心也;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怀之,孔子无遮大会之志也。故其之鲁之齐,之宋之郑,之秦之楚,亦以明其志于春秋之时,使天下万世,悉皆包罗于我天地覆载之中而无外矣。”洪生喜曰:“吾乃今始知孔子之会,不惟无遮于春秋之时,亦且无遮于万世天下矣。其所谓‘惟天为大,惟尧则之’,‘凡有血气,莫不尊亲’者,岂非儒门所谓无遮之一大会耶?今专为儒门设一大会,令人不惊不骇如何?”林子曰:“子之言善矣,然必曰‘儒门’,便不广大,便不无遮,是亦偏安于儒门之一隅尔,谓之则天之大可乎?谓之莫不尊亲可乎?书曰:‘山川鬼神,亦莫不宁,暨鸟兽鱼鳖咸若,’夫山川鬼神,鸟兽鱼鳖,亦无所遮如此,而况人乎?儒者亦有言曰,仁者以天地万物为一体。岂惟人哉?而此心且无遮于万物矣。岂惟物哉?而此心且无遮于天地矣。岂惟天地?易曰‘变动不居,周流六虚’,而此心亦且无遮于六合之外矣。释氏之书有曰:‘遍大地是个法王身’。惟其大地也即是我之身,故其万物也而皆备于我矣。由是观之,宇宙之内,天地之间,皆我之身也。皆我之身,则皆我之气也。故尧舜太和元气,自能流行于宇宙之内,而孔孟浩然之气,自能充塞于天地之间者,此其盛也。而无遮大会,特以示其迹,以寄其心,以教天下万世,俾其有所遵而守之尔,此无遮大会之义,告朔之存羊也。”洪生曰:“敢问无遮大会之真实义。”林子曰:“而所谓‘真实义’者,亦惟在于心尔。苟不迹以示之,则其心亦有不可得而见矣。于是而遍诸天下,而必有以会之,而必有以语之,会而语之,以儒之所以为儒,而儒则未始儒也;道之所以为道,而道则未始道也;释之所以为释,而释则未始释也。语之以立本未也,而申之以入门;语之以入门未也,而申之以极则。日而语之,而继之以月;月而语之,而继之以年;年而语之,至死乃已。又如孔子之周流侯国,而自西自东,自南自北,而必有以会之,而必有以语之。岂其儒也无有乎孔子,道也无有乎老子,释也无有乎释迦,出乎其间者哉?借言无有孔子老子释迦出乎其间焉,则亦足以俾孔子老子释迦之道,得以倡明于天下万世,人人得而与知之,人人得而与能之。而若是乎其大者,盖亦不过以示其迹,以寄其心,俾其有所遵而守之者尔。”洪生曰:“其如弗尊弗信,而人之我遮何哉?”林子曰:“夫弗尊固弗信矣。而人之弗信者,则当知是人之自绝以遮乎我,而非我有所峻而绝之以遮乎人也。然事有待于尊而人信之,则人有得而遮之;无待于尊而人信之,则人无得而遮之。若前所云,遍大地是我法王身,而万物皆备于我矣。而太和元气,于此而流行,而浩然之气,于此而充塞。山川得而限之乎,民物得而违之乎?知此,则知无遮大会,非徒会之以迹,而亦且会之以心,又岂在于尊之而后信者哉?故以其迹之有限言之,能会于会之所及,而不能会于会之所不及;以其心之无穷言之,不惟能会于会之所及,亦且能会于会之所不及。夫且能会于会之所不及矣,则迹恶得而限之,而人恶得而遮之者耶?”“夫既如是矣,则所谓无遮大会者,直以心运之,不亦可乎,而奚以迹为哉?”林子曰:“又焉可以尽弃其迹,而专事于心耶?盖心之所以能尽者,固有出于迹之外矣。殊不知迹之所在,心之所存也。故迹以寄之,虽曰显而易见也,而人之得于观感者,期得而兴起之矣;心以运之,虽曰微而难知也,而人之得于默契者,有不知为之者矣。余于是而知有其迹而无其心,君子谓之徒法,则将何者可以为运用之妙;有其心而无其迹,君子谓之徒善,则将何者可以为象教之瞻?二者并兼而有之,实所以相济而相成也。”
洪生又问大地法身之言,不亦异乎?林子曰:“不足异也。儒者亦有言曰:圣人通天下为一身。若以大地法身之言之足异矣,而曰天下为一身也,不亦异乎?惟其以天下为一身也,而天下之大,特在我一身之内,方寸之间尔。举心动念,其运至速,此感彼应,其机甚微。而古先圣王之所以风动四方,而广运于无外者。夫何为哉,恭已正南面而已矣。故干羽舞矣,而有苗格;萧韶成矣,而凤凰仪。此盖不过以吾一身之运用,而是气之相为感通者尔。余今复与汝而申言之,设言尽四海之内,而有以会之,而有以语之,孰不以为大耶?而余则曰未可以为大也。又设言尽四海之外,而有以会之,而有以语之,孰不以为大耶?而余亦曰未可以为大也。此皆有迹而会,而会于会之所及也。故必会于不会,不会而会,精神之所潜通,气机之所感召,而诸凡天地之内,天地之外,则皆吾身也。皆吾身,则皆吾气也;皆吾气,则皆吾虚也。而无复有能外于我之身以为身,外于我之气以为气,外于我之虚以为虚者,鼓而舞之,而动而变而化,其谁为之,盖有不可得而知矣。”洪生曰:“夫子之言至矣!然亦何修而可以至此耶?”林子曰:“汝独不闻所谓神不可以致思者哉?夫神且不可以致思矣,而况于虚空之体,不神而神,而犹有待于修之之功,有作而有为与?且释迦之释,孰不以为不可得而及乎?殊不知人皆释迦也,以人之性本寂定故也。老子之道,孰不以为不可得而及乎?殊不知人皆老子也,以人之性本清静故也。孔子之儒,孰不以为不可得而及乎?殊不知人皆孔子也,以人之性本时中故也。由是观之,则知释迦老子孔子,初无遮于天下万世,而其所以潜通之,所以感召之者,盖真有不知所以为之,而无所与吾力焉;而天下万世,亦初无遮于释迦老子孔子,而所以鼓舞之,所以变化之者,盖真有不知所以为之,而无所与吾力焉。夫苟有以知之者,则必有以为之也。有知有为,是亦不免有籍乎?力而涉于迹,而谓之无声无臭之至,圣神功化之极者,未也。然必至此,而后方可谓之‘无遮大会之真实义’矣。”
62. 真我昌言    门人卢文辉订正
或问何者谓之我。林子曰:“我也者,我也。”何者谓之真我。林子曰:“真我也者,真我也。”“夫既曰我,而又曰真我,敢问何谓也?”林子曰:“我,我也;而天地,我也。天地,我也;而虚空,我也。故以我而我之,而我在我,我我也;以天地而我之,而我在天地,天地我也;以虚空而我之,而我在虚空,虚空我也。”
林子曰:“我其非我乎,非我其我乎?而上之极乎天地之外,不可得而复上之者,皆虚空也。其皆我乎,其非我乎?下之极乎天地之外,不可得而复下之者,皆虚空也。其皆我乎,其非我乎?东之极乎天地之外,不可得而复东之;西之极乎天地之外,不可得而复西之;而南而北,而极乎天地之外,不可得而复南之,而复北之者,皆虚空也。其皆我乎,其非我乎?盖天地特我虚空中之一器尔。一器之内,日月临焉,星辰系焉,雷霆鼓焉,风雨润焉,山岳峙焉,河海流焉。与夫灵而为人,蠢而为物,而散殊于一器者,何者非我方寸中生生不息,神变无方也?由是观之,虚空我也,而天地一器乃我虚空中之一方寸尔。故我虚空也,而未始儒也。若天皇氏,地皇氏,人皇氏,尚矣。而帝天下,则有庖羲氏,神农氏,黄帝氏,唐放勋氏,虞重华氏者;王天下,则有夏后氏禹,商曰成汤,周曰文王武王者;相天下。则有周公;师万世,则有孔子。孔子传曾参,曾参传之孔伋,孔伋传之孟轲,从古以来至于今,自今以往,而至于千万世之远,而圣人,而君子,而善人,诸凡有以儒名者,其皆我乎,其非我乎?非我是我,而寂感于我虚空中矣。我虚空也,而未始道也。若玉清元始天尊,上清灵宝天尊,太清道德天尊,尚矣。而六御天尊,则有昊天玉皇上帝,东极青宫度生上帝,玉虚上宫天皇大帝,周天星主北极紫微大帝,太微南极长生大帝,承天效法后土皇地祗;五方五老,则有东方青灵始老九炁天君,南方赤灵丹老三炁天君,西方郁灵皓老七炁天君,北方玄灵真老五炁天君,中央元灵黄老一炁天君,从古以来至于今,自今以往,而至于千万世之远。而天仙,而地仙,而人仙,诸凡有以道名者,其皆我乎,其非我乎?非我是我,而寂感于我虚空中矣。我虚空也,而未始释也,若清净法身毗卢遮那佛,圆满报身卢舍那佛,千百亿化身释迦牟尼佛,尚矣。而有以祖称者,初祖迦叶,二祖阿难,二十八传,则有达磨;达磨西来,五传则有惠能,是谓三十三祖;有以圣称者,二十有五圣;又有以祖师称者,列而为五,曰临济,曰沩仰,曰云门,曰曹洞,曰法眼者,五宗也。过去恒河沙无数佛,现在恒河沙无数佛,未来恒河沙无数佛,诸凡有以释名者,其皆我乎,其非我乎?非我是我,而寂感于我虚空中矣。由是观之,何者不是儒,何者不是我?何者不是道,何者不是我?何者不是释,何者不是我?何者不是天地,何者不是我之妙用?何者不是虚空,何者不是我之本体?故孔子儒我以为儒,老子道我以为道,释迦释我以为释,天地用我以为用,虚空体我以为体。无儒,无道,无释,无天地,无虚空,而无非我也。我而无我,无我而我,无我无无我,无无我无我。
真我昌言   佛菩萨义
63. 道业正一篇      门人卢文辉订正   陈衷瑜参阅
余所谓三教合一者,欲以群道释者流而儒之,以广儒门之教而大之也。然三教合一之旨有二:谓三教之本始,不待合而一者,非余所谓三教合一之大旨也。余所谓三教合一之大旨者,盖欲合道释者流,而正之以三纲,以明其常道而一之也;合道释者流,而正之以四民,以定其常业而一之也。如此,则天下之人,无有异道也,无有异民也。而天下之人,亦无曰我儒也,亦无曰我道也,亦无曰我释也。此其唐虞三代之盛,而无有乎儒道释之异名者,故谓之一。一之而归于正也,作正一篇。
林子曰:“一阴一阳之谓道,而道则莫大于三纲。故均是人也,人皆有君臣,人皆有父子,人皆有夫妇。而道释者流,独无君臣,独无父子,独无夫妇,是道释者流,独非人乎?道释者流亦人也,而独无君臣,独无父子,独无夫妇者,何也?岂天既生其人,而固薄之邪?抑亦其人,无分于斯道之常也?盖由于好奇索怪之士,不识寂灭清净之旨,而妄倡为寂灭清净之说,于是聋聩之徒,遂从而信之,以弃去君臣之义,父子之仁,夫妇之别,而谓寂灭清净之教,乃在于此者,惑之甚也。又有一等之徒,求其寂灭清净之旨而不得,乃从而弃去君臣之义,父子之仁,夫妇之别,以为寂灭清净之教,亦不过如此。此三纲之所由以灭绝,而人道不几于废乎?”
林子曰:“余历观天下,人而士焉,人而农焉,人而工焉,人而商焉,而独道释者流,不士不农不工不商者,何也?岂黄帝老子释迦之教,固有在于不士不农,不工不商欤?抑其寂灭清净之旨,亦非为士为农为工为商者之所能学也?盖由于游闲之侣,而乐于不士不农不工不商也,遂妄倡寂灭清净之说,有不在于为士为农为工为商者,此民之所以无常业,而道释者流,之所以充斥于天下也。”
林子曰:“有夫妇,然后有父子,既无夫妇,安有父子?有父子,然后有君臣,既无父子,安有君臣?”
林子曰:“今之僧尼道士,散处于寺观之中者,虽曰不饥不寒矣,然乃于不父不子,不夫不妇,而是甘焉者何欤?不谓之失其本心哉?此兆恩之所以不忍,而思有以先之也。”或问何以先之?林子曰:“父之子之,夫之妇之,所谓文王先之也。”
林子曰:“君臣之义也,父子之仁也,夫妇之别也,虽道释之书,亦多有之。其书曰:‘天下未有不忠不孝,而能成仙作佛者。’又曰:‘休妻不是道,阴阳失宗位。’又曰:‘何须要去妻孥,作名教中罪人?’由此观之,则夫道释者流,又何必弃去君臣之义,父子之仁,夫妇之别,以为不忠不孝,作名教中罪人邪?”
或者以道释之不君臣也,不父子也,不夫妇也,若恫瘝之在身,而谆谆言之不置者何欤?林子曰:“天地之大,一人之身也。今道释者流之必弃去君臣之义也,父子之仁也,夫妇之别也,是吾一身之中,气脉之不相流通,程子所谓不仁者是也。故道释不昏,则阴阳不和;阴阳不和,则天地不位;天地不位,则万物不育。由此而无父子之仁,由此而无君臣之义。故昏道释者,正所以和阴阳,以位天地,以育万物,以仁父子,以义君臣,所以流通气脉,以成吾之身,而为中庸尽性之极功也。”
林子曰:“能尽士农工商之常业,而周旋于人伦日用之间者,能得道也。不能尽士农工商之常业,而周旋于人伦日用之间者,且不可以为人,而况能得道乎?然而道释之书亦有之,道书曰:‘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耕田凿井,于道何妨?’又曰:‘耕云锄月,自家生活。’释书曰:‘一日不作,一日不食。’又曰:‘神通与妙用,运水及搬柴。’夫所谓不作不食,自家生活者,东汉孺子非其力不食者是也。然而耕田凿井,运水搬柴,又皆其所不废也。则夫道释者流,顾乃欲弃去其士农工商之常业者,亦独何欤?”
或者以道释者流,义之以君臣,仁之以父子,别之以夫妇,是亦足矣,又奚必士农工商之是务邪?林子曰:“士也者,所以明此君臣之义,父子之仁,夫妇之别也。若不农也,不工也,不商也,则将何所赖藉,以成其君臣之义,父子之仁,夫妇之别邪?”
林子曰:“余尝考其道于三代,而三代之道可考而知也;又尝考其民于三代,而三代之民可考而知也。是故,三代之为道也,同有此君臣,同有此父子,同有此夫妇,而无异道也;三代之为民也,均之为士,均之为农,均之为工为商,而无异民也。至于道释者流之昌且炽也,人始而不有君臣,不有父子,不有夫妇,而有异道也;人始而不士不农不工不商,而有异民也。今则必欲正而一之以君臣之义,正而一之以父子之仁,正而一之以夫妇之别,盖所以使之无异道,而道三代之道也;正而一之以士,正而一之以农,正而一之以工以商,盖所以使之无异民,而民三代之民也。
“孟子曰:‘今人乍见孺子入井,皆有怵惕恻隐之心’,而道释者流,则必欲弃去君臣之义,父子之仁,夫妇之别,士之农之工之商之之常业也,亦独何欤?此其无知入井,盖有甚于孺子之可哀者,仁人君子,能无怵惕恻隐之心乎?”
“论语曰:‘四海之内,皆兄弟也。’今之僧尼道士,诚吾兄弟之颠连而无告者,若有同胞之念者,能无锡类之思乎?”
“孟子曰:‘天下溺,援之以道。’今天下之溺于邪也旧矣!而仁人君子,义之以君臣,仁之以父子,别之以夫妇,士之农之工之商之,而以道援之可也。顾乃不之援,而又且从而远之者何欤?是使道释者流,不得与于君臣之义,父子之仁,夫妇之别,士之农之工之商之之常业也,仁人君子之心,能恝然乎?”
林子曰:“使道释者流,不得与于君臣之义,父子之仁,夫妇之别,士之农之工之商之之常业也,而仁人君子,毋曰天下溺焉已也,乃实吾之赤子无知而入井者,吾之兄弟颠连而无告者,如其无父母之心,同胞之念者,则亦已矣,如其有父母之心,同胞之念者,能不援之以君臣之义,父子之仁,夫妇之别,士之农之工之商之之常业邪?此余一念慈爱友于之恳切者,真有出于至情之所不能以已也。
或者以道释之教,必弃断伦属者何也?林子曰:“释迦有妻有子,黄帝有妻有子,老子有妻有子,载之书可考而知也。岂其身亲有之,乃反以断弃伦属也教人哉?必不然矣。”
   林生欲入山隐居,告之林子。林子曰:“如子所见,谓之求静则可,谓之修道则非也。”林生曰:“以山之静也,顾不可以修道欤?”林子曰:“辟之金焉,愈试之火,则愈精矣。故周旋于人伦日用之间者,金之火也。”林生未达。林子曰:“天地之性,吾之真金也,人人之所必有者。气质之性,金之浊滓也,上智之所不能无者。若以人伦日用之火,而日炼之,则气质之性日除;气质之性日除,则天地之性自见。故尧舜之父子也,汤武之君臣也,周公之兄弟也,仲尼之夫妇也,乃人伦日用之火之最大者,而数圣人者,惟能以其火而日炼之,遂得以动心忍性,而成其盛德大业矣。然道释之书,不有言乎?道书曰:‘何必西山守静孤?’又曰:‘闹处炼神。’释书曰:‘虽不出家,于道亦得。’又曰:‘喧闹繁扰,何处而非道场?毁骂叱辱,何者非我本师?’亦所以炼其金,而日试之于人伦日用之火也。今吾子顾乃欲入山隐居去矣,犹袭金而笥之,是金之未试于火也;金未试于火,则金必不能精,吾子甚毋袭金而笥之,以求静于山也。”于是林生不复有入山之志,遂借其火于人伦日用之间。
胡生以其商之足以妨道也,遂弃其商而受业于林子。林子令复商于浙,浙人必欲低其值而易之,曰:“道人之商也,必不类诸商矣,若计其资本,以取什一之利,殆非三教先生之教也。”胡生复入闽,以其言告林子,且曰:“学道者不业商,业商者不学道,今即低其值而徇之,而浙人且有言矣,不若弃其商学道之为愈也。”林子曰:“我之所谓道者,一介不与,一介不取,伊尹之所以乐尧舜之道也。许衡曰:‘学者以治生为先务。’今吾子必弃其商,以其足以妨道也。则是率天下之人,而废士农工商之常业,以从事于山云水月之间,以远离父母妻子,不养不畜,不谓之不孝不慈,而为天地间之一大罪人耶?安可谓之道?设大舜之历山之足以妨道也,而学道之人,不农可也;傅说之版筑之足以妨道也,而学道之人,不工可也;胶鬲之鱼盐之足以妨道也,而学道之人,不商可也。然而农之工之商之,皆不足以妨道如此,则夫学道之人,奚必弃去士农工商之常业,而从事于山云水月之间,以远离父母妻子,而为天地间之一大罪人邪?”于是胡生乃复商于浙。
或者以事事不可以冥心,而即业之劳,非所以学道也。林子曰:“书曰:尧舜‘一日二日万几’,又曰:文王‘自朝至于日中昃,不遑暇食’,何其劳也?顾其心有不静哉?非唯儒者之书为然也,虽道释之书亦有之。道书曰:‘日应万事,心常寂然。’释书曰:‘万事不碍虚空,虚空不碍万事。’故事事者应迹也,而万事之来也,岂足以碍吾寂然之真心,虚空之本体哉?”
林子曰:“乡有人焉,众咸以不孝不慈目之者,何也?以是人也,以喜酒而离父母,而弃妻子也。又有人焉,众亦以不孝不慈目之者,何也?以是人也,以好色而离父母,而弃妻子也。若修道之人,唯知枯槁之为高,断灭之为洁,于父母则离之,于妻孥则弃之,其与喜酒好色之徒,之为不孝不慈者均也。”
林子曰:“若此道可行于富贵,而不可行于贫贱,道非其道也;若此道可行于贫贱,而不可行于富贵,道非其道也。盖道也者,合富贵贫贱而一之者也。故上自天子,下至于公卿大夫百执事,又下至于士农工商,皆可为也,然后谓之道。”
或者以子之信黄帝老子释迦也,而必三纲之,必四业之者,何欤?岂信其人也,而顾反其教邪?林子曰:“使黄帝老子释迦之教,之有常道有常业也,余则必欲从其教,而常道之,而常业之;使黄帝老子释迦之教,之不有常道,不有常业也,余则必欲反其教,而常道之,而常业之。余即其教之可信也而信之,奚必黄帝老子释迦之是信邪?今余之所以信黄帝老子释迦者,以黄帝老子释迦之教,之有常道,有常业,而足信也。”
林子曰:“天地之大德曰生,则天地之心,必不忍其人之为僧为道也明矣;圣人以好生为德,则圣人之心,必不忍其民之为僧为道也明矣;父母孰不爱其子也?则父母之心,必不忍其子之为僧为道也明矣;人孰不爱其身也?则人之心,必不忍其身之为僧为道也明矣。而其所以必为僧必为道者,亦尝考其故而不得焉,岂命邪?”
或者以充黄帝老子释迦之志,岂其欲尽天下之人,而僧之,而道之邪?林子曰:“尽天下之人而清净之,而寂灭之,黄帝老子释迦之心也。若尽天下之人而僧之,而道之,以弃去君臣之义,父子之仁,夫妇之别,士之农之工之商之之常业也,岂黄帝老子释迦之心哉?然释氏慈悲,太上好生,即天下之大,有一人焉?如今之所谓僧所谓道者,其心固必有所不忍矣;又况尽天下而僧之,而道之,则其所谓慈悲好生之德者,果安在邪?”
或者以林子之言,皆儒者之迂谈也。若黄帝乃五帝之尊,而老子又柱下之秩,固其近人而道焉,而与儒者之儒,不甚异也;至于释氏之断灭枯槁,与世之人,盖有所不相涉入者,若不山栖禅坐,又安能成佛道邪?顾可以儒者之儒,而三纲之,而四业之也,是子之言,何其迂欤?林子曰:“佛之教,莫明于六祖;佛之书,莫明于坛经。余尝览坛经,而考六祖之迹矣,坛经曰:‘父既早亡,老母遗孤,艰辛贫乏,于市卖柴。’当是时也,採薪以养,犹恐其不给也,况得而山栖,得而禅坐邪?又曰:‘乃蒙一客,取银十两,与能充母衣粮。能安置母毕,即便辞亲,不经三十日,便至黄梅。’当是时也,兼程以往,犹恐其或迟也,况得而山栖,得而禅坐邪?又曰:‘有一行者,差能破柴踏碓,经八余月。’当是时也,破柴踏碓,且有所不暇,况得而山栖,得而禅坐邪?又曰:‘在于四会县,避难猎人队中,凡经一十五载,猎人常令守网。’当是时也,避难猎中,且不能聊生,况得而山栖,得而禅坐邪?在家则有以养母也,辞家则有以安母也,孰谓释氏之教,有外于三纲邪?市柴可也,踏碓可也,猎而守网可也,孰谓释氏之教,之不可以四业邪?设六祖而山栖也,而禅坐也,则为佛者,而山栖而禅坐可也;然而六祖之不山栖也,不禅坐也,则为佛者,奚必山栖禅坐,以蹈释流之敝,而与六祖之坛经异邪?”
或曰:“三纲之常道,四民之常业,既谆谆言之矣,其如道释者流之不吾信也何哉?”林子曰:“使道释者流之吾信也,而三纲之,而四民之,乃余之所深愿,而不可得也;使道释者流之不吾信也,而不三纲,而不四民,亦岂余之所欲哉?乃余之不得已也。余之言谆谆矣,似若可信于天下者,然余不敢必天下之人之余信也;余虽不敢必天下之人之余信也,而敢于必天下之人,之不能外其三纲,不能外其四业也。夫天下之人,不能外其三纲,不能外其四业也,安能于余之言,而不余信也?然余之言非苟焉而已也,是虽仲尼复起,必信余言矣。仲尼复起必信余言,则夫天下之人,岂能外其三纲,外其四业,而不余信,以信仲尼之所信邪?”
林子曰:“使道释者流,而信常道也,而信常业也,岂非余之言,信于天下邪?使道释者流,而不信常道也,不信常业也,则亦奚有于余之言,又安能使天下之人之必余信邪?”
林子曰:“常道也者,万世常行之道,不可得而变也;常业也者,万世常守之业,不可得而变也。彼若不信余言,以信万世常行之道,常守之业,则常行之道,常守之业,固达之天下万世而无敝者也,而彼自不信尔。岂其常行之道,常守之业,而有所谓损益于其间邪?彼道释者流,抑亦可以反而思之矣。”
林子曰:“使天下之人,之不三纲也,不四民也,而可以为仙为佛焉,犹且不可;况其不三纲也,不四民也,不惟不可以为仙为佛,亦且不可以为人。则夫道释者流,奚必弃去君臣之义,父子之仁,夫妇之别,士之农之工之商之之常业耶?”
林子曰:“使我学道,而父母有不豫焉,则是我慕道之名,而遗孝也。盖孝即道也,安有遗孝,而可以谓之道耶?使我学道,而妻子有不畜焉,则是我慕道之名,而遗慈也。盖慈即道也,安有遗慈,而可以谓之道邪?”
或曰:“设仲尼复生也,岂其必尽道释者流,而君臣之,而父子之,而夫妇之,而士之农之工之商之邪?”林子曰:“仲尼天地也。中庸曰,辟如天地无不持载,无不覆帱。若道释者流,之不君臣也,不父子也,不夫妇也,不士不农不工不商也,则是仲尼之天地,亦有不持载覆帱者,岂其然哉?”
或者以为既称儒者之道,而复举道释之书者何也?林子曰:“此无位之士,之所以明其道于世之难也。盖无位之士,弗尊弗信,始而以儒者之道,巽言而化导之。既而道释者流之不吾信,不吾从也,然后复以道释之书,巽言以印证之,庶几言之者易信,而听之者易从也。至于弗之信,弗之从,则亦无如之何矣。此无位之士,所以明其道于世之难也。若夫有位之人,亦惟申之话言,以诏告之尔。故于其不有君臣也,直义之而已矣;于其不有父子也,直仁之而已矣;于其不有夫妇也,直别之而已矣;于其不士不农不工不商也,直常业之而已矣。此所谓‘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民其有不信而从之者乎?即有不信而从之者,则政以正之,刑以驱之,其谁不迁善远罪,敢有自取于不义不仁不别,外其常业,而为不道化外之民耶?夫有位之人,行其道于时,则如此其易,无位之士,明其道于世,又如此其难,此余之所以不得辞好辩之名,又且谆谆言之而不置也。”
林子曰:“余之教有二:有语之以其人者,有语之以其道者。人不三纲,是无常道也,不可以为人;人不四民,是无常业也,不可以为人。故明其常道,而三纲之者,所以人之也;定其常业,而四民之者,亦所以人之也。既人矣,然后方可以大道语之。然所谓大道者非他也,孔门心法之外,无别学也。惟此大道,则君臣之所以义,父子之所以仁,夫妇之所以别者,胥此焉。故三纲有经,而常道以正也。惟此大道,则士之所以为士,农之所以为农,工之所以为工,商之所以为商者,胥此焉。故四民有理,而常业以纪也。其始也人其人,其既也道其道。余之教,教此二者而已矣。”
或者以为既曰常道常业,而复语之以大道,而曰孔门心法,然则学者将何所用其功耶?林子曰:“动静不违,内外交养,如此而已矣。”或者以内外交养,则吾既知之矣;而所谓动静不违者,敢问何也?林子曰:“不视不听不言不动,此心法也;而视而听而言而动,此心法也。出门如见大宾,使民如承大祭,此心法也;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此心法也。此其所以动静之不违者欤?”
或者以既欲合其人而一之矣,而又必群其人而分之者何欤?林子曰:“天地之所以为大者,以万物并育而不相害也。而圣人必因俗以为政者,其圣人之所以为天地欤?余不识因俗之教,每以为斯人皆性善也,学道皆道人也,齿而坐之,序而列之,行之且二十年,孰不以为矫世而违俗也?于是遂因其俗而导之:儒自为儒,道自为道,释自为释;贵者贵之,未尝有贵之之心也;贱者贱之,未尝有贱之之心也。因人而施,付之自然。此其所以合儒道释而教之,而不相为害也。易曰:‘方以类聚,物以群分。’亦此意也。”
跋曰:“吾
师以天地父母之心,倡三教合一之旨。欲尽天下万世之人,而常道之,而常业之,使夫国无异人,人无异道,以极中和位育之功,以复唐虞三代之盛。若是篇也,实谆谆言之而不置也。奈何今之道释者流,犹然不三纲也,犹然不四民也,自外于圣化,而且不知其非,啧啧然簧鼓天下!夫使天下而尽为僧也,为道也,则不续纲常,人类从此绝矣,果谁为之徒乎?天下而尽为僧也,为道也,则不事生业,人人皆行乞矣,果谁为之施乎?况其为僧为道者,非有成仙作佛之真心,或出于事情之矫激,或贪夫施利之余饶,呼朋引类,游手游食,其聚乐谈笑,总与俗人何别?至于贫者,病者与老者,孑然独立,不能聊生,求欲为俗人而不得。吾每察其行坐寝食之间,未尝不长吁短叹,悔恨其出家之耽误者!特可自知之而不敢以告人云尔。其有甘焉而不悔者,往往逃刑亡命之辈,忍心害理之人,岂其有真能了心身性命之大,破生死利害之关者乎?使其真能了心身性命之大,破生死利害之关,则必能忠能孝能慈,何必外三纲耶?则必可以明经,可以治生,何必外四业耶?唯其逃刑亡命之辈,忍心害理之人,无父无君,寡廉鲜耻,不士不农不工不商,无所赖藉逞其任侠,其不至于倡白莲而为乱首也者几希,可如天下何!我
国家昌隆景运,蛮夷向化,而独此道释者流不复常道,不守常业,生居华夏之中,反越圣化之外,此其未有以正之,未有以一之。衷瑜不揣卑微,而欲以是疏之当宁。愿将此辈,正而一之以三纲,正而一之以四民,则天下之人无异道也,天下之人无异民也,庶几哉复唐虞三代之盛,书吾人位育之功,而慰吾师惓惓度世之志矣。
                                                          皇明天启甲子岁初夏上浣之吉 门人陈衷瑜顿首百拜谨跋
64. 度世      门人陈衷瑜校梓
林子曰:“天命之性,本无不善,而分量之大,又无不包。夫性之分量,既无不包矣,是故古之圣人,欲以尽其性也。天地且思以位之,而况人乎;万物且思以育之,而况人乎?”
或问林子每云度世,岂其尽天下之大,万世之远,而悉皆度之以为儒为道为释哉?林子曰:“此余之心也。余岂敢曰能尽天下之大,万世之远,人皆儒而孔子也,道而老子也,释而释迦也?而余之心盖必欲以尽天下之大,万世之远,人皆知儒之所以能孔子,而孔子之儒固在我也;道之所以能老子,而老子之道固在我也;释之所以能释迦,而释迦之释固在我也。三氏之教,如日中天,而灿然著明于天下万世者,余之心也,而亦非余之所能为也。”
金刚经曰:“所有一切众生之类,若卵生,若胎生,若湿生,若化生,若有色,若无色,若有想,若无想,若非有想,非无想,我皆令入无余涅槃而灭度之。如是灭度无量无数无边众生,实无众生得灭度者。”林子曰:“如来法身,充满于法界矣,则能尽诸法界之卵生胎生,湿生化生,有色无色,有想无想,非有想非无想,而皆在我如来法身中,而灭度之尔。此释氏度世之大,浑然一太虚也。”
林子曰:“以一人之身言之,以灭一身之众生,而度之以为佛也;以天下万世之大且远言之,以灭天下万世之众生,而度之以为佛也。故纤恶不除,不谓之度一身之众生,而有所未尽者乎?一夫不德,不谓之度天下之众生,而有所未至者乎?”
或问度世乃释氏之教也,而孔子亦岂有度世之心与?林子曰:“已欲立而立人,已欲达而达人;至于老者必思所以安之,朋友必思所以信之,少者必思所以怀之;中庸曰‘辟如天地之无不持载,无不覆帱’;又曰‘洋溢中国,施及蛮貊,舟车所至,人力所通,天之所覆,地之所载,日月所照,霜露所队,凡有血气,莫不尊亲。’其曰凡有血气,莫不尊亲者,岂非释氏所谓卵生胎生,湿生化生,而尽灭度之者哉?”又问度世至教也,岂其无位之士之所能行哉?林子曰:“达而出治,穷以明道,而度世至教,是乃无位之士之所宜行也。若孔子者,特春秋之一匹夫尔,而诸凡天下之大,万世之远,如有愿学孔子者,是皆孔子之徒也。余尝曰:‘孔子者,度世之圣人也。’”
林子曰:“圣人之学,非徒为其心,为其身焉已也。故格致诚正,止于至善矣,推之而至于齐家治国平天下者,皆其分内事也;又非徒为其家,为其国,为其天下焉已也。故未发之中,天下之大本矣,致之以位天地,以育万物,凡有血气,莫不尊亲者,亦皆其分内事也。夫凡有血气,皆无知也,又安能尊圣人以为君,亲圣人以为父邪?抑岂知圣人达而在上而尧舜也,则太和元气,流行于宇宙间矣,而凡有血气者,其能有外于宇宙者乎?不能外于宇宙矣,其能有外于圣人太和元气者乎?圣人穷而在下而仲尼也,则浩然之气,充塞于天地间矣,而凡有血气者,其能有外于天地者乎?不能外于天地矣,其能有外于圣人浩然之气者乎?夫凡有血气,固无知也,固不能尊圣人以为君,亲圣人以为父也。殊不知君也者,长之也;父也者,生之也。而曰生长于圣人之气之中者,乃即所以尊圣人以为君,亲圣人以为父,而生而长之者矣。今由血气尊亲之言观之,则知尧舜仲尼度世之功大矣,岂独释氏为然哉?”
林子曰:“太和之气,周流于唐虞宇宙间者,尧舜之春,天地之春也;浩然之气,充塞于万古宇宙间者,仲尼之春,天地之春也。天地春矣,物有不各遂其生者乎?尧舜仲尼春矣,人有不各足其愿者乎?儒门者流,每于道释之徒,而必驱而远之,岂天地之春有遗物,而尧舜仲尼之春有遗人欤?”
或问老子岂度世与?林子曰:“然。”又问老子未尝设科以为教矣,而子乃曰度世者何也?林子曰:“夫度世不在于设科,亦岂必设科,然后谓之度世与?然此乃度世之迹也,而非圣人之所以度世也。道德经曰‘我无为而民自化’,其老子度世之微旨也乎。
“常清静经曰:‘大道无形,生育天地。’夫天地且赖大道以生育之矣,岂世之人也,反在于生育之外,而不覆载于天地者乎?又曰:‘大道无情,运行日月。’夫日月且赖大道以运行之矣,岂世之人也,反在于运行之外,而不照临于日月者乎?又曰:‘大道无名,长养万物。’夫万物且赖大道以长养之矣,岂世之人也,反在于长养之外,而不与万物并生者乎?若老子者,盖与大道相为浑沦而一之焉者也。何处非物,何处非道,何处而非老子之道?由是观之,老子之道谓非度世而何?”或问孔释岂不设科以为教与?何不并其迹而俱泯之者乎?林子曰:“圣人不同教,而其度世之心,则自有神机妙用者在焉,则亦何迹之拘,而有所同异于其间哉?”
或举佛果罗汉果以问林子。林子曰:“何哉汝之所谓佛果罗汉果也?”或曰:“昔者尝窃闻之,所谓佛果者,未先自度,先要度人;所谓罗汉果者,只是自度,更不度人。敢问何者又谓之度人自度也?林子曰:”夫佛果者,岂曰度人焉已哉?亦且度世。大涅槃经云:‘自未得度先度他。’忏法曰:‘先度众生,然后作佛。’而其誓愿之大,虽曰能尽度世间人矣,而其心犹然以为未至者,佛果也。若所谓罗汉果者,亦惟了此一身而自以为至矣。昔者孔子之志,在于老安少怀,而颜渊之无伐善,无施劳,子路之车马轻裘,共敝无憾,不谓之独善其身,而释氏所云罗汉果哉?又不观之禹稷乎?禹思天下有溺,由已溺之,稷思天下有饥,由已饥之者,佛果也。若当其时,则有巢父许由,岂不曰清风之足以袭人哉?而独修一身,以为高且洁者,罗汉果也。
“诗曰:‘思文后稷,克配彼天。粒我蒸民,莫非尔极。’夫后稷教民稼穑,以粒食万民矣,而天下万世,皆赖之以生以养者,岂非其至极之德之足以配天也哉?昔者周公郊祀后稷以配天者,殆为是尔。”
“尚书曰:‘惟我文考,若日月之照临。’故‘显于西土’者,而西土之众,则咸在文王日月照临之中矣;‘光于四方’者,而四方之远,亦咸在文王日月照临之中矣。”
林子曰:“自度者,以其身为身也;度世者,以天下万世之身为身也。若尧舜达而在上,而以天下为身也;仲尼穷而在下,而以万世为身也。”或问穷达异矣,而其心亦随之以异与?林子曰:“穷达之迹虽异,而其心则未尝异也。且尧舜何尝不以万世为心邪?若汤则闻而知之,仲尼则祖而述之,而其心万世之心,则亦不异于仲尼矣。仲尼何尝不以天下为心邪?周流四方,席不暇煖,而其身天下之心,则亦不异于尧舜矣。”
或问度世度人不可兼而为之与?林子曰:“释迦度世也,而正法眼藏,付之迦叶之微笑;孔子度世也,而吾道一贯,寄之曾参之一唯。故度人者,未有能度世;而度世者,未有不能度人者也。
程明道曰:“至仁则天地为一身,而天地之间,品物流形,为四肢百体,夫人岂有视四肢百体而不爱者哉?圣人仁之至也,独全是心而已。”故不知有天地之心,则不知有天地之身;不知有天地之身,则不知有天地之四肢百体。夫天地之四肢百体,皆我之四肢百体也。若也不知我之四肢百体,而精神气脉,本相流通,本相贯属,而故楚越之,谓之能仁其身可乎?明道又曰:“医书以手足痿痹,谓之四体不仁,为其疾痛不通其心故也。”故既通其心,则必能仁其身,而所谓仁者,浑然与物同体,宇宙内事,皆吾分内事者此也。岂可谓之非我而不知所以仁之者乎?此余度世之教,是虽圣人复起,不易吾言矣。
或问所以度世之旨。林子曰:“夫人以其身为身也,而一身之内,皆其分内事也;圣人则以天地为身也,而宇宙内事,皆其分内事也。”又问宇宙内事之所以为吾分内事者何也?林子曰:“圣人之心,包罗乎天地者也。惟其心能包罗乎天地,故其气能充塞乎天地;惟其气能充塞乎天地,故凡天地间之形形色色,如上之日月星辰,下之山岳河海,以至于昆虫草木,生生化化而无尽者,则皆我之形也。夫心天地之心以为心矣,气天地之气以为气矣,形天地之形以为形矣,则是天地之间,只我一心尔。心一则气一,气一则形一,不谓之宇宙内事,皆吾分内事邪?”
林子曰:“夫人之心,心有其心也,而有心之心,只此一点已尔;圣人之心,心无其心也,而无心之心,同体太虚。是虽天地之广且大也,亦且包罗于此心太虚之中矣。而度世之教,乃所以扩此心之分量,而非有所加也。”
西铭曰:“民吾同胞。”故以父母为父母,而并生于父母者,兄弟也;以天地为父母,而并生于天地者,亦兄弟也。若道释者流,岂其能外天地以为生也?不外天地以为生矣,谓非同胞之民,吾之兄弟而何邪?
林子曰:“人之形也气也,孰主张是,而所以主张之者,岂非人之心邪?地形也,天气也,孰主张是,而所以主张之者,岂非天地之心邪?若道释者流,则亦形天地之形,而与我无异形也,气天地之气,而与我无异气也。而世之人每欲驱而远之者,其殆未闻同形同气之大,天地之心之仁乎?”或问天地之心之仁。林子曰:“气不独气,而合天地以浑其气;形不独形,而合天地以一其形。不谓之天地之大,吾人之心之仁乎?”
林子曰:“心既为天地之心矣,而于四海之内而楚越之,则是楚越我之脏腑也;四海之外而楚越之,则是楚越我之形骸也。而谓之人也者,天地之心之仁也可乎哉?”
65. 山人      门人陈衷瑜订正
林子曰:“夫山人也者,山人也。而所谓山人者,岂以其山而山人之邪?抑岂以其心之山而山人之邪?若以其山而山人之,是求在外者也,舍巢许者流,无复有山人矣;若以其心之山而山人之,是求在我者也,则释迦之说法灵山,孔子之周流四方,而其心之山也,则固山人矣;至于道家则有黄帝老子,虽曰垂衣裳而史藏室矣,而其心之山者,是亦山人也。故山矣,而不知有心者,非余之所谓山人也;心矣,而不知有山者,乃余之所谓山人也。夫山人也者,死生且不得而夺之矣,而况利害乎?利害且不得而易之矣,而况毁誉乎?能忘毁誉,能忘利害,能忘死生,只此一心已尔。只此一心,则亦何者非山,而概以庙廊而山之者,是皆山人也;抑亦何者是山,而必以岩穴而山之者,即非山人也。
山人以心为山
或问林子每投刺于当道曰山人,而所谓山人者,岂非山中人邪?林子曰:“余之所谓山人者,岂巢许者流之所谓山人邪?世不我用,不得不退而处之者,山人也。余之所谓山人者,即古之所谓士也,义不往见,乃士之礼。而士也者,秉礼之严,守义之笃,若在深山之中,不可得而致焉者,故名之曰山人。岂其僻于山也,穴而处之,然后谓之山人哉?故山人也者,不以其山而僻之,而以天下万世之山为山者,天下万世之山人也。余于是而知山人山矣,达为天下,穷为万世,而其心山者,山人也。故南山捷径,斯固不足论矣;而遁世以自高洁,则又非余之所谓山人也。易曰:‘君子之道,或出或处。’故君子得其时而出,则谓之庙廊;不得其时而处,则谓之山林。夫既山林矣,谓非山人而何?昔者周公复政厥辟,而曰‘兹予其明农’,岂其真有在于畎亩之中,以明农者欤?若近世之仕也,致其臣而归,而曰‘林下’者,岂其真有在于山林之下,以栖趾者欤?而山人之所以名为山人者,亦犹是也。如曰入山之深,而谓之山人者,则深山之野人,亦可谓之山人乎?深山野人,可以为山人,则山人之名,亦奚足贵哉?至于孔孟虽圣贤矣,而无其位焉,是亦士也,是亦山人也。孔孟山人矣,而其心则在乎天下万世,盖天下万世之人则皆吾人也。老吾老,以及天下万世之老而安之;少吾少,以及天下万世之少而怀之,斯其为孔孟之山人也大矣。然义不往见,孔孟山人自守之家风也;迫斯可见,孔孟山人礼义之中正也。夫孔孟者,岂世之是非毁誉,足以动其心哉?栖栖皇皇,历聘侯国,上能得其君而事之,则可以行其道于天下,此孔孟山人之志也;次能得其人而教之,则亦可以明其道于万世,此孔孟山人之所不得已也。且古之历聘,即今之科举,皆时王之制之所当遵也。若余既弃去举子业矣,而栖栖皇皇,则非其时也;违义往见,亦将何为哉,是徒取羞于天下万世,而为孔孟之罪人尔。孔子曰:‘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孟子曰:‘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者,三乐也。’以继往圣,以开来学,余窃有志焉,而愧非其人矣。若也入山之深,是乃遁世离群者之所为也,而谓孔孟为之乎?不义往见,是乃曲学阿世者之所为也,而谓孔孟为之乎?余愿学孔子者也,岂敢违义,至舍所学以徇人哉?至于泰山岩岩,分庭抗礼,而子则曰有伤于峻,似不可行于时者,岂其然哉?然而山人,则固不可无此气象矣;无此气象,谓之山人可乎?况曰天下万世之山人乎?孟子曰:‘我善养吾浩然之气。’配义配道,则塞乎天地之间者,此乃天下万世山人之气象也,不谓之大丈夫而何?余今行年六十有二,而倡明归儒宗孔之教,嘉靖岁辛亥,距今万历岁戊寅,二十有八年矣,气力既疲,志虑又衰,岂复能周旋人世,而为人之所是非毁誉者哉?其曰孔子之儒之是,后世之儒之非,载之拙集中,自有能辨之者。”
林子曰:“夫道也者,以观天地,而天地得以贞观者也;以明日月,而日月得以贞明也;以序四时,而四时得以寒暑也;以灵鬼神,而鬼神得以屈伸也。人之所以圣,所以神者,道也;物之所以始,所以终者,道也。此道之所以运乎虚空之外,伸乎万象之表,此道之所以至尊无对,而天地日月,四时鬼神,咸囿焉者也。故以此道之尊而处已也,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以此道之尊而接人也,王公遇之失其贵,晋楚遇之失其富,贲育遇之失其勇。此古之圣贤之所以生则与其道而俱生,死则与其道而俱死者,殆为是尔。故曰未闻以道殉乎人者也。”
山人分内事
或谓林子山人矣,何不入山隐处,而必欲举孔孟之公案而行之,以与世人相是非者,何为也哉?殊不知入山隐处,此乃释氏所云小乘法,以为一身之谋也。若区区不自揣分,尝以天下之大,万世之远,是我一人之身也。若舍此天下之大,万世之远,而入山隐处,规规焉以得免是非为幸,谓之能仁其身可乎?夫孔孟岂不知有入山之乐邪?而之齐之鲁,之宋之郑,之梁之楚,而辙迹遍于天下者,盖以天下之大,万世之远,是皆吾山人分内事也。故曰:“天地万物,莫非已也。”辱末交,已十有余岁矣。愿兄幸毋以丈人,荷蒉,长沮,桀溺之所谓小乘法者,姑息而爱我也。
分义之辨
或谓林子能重内矣,昔人有言曰:内重则能骄王公矣。若古所云,见犹不可得而亟,以与分庭为礼,吾乃今于林子见之。林子曰:“余安能重内?即能重内,而可以骄王公乎?‘骄’之一字,殆非有道者之所宜有也。今试与子言之:王公之可以骄山人邪?抑山人之可以骄王公也?然王公以其位焉者也,骄矣,而其位岂即以其骄而失乎?山人以其德焉者也,骄矣,而其德不即以其骄而亡乎?德则不骄,骄则不德,是取舍之间,而得丧系之如此,可不惧哉?余虽固守不见小节,亦以布衣之分至微也,惟恐为人所骄而卑夷之,而非他也。至或见矣,尤不敢轻;介绍往还,然后乃敢从命。且子独不闻周之士之贵乎?而士之所以贵者,以其能自重也。夫惟其能自重矣,故能嚣嚣而泰。泰非骄也,而人每以骄目之者,非其罪矣。众寡小大,尚不敢慢,而王公大人,独可骄乎?夫王公大人,世之所俨然而钦服之者,以其要以荣辱人,可以生死人也。一或有不悦于我,我其不免矣。然而必为此者,何也?以有孔孟之公案在,不敢违也。孔孟公案,义是也。余惟知有孔孟之义矣,至于或荣或辱或生或死,而有所弗顾焉。此余之所以不愿见而不见之,非迂也。”
事功之大
嘉靖辛亥,林子以三教宗孔,倡教于南海之滨,最初黄生州介贽受业。黄生州得闻天下万世山人之说,而问于林子曰:“山人山尔,而曰天下万世之山人者,何义也?”林子曰:“山而山之者,山人也。灰灭其心,木槁其形,斯固不足论矣。若余所谓天下万世而山之者,天下万世之山人也。无方无所,无穷无达,而其事功之显诸用也,又且能及于天下万世之远矣。夫山人仁者也,乐山而以山名焉。今先以其山言之,山也者,山也。岂其一卷石之多,而于世顾无所用邪?草木禽兽,宝藏兴焉。况山人也者,人也。岂其游于方之外,而于山反有所不逮邪?以继往圣,以开来学,此其事功当不在舜禹之下,稽之于古,则仲尼其人矣。论语曰:‘巍巍乎舜禹之有天下而不与焉。’固其心山矣,而地平天成,万世永赖者,舜禹之业之大也。仲尼之不忧不惑不惧,固其心山矣,而春秋之作也,殆将以天下万世而虞夏之者,仲尼之业之大也。然余每于舜禹,而论其心焉者何欤?以其居帝王之尊,而巍巍不与之为难也。又每于仲尼,而考其业焉者何欤?以其守匹夫之分,而志在春秋之为贵也。岂仲尼之业,贤于舜禹,而舜禹之心,异于仲尼哉?余故曰:‘天下万世之山人者,舜禹仲尼是也。’而舜禹仲尼之学,有体有用之学也。设或有其心而无其业,即非天下万世山人有用之学也;设或有其业而无其心,即非天下万世山人有体之学也。惟体惟用,乃同一原;而心而业,更无二致。穷而穷之,而亦不可得而穷之者;达而达之,而亦不可得而达之者。可以继往,可以开来,穷之而为天下万世之山人者此也;可以地平,可以天成,达之而为天下万世之山人者此也。孰谓山人也者,无所利赖于天下万世,而可以有方有所而名言之邪?”黄生曰:“若古所称隐吏者,固非其大矣,岂不以吏为山,轻于去就,而其心山邪?”林子曰:“然。”乃请林子纪之,以遍叩诸山人,俾知天下万世山人,事功之大,即不能为舜为禹为仲尼,亦庶几乎随其所值,而不置其身于无所用也。或居城市,或在庙廊,抑亦可以为山人矣。
道无穷达
林子曰:“达则致其用于天下,穷则致其用于万世。故内重而外轻者,穷达在心不在身;继往而开来者,穷达在远不在近。”
穷亦是达
林子曰:“达不在庙廊,达而为一身一家谋者,是亦庙廊之穷也;穷不在山林,穷而为天下万世虑者,是亦山林之达也。”
林子曰:“皇帝王君天下,而为天下君者,是皆达之达也;孔释老师万世,而为万世师者,是皆穷之达也。”
仲尼无位而达
或问林子尝谓仲尼不穷矣,岂非以其道而达于万世之远邪?林子曰:“若以其位而言之,则仲尼不得位矣,而谓之达不可也;若不以其位而言之,则仲尼虽不得位,而谓之穷不可也。故三皇以其皇而皇于三皇之世,而仲尼则以其道而道于万世之远,能使万世之远,皆知皇之所以为皇,而仲尼之道不穷矣。五帝以其帝而帝于五帝之世,而仲尼则以其德而德于万世之远,能使万世之远,皆知帝之所以为帝,而仲尼之德不穷矣。三王以其王而王于三王之世,而仲尼则以其功而功于万世之远,能使万世之远,皆知王之所以为王,而仲尼之功之不穷矣。”
附三尼字义
或问“尼”字之义。林子曰:“尼,山也。而尼也者,是亦镇静不移之义也。故孔子名丘,字仲尼,而老子曰清尼,释迦曰牟尼。若今之诸僧,每自称曰‘比丘’者何也?岂非以其心之镇静,如丘山者然邪?至于女僧,亦皆以尼名曰‘比丘尼’。”
林子曰:“儒之执中,道之守中,释之空中,而其心之尼,可得而动邪?儒之主一,道之得一,释之归一,而其心之尼,可得而动邪?”
论语曰:“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夫曰立矣,曰不惑矣,而诸凡天下之物,有足以动其心之尼乎?故叔孙之毁,何伤日月,而是非忘矣;夹谷之会,乃命有司,而利害忘矣;在陈之阨,遭宋之要,而死生忘矣。至于释迦割截身体,不生嗔恨;而割截身体,岂足以动释迦之心之尼乎?老子曰:“呼我牛也,而谓之牛;呼我马也,而谓之马。”,而呼牛呼马,亦岂足以动老子之心之尼乎?
               林子三教正宗统论    第十五
            66.丝银喻 67.心圣图说 68.心身性命图说 69.性命答语 70.心爻 71.天人一气
66.丝银喻               门人卢文辉订正
林子自书丝银喻卷端
昔者莆城罹变之后,莆之人有以数分真金易一食不可也,有以银不能分,亦且不及色,乃反得食。夫以真金与不及色之银较之,其美恶何如也,而又况多寡之异数者乎?一以得食,一以不得食,此其故从可知已。近夷人入闽,有利其金而争货之者众,归试之火,铜也,而夷人已出关矣。余故有取于丝银也,而借以为喻焉。夫宝藏中之丝银,人皆有之,随取而随足矣,而贤知者之所宝在珠玉也。夫岂无其谓哉?孟子曰:“尧舜之道,孝弟而已矣。”又曰:“人人亲其亲,长其长,而天下平。”是虽天德王道之大,且不外是矣。故以此而存诸心焉,则谓之常心;以此而见诸事焉,则谓之常道。而贤知者则以为见在平常,随取随足,而忽之矣。顾乃索之幻术怪行,轻举久生,岂曰金云乎哉?拟之珠玉,抑又甚焉!此余丝银之喻所为作也。林子兆恩
林子教人,每取宝藏中本色丝银为喻。或问何谓宝藏中本色丝银?林子曰:“乃汝圣人之心也。”其人瞿然异之曰:“我非圣人也,又安有此圣人之心哉?”林子曰:“汝之心,圣人之心也;圣人之心,赤子之心也。汝岂无赤子之心哉?故赤子之心,宝藏中本色之丝银也。而圣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故其所用,一皆纯一之心,本色之丝银也。然此本色丝银,天成自然也,悉藏于汝之宝藏中,而圣人非有余矣。易曰:‘继之者善,成之者性。’即孟子之所谓性善,我固有之也。而所谓我固有之者,岂不谓之人人俱有此宝藏,而俱足此本色之丝银耶?但百姓日用此本色丝银,而不知从宝藏中发出来矣。若夫仁者知者,则迷于所见,溺于所闻,又不知有此宝藏中丝银本色之天成也。故曰君子之道鲜矣。”
或问灵关,固曰乾坤阖辟之义矣,至于所谓宝藏者,又将何取焉?林子曰:“仁义礼智,吾身中之至宝也。孟子曰:‘仁义礼智根于心。’故心也者,至宝之灵藏也。”
林子曰:“夜气清明,本色之犹存也;旦昼牿亡,则非本色矣。至于夜气不存,禽兽不远,岂其为天所薄,而宝藏中无此本色之丝银哉?”
林子曰:“齐宣王不忍一牛之死,亦皆从宝藏中发出来尔。即此一点真心,殆混混之泉,元初之水也。是故天德非他也,蕴此一点真心于其中,则谓之天德矣;王道非他也,达此一点真心于其外,则谓之王道矣。岂非所谓不舍昼夜,放乎四海者然耶?故曰‘是心足以王矣’。至于‘兴甲兵,危士臣’,即非宝藏中本色丝银。而‘不忍一牛’之真心,果安在哉?”
林子曰:“王者之仁义者,本色之丝银也。若伯者之仁义,殆非王者之纯心,本色之丝银也,故曰假之而非有也。又其甚者,则为贼仁之贼,贼义之残,岂曰假之云乎?乃是纯用铜铁,不复知有仁义之心矣。”或问杨墨之仁义。林子曰:“彼盖不识仁者,而以非仁为仁矣;彼盖不识义者,而以非义为义矣。亦犹不识银者,而以非银为银矣。此固非伯者之假也,而意见之偏,遂流至于无父无君而禽兽焉者,是盖学术之不明,习矣不察之过也。”
林子曰:“古之学者为已,以守此宝藏中本色丝银也。至于仕也,又且直取此宝藏中本色丝银而用之矣。今之学者为人,不复守此宝藏中本色丝银,以为人可得而欺也。至于仕也,又不复用此宝藏中本色丝银,日流于伪而不反矣!”
林子曰:“愚不肖者之不及,不知有此本色丝银而宝之也;若贤知之所宝在珠玉,则又以本色丝银为不足宝矣。”或问所以宝之。林子曰:“若尧之钦,孔子之敬,易之洗心退藏于密,诗之衣锦尚綗,孟子之以仁以礼存心,皆所以宝之也。”
或问尧舜之所宝者,不在于“中”乎?林子曰:“然。尧舜以其中而用之以治民焉,是以一点真心,而与天下共宝之也。”又问仲尼之所宝者,不在于“一”乎?林子曰:“然。仲尼以其一而用之以教人焉,是以一点真心,而与万世共宝之也。故一点真心者,平常心也,大学之所谓至善也。未发则谓之中,既发则谓之和,寂然不动则谓之诚,感而遂通则谓之神。而其美利以利天下万世者,岂曰丝银云乎哉?若孔孟而下,则有迷于物,而忘此一点真心以为宝者;亦有荒于虚,而舍此一点真心以为宝者,此二者皆非孔子之道也。孔子之道,端之于心矣,然天下万世之人之心,孔子之心也。若不求端于我之心,即异于孔子之心矣;既异孔子之心,即异于孔子之道矣。故曰孔子之道不著,虽然孔子远矣,而孔子宝藏中之宝,盖未尝不焜耀于天下万世焉,特其民咸用之而不自知尔。噫!”
跋曰:夫一点真心者,百姓日用之常心也。浑然在中,粹然至善,谓之真金不亦可乎?不曰真金而曰丝银者何也?盖丝银乃百姓日用之常宝也,故失此常宝,则无以为谋生之资;丧此常心,则无以为作圣之本。其切于人一也,而心为甚。从古以来,谁则无死,而丧此常心,岂非孔子之所谓罔而生邪?梓人竣事,敬书末简。  时万历丁丑八月八日门人林廷润谨跋
67. 心圣图说  门人卢文辉校正
林子曰:“即心即圣,即圣即心。从古圣人之所以圣者,岂其有外于心哉?盖心之所以能虚灵知觉者圣,而非他也。”
心圣合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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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圣合图说
孟子曰:“心之官则思。”思通,土也。书曰:“思曰睿,睿作圣。”而作圣之功,则自有孔门之心法在。
心圣分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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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圣分图说
林子曰:“黄中者,中黄也。东木,西金,南火,北水,而中央土也。天命之性也,寂然之诚也。仁居其中,圣由此出。易曰:‘复其见天地之心乎。’又曰:‘天下何思何虑。’鲁论曰:‘吾道一以贯之。’记曰:‘中心安仁。’道德经曰:‘天地之间,其犹槖籥乎。’皆指我之土中而言也。而作圣之功,不过以其仁而安于土中,以敦养之已尔。”
心圣分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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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能思虑,而阴火然矣,故谓之离。离,火也。火中有水。
心圣分图说
林子曰:“三门者流,咸指此心为心,殊不知此乃列之肝脾肺肾,五脏之心也;土金水木五行之火也。故易谓之憧憧往来之心,释氏谓之肉团心,又谓之起灭心。”
心圣分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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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能媾精,而阳水流矣,则谓之坎。坎,水也。水中有火。
心圣分图说
林子曰:“人孰不曰:离之中,性也;而离之中,乃神也,非性也。又孰不曰:坎之中,命也;而坎之中,乃气也,非命也。”或者疑之。林子曰:“坤得乾之中阳而坎者,坤之用也;乾得坤之中阴而离者,乾之用也。夫既曰乾坤之用矣,谓非神气而何?故神本于性,而性则未始神也;气本于命,而命则未始气也。”
心圣分合统论
林子曰:“天之极上处,至地之极下处,总八万四千里;自天之极上处,至地之上,四万二千里;自地之上,至地之极下处,亦四万二千里。人身亦然,故曰天地之间,而一升一降,存乎其间矣。”
林子曰:“中有定在者,在此中也。而曰中无定在者,乾坤合处,乃真中也。以其可得而允执也,故曰有定在。然岂特在此一身之内为然也,是虽一身之外,而遍满天地,亦皆吾心之中也;又岂特在此天地之内为然也,是虽天地之外,而遍满虚空,亦皆吾心之中也。易曰:周流六虚,余亦曰此心满六虚。”
或问有定在之中,无定在之中。林子曰:“无定在之中者,未始中也。然以其具此中也,故亦曰中。汝以为喜怒哀乐之未发,其中乎,其非中乎?若即谓之中固不可也,若即谓之非中亦不可也。非中而中,而中之所从出也。”
林子曰:“未始气而谓之气者,气之所由以气也;未始神而谓之神者,神之所由以神也;未始中而谓之中者,中之所由以中也。”然则有定在之中,谓之中可乎?林子曰:“恶乎可,恶乎不可?”夫如是,则所谓无定在之中,乃真中与?林子曰:“是固然矣,而所谓无定在之中,当自有定在之中始,所谓下学而上达也。”
或问乾坤合处,非所谓无定在之中与?林子曰:“必也其太虚乎?寂然不动,感而遂通,是余之所谓真中,余之所谓无定在之中也。若所谓乾坤合处,而谓之有定在固不可也,而谓之无定在亦不可也。”
林子曰:“寂然不动者,诚也。而千变万化,皆由此出,故曰天下之大本。然黄乃土之正色也,而仁在其中矣,故曰安土敦仁。至于义也礼也智也,皆根于此,故曰仁义礼智根于心。浑然在中,粹然至善,故曰在止于至善,知止而后有定,系辞之所谓继之者善,中庸之所谓不明乎善,孟子之所谓可欲之谓善,是皆至善之善也。若易之艮其止,书之安汝止,钦厥止,止之义一也。亦谓之密,故曰圣人以此洗心退藏于密。”
林子曰:“中本虚也,原与太虚浑而为一,故曰圣人与太虚同体。易曰:天下何思何虑;论语曰:天下归仁。此天下‘下’字,与天地之间‘间’字,天地之心‘心’字,皆指此中而言,所谓仲尼乐处也。”
林子曰:“何思何虑,心之本体也。人能复其何思何虑之本体焉,则心不萌而性矣;心不萌而性,则离不阴而乾矣。乾为天,而黄中非天之下而何?”
林子曰:“乾 而离 ,坤 而坎 者,先天而后天也;离 而乾 ,坎 而坤 者,后天而先天也。故乾坤而谓之先天者,后天之先天也;而非所谓未始天,未始地,未始人,而能生天生地生人,不可得而名言之者,先天也。”
林子曰:“乾之性情在于坤,坤之性情在于乾,此坎离之所以交,而地天之所以泰也。故乾坤者,性情也,而谓之先天可乎?”
林子曰:“水润下,而火炎上,亦其性情然也。”
林子曰:“先天不属气,而太和元气,浩然之气皆由此中出,所谓无气而生气也。”
林子曰:“尧舜允执之中,孔子中心之中也。譬之磨焉,心在其中者,中心也。故中心之心既实,则五行之心自虚矣,所谓圣人无心而有心也。”
“孟子曰:‘仁,人心也’。故以其统体而言之则谓之心,以其生意而言之则谓之仁。”
“孔子曰‘安仁’,而仁安于中心之中也;孟子曰‘居仁’,而仁居于中心之中也。故居仁者,知止也。由定而静,由静而安,不谓之天下一人矣乎?故曰‘仁者安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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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以性命之统乎其中者,此学寥寥,自孔孟而下,世鲜知之矣。况乎性命之归乎其根者耶?而世之知之者为尤鲜矣,然犹得而言之。得而言之,则亦得而图之;又况乎不可得而言,不可得而图,声臭俱泯,茫乎其无朕耶?而孔子之欲无言者,盖谓此也。故作心身性命之图二,系之以辞。龙江林兆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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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5-4 14:00:08 | 显示全部楼层
68. 心身性命图说  门人卢文辉校正
林子曰:“何者谓之爻?爻也者,爻也。孔子曰,爻也者,效此者也。何者谓之‘此’?此也者,此也。孔子曰:圣人以此洗心退藏于密。此之义一也,盖指人之真心言之。爻之中,身之中也,乾坤之间,而易简之理得矣。效亦像之义也,然爻必象之以象者,何也?象也者,象此者也,象人之身,而效法之以为爻也。故通一卦之六爻言之者,身之象也,心居乎四,而性与命,则蕴乎其初矣。”
林子曰:“心,心也。四肢百骸,皆身也,而属乎精与气矣。精藏于肾,而化生之机在我也;气原于脐,而呼吸之机在我也。则是精与气也,而又属乎命矣。故精譬之水也,水中有火,而气升者,气也,口嘘之而成气也。气着乎物,而物润者,精也。”
林子曰:“性而心也,而一神之中炯;命而身也,而一气之周流。故圣人之学,尽性而至命也;贤人之学,存心以养性,修身以立命也。”
林子曰:“聪明睿智者,心也,而本于性;富贵贫贱者,身也,而由于命。”
或问爻之中。林子曰:“尧舜之中也,无思也,无为也。寂然不动,而何思何虑,喜怒哀乐未发之中也。浑然在中,粹然至善,先天之气备于此矣,天地人之道具于此矣,仁义礼智根于此矣。先圣后圣,见知闻知,道统之传统于此矣。即此为学,便是天德;即此为治,便是王道。”
林子曰:“河图非他也,而吾身之中,自有河图者在焉;洛书非他也,而吾身之中,自有洛书者在焉。故河图之数,一而二,二而四,四而八,八八六十四,而虚其中者,中心也;洛书之数,一而三,三而九,九九八十一,而实其中者,中心也。譬磨之中心以为心者,俗之所云磨心者亦犹是也。故曰王中心无为以守至正,又曰中心安仁。然世人每以肝心脾肺肾之心以为真心者,不识心也。岂礼之所谓中心之心耶?中心也者,真心也。命由此立,性由此出。故混性命于中心者,中也,爻之中也。”
林子曰:“学从爻,觉亦从爻。故即此而学,则为圣人之心学,自根自本,深造之自得也;由此而觉,则为天民之先觉,不逆不亿,寂感之自然也。”
“易曰:‘圣人有以见天下之动,而观其会通,以行其典礼,系辞焉以断其吉凶,是故谓之爻。’余尝以人身之爻之动,而断其吉凶焉。故一念之动而善也,不谓之一阳生而复乎?由此而舜之徒,由此而舜,而吉从可知矣;一念之动而不善也,不谓之一阴生而姤乎?由此而跖之徒,由此而跖,而凶从可知矣。故爻也者,非他也,心之变动,即名为爻。而画前之易,广大悉备尽于此矣。故一物各具一太极,而一物一爻,合天地人之道而一焉者也。”
“易曰:爻也者,效此也。又曰:爻也者,效天下之动也。”或问何谓也?林子曰:“凡天地万物,皆具此爻,而天地万物之动,即此爻之动。故圣人之画爻也,以效天下之动,而吉凶断可识矣。故曰吉凶悔吝生乎动;又曰爻象动乎内,吉凶见乎外;又曰道有变动,故曰爻。由是推之,岂特将兴之祯祥,将亡之妖孽,可卜而知也?即四体蓍龟之朕兆,而吉凶有不先见乎?又岂特动乎四体,见乎蓍龟,可卜而知也?即金石草木之微机,而吉凶有不先见乎?故自其未变者观之,则曰爻也者,效此也。心之未萌,即爻之体,而天地万物之静时亦犹是也;自其变者观之,则曰爻也者效天下之动也。心之既萌,即爻之用,而天地万物之动时亦犹是也。”
或问爻从乂而二者,何也?林子曰:“一阴一阳之道也,二乂合则能变。”又问卦从土而二者何也?林子曰:“一阴一阳之道也,二土合则能卜。故一天一地合而物生,一男一女合而人生。独不观‘易’字之义乎?古人谓易从日从月,一日一月者,一阴一阳也。故曰一阴一阳之谓道,又曰生生之谓易,又曰易有太极。不有太极,则无以统阴阳;不有阴阳,则无以生万物。”夫二乂为爻既闻命矣,而二土为卦,则亦不能无疑矣。林子曰:“卜以知来者,神也。土以神用,故能卜,此卦之所以名也。昔者箕子之叙五行也,一曰水,二曰火,三曰木,四曰金,五曰土。其叙五事也,一曰貌,二曰言,三曰视,四曰听,五曰思,而其所属,则曰貌水,言火,视木,听金,思土也。其叙庶征也,曰雨,曰旸,曰燠,曰寒,曰风。而其所属,则曰雨水,旸火,燠木,寒金,风土也。朱子曰:‘五行之土,无定位,无成名,无专气,而水火木金,无不待是以生者,故土于四行无不在,于四时则寄王焉。’岂非所谓土以神用邪?思亦属土,而以神用,故曰思曰睿,睿作圣。若风之来也,不知其所从来;而其去也,又不知其所从去,故亦以神用而属土也。二土合则神存,而吉凶已先见矣。易曰:八卦定吉凶。若曰以通神明之德,以知来,以藏往,而专在卦爻间者,抑末矣!”
69. 性命答语  门人卢文辉校正
中庸曰:天命之谓性。何谓也?林子曰:“纯乎天而不人者,是乃天之命,所谓性也。故曰气质之性,君子有弗性焉,以其不纯乎天者,人也。故率其天命之性,则谓之道;若气质之性,则有善有不善矣。而可率乎哉?率之而可谓之道乎哉?”
“诗曰‘维天之命,于穆不已’;易曰‘一阴一阳之谓道。继之者善,成之者性。’今合易诗二经而观之,岂不以天命之性,出于本然而不杂者哉?”夫二经之旨微矣,愿先生借物为喻,明以教我也。林子曰:“余尝譬之火焉,火则絪緼于天地,流行而无息也。故石之击也,则自然有一点真火生乎其间者,一阴一阳之道,继善而成性也。”又问石而击之,胡然而火?林子曰:“此乃石之性也,而其性之所以能生焉,则又不可不知矣。故既焚之石,击之则不能火。”
林子曰:“盈天地间皆是生气,其命之流行不息者乎?盈天地间皆是觉灵,其性之炯炯不昧者乎?易曰:‘乾道变化,各正性命。’”
林子曰:“诸凡有生,皆属于命;诸凡有觉,皆属于性。此则别而言之,然推其原则固一也。”
林子曰:“有命便有性,有生便有觉也,余于是而知性命不可得而二也。”然则生谓之命,觉谓之性可乎?林子曰:“恶乎可哉!盖生之理具于命,而觉之灵本乎性也。”
林子曰:“性未始神也,而神则所由以觉也;命未始气也,而气则所由以生也。”
林子曰:“余尝观之草木焉,归根复命,而性在其中矣。性而神也,则花;花而实也,而命又在其中矣。至于鸟兽鱼鳖之属,而并生于天地者,虽曰各有觉性,而异于草木之无知矣,则亦不免失之偏,故曰惟人万物之灵。”
林子曰:“天命之谓性,喜怒哀乐未发之中也。中,则天下无余道矣;致中,则圣人无余学矣;位天地,育万物,则古今无余事矣。”
林子曰:“未发之中,而天地万物得之以为命,以为性也。我能致中矣,而天地有不位,万物有不育乎?”
林子曰:“人而死者,形骸也,而性命则固未尝灭矣。此盖性命之微,其通乎昼夜,徹今徹古,而无死无生也乎。但世之人不知性命,而以形骸为性命者多矣。故有以形骸为性命者,有以神气为性命者,有以性命为性命者。至于以性命为性命,而性命又且忘焉者,然后方可谓之太虚同体。”
林子曰:“天地之所以异乎人者,以其无心也。无心则无觉,博厚高明,而纯乎性命之正矣。人之所以异乎天地者,以其有心也。有心则有觉,见闻思虑,而凿乎性命之真矣。”
林子曰:“圣人固法天地之无心,以全性命,以成其圣;而天地则藉圣人之有心,以致位育,以成其能。故曰天地无心,又曰人者天地之心。由是观之,天地者,圣人之师也;圣人者,天地之主也。”然则何以谓之主也?林子曰:“心者,身之主也。人既为天地之心矣,不谓之圣人者天地之主乎?”又问何以主之?林子曰:“主之以成其能也。故民之秉彜,各具此三纲五常之性者,天之能也。而圣人则有以振之惇之,皆所以因天之能以成其能也。至于上而日月之照临,下而山川之流峙,微而昆虫草木之生生化化,亦皆天之能也。而圣人能使之不乱其纪,不失其宁,不咈其性者,亦皆所以因天之能以成其能也。然而成能也者,成能之也。以人之道,而治人之身;因物之生,而遂物之性。是盖天之能也,而圣人特有以成之尔。”
林子曰:“非以人为天地之心也,而以人而圣人之,乃天地之心也。若不有圣人焉,则天地孰与主之而成其能乎?故人之所以作圣者,乃所以为天地立心,主之而成其能也。”
林子曰:“圣人之所以成能乎天地者,亦惟以天地之性命,以知天地之化育者矣。”然则何以谓之天地之性命?林子曰:“我之性命,天地之性命也。然性命所以化育也,故天地之化育,我之化育也。”又问我之化育。林子曰:“我非我也,非我之我,而天地在我矣。天地在我,则天地之化育,不曰我之化育乎?故知天地之化育者,乃所以尽我之性命也。”
林子曰:“致中而后能率性,率性而后能尽性,尽性而后能至命。故天命之性,蕴之于内,则谓之天德;发之于外,则谓之王道。而王道之大,孰有过于位天地,育万物者乎?”
中庸曰:“率性之谓道。”林子曰:“率性而行,都是天则。然性无不包,而天下之道尽于此矣。故率性则发皆中节,率性则所欲不逾,率性则不思而得,不勉而中,率性则无意无必,无固无我,率性则可以尽人物而参三才,率性则可以先天先地,神鬼神帝,率性则可以同体太虚,而太虚在我。”
道书曰:“性由自悟,命假师传。”林子曰:“此乃有所谓机焉。而感通之际,或有以触其机而动焉。性其有不神乎?于是而究其神之所从萌也,则可以知机而悟性矣。然此余得而言之,而非其至也。至矣,则余恶得而言之?故曰性由自悟。若儒门之‘唯’,释氏之‘微笑’,岂非其自悟邪?而真机之相为感通也,且不可以测识,而况可得而言哉?至于所谓命者,天地人物之所由以生焉者也。故天,气也,气则有时而坏,而天之所以为天,超乎其气而不坏者,果孰为之也?地,形也,形则有时而坏,而地之所以为地,超乎其形而不坏者,果孰为之也?人则有心身矣,心身亦有时而坏,而人之所以为人,超乎心身而不坏者,果孰为之也?得此欛柄,则自有不死者在焉。故曰‘朝闻道,夕死可矣。’”然则命其一太虚欤?林子曰:“安可即谓之太虚?故谓之命不太虚也,则著于有。有则只可以名气,不可以名命。若谓之命即太虚也,则落于无。无则安能生气生形,而天而地而人耶?非有非无,无声无臭,其殆不可得而致思,不可得而拟议者乎?故舜之德曰玄德,文王之德曰不显之德,亦惟其有得于此,尽性而至命尔。”
林子曰:“余之立教也,先以孝弟忠信,礼义廉耻,以尽人道而已矣;次而求放心,存心不失赤子之心,以明心法而已矣;又次而虚空本体,本体虚空,是乃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而所谓最上乘者,以复其心之本虚而已矣。若也不知人道,不明心法,而遽谈尽性至命之学,则曰我能虚空矣者,妄也。”或问先生标摘正义中,有所谓性之神寄于心,命之气寄于肾者,何谓也?林子曰:“此乃所谓性命而神气之。余盖以人之所易知者而与之言,是亦不得已之意尔。而余心身性命图说,大抵与正义相为发明,亦或可以因此而持志存神,集义养气,以渐契其性命之微矣乎。”
一夔谨跋,夫曰性曰命,吾
师龙江先生生平之所未尝言也。或言矣,亦只言其近者。一夔从先生受业亦既有年矣,至已卯岁始见是集,每请命之梓氏,而先生不答也。一夔遂复进曰:“一夔今窃窥先生之意,岂非孔子所谓罕言仁,罕言命,罕言性与天道欤?虽曰上智之士不世出矣,独不为天下万世上智之士者谋邪?况先生之所讲明,与其所论著者,皆所以继往圣之绝学也,顾独靳此篇,而不与天下万世上智之士共之邪?殆非所以嘉惠后学之盛心也”。先生颇以一夔之言为然,于是一夔乃敢谋之同门,共付梓氏。时
万历辛巳人日门生陈一夔百拜谨跋
70. 心爻  门人陈衷瑜订正
或问学从爻,觉亦从爻,其旨何如?林子曰:“即心即爻,而吾心之爻之中,本无心也,本无极也。而所谓河图者在我,一念未起,未发之中也,无心而有心也,无极而太极也;而所谓洛书者在我,感而后应,发皆中节也。然有太虚,而后有太极;有太极,而后有阴阳;有阴阳,而后有五行;有五行,而后有八卦;有八卦,而后有六十四卦;有六十四卦,而后有三百八十四爻,三百八十四爻,即一爻也。而太虚,而太极,而阴阳,而五行,而八卦,而六十四卦,而三百八十四爻,而无不备于吾心之爻之中矣。易曰:‘圣人有以见天下之动,而观其会通,以行其典礼,系辞焉以断其吉凶,是故谓之爻。’又曰:‘爻者效此也。’又曰:‘爻也者,效天下之动也。’又曰:‘道有变动曰爻。’故天之所以为天,地之所以为地,人之所以为人者,有不皆备于吾心之爻之中乎?皇之所以为皇,帝之所以为帝,王之所以为王者,有不皆备于吾心之爻之中乎?儒之所以为儒,道之所以之为道,释之所以为释者,有不皆备于吾心之爻之中乎?故以此而学,则为学之大也;以此而觉,则为觉之先也。”龙江兆恩
林子曰:“易与天地准,朱子谓之易书卦爻,具有天地之道也。故能仰观天文,俯察地理,以知幽明之故,以知死生之说,以知鬼神之情状,以通昼夜而知,范围天地,曲成万物,而吾心之爻之中则备矣。”
林子曰:“天地设位,圣人成能,人谋鬼谋,百姓与能,而吾心之爻之中则备矣。”
林子曰:“和顺于道德,而理于义,穷理尽性,以至于命,而吾心之爻之中则备矣。”
林子曰:“天地定位,山泽通气,雷风相薄,水火不相射,而吾心之爻之中则备矣。”
林子曰:“法象莫大乎天地,变通莫大乎四时,悬象著明莫大乎日月,崇高莫大乎富贵;备物致用,立成器以为天下利,莫大乎圣人;探赜索隐,钩深致远,以定天下之吉凶,成天下之亹亹,莫大乎蓍龟。而吾心之爻之中则备矣。”
林子曰:“诗人性情之正,春秋是非之公,大礼与天地同节,大乐与天地同和,而吾心之爻之中则备矣。”
林子曰:“吾心之爻之中,无所不备,而物并育焉,道并行焉,而川流,而敦化,此圣人之所以为大者,与天地同也。”
林子曰:“吾心之爻之中,而聪明睿知,皆由此中出也。而有容,而有执,而有敬,而有别,而无不皆备于我矣。溥博如天,何其大也;渊泉如渊,何其深也;而时出之,何其神妙而无方也!然岂曰见莫不敬,言莫不信,行莫不悦焉已哉?而日月所照,霜露所队,凡有血气,莫不尊亲矣。此圣人之所以能配天也。”
林子曰:“吾心之爻之中,何其肫肫之至仁也!天下之大本,于此而立焉;天地之化育,于此而知焉;天下之大经,于此而经纶焉。天固大矣,渊固深矣,而吾心之爻之中,则有大于天,而深于渊矣。”
林子曰:“君子之所以不可及者,非他也,吾心之爻之中也。夫谁得而知乎,得而见乎?故能不动而敬也,不言而信也,不赏而劝也,不怒而威也,笃恭不显,百辟其刑。故曰:无声无臭至矣,而吾心之爻之中,夫岂有声臭之可言邪?”
林子曰:“性与天道,皆备于吾心之爻之中矣。易曰‘尽性至命’,而人之性,物之性,天地之性,亦皆备于吾心之爻之中矣。然有命而后有性,性既不可得而言矣,而况命乎?而所谓命者,何有于人,何有于物,何有于天地,而无所不具焉者也。其曰天道者,盖道之大原出于天,而天也者,自然而已矣。性命于天,道率乎性,夫谁得而言之?既不得而言之,则亦谁得而闻之?若子贡则求之言矣,故曰不可得而闻也。”
林子曰:“韶乐之尽美,而又尽善者,而皆备于吾心之爻之中矣。故曰性之也。”
林子曰:“诚者天之道也,而皆备于吾心之爻之中矣。故能不勉而中,不思而得,而为从容中道之圣人也。”
林子曰:“吾心之爻之中者,诚也。而形而著,而动而变而化,亦皆自然而然也。”
林子曰:“吾心之爻之中,孟子所谓故也,仁义礼智之根于心也,当仁而即仁,当义而即义,当礼而即礼,当智而即智者,利也。故一也者故也,而一以贯之者利也;中也者故也,而发皆中节者利也。至于无意无必,无固无我,而耳顺,而从心所欲不逾矩。又至于建天地,质鬼神,考三王而俟后圣,博厚而载物也,高明而覆物也,悠久而成物也。夫岂必待见而章,待动而变,待为而成邪?虽有‘亦足以发’之颜子,而犹曰欲从之末由,此孔子之所以罕言也。”
林子曰:“天下之至尊至贵,而皆备于吾心之爻之中,而天爵固在我矣。故曰:夫莫之命而常自然。”
林子曰:“可仕则仕,可止则止,可久则久,可速则速,而孔子之时中,则皆备于吾心之爻之中,顺以应之,而非有加也。”
林子曰:“乾知太始,坤作成物,而乾知坤作,皆备于吾心之爻之中矣;乾以易知,坤以简能,而易知简能,皆备于吾心之爻之中矣。”
林子曰:“君子将有为也,将有行也,问焉而以言,其受命也如向。无为远迩幽深,遂知来物,莫不备于吾心之爻之中,而天下之至精在我矣。”
林子曰:“参伍以变,错综其数。通其变,遂成天地之文;极其数,遂定天下之象。莫不备于吾心之爻之中,而天下之至变在我矣。”
林子曰:“易无思也,无为也,寂然不动,感而遂通天下之故,莫不备于吾心之爻之中,而天下之至神在我矣。”
林子曰:“天生神物,圣人则之;天地变化,圣人效之;天垂象,见吉凶,圣人象之;河出图,洛出书,圣人则之。而其所以则之效之象之,无不备于吾心之爻之中矣。”
林子曰:“圣人立象以尽意,设卦以尽情伪,系辞焉以尽其言,变而通之以尽利,鼓而舞之以尽神,而无不备于吾心之爻之中矣。”
林子曰:“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化而裁之谓之变,推而行之谓之通,举而措之天下之民谓之事业,而无不备于吾心之爻之中矣。”
林子曰:“修已以敬,而心主于吾心之爻之中矣。而安人安百姓,乃吾心之爻之中,本如是其大也。”
林子曰:“至诚之道,可以前知,乃吾心之爻之中,本如是其神也。”
林子曰:“孔子乐在其中,回也不改其乐,乃吾心之爻之中,本如是之真乐也。”
林子曰:“不识不知者,文王也,吾有知乎哉?无知也,孔子也,乃吾心之爻之中,本如是之空空也。”
林子曰:“仰之弥高,钻之弥坚,瞻之在前,忽焉在后,乃吾心之爻之中,本如是之无穷尽,无方体也。”
林子曰:“吾心之爻之中,自有真知者在焉,故曰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孟子曰:不虑而知,知之本体也。”
林子曰:“吾心之爻之中,而正觉在我矣。不逆不亿,感而通之者,利也。诗曰:‘有觉德行’,孔子曰:‘抑亦先觉’,孟子曰:‘予天民之先觉者’。”
林子曰:“吾心之爻之中者,中道也,立者立此也,从者从此也,而跃如之秘蕴于此矣。”
林子曰:“至善之地,乃吾心之爻之中,所当止之处也,而大学之所谓止至善者是也。若中庸所谓不明乎善者,盖不明乎吾心之爻之中之至善也。孔子曰:未见其止也。岂其至善之地之所当止者,而颜子尚未之见邪?”
林子曰:“吾心之爻之中,可欲之善也。而信而美而大,而圣而神,以尽吾心之分量,而非有他也。”
林子曰:“吾心之爻之中,自有德之可尊,自有义之可乐。故达则为天下,穷则为万世,而天下万世,皆吾度内,而在于吾心之爻之中矣。”
林子曰:“不忍人之心,乃吾心之爻之中之真心也。人皆有所不忍人之真心矣,以心感心,岂不冒天下于无外哉?故曰治天下可运之掌。”
林子曰:“吾心之爻之中,乃百姓之所日用,而自不知尔。在君则用之以为忠,在亲则用之以为孝,莫非吾心之爻之中之所作用矣。”
林子曰:“人之有道也,而皆有此秉彝之常性也。而曰使自得之者,盖得其所自有之常性,而各具于吾心之爻之中也。”
林子曰:“尧舜以此吾心之爻之中,以开道统之传也,而其所见知闻知者,盖不过以此吾心之爻之中,而见而闻,而自有相感通者在焉。”
林子曰:“见礼知政,闻乐知德,一皆本于吾心之爻之中,而自有旷百世而相感通者在也。故曰莫之能远。”
林子曰:“至大至刚之气,而塞乎天地之间者,盖自吾心之爻之中,以直养之而非他也。”
林子曰:“无适无莫,义之与比,盖自吾心之爻之中发出来者义也。故曰义内而根于心,此孔子之所以无可无不可也。”
林子曰:“光被四表,格于上下,皆直从吾心之爻之中发出来尔;日月照临,光于四方,皆直从吾心之爻之中发出来尔;明光于上下,勤施于四方,皆直从吾心之爻之中发出来尔。”
林子曰:“孔子燕居则申申夭夭,三变则俨然而温而厉,乡党恂恂,宗庙朝廷惟谨;与下大夫言侃侃,与上大夫言訚訚;见齐衰者必变,见冕与瞽者以貌;不尸不容,变食迁坐,色勃足躣,趋翼踧踖,怡怡与与,非外也;皆直从吾心之爻之中发出来尔。”
林子曰:“吾心之爻之中,可以明于天之道,可以察于民之故。”
林子曰:“能知吾心之爻之中,则能知进退存亡,而不失其正也。”
林子曰:“以吾心之爻之中以为学也,而学术贯乎天人。”
林子曰:“以吾心之爻之中以为学也,而心思通乎性命。”
林子曰:“以吾心之爻之中以为学,而天地之所以覆载者在我矣。”
林子曰:“以吾心之爻之中以为学,而日月之所以照临者在我矣。”
林子曰:“以吾心之爻之中以为学,而四时之所以错行者在我矣。”
林子曰:“以吾心之爻之中以为学,而鬼神之所以屈伸者在我矣。”
71. 天人一气 门人陈衷瑜订正
林子曰:“夫天至大也,而其氤氲之气,其殆充周而不可穷者乎?夫人之生于天地间也,而其刚大之气,其亦充周而不可穷者乎?然天之气之所从生也,盖蕴于天地之土中,而无尽藏矣;人之气之所从生也,盖蕴于人身之土中,而无尽藏矣:故尧舜太和之气,孔孟浩然之气,皆由此土中出矣。若也不知人身之土中,即是不知所以养之;而曰我之气,能与天地相流通也。余弗能知之矣。”
林子曰:“天人之际,惟一气之相为阖辟,相为联属已尔,而非有二也。”或问天人异矣,而曰一气相为阖辟,相为联属者何也?林子曰:“天人岂异邪?故我而呼也,则天地之气,于焉而发而散;我而吸也,则天地之气,于焉而翕而聚。不谓之我之气,与天地之气,相为阖辟,相为联属邪?天地而春也,则我之气于焉而温而和;天地而秋也,则我之气,于焉而严而肃。不谓之天地之气,与我之气,相为阖辟,相为联属邪?此盖天人相与之微,一气之感通者然也。”
或问塞乎天地之间。林子曰:“天地即我,我即天地。故匹夫匹妇,含冤呼天,天且为之烈风,为之迅雷。夫匹夫匹妇至微也,又安足以动天地,而烈风而迅雷邪?天地也,风雷也,匹夫匹妇也,盖浑沦于氤氲一气之中,譬手足之疾痛也,而心輙为之不宁矣。故时而夏焉,其气热,即不特近而四海之内,而远且四海之外,亦皆夏也,皆夏则皆热也;时而冬焉,其气冷,即不特近而四海之内,而远且四海之外,亦皆冬也,皆冬则皆冷也:此非其浑沦一气而塞乎天地之间明验与?又问气本塞乎天地之间矣,而孟子则曰:直养无害,则塞乎天地之间者何也?林子曰:“自夫人未有所养之先,而我则浑沦于天地氤氲之气之中,我即天地,而非有二也;自夫人既有所养之后,而天地则浑沦于我浩然之气之中,天地即我,而非有二也。”
林子曰:“天人一理,本无分别。若我果能执其机矣,其天地之寒暑日月,往来于吾身天地之间乎?其吾身天地之寒暑日月,往来于天地之间乎?”
或问气无古今。林子曰:“唐虞之时,尧舜则有是气矣,由唐虞以来至于春秋,亦莫非是气之充满也。春秋之时,仲尼亦有是气矣,由春秋以来至于今,亦莫非是气之充满也。由此观之,气其有古今也哉?”夫既曰无古今矣,而又曰无终始者何也?林子曰:“天地其有始乎,而是气也,则始天地以为始,而未始有始焉者矣;天地其有终乎,而是气也,则终天地以为终,而未始有终焉者矣。由此观之,气其有终始也哉?既无古今,复无终始,则是气也,不谓之充满太虚而未尝息者乎?故天地非我之气则无以位,日月非我之气则无以明,四时非我之气则无以序,鬼神非我之气则无以灵,万物非我之气则无以长无以生,而圣人之所以参赞化育,以位天地,以明日月,以序四时,以灵鬼神,以生以长万物,而莫非是气之所为也。故得是气也,无生无死,即有死者身,孔子所谓夕死可也;失是气也,有生有死,即不死者身,孔子所谓罔而生也。”又问气之所从生。林子曰:“太虚而已矣。太虚者,先天也。先天不属气,其乃气之所从生乎?”夫如此则我与天地一太虚也,而是气也,不于太虚中而自相流通者乎?林子曰:“我其专矣翕矣,而天地之气有不凝聚乎?我其直矣辟矣,而天地之气有不发散乎?然而专也直也,翕也辟也,其我乎?其天地乎?故我之专也直也,翕也辟也,天地也;天地之专也直也,翕也辟也,我也。”
程子曰:“医书以手足痿痹为不仁,此言最善名状。”或问何谓也?林子曰:“气本充塞于其身,暴其气焉,则是不仁于其身;气本充塞于天地,暴其气焉,则是不仁于天地。”又问何以仁之?林子曰:“直而养之以仁其身,则四肢以畅,而是气自充塞于一身之间者,本体之自然也;直而养之以仁天地,则万物以育,而是气自充塞于天地之间者,本体之自然也。孟子曰:‘气体之充也。’双曰:‘塞乎天地之间。’是虽有天人大小之不同,而其所以充而塞之者,则固无二道也。”
林子曰:“以其心而言之,心固我之心也。而天地之内,天地之外,孰非我之心乎?故曰吾之心正,则天地之心亦正。以其气而言之,气固我之气也,而天地之内,天地之外,孰非我之气乎?故曰吾之气顺,则天地之气亦顺。此圣人之所以联属天下,以成其仁,而天地万物莫非已也。”
或问不位不育,岂非天地之病与?又将何以成能而仁之?林子曰:“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怀之。鸟兽鱼鳖,自尔咸若。凡有血气,莫不尊亲。亦惟心和气和,以位以育,仁之以成其能也。”
或问人为天地之心与?林子曰:“非以人为天地之心也,而以人而圣人之,乃天地之心也。若不有圣人焉,则天地孰与为之,而成其能乎?万物孰与育之,而成其能乎?”
或问天地氤氲之气。林子曰:“譬之水焉,尧舜则澄而清之,太和之洋衍也;桀纣则浊而垢之,秽德之上闻也。”
程子曰:“至仁以天地为一身,以天地间品物万形为四体百骸。故尧舜以太和之气,充乎天地之身,而汤武之师,乃去其所垢病,廓而清之尔。尧舜汤武,岂非所谓成能天地,位育万物者乎?”
或问林子之所雅言者,孔曾思孟之书,作圣之功也。然而从林子受业而病能愈者何也?抑岂其孔曾思孟之书,而作圣之功固如此邪?林子曰:“是亦孔曾思孟之书,而作圣之功可少概见于此矣。故仁义礼智之根根于心,犹草木之根根于土。草木之根根于土,自然畅茂而条达;仁义礼智之根根于心,自然生色而晬面。孟子又曰:‘居移气,养移体’,而况居天下之广居者乎?能居天下之广居,则其所以生色晬面,而移气移体者,又当何如邪?大学曰:‘心广体胖’,心既广矣,体复胖矣,而谓病之不去体者妄也。至若枝叶之或憔悴而枯槁也,则又如之何?亦惟直从于其根焉而培之而溉之。培之溉之,而生意有不复息乎?盖草木之根病,则枝叶病;草木之根不病,则枝叶不病。若人之心,犹草木之根也,心病则身病,心不病则身不病。故身病由于心病,而‘体胖’数语,乃去病之妙方也。修身在于正心,而‘体胖’数语,乃为学之圣药也。”
林子尝曰:心病则身病,而何氏子惑焉。何氏子曰:“我岂特不释然于林子之旨,亦且不释然于孟子之言。”潘生曰:“孟子何言?”何氏子曰:“根心而晬面也。”潘生曰:“子独不见愧一生于心,而面便赤者乎?”于是何氏子始以孟子之言不诬也。潘生以告。林子曰:“尔之言岂不然哉?谟盖都君,二嫂朕栖,古今之大恶也。一见舜之顷,而輙生忸怩之色者,圣人俄顷之化,晬面之明验也。然非特晬面之为然也,胸中正,则眸子瞭焉;胸中不正,则眸子眊焉。不谓之根心而见于目乎?将叛者其辞惭,中心疑者其辞支,不谓之根心,而见于言乎?甚而志在高山,则曰‘巍巍’;志在流水,则曰‘荡荡’。不谓之根心而见于一指之微乎?高山流水,且不能匿于一指之微,而播于声音如此。如无有为贤作圣之心则已,如有为贤作圣之心,则其所以戒慎恐惧,而谨之于一念之微旨,真不可一息而少懈也。”
或问去病作圣,则固有同与?林子曰:“心法一也。非惟足以去病,亦且足以作圣;非惟足以作圣,亦且足以位天地育万物。”又问:“心之用,至于如是其大与?”林子曰:“心之分量,本如是,而非大也。故即此心法以去病,即此心法以作圣,非有二也。特其去其所以害我尺寸之肤,澄其所以秽我清明之躬者,而有大小之别尔。即此心法以养其气,而充乎其体,即此心法以养其气,而塞乎天地,非有二也。特其充满于一身之内,流行于宇宙之间,而有远近之殊尔。”
林子曰:“孔门传授心法,自汉以来,世儒鲜有知之者。惟此心法,见之于言,则为法言;惟此心法,见之于行,则为法行;惟此心法,小而试之,可以却病,可以养身;大而用之,可以为贤,可以作圣。若徒藉之以去病,以养其不肖之身,病既已矣,则诸凡有违心之事,亦或冒而为之,殆非余少试之初心也。噫!”
或以病造林子,而求所谓孔门心法者。林子笑曰:“颜子三十二而卒,而伯牛之疾则曰‘亡之,命矣夫!’岂其不知孔门心法邪?譬之草木有根则生,无根则死,而非人之所能为也。余惟小试而利导之,庶有微效,或足以兴起其为贤作圣之心,亦或足以发明体胖根心等章,殆非孔曾思孟罔人之语尔。”
林子曰:“世之治学术,而病学术者多矣!兼爱则为仁之病也,为我则为义之病也,不动心则为心之病也,疏释则为孔曾思孟之书之病也。故达而行其道,而人不病于政治,则尧舜其人也;穷则明其道,而人不病于学术,则仲尼其人也。今皆病于学术矣,而仲尼之心法不著,意者疏释盛,而议论多主于先入,而揣度逆亿以自凿其智乎?此古今之病之最大也,而其为害也。殆有甚于夷狄猛兽,余为此惧,则亦安能得仓扁之圣药,播其方于远迩,以瞑眩此先入者流乎?”
               林子三教正宗统论      第十六
                      72.存省规条 73.七窍答问 74.初学篇 75.教外别传 76.何思何虑解
72. 存省规条    门人卢文辉订正
林子自书存省规条卷端
或造林子而问曰:“士希贤,贤希圣,古人则有是言矣,而农与工商,亦可以希贤希圣欤?”林子曰:“子独不观之舜乎?亦农而耕,亦工而陶,亦商而渔,岂非古之所谓大圣人邪?况夫士无定名,苟能希贤,则虽农与工商,抑亦可以为士矣;贤无定数,苟能希圣,则虽农与工商,抑亦可以为贤矣;且农与工商,而天性之,果与士异乎否也?”曰:“未始异也。”林子曰:“使天性之果与士异焉,不有以教之可也;使天性之果与士不异焉,不有以教之不可也。天性之,师教之,安知不有贤圣出乎其间邪?”或者以农与工商,则未之学焉,非以天性之之异也。林子曰:“子之所谓学者,何学也?”曰:“经书子史百家言,士之所以能希贤希圣也。”林子曰:“孟子所谓人皆尧舜,而大人不失赤子之心者,岂专在于经书子史百家言邪?且经书子史百家言,始自何代,文字未制,书契未兴,而羲黄以前,神圣何其多也?然六经四书,孔门之心法固在也,岂非希贤希圣者之所不可废邪?而朱子则曰:‘讲论经旨,特以辅此耳。’夫六经四书特为辅如此,而况于子史百家言者乎?且孔子之所谓好学者,敏事慎言,就有道而正焉,而颜回之不迁怒贰过也,则亟称之矣。孔子曰:‘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而宋儒亦曰:‘学莫先于义利之辨。’孟子曰:‘性也,有命焉,君子不谓性也。’而宋儒亦曰:‘学莫贵于变化气质。’凡此皆希贤希圣之大也。若舍此不务,而遍索之子史百家言焉,则是炫多以自侈其博矣,岂曰心身之益,希贤希圣之学哉?”龙江兆恩
存省规条
凡诸生从余受业者,须当不分寒暑,不分昼夜,不分动静,时时刻刻,要持孔门心法;能持孔门心法,则心在腔子里矣。存养省察之功,其可以斯须而或离乎?规条于左:
一士者心要在腔子里以为士,农者心要在腔子里以为农,工者商者,心要在腔子里以为工为商。至于一视一听,一言一动,无不心在腔子里,方为能持孔门心法也。
一坐不必趺跏,当如常坐。夫坐虽与常人同,而能持孔门心法,则与常人异矣。卧时亦然,亦如常卧,亦要心在腔子里。
一昼而坐,夜而卧,理之常也。夫坐卧虽有昼夜之分,而心在腔子里,则无昼夜之分矣。
一坐时不持孔门心法,便是坐驰。孟子所谓放心者,岂必心放于色,心放于财,然后谓之放心也。即此坐驰,便是放心。
一应事时,须当时时刻刻,省察此心,还如静坐时否,不动心否,不动气否,不悦色,不悦财,不悦纷华否?
一应事时,如不能不动心,不能不动气,不能不悦色,不能不悦财,不能不悦纷华,是我存养之未至也,须当痛自悔戒。如或能不动心,能不动气,能不悦色,能不悦财,能不悦纷华,是我存养之有道也,尤当益加勉励。
一动时固易动其心,静时亦易动其心,心在腔子里,则自然不动矣。
一静而存养,心要在腔子里而静也;动而省察,心要在腔子里而静也。
一持孔门心法,不特于出门使民之时,心要在腔子里而静也;甚而至于造次颠沛之际,心要在腔子里而静也。
一省察之功,尤当先乎其大者,其事君也果能忠乎?果心在腔子里乎?而一念之忠,果出于中心之诚乎?其事父也果能孝乎?果心在腔子里乎?而一念之孝,果出于中心之诚乎?至于天显之序,交游之信,固人道之所当然。而造端之始,居室之微,尤人情之所易忽。若舍此人伦之大,而不知所以省察焉,纵有身心性命之学,岂不失之荒唐杳妄?非余弟子也!
一心本活泼也,若操存坚执,而必其心之不动焉,是亦告子之不动心也。岂余所望于诸生邪?
一近来习静之徒,不知孔门心法,而枯坐于一室之中,日不窥户牖,夜不就寝席,亦既迷矣;又况离父母,绝妻子,不士不农,不工不商,自以为高且洁者,斯其为迷也大矣!盖由大道久湮,圣学不著,故邪师邪说得以入人之深如此。若诸生中有能宣明余教,以开斯人之徒之迷焉,是乃余之真弟子也。
或览林子心圣教言,而谓林子之言之易也。林子曰:“圣也者,心也。故圣人不外心以为圣者,易矣。孟子曰:‘人皆可以为尧舜。’非独余易之,虽孟子则固易之。颜渊曰:‘舜何人也?予何人也?有为者亦若是。’非独孟子易之,虽颜渊则固易之。周公曰:‘惟狂克念作圣’,非独颜渊易之,虽周公则固易之。子其疑余之言乎?则周公颜孟,亦皆不足信欤?”至是乃始以林子之言为然,遂问作圣之功,岂亦若是其易乎?林子曰:“得其门而入虽易,而入其域而优则难。”又问所入之门之易,而优入其域之难者,何耶?林子曰:“心之精神之谓圣,圣即心也,则心固在我矣;圣之存主之谓心,心即圣也,则圣亦在我矣。余故曰得其门而入者易。心虽在我,而分量广博之如地,不可得而尽也;圣虽在我,而至德峻极之犹天,不可得而跻也。余故曰入其域而优者难。然仁与圣一也,知仁则知圣矣。孔子曰:‘仁远乎哉?我欲仁,斯仁至矣。’何其易也?其曰‘仁之为器重,为道远,举之莫能胜也,行之莫能至也。’又曰:‘君子无终食之间违仁,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是为仁致一之功,又何如其难邪?孟子曰‘圣人先得我心之所同然者’,何其易也?其曰‘夫圣孔子不居’,‘恶,是何言也!’又曰:‘可欲之谓善,有诸已之谓信。’由此而美而大而圣,是作圣渐积之功,又何如其难邪?此一动一静之间,而存养省察,真不可以斯须而或离也。虽然,静而心在腔子里,而静不离于斯须也,人或有知之者;至于动而心在腔子里,而动不离于斯须也,岂非人情之所易忽哉?惟其为人情之所易忽也,故余每语诸生:必于动中而日致其严焉。此存省规条之所由作也。子谷子龙江林兆恩
73. 七窍答问  门人卢文辉订正
或问圣人之心果有七窍欤?林子曰:“非惟圣人之心为然也,是虽常人之心,亦皆有之。”其人异之。林子曰:“不足异也。圣人之心有七窍,而常人之心亦有七窍;犹圣人之身有九窍,而常人之身亦有九窍也。夫外之九窍既不异矣,而内之七窍有不同乎?余今且先以外之窍,若耳若目以开子之迷矣,而子其试听之。古人有言曰:‘五声令人耳聋,五色令人目盲。’岂其谓耳之聋有所不闻,目之盲有所不见邪?特以其听所不当听,视所不当视,而以为聋为盲尔。大学曰:‘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是盖以其心之有所于夺,而不见,而不闻,而非他也。且子独不思圣人之耳之目与常人不异矣,而圣人则谓之聪谓之明者,何也?又不思常人之耳之目与圣人不异矣,而常人则谓之聋谓之盲者,何也?岂非圣人之耳之目,听所当听,视所当视,而谓之聪,而谓之明欤?又岂非常人之耳之目,听所不当听,视所不当视,而谓之聋,谓之盲欤?故耳不听恶声,目不视恶色者,伯夷也;而耳逐于声,而为声所夺,目逐于色,而为色所夺者,则非伯夷矣。”
或问心是圣人,既已习知夫子之教矣,而圣人之通达万变,岂不从心中之七窍出欤?林子曰:“然。”又问常人既有此七窍矣,而不圣人者,何也?林子曰:“常人何尝不圣人耶?但李杜迷其窍于诗而不圣人也,韩柳迷其窍于文而不圣人也,孙吴迷其窍于谲正而不圣人也,苏张迷其窍于从衡而不圣人也。若此数君者,果能反其窍而圣人焉,又安知其不圣人邪?书曰:‘惟狂克念作圣’,而况非狂者乎?”
林子曰:“荒其学于多识,役其知于遍物者,忘其窍而不自知其心圣人也。”
或问夫子每曰“窍一也,心之窍则能知,犹口之窍则能言”者,何也?林子曰:“吐辞为经,矢言为训,岂非从圣人之口中出邪?而圣人之始生也,则亦赤子矣,口即能言乎否也?聪明睿知,千变万化,岂非从圣人之心中出邪?而圣人之始生也,则亦赤子矣,心即能知乎否也?譬之反舌无声,窍尚未开也。春至能言,则其窍开矣。若二八之男,二七之女,生人之窍既开,而始有父母之道焉。推之至于一牝一牡,一雌一雄,又推之至于极微极细,而凡有血气者,莫不有窍,莫不有知,莫不有此生道也。夫岂惟曰人曰物为然哉?是虽天地之大,亦且不能违矣。而春而夏,则以生以长;而秋而冬,则以收以藏。若不得其心之窍,而曰能圣也,则余不能知之矣。”
林子曰:“苏张而赤子也,口之窍尚未开焉,是虽期吃之徒,亦能胜之矣;及其长也,合从连衡,以雄天下,而天下之辩士,谁能及之?仲尼而赤子也,心之窍尚未开焉,是虽庸鄙之夫,亦能胜之矣;及其长也,聪明睿知,以高万古,而万古之贤圣,谁能及之?”
林子曰:“夺于五声以塞其耳焉,而欲为师旷之聪不可得已;夺于五色以蔽其目焉,而欲为离娄之明不可得已;夺于五欲以乱其心焉,而欲为孔子之圣不可得已。”
林子曰:“余尝譬之掘井矣,得其窍以及泉也;又尝譬之凿牖矣,得其窍以通明也。若不得其心之窍以作圣焉,则又何异于就石田以种黍,鬻石女以谋嗣也,不其难乎?”
林子曰:“窍惟其虚也,虚则能灵,灵则能知。若物之以塞其窍焉,则窍为有物矣。窍既有物则便不能虚,不虚则便不能灵,不灵则便不能知,不能觉。故曰‘致知在格物’。大学之所谓‘物’者,非但曰物欲之物也,或稍有丝毫意见以存乎其中焉,即名为‘物’。物则不虚,虚则不物,物则失其心之本体矣。岂曰人性之初哉?故学也者,学以复其性之初也。”
或问阖户之坤,辟户之乾。林子曰:“诸凡形而塞者,尽属之坤矣;诸凡气而通者,尽属之乾矣。故坤,阖户也,而雷霆出地而震,草木出地而芽,山川出云而通气者,不谓之辟户之乾乎?”又问乾辟户也,坤阖户也,而画之爻,则曰乾 坤 者何也?林子曰:“ 之户本自阖也,而 之健,则往来乎其间而辟矣,故 之中 也。
或问吾身之中,何者为乾坤之户?林子曰:“今概以一身言之:乾为首,坤为腹。由是观之,则首与腹,乃乾坤之户也。又专以心肾言之:心,离也,离属火,而神存焉,以思以虑,若其始之未能思,未能虑也,是亦乾而已矣;肾,坎也,坎属水,而精存焉,以生以育,若其始之未能生,未能育也,是亦坤而已矣。故伏羲之易则先天矣,乾南而坤北者,其户阖也。文王之易则后天矣,离南而坎北者,其户辟也。”如此,则乾辟坤阖之说非欤?林子曰:“何可非也?而先天后天之说,盖以坤之辟处,即为乾矣。”
林子曰:“余之学,淘沙见金者二:有淘心中人欲之沙,以见天理之金,而七窍本自启者;有淘身中浊气之沙,以见清气之金,而七窍亦能开者。”或曰:淘人欲之沙于其心焉,则吾既已知之矣;而曰淘浊气之沙于其身焉,乃吾之所未喻也。林子曰:“人孰无心也,人之心孰无此七窍也?特为有知有识者,而人欲之沙,荒此七窍而迷矣;又为无知无识者,而浊气之沙,蔽此七窍而迷矣。子曷不观之目若耳乎?岂必夺于五色而令目盲也,而胬肉攀睛,则目不能见;岂必夺于五声而令耳目聋也,而结核内塞,则耳不能闻。夫耳目则亦有然者,内观七窍,亦复如是。又曷不观之水与风乎?水之流乎其渠者,达也,苟有以壅之,则水不能流;风之入乎其窍者,虚也,苟有以实之,则风不能入。夫物则亦有然者,反观七窍从可知矣。”
七窍答问小跋
迩者吾师龙江先生所著心本虚篇,心本虚直指,丝银喻及此七窍答问,九思既焚香拜读而卒业矣,乃问于先生曰:“所谓七窍者,非灵关之谓欤?而所谓神理者,又非宝藏中之丝银欤?”先生曰:“然。”然则何者谓之神理?先生曰:“见父之顷,而孝之理即在焉;见君之顷,而忠之理即在焉;见孺子入井,而怵惕恻隐之仁理即在焉。不待安排,不待拟议,譬疾呼谷中,其应至速,不谓之神理而何?”“夫神理固从七窍中出矣,而七窍之未即能通也,又将何以启之?”先生曰:“汝不观之易乎?重坤而其阳来复也,兼艮而其道光明也。”九思曰:“岂非大学所谓止而定,定而静,静而安,而能虑能得,乃由此其基乎?”先生曰:“然。”于是命九思纪之,而敬书卷后。                              门人黄九思谨跋
74. 初学篇  门人卢文辉订正  陈衷瑜参阅
谢显道,程氏之门人也。明道问近日用心。对曰:“近日只用何思何虑一句。”明道曰:“有此理,只是发得太早。”又曾往见伊川。伊川问近日事如何?对曰:“天下何思何虑。”伊川曰:“是则是有此理,贤发得太早。故必始于慎思慎虑之功,而造于何思何虑之地,斯为学者有渐之学也。”
昔子夏学于孔子也,而曰:“出见纷华而悦,入闻夫子之道而乐,二者交战于胸中,未能自决。”程明道尝自谓田猎,今无此好。周茂叔曰:“何言之易也?但此心潜隐未发,一日萌动,复如初矣。”后十二年因见,果知未也。夫子夏圣门之高弟也,犹惑志于纷华;明道宋儒之卓然者,尚喜心于见猎:摄心之功,不其难欤?
子夏曰:“日知其所亡。”以其舍之,故亡也;若能知之,自能操而存之。故曰:“学问之道无他,求其放心而已矣。”程子曰:“约之使反,复入身来。”又曰:“心要在腔子里。”此所谓知亡而操存之也。
李清庵曰:“向平常践履处,把个‘损’字来受用。损之又损之,损来损去,损到不得处。此其所谓尘心要日损日消者欤?故曰:为道日损。”
司马子微坐忘论曰:“觉一念起,即须除灭;随起随灭,务令安静;浮游乱想,亦尽除灭;昼夜勤行,须臾不替。”又曰:“无问昼夜,行住坐卧,及应事之时,常须作意安之,其可任其憧憧往来,而不知所以求之邪?”故曰:“心不受外,名曰虚心,心不逐外,名曰安心。”
坐忘论曰:“爱欲思虑,是心荆棘;荆棘未除,嘉苗不茂。”故初学之士,当如耨者之去草,务拔其根,则吾心天然之种子,自然发生矣。或者以思虑比之爱欲,而为心之荆棘也可乎?林子曰:“为心只在爱欲上思虑,是心之失则荒也。心既荒矣,非荆棘而何?”
王栖云曰:“二六时中,理会自己心地,看念虑生时,是邪是正,邪念则便泯灭著,正念则当用著。”又曰:“要自作得主,不一向逐他去。如护眼睛,但有纤尘,合眼不受。”又曰:“粉身碎骨,惟心莫动。”又曰:“居大众中,及有作务;专防自心,不可易动;常搜已过,不管人非。”又曰:“念念在道,遇害不迁,拼此一身,更无回顾,精进直前,生死不惧,便是个有志底人也。”
林子曰:“大学格物之旨,最为头脑工夫。”或曰:“何者为物?何以格之?”林子曰:“物者,物也。格者,即书所谓格其非心之格也。故心之能知者,犹日月之能照也;心之蔽于物而不能知者,犹日月之蔽于浮云而不能照也。惟当于有事无事之时,防自心,不可蔽于外物,而外物之来,必思以格之。夫是之谓格物。”
初学之要,惟在自己心上做工夫。盖心辟木之本根也,本根既坚固,枝叶自然茂盛也。若徒寻枝摘叶,琐屑零碎,穷年屹屹,济得甚事?故虽古之大圣贤,大学问,亦惟近里着已,都从心上做工夫尔。
初学之士,惟当有真实念头,真实工夫,时时提惺此心,不至昏昧放逸,戒慎恐惧,防乎其防。务使此心,复其常明之本体,而一毫之私欲,必克治之,然后已也。朱子曰:“但得心存便是敬,勿于存外更加功。”由是观之,初学之功,事心焉尽之矣;事心之功,主敬焉尽之矣。故曰:千圣一心。而主敬以事心者,真初学之要道,作圣之良方也。
易曰:“憧憧往来,朋从尔思。”此乃思虑之心,释氏所谓肉团心者是也。而此心之憧憧,抑何其危耶?故艮其背焉,此心则藏乎其后,而思虑之心,有不虚乎?行其庭焉,此心则伏乎其中,而思虑之心,有不虚乎?思虑之心既虚,而何思何虑之本体,固在我矣。此章以下门人陈衷瑜集录
周子曰:“圣人定之以中正仁义,主静立人极。其曰主静者,非以静为主也;以其心之有所主也,故静。”然而主也者,岂非定而主之以立人极者与?朱子曰:“敬则自然静,不可将静来唤做敬。若也不知心法以事其心焉,是虽槁形岩穴,坐老蒲团,外若静矣,而其心则犹然驰乎其外者,不能敬也。”
林子曰:“夫事心固有法矣,而心之难持,殆有甚于风马牛不可得而驭也。古人有言曰:‘服牛乘马,穿鼻络头,虽人为也,亦各因其天而任之。’故不有络之以驭马也,马其可得而乘乎?不有穿之以驭牛也,牛其可得而服乎?而孔门心法,乃所以驭此心之马牛而不使风也。”
林子曰:“所谓孔门传授心法者,假此心法,以复此真心尔。真心既复,又焉用法?若未得此真心,而无有所谓法者,譬舍舟楫而渡江河,未有能济焉者也。”
林子曰:“尧之钦,与孔子之敬一也,心之主乎其中也。然敬也者,圣学之所以成始而成终也。他如经传之所记载:有所谓艮其止,止其所者,有所谓安汝止,钦厥止者,思不出位,缉熙敬止,在止至善,不息而久,盖有不可得而悉述者,是皆所谓敬也,是皆所谓心法也。以先立乎其大而不为小者所夺矣。”
林子曰:“磨之利于人也,以其枢也。若磨之失其枢也,则亦无所用于磨矣。磨无所用,而谓之磨也可乎哉?舟之利于人也,以其舵也。若舟之失其舵也,则亦无所用于舟矣。舟无所用,而谓之舟也可乎哉?若夫不知心法,不知心极,是亦磨之无枢,舟之无舵也。无枢无舵,而谓之人也可乎哉?”
林子曰:“磨之有枢者,磨之心也。而其所以旋磨之枢也,可无其法乎?舟之有舵者,舟之心也。而其所以操舟之舵也,可无其法乎?若夫人极也者,心极也。犹磨之枢,舟之舵也,而其所以立心之枢,操心之舵者,独无其法乎?易曰:‘天行健’,而天之所以行健者,以北辰之居其所也。故北辰也者,天之枢,天之舵也。而君子之所以自强不息者,独不有枢,独不有舵,独不有北辰乎?”
李延平之教人也,只要得学者静中有个主宰存养处。林子曰:“所谓主宰存养者,果何处也?若能知个主宰存养处,虽动亦静也。”
程子曰:“生生之谓易。天地设位,而易行乎其中矣。乾坤毁,则无以见易;易不可见,乾坤或几乎息矣。易毕竟是甚?”又指而言曰:“圣人以此洗心退藏于密。圣人示人之意,至此深且明矣,终无人理会。易也,此也,密也,是甚物?人能至此深思,当自得之。”林子曰:“此非有孔门心法不能知也。纵能深思自得,须当就正有道,则庶乎圣人之所以示人者为不差矣。”
子贡曰:“夫子焉不学,而亦何常师之有?”或问孔子圣人也,亦有师与?林子曰:“此非惟孔子为然也,虽古之圣人,亦皆有之:黄帝学乎太真,颛顼学乎绿图,帝喾学乎赤松子,尧学乎君畴,舜学乎务成昭,禹学乎西国王,汤学乎成子伯,文王学乎鲛时子斯,武王学乎虢叔,周公学乎太公。古之圣人,亦皆有师,乃何独至于孔子而疑之?”又问讲论经旨,亦是学与?林子曰:“此亦学也,而非其所先焉。朱子曰:‘以涵养本原为先,讲论经旨,特以辅此而已。’”然而何者谓之本原?何以涵养之?林子曰:“此自有心法在焉,非得真师,则亦莫能知矣。”
时有习匠人之技,而耻受命于工师,惟日取鲁班遗书,而庄诵之者数年,乃遍叩诸工师而论难之曰“如此而柱,如此而梁,如此而斧,如此而凿”。工师不能辩也。有胡姓者闻其名,召之作室,洋洋然自以为天下之良工也。既而授之斧,则不能操也;授之凿,则不能持也;授之柱,授之梁,则不能斫也。胡姓逐之。林子闻之叹曰:“此亦赵括之父书也,见闻之知,终不适于用矣。”
或问曰:“见闻不足知与?”林子曰:“儒者之学,自有孔门心法在焉。若不知心法,而见闻以为知者,见人之见,闻人之闻,知人之知也。知人之知,故言人之言也。至于言人之言,而每自以为得者,得人之得也。譬司人之财者,非不有所积也,但所积之财,实非其所自有也。财非其所自有矣,而谓之有财此有用也可乎?言非其所自得矣,而谓之有德必有言也可乎?若夫尧舜之中,孔子之一,而吾身之内,则自有真消息者在焉,孟子所谓几希者是也。故不知心法,则不知几希;不知几希,则不知真消息。不知心法,不知几希,不知真消息,是不以德性之知以为知也。顾乃见人之见以为见,闻人之闻以为闻,知人之知以为知,言人之言以为言,得人之得以为得,则亦何异于司人之财,而自矜其有也?故曰:‘君子深造之以道,欲其自得之也。’”
林子曰:“昔有风奴者,奴于王侯之家,有颠气,人咸以风奴呼之。风奴每夸于人曰:‘我奴也,虽贫且贱,而所见所闻者,则尽富贵也。’又尝与他王侯家奴,斗其富贵,而不知其非已有也。若夫以人之见,为已之见,以人之闻,为已之闻,又且訑訑然而自侈其美者,是亦风奴之富贵也。故曰:‘世人之心,止于见闻之狭,见闻之狭,难以体道。’岂其所谓孔门心法,以尊德性,而为孟子自得之学哉?”
“程子曰:‘圣贤千言万语,只是欲人将已放之心,约之使反,复入身来。’是入德之门,真莫要于此矣,而邵康节乃曰‘心要放’者何与?若也不知下学之有为,而著于空焉,则谓之落空汉,而操存主敬之工夫,殆亦未之闻与;若也不知上达之无为,而著于相焉,则谓之守尸鬼,而太虚无我之分量,殆亦未之闻与?”
林子曰:“心不存,则气质之性不除;心不放,则天地之性不见。”
或问曰:“学以无为为大与?”林子曰:“何哉汝所谓无为者?”或曰:“圣人无为也,天无为也,若有工夫,则是有为矣,岂曰圣人同天之学哉?”林子曰:“昔者孔子大圣人也,又曰下学上达,顾我于孔子何如也,而以无为为大耶?子以为不学不立,而可以耳顺不逾矩乎否也?不善不信,而可以大而化之圣而不可知乎否也?不致曲而能化乎否也?不时习而能悦乎否也?不乐而生,而能恶可已乎否也?孟子曰:‘尧舜性之也,汤武反之也。’岂吾子乃性之者,直与尧舜等尔,而无待于反之之力邪?周子曰:‘诚无为,几善恶。’岂吾子乃诚者,本体本自寂然,而无待于诚之之功邪?”
林子曰:“行远自迩,登高自卑,下学上达之明训也。若也徒诵行远登高之言,不识自迩自卑之渐;不曰忠恕,而曰一贯;不曰利仁,而曰安仁;不曰明则诚,而曰诚则明。岂所谓合抱之木,生于毫末,九层之台,起于累土哉?由迩而远,自卑而高,不凌节而施,不躐等而进,斯乃下学之士,所宜循序而渐进也。”
林子每以大学‘毋自欺’语二三子曰:“人其可得而欺也,心其可得而欺乎?心之所以不可得而欺者,以吾心之鬼神,至圣至灵者在焉,夫谁得而欺之?”或问所以能不欺于吾心之鬼神者,岂其无有所谓心法也与?林子曰:“其不以冥冥惰行,而独行不愧影,独寝不愧衾者乎?诗曰:‘相在尔室,尚不愧于屋漏。’而隐之见,而微之显,而伏之孔昭者,吾心之鬼神,炯炯而不昧也如此,岂其可得而欺哉?然不欺之要,惟在谨独。程明道曰:‘有天德便可语王道。’其要只在谨独。若能知所以谨独矣,而存心,而主敬,戒慎恐惧,防乎其防,而天德王道便在我矣。此谨独不欺之功之所以为大也。”
林子曰:君子之学贵信。信也者,信吾心之一圣人也,信吾心之一天地也,信吾心之本自美大,本自圣神也,信吾心之本自高明,本自博厚也。
林子曰:“学者之于道,惟恐其不能知,不能信尔。苟知矣,而未有信之而不笃也;苟信矣,而未有为之而不力也。故信吾心之一天地也,则必思所以同乎天地也,而博厚高明之本体在我矣;信吾心之一圣人也,则必思所以造乎圣人也,而美大圣神之极功在我矣。故不知则未有能信焉者也,知之而不信者何邪?不信则未有能为焉者也,信之而不为者何邪?”
林子曰:“夫毁誉荣辱,利害死生,果足以贰孔子之心乎否也?若毁誉荣辱,利害死生之足以贰孔子之心也,其何以为孔子?毁誉荣辱,利害死生,亦果足以贰盗跖之心乎否也?若毁誉荣辱,利害死生之足以贰盗跖之心也,其何以为盗跖?夫岂惟孔子之至圣,盗跖之大恶为然哉?诸凡天下之知愚贤不肖也,而其所以为知为愚,为贤为不肖者,若稍贰心于毁誉荣辱,利害死生焉,则亦何以为知为愚为贤为不肖也?”
林子曰:“二三子从余受业亦有年矣,或有直道而利而生者,亦或有曲学而利而生者,二三子何择焉?将直其道以事人乎?将曲其学以阿世乎?或有曲学而害而死者,亦或有直道而害而死者,二三子何择焉?将直其道以事人乎,将曲其学以阿世乎?抑或有直道而利而生,而曲学者,岂曰不得利,而亦且动之死地?抑或有直道而害而死,而曲学者,岂曰无有害,而亦得以长生,二三子何择焉?将直其道以事人乎?将曲其学以阿世乎?至于仲尼无上下之交,乡原有原人之誉;颜回箪食而夭死,盗蹠脍肝以寿终,夷齐採薇,景公千驷;凡类此者,载之经史,不可悉纪,岂必有识之士,然后能考其得失哉?二三子何择焉?将直其道以事人乎?将曲其学以阿世乎?若于此而不知所择焉,则前日之所以来受业者,何为也哉?二三子其试思之。”
林子曰:“学以三纲五常为先务,而古先圣贤,有从三纲五常而炼其心者;学以士农工商为本业,而古先圣贤,有从士农工商而炼其心者;学以拂乱所为,为能动心忍性,而古先圣贤,有从拂乱所为而炼其心者;学以倾覆流离,为能了脱生死,而古先圣贤,有从倾覆流离而炼其心者。然静而心在腔子里,而心不离于斯须也。人或有知之者,至于动而心在腔子里,而心不离于斯须也,岂非人情之所易忽邪?惟其为人情之所易忽也,故余每语诸生,必于动中而日致其严焉。昔者有问于谢上蔡曰:‘一日静坐,见一切平等,皆在我和气中,此是仁否?’上蔡曰:‘此只是静中光景,只是心虚气平;也须是应事时,有此气象方好。’朱子曰:‘伊川亦有时教人静坐,然孔孟已上,却无此说。’又曰:‘存养之功,亦不当专在静坐时,须于日用动静之际,无处不下工夫,乃无间断尔。’若存养之功,而必专在于静坐时而后可行也,则是人伦日用之间,动静常变之顷,抑亦不可以为道与?殆非中庸道不可离之意,文王纯亦不已之心也。”
林子曰:“不夏台,其能汤乎?不羑里,其能文王乎?不陈蔡,其能孔子乎?此皆以圣人之金,试之以蒙难之烈火矣。岂复有渣滓之未化,而待于炼邪?无所待于炼而复炼之,不谓之圣人之金,已精而益精,而盛德至善,难乎其为继者,殆为是耳。”
林子曰:“平旦之气,其好恶与人相近者,此何心也?夜气不存,而违禽兽不远者,此何心也?呼尔蹴尔,身死而不受者,此何心也?万钟于我何加,不辨礼义而受之者,此何心也?既见牛则不忍其觳觫者,此何心也?未见羊则以羊易之者,此何心也?夫子言之:于我心有戚戚焉者,此何心也?吾退而寒之者至,此何心也?是皆所当察识焉者也。”
林子曰:“平旦之气,平旦之心一圣人也;旦昼以存,旦昼之心一圣人也。”又曰:“一念而不昧其心焉,一念之圣人也;一事而不昧其心焉,一事之圣人也。惟在乎察识而扩充之尔。”
程子曰:“充得尽时,便是圣人。以其所不忍,达之于其所忍;以其所不为,达之于其所为者,扩而充之也。无所往而不为仁,无所往而不为义者,充之而至于尽也。”故即其善端之发见者,验其心之一圣人也。充其善端之极致者,纯其心以为圣人也。
林子曰:“知所以致曲而诚矣,由是而形,而著,而明,而动,而变,而化者,充之而至于尽也;知所以修身矣,由是而齐家,而治国,而平天下者,充之而至于尽也;知所以尽已之性矣,由是而尽人之性,而尽物之性,而参天地,而赞化育者,充之而至于尽也。”
门人林文章  陈大协命梓
75. 教外别传    门人卢文辉校正
或问不曰传而曰别传,不曰教而曰教外者,何谓也?林子曰:“圣人有至教,悟性有别传。故教外之教,谓之至教;不言而传,谓之别传。而汝以为教外别传者,其有所于传,有所于教乎?其无所于传,无所于教乎?传而无所于传,教而无所于教乎?无传而有所于传,无教而有所于教乎?其传而不在于传,教而不在于教乎?其传而非其所传,教而非其所教乎?无传无无传,无教无无教,其殆机之相为启,而神之相为通乎?然必至于不知有传,亦不知有别传之传;不知有教,亦不知有教外之教;不知有机,亦不知机之相为启;不知有机之神,亦不知神之相为通。然后方可谓之无教之至教,无传而有传也。龙江兆恩
谷神灵关
或问何谓灵关?林子曰:“所谓谷神者是也。谷惟其虚也,故有神理存焉,即呼即应,何其速也!”然则灵关有定在欤?林子曰:“无在而无不在也。设言灵关之有定在也,而谓之灵关可乎?故谷曰神谷,关曰灵关者,神灵之也。”
灵关灵府
或问所谓灵关者,岂非其灵府之义与?林子曰:“灵关灵府,其义一也。故自其精神之凝聚者言之,则谓之灵府,而显仁藏用之机寓焉;自其乾坤之门户者言之,则谓之灵关,而一阖一辟之变寓焉。大凡天下之物,有可以神灵之者,则不可谓之平常;有可以平常之者,则不可谓之神灵。惟此见在心也,而至平至常之中,则自有至神至灵者在焉。故充此见在心也,可以皇,可以帝,可以王,可以师万世,可以赞化育,是皆率性之道,自然而然也。”
神理
白沙曰:“神理为天地万物主本,长在不灭。”林子曰:“天惟有此神理,而天之所以为天也;地惟有此神理,而地之所以为地也;人惟有此神理,而人之所以为人也;物惟有此神理,而物之所以为物也。”夫天地且有坏矣,而况人乎,而况物乎?其曰长在不灭者何也?林子曰:“天气也,气则有时而灭矣,而其神理也,得而灭乎?地形也,形则有时而灭矣,而其神理也,得而灭乎?而人而物,亦复如是。故天地有坏,而这个不坏。所谓这个者,盖指神理而言也。道氏所谓长生,释氏所谓不死者以此。”
乍见
或问乍见之顷,岂其平旦未与物接之时之心与?林子曰:“是亦未与物接之时之心也。”然此乍见之顷也,有思虑之心乎否也?林子曰:“何思何虑。”有将迎之心乎否也?林子曰:“何将何迎。”
孟子曰:“今人乍见孺子,将入于井,皆有怵惕恻隐之心。”当是时也,何待于思,何待于虑?而亦何暇于思,何暇于虑也?是乃顺而应之之妙机,而圣人之所以圣也,岂有外于斯乎?
以利为本
或问以利为本。林子曰:“岂非释氏之所谓在事之先,取以本利者乎?惟其本而利也,故其以利为本。”而孔子则罕言利者何也?“惟此利字,不有颜曾,夫谁得而言之?故曰罕言。系辞曰:‘拟之而后言,议之而后动。’故利也者,不属于拟议,而亦无事于拟议,自能成其变化,顺以出之,而无所于为也。其曰拟议以成其变化者,岂非所谓下学致曲而诚之功,以造于上达动变而化之地耶?故拟议者,可得而言之,而使由也;而利则不可得而言之,而使知也。”
鸢飞鱼跃
林子曰:“鸢之飞乎其上也,鱼之跃乎其下也,其皆天机之自然乎;而吾心之活泼,是皆鸢鱼之飞跃,天机之自然也。若也不知自然之天机,而曰能悟性者未也。”
无言无隐
或问道其不可得而言乎?林子曰:“夫道恶得而言之?老子曰:‘道可道,非常道。’故不知道者,则以道隐于无言;而知道者,则以道隐于有言。余于是而知有言者,而未始有言也;无言者,而未始无言也。道其可得而隐乎?道其可得而言乎?无言无隐,亦惟在于知机而契机尔。”
知机契机
林子曰:“太上契机,其次知机。”或曰:“敢问何以谓之契机也?”林子曰:“契机也者,契其机也。机盖与我相为孚契而不二者,契机也。故契机也者,不知是机是我,是我是机;又不知即机即我,即我即机。殆将不知有机,而忘机忘我,不知有我,而忘我忘机者矣。岂曰知之云乎哉?”
一以贯之
余尝考之鲁论矣,一以贯之者,圣人之别传也。而心相感通之下,则自有真机存乎其间者,即在孔子;且不知其所以教,而在曾氏,亦不知其所以唯矣。夫曾氏之传,既曰得其宗矣,顾乃不能善发圣人之蕴以教人,而但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者,何与?然当孔曾授受之时,而门人则固在焉,谁不与闻,而又奚待于问也?盖机有未契,是虽孔子,亦且无如之何矣,而况非孔子者乎?
机通天地古今
或问曾参之唯,岂非所谓契其机邪?而孔子必先呼其名者何也?林子曰:“此所以触其机而使萌也。其机既萌,则即继之曰‘吾道一以贯之’者,盖直指其机之萌者如此也。而曾参之唯,岂非能契其机邪?然而机也者,乃所以通天地人物而一之者也。故我能契其机焉,则天地人物之机,我得而握之矣。微乎其微,不可测识。故曰苟不固聪明圣知,达天德者,其孰能知之?然其机之相为感通也,不惟无内无外,亦且无后无先。若尧舜之于汤,汤之于文王,文王之于孔子,后先相去,则固若是其远矣。而其所以闻而知之者,岂其有所于传邪,抑岂其无所于传邪?故能明乎无传有传之机,则后先之远,谁得而限之?”或者愕然异之。林子曰:“不足异也。然古今特旦暮尔,而又况圣人之机,流通于天地人物而未尝有暂息者乎?”又问何者是圣人之机?林子曰:“天地人物之机,圣人之机也。圣人之机,我之机也。故我有所触而契其机焉,是亦圣人先得我心之所同然者。而天地人物,启我以机也。岂必游于圣人之门,亲炙辉光,然后能契其机邪?然机也者,无天无地,无人无物,无非此机之所流通。但天地人物,日启其机以示人,而人莫之知也。”夫机则固若是其微矣,以此教人,岂不令人疑畏而自阻邪?林子曰:“天下无二道,圣人无异教,抑亦先触其机而使萌尔。若孟子所谓引之者,乃所以触其机也,故曰跃如。又曰‘吾如有萌焉何哉’,有萌之机,跃如之秘也。跃如之秘,戚戚之心也。而孔子之所谓不愤不启,不悱不发,莫非所以因其机而利导之尔。”
机徹天地人物
林子曰:“机之未萌则谓之性,性之方萌则谓之机。夫唯其机之萌之本乎性也,故能徹天徹地,徹古徹今。然岂惟人哉?书曰:‘箫韶九成,凤凰来仪。’夫凤凰远矣,而凤凰之所以览德辉而来仪者,以物之性,皆我之性也。而其机之萌乎其性也,则自有相为感通者在,而非夫人之所能知也。夫物且有然矣,而况人乎?岂惟物哉?古人有言曰:‘天地设位,圣人成能。’夫天地大矣,而天地之所以赖圣人以成能者,以天地之性,皆我之性也。而其机之萌乎其性也,则自有相为感通者在,而非夫人之所能知也。夫天地且有然矣,而况人乎?”
契机知性
或问心之生意之谓仁矣,而谓仁为机可乎?林子曰:“心之始萌之谓机,机一萌焉,而仁则油然而生矣。故孔子每言仁,岂非欲人契此生机,而知其性也哉?故其生之性者仁也,其动之微者机也。”
不得吾心
孟子曰:“吾不忍其觳觫,若无罪而就死地。”此齐王之触于所感者然也。无所于思,无所于虑,扩而充之,是心足以王矣。或曰:“齐王好勇好货好色,而不忍觳觫之心,岂真有得于何思何虑之本体者然邪?”林子曰:“齐王不忍觳觫之心,固自发之,固自忘之。殆非有所于思,有所于虑,而后有此不忍之心也。故曰:‘夫我乃行之,反而求之,不得吾心。’若或有所于思,有所于虑,而后有此不忍之心焉,则此不忍之心也,何为乎反而求之而不得也邪?但圣人之心,无时而不寂然也,无时而不感通也,而齐王见牛之顷,聊足以见其真心之未尝亡也。”
林子曰:“齐王不忍一牛之死,反而求之,不得吾心。非易之所谓日用而不知邪?盖性在日用,苟能知其所以日用者,从何而发,此其机也。不忍者情,苟能知其所以不忍者,从何而发,此其机也。机也者机也,一感通之下,而道体即为之呈露者机也。若不得其机,而影响于日用之间,亿逆于见牛之顷,是亦想像之知尔。反而求之,岂曰能得本心,而知其所以日用者哉?然不反而求之,而曰能契其机者未也;若必反而求之,而曰能契其机者亦未也。反之而无所于反,求之而无所于求,而恍恍惚惚之际,似乎有以启之,而自契其机者。”
孟子因机利导
林子曰:“余读孟子书,乃知孟子之所以善教,而因机利导之下,真足以激发而兴起人之良心者。其曰‘闻之胡龁’者,岂不喜得其间而为转移齐宣王之一机邪?而‘是心足王’之对,盖亦言有大而非夸矣。是虽五帝三王之所谓盛德大业者,则又安能舍此不忍人之心,而别有惊人可喜之事邪?孟子又曰:‘见牛未见羊’,即此‘见’字最当玩味,正所以发其机,启之而使萌也。盖有见则有触,既有触矣,而吾不忍人之心,有不萌其机乎?齐宣王虽曰‘戚戚然’而萌其机矣,然终不知所以反而求之,而所谓不忍,所谓戚戚者,此何心也?其机固显,盖亦懵然而未之知矣。机且未知,而况可得而契乎?孟子至是,亦且无如之何矣!但曰:‘善推其所为而已矣。’然孟子之心,不但已也,而‘兴危构怨’之问,乃所以激发其良心,而兴起之者与?其曰‘吾何快于是’,则亦能知所觉悟矣。即此觉悟,便是良心。夫良心既已见矣,顾乃不能转移此大欲之心,而为不忍人之良心者何邪?然不忍人之良心,人皆有之。若不知所以觉悟而转移之则已,苟知所以觉悟而转移之,欲仁仁至,何远之有?”
扩充转移
林子曰:“善心一萌者机也,因其机而扩充之,而由微而显之功,不可不知也;不善心一萌者亦机也,因其机而转移之,而反恶为善之功,不可不知也。”
卓尔跃如
或问颜子“卓尔”,孟子“跃如”,岂非机邪?林子曰:“颜子之所以称为善学者,其机卓尔;孟子之所以称为善教者,其机跃如。然余又有说焉:机也者其神乎,而非力之所能致也。是虽颜子,亦且不能竭其才以从之,故曰‘末由也已’;机也者其微乎,而非言之所能传也,是虽孟子,亦且不能发其蕴以示之,故曰‘引而不发’。”
强言显道
林子既已论著别传矣,而又申之以机说者何也?盖道之不明久矣!故不得不假之言,以言其所不能言者;亦不得不假之言,以言其所能言者。夫其所能言者,言之可也;而其所不能言者,则亦恶得而言诸?言之愈支,而道为之益晦,余既知之矣。既知而复言之者何也。庶天下万世,亦或有因余之所能言,而得余之所不能言者,是乃余之心也。
风幡
或问风幡妙义,可得而论与?林子曰:“说什么是幡,说什么是风,奚取于相,如如者空。空以露真相,相以显真空。真相元无相,真空元不空。辟如眼中童子,镜里影像,生于无生,非空非相。风幡妙义,岂不是机?机不可测,机不可知,不可思议,当机契机。”
林子曰:“风幡妙义,非关文字。知忘所知,乃契真机。汝以为仁者心动,其有所待于幡于风耶?抑无所待于幡于风邪?本来心体,荡荡寂空。勿生一念,彼感此通。言即非密,岂得而论。一触便悟,目击道存。”
或问林子尝曰“见而有不在于见,闻而有不在于闻”者,何谓也?吾窃惑焉。林子曰:“会得此意,则古人所谓无眼人能见,无耳人能闻者,自当知之矣。由此观之,岂曰见而不在于见,而其所以见者,则又不在于眼;岂曰闻而不在于闻,而其所以闻者,则又不在于耳。”或人不悟,又问。林子曰:“汝之耳也能见,汝之眼也能闻,汝今必索见于眼,求闻于耳,则风幡妙义,又焉能知之?”夫既曰不在于眼于耳矣,抑岂其不在于色于声邪?林子曰:“见闻有实体,悟性有神机。非色非见,非声非闻,则自有见性闻性之实体者在,不生而不灭也。”又问何以谓之见性闻性而不生灭也?林子曰:“色有生灭矣,故见有生灭。而其见性之实体也,其有生灭也乎哉?声有生灭矣,故闻有生灭。而其闻性之实体也,其有生灭也乎哉?”
无情说法
林子曰:“无情说法,殆非有情者之所能知也。”或问无情岂能说法?林子曰:“盈天地间皆我之性也,皆我之性,则皆我之机也。夫岂惟‘风幡’为然也?至于‘释迦拈花,众皆默然;惟有迦叶破颜微笑。’不谓之以心传心,教外之至教邪?夫岂惟‘拈花’为然也?至于外道,不问有言,不问无言,释迦良久,遂能开其迷云,令之得入。故曰‘如世良马,见鞭影而行’,又不谓之以心传心,教外之至教邪?弥陀经曰:‘水鸟树林,悉皆念佛念法。’而后世禅学之士,能会此意者亦多有之:其曰‘诸佛时常出世,时常说法度人,未曾间歇。乃至猿啼鸟叫,草木丛林,常助上座发机。’,曰‘幽林鸟叫,碧涧鱼跳,云片展张,瀑声鸣咽。’,曰‘山河及大地,全露法王身。’,曰‘山河大地,是真善知识。’,曰‘徒费言语,吾懒宁假曲折?但日夜烦万象为我敷演。言语有间,而此法无尽。所谓造物无尽藏也。’,曰‘钟鸣鼓响,鹊噪鸦鸣,为你诸人说般若,讲涅槃了也。’,曰‘休认风前第一机,太虚何处着思惟。山僧若要通消息,万里无云月上时。’,曰‘檐前水滴,分明历历。打破乾坤,当下心息。’,曰‘尽大地是真空,遍法界是妙有。’此其略也,是皆所谓无情说法也。若夫儒门则亦有之:其曰‘满目江山一任看’,而濂溪为之心醉;曰‘闻声见色只如常’,而敬夫为之豁然;曰‘一声霹雳顶门开,唤起从前自家底’,而阅道为之撞彩;至于所谓‘交翠庭草,自得盆鱼。’,‘月到梧桐,风来杨柳。’一般意味,是亦说法之无情也。故以彼之无情,若有以获我之心;以我之无心,又有以得彼之意。而彼我两忘之下,则自有相为感通之机者在焉。然当是时也,而谓之有情可乎不也,谓之有意可乎不也;而彼我两忘之下,似亦不可谓之有情,似亦不可谓之有意。谓之无情可乎不也,谓之无意可乎不也。而相为感通之际,似亦不可谓之无情,似亦不可谓之无意。到此境界,盖有莫知为之者。不可以知知,不可以识识,思之不及,测之不得。则亦何以谓之有情?何以谓之无情?何以谓之有意?何以谓之无意?要之存乎其人,而迷悟有不同尔。故悟者当知自得,而迷者实难与言。”
了心
胡生览别传,而以林子为隐也。林子曰:“汝以为性其可得而言与?性既不可得而言矣,而余必欲强而言之,岂不反以晦道邪?汝欲悟性,曷不以孟子跃如章,与余别传而并观之?庶乎知机契机,而有悟入处也。”数日胡生复来见曰:“性由自悟,古人虽有是言矣;而契机悟性,殆有甚于登天之难也。”林子曰:“余昔之与汝言者,皆大匠之绳墨,羿之彀率,孟子所谓引之者,中道而立是也。若巧则在人,是虽大匠与羿,则亦安能言之而使知也?”又问“何者谓之中道,何以立之?”林子曰:“中道也者,中道也,吾身之黄中,吾身之河洛也。故能立此中道,而伏羲之图,大禹之书,都由此中出矣。而易之所谓河出图,洛出书者,则皆寓言也。若也不知吾身之河洛,而必索图于河,然后能画八卦;索书于洛,然后能叙九畴。则天之所以锡圣人,而圣人之所以则天者,似有涉于迹,而非天地圣人神通默会之真机也。”然则伏羲之画八卦,大禹之叙九畴,不谓之见性以后事邪?林子曰:“河图洛书,乃我天命之性中发出来尔。而圣人之所以悟性以作圣者,则亦与人同尔。岂谓圣本生知,而非学之所能至也哉?然别传之教,时雨之化也。故孟子跃如章,即续于五教之后,而世之儒者,鲜有知之者,夫岂惟三氏为然也?至于诗文之小技,亦皆有别传。若游艺之徒,不能自命一意,自出一言,而惟影响于古人之诗以为诗,而非所以为诗也;古人之文以为文,而非所以为文也。夫诗文且然,而况于三氏之大道者乎?故为儒而不知有别传,岂能尽性?而谓之圣学不可也。为道而不知有别传,岂能得性?而谓之玄学不可也。为释而不知有别传,岂能见性?而谓之禅学不可也。余今复以跃如章,以与二三子言之:若孔子之所谓约礼敦仁,孟子之所谓根心盎背,是皆所以引之者,以立中道也。然性乃人人之所固有者,而跃如自得,又非有所待于人也。二三子甚毋曰高美难及,而自谓不能也。古人有言曰:‘悟性还容易,了心实是难。’故了心也者,了此心也。了心则心无其心矣。无心之心,是谓真心。真心是性,真性是心,性其有不可得而悟乎?余于是而知了心之学,是乃悟性之第一义也。”
致虚
林子曰:“心本虚也。若欲悟性,莫先致虚。惟虚故灵,灵则能悟。不虚不灵,岂曰能悟?”
                                        天启壬戌岁仲秋月,门人陈衷瑜录补 卓朝日 李大谕  命梓
76. 何思何虑解  门人卢文辉订正  陈衷瑜参阅
林子曰:“天下何思何虑者,本体也。而寂然感通之机在我矣。”或曰:“天下何思何虑,岂非中庸所谓不思不勉,而圣人之地位,此其最高者。吾子每曰‘即此扩而充之而已矣’者,何也?”林子曰:“天下何思何虑,心之本体本如是也。非惟圣人之心之本体如是也。而常人之心之本体亦本如是也。盖何思何虑之本体,至虚而已矣。所谓‘心兮本虚’,‘喜怒哀乐之未发’者是也。昔者诗人之颂文王曰:‘不识不知,顺帝之则。’论语曰:‘吾有知乎哉?无知也。’此文王孔子之何思何虚,心之本体者然也。孟子曰:‘孩提之童,无不知爱其亲;及其长也,无不知敬其兄。’此孩提之童之何思何虑,心之本体者然也。故文王孔子之所以聪明睿智,神圣文武者,亦惟在于孩提之童,所谓‘不虑而知,不学而能’者,扩而充之矣。”
孟子曰:“吾不忍其觳觫,若无罪而就死地”,此齐王之触于所感者然也。无所于思,无所于虑,扩而充之,是心足以王矣。或曰:“齐王好勇好货好色,而不忍觳觫之心,岂真有得于何思何虑之本体者然耶?”林子曰:“齐王不忍觳觫之心,固自发之,固自忘之,殆非有所于思,有所于虑,而后有此不忍之心也。故曰:‘夫我乃行之,反而求之,不得吾心。’若或有所于思,有所于虑,而后有此不忍之心焉,则此不忍之心也,何为乎反而求之而不得耶?但圣人之心,无时而不寂然也,无时而不感通也。而齐王见牛之顷,聊足以见其真心之未尝亡也。故五帝之所以为帝,三王之所以为王者,后有作者,不可及矣。不过以此不忍之真心,扩而充之尔。故曰‘王犹足用为善’,此孟子之所以‘予日望之’也。”
林子曰:“何思何虑之本体者,自然也。顺以出之,率性之谓道也。廓然大公,物来顺应。若有所拟议,有所安排,则是失其本体之自然矣。”林子谓卢生文辉曰:“释氏所谓大陀罗尼门,名为圆觉,流出一切真如涅槃者,汝其知之乎?”文辉生对曰:“岂非所谓‘八字打开,中有现成公案’者邪?而儒氏所谓‘寂然不动’者,岂非何思何虑之本体?‘而感而遂通天下之故’者,岂非不思而得,不虑而知邪?”林子曰:“辉之言得之矣。”
林子曰:“心之本体者性也。性上岂容添一物耶?故格而去之,以复其何思何虑之本体也。”或问圣人原有此何思何虑之本体也,常人亦原有此何思何虑之本体也,然则废思虑也,不亦可乎?林子曰:“思虑何可废也?书曰:‘思曰睿,睿作圣。’孔子曰:‘学而不思则罔。’周子曰:‘思者,圣功之本。’夫岂惟学者作圣之功,而贵于虑哉?是虽圣人,亦且不能废乎思,废乎虑矣。孟子曰:‘圣人既竭心思焉。’由是观之,思虑安可废也?故何思何虑者,本体也。而思而虑者,乃所以复其何思何虑之本体也。”
“孟子曰:‘今人乍见孺子将入于井,皆有怵惕恻隐之心。’当是时也,何待于思,何待于虑?而亦何暇于思,何暇于虑也?然而从之者不其愚乎?故于此而无所于思,无所于虑,不可也。故曰:‘可逝也,不可陷也。’此盖自有天则者存焉,顺而应之者,圣人也。”
林子曰:“何思何虑之地,思之不得,虑之不及,又安可以思虑,而凿其何思何虑之本体耶?然则何思何虑之本体,终不可以思而得,以虑而及乎?是虽不可以思而得,然亦必由思而后能得也;是虽不可以虑而及,然亦必由虑而后能及也。此岂非慎思慎虑,以为从入之门耶?”
或问:“咸无心之感也,而曰‘憧憧往来,朋从尔思’者,何谓也?”林子曰:“四,心也;而初,则性也。四而初之,心蕴之而性也;初而四之,性萌之而心也。故乾纯阳之体也,于初九则曰‘潜龙勿用’,文言曰‘阳气潜藏’,此固得其何思何虑之本体者然矣。至于四,一变而离焉,只曰‘或跃在渊’而已,不谓之无心而有心,感而遂通天下之故耶?若咸则有感之义矣,于初六则曰‘咸其拇’。象曰‘咸其拇’,志在外也。此盖失其何思何虑之本体者然矣。至于四,一变而离焉,则曰‘憧憧往来,朋从尔思’。不谓之志外而心故憧憧耶?”
卢文辉曰:“性萌之而心也,心非我之所本有也;心返之而性也,性乃复我之所本有也。张三峰所谓‘元是我家旧物,而复返于我家’者是也。”
或问三天下字。林子曰:“天下也者,天下也。此本体之自然。何有于思?何有于虑?而思虑乃本于此矣。故殊途而同归,同归于此也;百虑而一致,一致于此也。甚而至于穷神知化,而为德之盛者,皆由此出。然非有得于孔子之心,而达乎河图洛书之秘者,则又焉能知之矣。”
                林子三教正宗统论      十七
                                              77.金刚经概论四卷
77. 金刚经概论
林子自书金刚经概论卷端
古人有言曰:“天地设位,圣人成能”,何谓也?林子曰:“无始氏,然后有泰始氏。泰始氏为擘破洪濛,而以其虚空中一点真阳,以胎天生天,而天开于子也;胎地生地,而地辟于丑也。乃今正值天地之运,午将过中也。谁有能大发誓愿,以豫为数万年真阳来复之计,以再造天地之乾坤,重立天地之性命者乎?然非有古今之一大圣人,不能为已。由午而未,而申而酉,而戌而亥,以渐收真阳而终之者,此圣人之所以前天地而藏诸用,豫之以成其能也;卒成之终,乃反其始,而天之所以复开于子,地之所以复辟于丑,以渐还真阳而始之者,此圣人之所以参天地而显诸用,赞之以成其能也。由是观之,天地不能自始,不得圣人之终,则无以为始;天地不能自终,不得圣人之始,则无以为终。而其所以终而始之,始而终之,以来复万古之真阳者,斯其有功于天地也大矣。然惟此一真阳也,始于泰始氏,而无所于始者,无始氏也,而天地人共之矣。放而弥之,而周流于六虚之外而无不足;收而敛之,而退藏于一人之身而非有余。其天地圣人之所以能相阴阳而迭终始者乎?易曰:‘原始反终。’故知死生之说,夫岂惟人哉?而天地且不能违矣。故不知我之所以始,所以终,而曰我能再造我之乾坤,重立我之性命者,未也;不知天地之所以始,所以终,而曰我能再造天地之乾坤,重立天地之性命者,未也。”             龙江兆恩 时万历甲午孟夏,门人卢文辉谨述
金刚经概论并小引
概论也者,概而论之。以余之疏浅,不能句释而字训之,故特言其概尔。或问何者谓之金刚?“佛性”是也。又问何者谓之佛性?“如如”是也。“佛性如如”,是我真经。而亘天亘地,亘古亘今,不可得而变,不可得而坏也。故曰金刚经。余尝览金刚经,乃知释迦如来之所为作也。其言婉而微,其意叠而复,惟冀以发明佛性之如如,不变不坏之实义也。岂非老婆心切,欲以尽灭度无量无数无边众生,以共荷担此如来也?后世之释之者甚众,惟有六祖直指,乃得金刚经实义。余或勦拾套语,以为证据,而使释迦如来之秘旨,反晦而不明,故为撰著金刚经概论。                                        三教主人龙江兆恩
如来所说我义卷之一          门人卢文辉订正
林子曰:“古之人有此如来也,而以其如来说如来也;今之人亦有此如来也,而以其如来说如来,及说古如来之所说如来也。或言我,或言如来,如来即我,我即如来也。故以我说我,而我之义可得而明也;不以我说我,而我之义不可得而明也。经曰:‘是人不解我所说义,故为说如来。’题曰‘如来所说我义’,而所谓如来者,乃释迦之所以为释迦者,如来也。”
林子曰:“遍满虚空界,则皆道也,皆道则皆我也。故我也者,如来也。夫如来者,岂其无所从来与?而我之如来,盖从不空中来尔。然而何处不是我,故来而无所于来者,如来也。”又问“何以谓之如也?”林子曰:“如也者,如也。如如不动,只如是尔。以其不可得而明言也,而强形容之曰如,又曰如如。纵我终日言之,亦不能明言之以告人,而只曰如,曰如如而已矣。即千经万卷亦不能明言之以告人,而只曰如,曰如如而已矣。夫既不能明言之以告人,而必强言以形容之者,何也?盖欲以度脱有情以同证此如来尔。”
林子曰:“我也者,我也,无我之我也。若计有我,即不名我。”
林子曰:“我,如如也,如如即道。浑然一道,而万理全备者,我之如如,我之虚空也。何处不是虚空,则何处不是如如;何处不是如如,则何处不是道。故虚空之无边,即是如如之充塞;如如之充塞,即是斯道之流行。”
林子曰:“我无我也,即我即道也;我无我也,即我即如如也;我无我也,即我即虚空也。”
林子曰:“我其真我与?而无我之我者,真我也。我其无我与?而真我之我者,无我也。”
林子曰:“我其有我乎,我其无我乎?若以我而求我,非我也;而必离我以求我,亦非我也。故我不离我,而亦无我相,非离非不离者,我也;我不离如如,而亦无如如相,非离非不离者,我之如如也;我不离虚空,而亦无虚空相,非离非不离者,我之虚空也。”
林子曰:“即如如即我,即我即道。道固不可离矣,而我也者,其可离乎哉?我固不可离矣,而如如也者,其可离乎哉?故不知有如如,则是不知有我;不知有我,则是不知有道。”
林子曰:“道在天地,而天地之所以如如者,我也,我虚空而已矣;道在万物,而万物之所以如如者,我也,我虚空而已矣。”
林子曰:“如如之在天地也,天地得之以造以化。在如如固不知天地之造之化,在天地亦不知如如而为我造我化也;如如之在万物也,万物得之以生以成。在如如固不知万物之生之成,在万物亦不知如如而为我生我成也。”
林子曰:“天地之所以造所以化者,道也,如如也,虚空也。万物之所以生所以成者,道也,如如也,虚空也。谓如如之道即是虚空乎,则亦何者谓之道?何者谓之如如?何者谓之虚空?谓如如之道不是虚空乎,则亦何者不谓之道?何者不谓之如如?何者不谓之虚空?道,道而已矣;如如,如如而已矣;虚空,虚空而已矣。三世诸佛其道与?道不知也,三世诸佛不知也。非不知也,而道则无有可知焉者也。其如如与?如如不知也,三世诸佛不知也。非不知也,而如如则无有可知焉者也。其虚空与?虚空不知也,三世诸佛不知也。非不知也,而虚空则无有可知焉者也。无知则无得,无得则无说。若曰我则有所于知,我则有所于得,我则有所于说,即不可谓之道,即不可谓之如如,即不可谓之虚空。”
林子曰:“天地之所以造所以化者,是诸法如义也;万物之所以生所以成者,是诸法如义也。岂非如如不动之中,能具一切法邪?”
林子曰:“诸法本空,即是诸法无我也。而无我之我,是诸法之所以如如也。”
林子曰:“天地不知有我,我不知有天地;万物不知有我,我不知有万物。如如而已矣,虚空而已矣,此其所以为道也。”
林子曰:“如来如如也,而如来之心有不如如乎?如来之心如如也,而如来之法有不如如乎?若不识如如,而曰我能见如来矣,而谓之如来可乎?既非如来矣,而谓之如来之心可乎?既非如来之心矣,而谓之如来之法可乎?然如来无心也,而谓之如来之心者何与?而如如其心者,如来之心也。如来无法也,而谓之如来之法者何与?而如如其法者,如来之法也。故谓如来有心焉不可也,谓如来无心焉不可也,若如来也者,无心而有心也。谓如来有法焉不可也,谓如来无法焉不可也,若如来也者,无法而有法也。”
林子曰:“或执或著,而执著此如如也而如来之,即不可谓之如来,即不可谓之如来之心,即不可谓之如来之法;不执不著,而不执不著此如如也而如来之,方可谓之如来,方可谓之如来之心,方可谓之如来之法。然如如不动之中,有如来乎不?有如来之心乎不?有如来之法乎不?若谓如如不动之中而有如来焉,便非如如,便非如来;若谓如如不动之中而有如来之心焉,便非如如,便非如来之心;若谓如如不动之中而有如来之法焉,便非如如,便非如来之法。殊不知如来者,如如而已矣;如来之心,如如而已矣;如来之法,如如而已矣。而非有如来也,而非无如来也;而非有如来之心也,而非无如来之心也;而非有如来之法也,而非无如来之法也。”
林子曰:“谓如来其如来乎?谓如来其非如来乎?谓非如来其如来乎?谓非如来其非如来乎?要而言之,如来者如如而已矣。而恶有所谓如来者乎?恶有所谓非如来者乎?恶有所谓非如来而如来者乎?恶有所谓非如来而非如来者乎?要而言之,如来者如如而已矣。故未感之先,而应用不穷之妙只如是尔;既感之际,而如如不动之体只如是尔。若也不知如如,而曰此如来也,此非如来也,便不可谓之如来。”
林子曰:“即心即如,而心本虚空者,如如也。”
林子曰:“先乎我而我之,我固不可得而我也;我固不可得而我矣,而况我也可得而先乎?后乎我而我之,我固不可得而我也;我固不可得而我矣,而况我也可得而后乎?至于东而东之,而我不可得而东也;南而南之,西而西之,北而北之,而我不可得而南之,而西之,而北之;而又至于四维上下,而我亦不可得而四维之,而上下之。我如如也,而遍满虚空界,而莫非我也。我其可得而我乎?我其不可得而我乎?如如虚空之不可度量也有如是夫!”
林子曰:“即如即心,即心即法,而如有所住乎不?若曰如有所住矣,则是心亦有所住与?故‘无所住而生其心’者,如来也。若曰心有所住矣,则是法亦有所住与?故诸法如义者,如来也。”
林子曰:“如其有相乎不?如其有相,则是心亦有相与?心其有相乎不?心其有相,则是法亦有相与?故如,如如也,而如无如相;心,如如也,而心无如相;法,如如也,而法无如相。”
林子曰:“如其有如相与?便是有如,不可以言如。心其有心相与?便是有心,不可以言如。法其有法相与?便是有法,不可以言如。故如本无如也,而又安有如相?心本无心也,而又安安有如相?法本无法也,而又安有如相?”
林子曰:“法,法也,心也;心,心也,法也。若曰法必本于心,有心而后有法,即是不解如来之所说义。”
林子曰:“夫如来者亦有说法与?而曰如来时乃说之者,何也?而金刚经一部,乃释迦如来之所演说也。抑岂知无说之说,是谓真说。故谓如来有所说法,不可也;谓如来无所说法,不可也。”
林子曰:“如如者,寂灭也。寂灭无相,如如而已矣。”
林子曰:“夫既曰如来矣,而又何以谓之法身也?即如来即法身,以诸法如义,故谓之如来。以清净之体,而一切佛法,皆从此出,故谓之法身。如来法身,则皆我也。而或者以如来为释迦者非也,然释迦始而具足此如来,终而圆满此如来,而以释迦为如来也,不亦可乎?但非金刚经所说如来义。”
金刚经曰:“以实无有法,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是故燃灯佛与我授记,汝于来世当得作佛,号释迦牟尼。何以故?如来者,即诸法如义。”林子曰:“真性如如也,故诸佛如如。如如之中,亦岂有法?而作佛者不过欲以复还我如来真性之本体尔。然如来真性,本自如如。若实有法,如来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则是如来元无此真性如如之本体与?殊不知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乃我真性如如中之所有者,殆非求之在外,而有所于得者,得也。既无所得,又焉用法?故曰‘以实无有法,如来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
林子曰:“以实无有法,如来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者,是诸法如义也。”
林子曰:“寂然而常感,叩之而即应者,如来也;若必待于安排而拟议者,即不名如来。”
林子曰:“云何应住?住于无所住而住之,只如是尔;云何降伏其心?降伏于无所降伏而降伏之,只如是尔。”
林子曰:“何以谓之真如也?如如者,真如也。真如其有相乎?而真如则无相也。真如其有住乎?而真如则无住也。惟其无相,故其无住;有相有住,便非如如。”
林子曰:“真如其有体乎?其无体乎?夫真如既无相矣,恶得有体?而不知其体则以无相为体焉者也。故有相之体,体不虚空,而不名为大者,色身也;无相之体,体即虚空,而名之为大者,法身也。”
林子曰:“人孰不曰我能得我之本体矣?而我之所言者,皆以言我之本体也。”林子曰:“夫本体者,如如也,岂其可得而言哉?故凡我之所言者,都从本体中发出来者,如来也。”
林子曰:“过去心不可得,见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者,如来也。”
林子曰:“如来能离一切相,而不离一切相;如来能不离一切相,而离一切相。故一切相应用,则皆如来之如如也。”
林子曰:“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而如如不动中,自有一如来也。故如来也者,不可以有相见,不可以无相见,无相无无相,乃见如来。”
林子曰:“有身则有相,而如来既无身矣,恶有身相?有心则有相,而如来既无心矣,恶有心相?故不以身为身,而以心为身;不以心为身,而以无心之心为身。无心之心,心本虚空,虚空充满,是名大身。大身非身,乃见如来。”
林子曰:“如来无身相,又安可以身相见?然而遍满虚空者,乃其无身之真身也。”
林子曰:“如来无心相,又安可以心相见?然而遍满虚空者,乃其无心之真心也。”
林子曰:“有相则有见,惟其有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故有我见,人见,众生见,寿者见。”然而恶得而无相?而有相之中,能见无相,不亦可乎?林子曰:“此犹有见之心者在,是亦相也。”夫如是,则无相之相,而以不见见也,不亦可乎?林子曰:“此犹有不见之心者在,是亦相也。”
林子曰:“凡夫,色身也,而亦有法身;佛,法身也,而亦有色身。但凡夫住于色身,故有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而贪著其事而凡夫矣;而佛则不住于色身,故无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而不贪著其事而佛矣。”
林子曰:“如来者如如也,岂有心相?若取心相,即不名如来。如来者如如也,岂有法相?若取法相,即不名如来。如来者如如也,岂有非法相?若取非法相,即不名如来。”
林子曰:“如如不动中,虽无有法,而法则从如如不动中来尔。故如如不动中,实无有法,实无无法,无法而有法,有法而无法,如是而已矣。”
林子曰:“汝勿谓如来有大智慧能到彼岸矣,而如来之如如不动,元无大智慧,元无彼岸之可到也。如来若曰我有大智慧,我能到彼岸,则非如来矣。”
林子曰:“我者,真我也。如来法身,乃真我也。真我者,实相也。”
林子曰:“色身者,我也。有我相,有人相,有众生相,有寿者相,有相之相,不名实相;法身者,真我也。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无相之相,是名实相。”
林子曰:“性本无相也,而如如之相,乃实相也。”
林子曰:“有生有灭则有相,无生无灭则无相。”
林子曰:“实相者如来也,不可以色见,不可以音声见,而无色无音声,自有一如来之实相在也。故天地,形气也,有时而坏;而实相,虚空也,无时而坏。”
林子曰:“如来无眼耳鼻舌身意矣,又恶有色声香味触法耶?故住色,住声香味触法,而起分别心者,妄心也。不住色,不住声香味触法,而有分别性者,真心也。”
如来所说我义卷之二     门人卢文辉订正
林子曰:“如来法身充满于法界矣,则能尽诸法界之卵生,胎生,湿生,化生,有色,无色,有想,无想,非有想,非无想,而皆在我如来法身中,而寂灭之,而普度之,如来不知也。故曰我皆令入无余涅槃而灭度之,浑然一虚空也。如如不动,而所以尽灭度之而无余者,殆有不可得而思量之矣。”
林子曰:“日出而天地皆明,明则容光必照,而不住相布施者,日之光也;日没而天地皆黑,黑则藉火之光,而住相布施者,火之光也。”
林子曰:“月落万川,处处俱圆。夫月何曾有心于川,而川亦何曾有心于月邪?至于细而沟渠之水,又细而盂盆之水,而莫不一水一月。知此,则所谓不住色布施,不住声香味触法布施,抑亦可少概见矣。而曰卵生,胎生,湿生,化生,有色,无色,有想,无想,非有想,非无想,而尽灭度之而无余者,则又何疑焉?”
林子曰:“月其有所住心乎?月无心也,而安有住?川其有所住心乎?川无心也,而安有住?故施者如月,施而无所于施也;受者如川,受而无所于受也。”
林子曰:“天地无心也,而以美利利于一切;不惟不自尸其功,亦且不自知其功者,不住相布施也。”
林子曰:“不住于相,无为而已矣。即如是而布施,如是而灭度,非有二也。若必以财与人而谓之布施,以法与人而谓之灭度,则是生分别心,有相而有为也。”
林子曰:“譬人之一身焉,一呼一吸,一动一静,而一身之内,无不周遍圆满,充塞之而无遗矣。而所谓不住色布施,不住声香味触法布施,与夫卵生,胎生,湿生,化生,有色,无色,有想,无想,非有想,非无想,尽灭度之而无余也,何以异此?然而有所谓布施邪,无有所谓布施邪;有所谓住色住声香味触法而布施邪,无有所谓住色住声香味触法而布施邪;有所谓灭度邪,无有所谓灭度邪;有所谓众生可灭度邪,无有所谓众生可灭度邪?如来无相也,无相则无心,无心则无知,无知则无为。而所谓布施者只如是尔,灭度者只如是尔。”
林子曰:“如来无知也,知之于无所知,无所知而无不知也;如来无为也,为之于无所为,无所为而无不为也。故谓如来无所知不可也,有所知不可也;知之于无所知,无所知而有所知,不可也;谓如来无所为不可也,有所为不可也;为之于无所为,无所为而有所为,不可也。凡此皆不识所谓如来焉者也,惟其不识如来,故其不见如来。”
林子曰:“若卵生,胎生,湿生,化生,有色,无色,有想,无想,非有想,非无想,各各皆有佛性,各各元非众生,何待于灭,而亦何有于灭也?何待于度,而亦何有于度也?此其不住相布施,而无边功德之在虚空中者,夫谁得而思议之?得而称量之也?至于卵生,胎生,湿生,化生,有色,无色,有想,无想,非有想,非无想,或迷佛性而众生也,而其实则非众生;虽若有所于灭,而非有所于灭也;虽若有所于度,而非有所于度也。此其不住相布施,而无边功德之在虚空中者,夫谁得而思议之?得而称量之也?”
林子曰:“色身则有相,有相则有说,有相有说,则灭度之有尽;法身则无相,无相则无说,无相无说,则灭度之无余。”
林子曰:“灵山会上,佛菩萨之所相授受,而必曰‘如来,如来’不一而足者,以其所说非我也,乃空寂中之我,能使我神通朗发,菩提日长者,我之如来也。不见如来,岂证佛果?故金刚经一部,释迦言如来者五十有九,须菩提言如来者二十有七。”
林子曰:“若谓如来有所于说矣,而如来则无色相音声,恶得谓之有说?若谓如来无所于说矣,而如来则善护念付嘱,恶得谓之无说?然护念付嘱而曰善者,何也?盖我如如不动之中,则若有以启我翼我,而护念之,而付嘱之,恶得谓之无说?而其实则无所于启,无所于翼,有何护念,有何付嘱,恶得谓之有说?”
林子曰:“说者其有所于说乎?有说而无说也。说者其无所于说乎?无说而有说也;闻者其有所于闻乎?有闻而无闻也,闻者其无所于闻乎?无闻而有闻也。要之说不以言,闻不以耳,而真机之相为感通者,盖有不可以心思而测量之矣。”
林子曰:“如来者,我之如来也。以我之如来,而见我之如来,岂其无所于见耶?然我之如来者无相也,无相则无见,而曰能见我之如来者,则是能见其所不见矣,不亦难乎?”
林子曰:“如来者,不可以见见,而其见也以不见见,不见而见,乃是真见;不可以闻闻,而其闻也以不闻闻,不闻而闻,乃是真闻;不可以觉觉,而其觉也以不觉觉,不觉而觉,乃是真觉;不可以知知,而其知也以不知知,不知而知,乃是真知。故真见无见,无见而无不见;真闻无闻,无闻而无不闻;真觉无觉,无觉而无不觉;真知无知,无知而无不知。然如来无见也,无闻也,无觉也,无知也。而其所以善护念,善付嘱者,谁与?而其所谓不护念而护念,不付嘱而付嘱者,则固有不见而见,不闻而闻,不觉而觉,不知而知也。夫孰得而测识之?”
林子曰:“非惟诸菩萨为然也,至于众生之所以能发菩提心者,是皆如来有所护念而付嘱之矣。夫如来者,果有所护念,有所付嘱与?不可得而知也。果无所护念,无所付嘱与?不可得而知也。果有所护念,有所付嘱,而非有所护念,有所付嘱与?不可得而知也。果无所护念,无所付嘱,而非无所护念,无所付嘱与?不可得而知也。然而所谓护念而付嘱者,亦惟求之在我而已矣。故在我若有可以护念,有可以付嘱,而如来则便为之护念,便为之付嘱。若在我无可以护念,无可以付嘱,而如来则孰得而护念之?孰得而付嘱之?要而言之,如来者,我也,而非他也。以我之激发真心,而有不容已之机也。故其思若启,其行若翼,而其启我翼我者,我之如来也。”
林子曰:“遍满天地间者,气也。气之灵者,神也。神之所以神者,性也。性本空也,如如也,空而不空,而有所谓来者,盖自如如不动中发出来者,如来也。夫如来者虽曰如如不动矣,而真心之所感发而兴起者,是亦如来之启我翼我,而护念之,而付嘱之,则又不可不知也。”
林子曰:“众生岂有佛性邪?而卵生,胎生,湿生,化生,有色,无色,有想,无想,非有想,非无想,则皆有佛性也。皆有佛性,则皆一如来也。惟其无作佛之心,则亦已矣;如其有作佛之心,以自愿自证如来也,则如来固在我矣。而我之如来,有不启我翼我,而护念我,而付嘱我邪?若曰我非无作佛之心也,而我原无有乎佛性也,我原无有乎如来也,则谁为之启我?谁为之翼我?而护念我,而付嘱我邪?此盖因迷失性,而不能自见如来也。而曰我无有佛性也,我无有如来也,不亦惑乎?然性也者,与生俱生,我之所自有者,性也。性即如来,如来即性。若我果有见性之实心矣,而我之如来,有不启我翼我,而护念我,而付嘱我邪?但无夙缘,亦不能信。”
林子曰:“如来善为说法,而未尝说一字,此其所以巧于方便,而令人且不能觉;纵或觉之,抑又疑之,而不自知其所以能发菩提心者,果何心也?要而言之,如来者,我之性也。我之性真呈露者,我之如来自现也。我自现之,我自不察,此其所以日用不知,而不能自见如来也。”
林子曰:“如来者,众生之性也。而众生之性,如来也。故曰非众生,夫佛非有异于众生也,而众生之能尽其性焉,则佛矣。故以如来言之,本无佛也,悟而得见如来,则名之为佛;本无众生也,迷而不见如来,则名之为众生。然而众生之如来则固在焉,不可不知也。”
林子曰:“有所于说,便是说其所能说者,所可使知之道也;无所于说,便是不能说其所不能说者,所不可使知之道也。”
林子曰:“微密妙义可得而说乎?不可得而说乎?故能说其所能说,而护念之,而付嘱之,而谓之善护念善付嘱者未可也;不能说其所不能说,而护念之,而付嘱之,而谓之善护念善付嘱者,斯为至矣。”
林子曰:“汝勿谓金刚经一部,乃如来之微密妙义也,而金刚经一部,非如来之微密妙义也;汝勿谓金刚经一部,非如来之微密妙义也,而金刚经一部,非如来不能说。金刚经一部,乃如来为发大乘者说,为发最上乘者说。非有大乘最上乘者,其孰能知之?而中乘下乘闻之,心即狂乱,狐疑不信。”
林子曰:“闻人之言,心即开悟者,是由我之一如来,有以启我翼我也。以彼之如来,触我之如来,然其实非有二如来也。但我之如来,既无所言矣,而我又安得而闻之?此其所以善护念付嘱,而为如来之微密妙义也。若或有可得而言之,有可得而闻之,便非如来之微密妙义,而谓之善护念善付嘱不可也。”
林子曰:“如来之微密妙义,即如来不可得而说之;若如来之微密妙义,如来得而说之,便非如来之微密妙义也。”
林子曰:“金刚经一部,皆如来所以善护念付嘱诸菩萨者,今摘取其所以善护念付嘱诸菩萨者而历言之:曰如汝所说,如来善护念诸菩萨,善付嘱诸菩萨,应如是住,如是降伏其心;曰如来不应以具足色相见;曰如来不应以具足诸相见;曰若菩萨有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即非菩萨;曰菩萨于法应无所住,行于布施;曰菩萨但应如所教住;曰诸菩萨摩诃萨,应如是生清净心,不应住色生心,不应住声香味触法生心,应无所住而生其心;曰菩萨应离一切相,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曰若作是言,我当灭度无量众生,即不名菩萨;曰若菩萨作是言,我当庄严佛土,是不名菩萨;曰若菩萨通达无我法者,如来说名真是菩萨;曰若复有人,知一切法无我,得成于忍,此菩萨胜前菩萨所得功德;曰菩萨所作福德,不应贪著,是故说不受福德。夫所谓应,所谓不应,所谓但应,所谓如是,所谓若,所谓若作是言,所谓即是,所谓即非,所谓皆是,所谓真是,所谓名为,所谓不名:如有能明此十数字之义,则便知如来口气作经微旨,而所以善护念付嘱诸菩萨者,可概见矣。”
林子曰:“经也者,经也,即如如不动之真经也。然此经无相,而有一切诸佛也不?诸佛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也不?若谓无此一切诸佛及诸佛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而一切诸佛及诸佛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则从何处而来?若谓有此一切诸佛,及诸佛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而如如不动之中,则恶有所谓一切诸佛,及诸佛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者?”
林子曰:“不知如如,则不知真经;不知真经,则不知金刚不变不坏之体;不知金刚不变不坏之体,而谓之佛可乎?不可谓之佛,而谓之虚空可乎?不可谓之虚空,而谓之得见如来可乎?谓之清净法身可乎?谓之无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可乎?谓之不住色布施,不住声香味触法布施可乎?谓之尽灭度之无余,实无众生得灭度者可乎?谓之无法相,无非法相可乎?谓之非身而名大身可乎?谓之希有世尊,最上第一希有之法可乎?谓之第一波罗蜜可乎?谓之实无有法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可乎?谓之能成就不可量,不可称,无有边不可思议功德可乎?”
林子曰:“四句偈者,乃如来所说四句偈也。古今争辩,而不知金刚经之所指者,果何偈也。或曰以色见我之偈,或曰如露如电之偈,或曰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或曰无色声香味触法,或曰无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或曰摩诃般若波罗蜜。以上数语,未知孰是?而我则曰皆是也。岂其不有非是者乎?而我则曰皆非是也。故我能转四句偈,而令人得见如来,则皆是也;我若为四句偈所转,而不能令人得见如来,则皆非是也。”
林子曰:“如我能见如来矣,或随取金刚经中四句偈为他人说,或随取他诸经中四句偈为他人说,或我所自说四句偈为他人说,能令人通达无我,得见如来,便是真四句偈也。奚必争辩此是彼非,徒增人我?岂曰能知四句偈,而复能为他人说邪?”
林子曰:“若所谓四句偈者,岂必索之于经?而鸟啼花放,无假施为,乃我之真四句偈也。然而四句偈可得而说乎不?而不属言语,非关文字,而为人说四句偈者,乃我之真说四句偈也。”
林子曰:“有说则有闻,有闻,则能闻其所闻,而不能闻其所不闻也;无说则无闻,无闻,则虽曰无所于闻,而其实则无闻而无不闻也。然而何以谓之无闻而无不闻也?昔者释氏曾有言曰:‘尽大地是个法王身。’法王身者,我也,如来也。故我而静也,而尽大地则与我而俱静;我而动也,而尽大地则与我而俱动。而百脉之相为宣节,一气之相为流通,固不待有所于说,而后得而知之。无说无闻,乃真说四句偈也。故以此无闻无说而布施也,则谓之不住相布施。以此无闻无说而灭度也,则谓之实无众生得灭度者。”或者疑之。林子曰:“有所布施,而曰布施者,而非如来之所谓布施也。有所灭度,而曰灭度者,而非如来之所谓灭度也。有所说四句偈,而曰说四句偈者,非如来之所谓说四句偈也。若如来者,则无所于布施,而无非布施也;无所于灭度,而无非灭度也;无所于说四句偈,而四句偈亦非有待于说也。而汝以为如来有所布施邪,有所灭度邪,有所说四句偈邪?汝以为如来无所布施邪,无所灭度邪,无所说四句偈邪?而如如不动之中,只如是尔。而汝若曰我能布施矣,而必如是然后方可谓之真布施,即不名菩萨,不能见如来;而汝若曰我能灭度矣,而必如是然后方可谓之真灭度,即不名菩萨,不能见如来;而汝若曰我能说四句偈矣,而必如是然后方可谓之真说四句偈,即不名菩萨,不能见如来。”
如来所说我义卷之三  门人卢文辉订正
林子曰:“天地之内,天地之外,则皆虚空也。未有天地,先有虚空。虚空,我也,我本如如也。由是而天,而地,而盈天地间之生生化化而无尽者,亦皆我之虚空,我之如如也。我其有所来与,来而无所来也;我其无所来与,无所来而无所不来也。”
林子曰:“虚空不二也,如如不二也,不二故一。而其所谓一者,乃一片之一也。故天地之内,只此一如来也;天地之外,只此一如来也。先天地之始而始,只此一如来也;后天地之终而终,只此一如来也。如来一虚空也,虚空则尽东西南北,四维上下,而无复有边际矣。而如来之虚空,则亦尽东西南北,四维上下,而无复有边际者。夫虚空之虚空,既不可以思量矣,而如来之虚空,独可以思量乎哉?此其所以无所于来,无所于去者,如来也。若如来之有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而不虚空也,即可得而东西南北之,四维之,上下之,而以其无有我相,无有人相,无有众生相,无有寿者相而虚空也,是恶得而东西南北之,四维之,上下之?故虚空如来也,如来虚空也。”
林子曰:“尽东西南北,四维上下,而无复有边际者,是皆如来之一法身也,而无量为一。若卵生,胎生,湿生,化生,有色,无色,有想,无想,非有想,非无想,而莫不各足此如来也,而一为无量。譬之四肢百骸虽异,总是我之一身也。”
林子曰:“夫尽东西南北,四维上下,而无复有边际,以为我之身者,而其所荷担也,不亦重乎?然非有所于加也,而如来之分量本如是尔。以此而荷担如来,则尽东西南北,四维上下,无有边际,而无复有能外我之身者,此其所以不可思议,不可称量,无边功德;而其实则无有所谓不可思议,不可称量,无边功德者。若以为有所谓不可思议,不可称量,无边功德,则虽诸大声闻,及至菩萨,不免有所拟议而测量;若以为无有所谓不可思议,不可测量,无边功德,则是如来亦有诳语者,必不然矣。”
林子曰:“所谓福德性者,以是福德,皆在我如来之真性中尔。性本虚空,不可思议,不可称量,此其所以谓之无边福德,而实无有乎所谓福德也,故曰福德性。”
林子曰:“若以福德有实,即是有贪,有著,有受,而有得矣;而以福德无故,即是无贪,无著,无受,而无得失。故有得则有相,有相则有尽,而如来不说得福德多;无得则无相,无相则无尽,而如来说得福德多。”
林子曰:“夫曰福德者,是有为之福德也。有为之福德,是世间之福德也。以其可得而思议也,可得而称量也,而福德则有时而尽。而曰福德性者,是无为之福德也。无为之福德,是出世间之福德也。以其不可得而思议也,不可得而称量也,而福德性则无时而尽。”
林子曰:“以世界言之,则有所谓三千大千世界,与夫微尘,而不虚空也;以虚空言之,则无有所谓三千大千世界,与夫微尘,而一皆虚空也。而其所谓无有乎三千大千世界,与夫微尘者,岂其世界终于变坏,微尘终于断灭耶?此非释氏之秘密妙义也。而所谓无此三千大千世界,与夫微尘者,真有不可说,不可说,说亦不得矣。若曰可得而说之,即非释氏之秘密妙义也。我乃今则强而说之。我能虚空矣,而三千大千世界,与夫微尘,悉皆虚空也。此乃真语,此乃实语,岂非所谓虚空本体,本体虚空邪?夫谁得而知之?”
林子曰:“即我即虚空,即虚空即我;虚空无相貌,我亦无相貌;虚空无边际,我亦无边际。故非身之身,充满于一切;而无音之音,普顺于十方。”
林子曰:“我,真我也。真我,如如也。有真我而后有虚空,有虚空而后有天地,有天地而后有万物。万物之生成,原于天地之造化;天地之造化,原于太虚之虚空;太虚之虚空,原于真我之如如。真我之如如,空而不空也。而不空也者,乃所以主乎其空焉者也。故如来者,虽曰从空中来,而其实则自不空中来也。不空者,真我也。然而空也非真我与?故空也者我也。由是而天地,由是而万物,而莫非我也,但不可谓之真我。真我无我,真空不空。夫惟其不空也,故能生虚空;虚空无际,故能生天地;天地广大,故能生万物。夫虚空之无际,而曰能生天地;天地之广大,而曰能生万物,是皆真空不空者之有以主之也。而其所谓不住相布施者,夫谁得而测识之?若夫卵生,胎生,湿生,化生,有色,无色,有想,无想,非有想,非无想,而皆在我天地广大之中,虚空无际之内尔。余于是而知日月星辰之不有我焉,而日月星辰,则无以照以临;雷霆风雨之不有我焉,而雷霆风雨,无以鼓以润;山岳河海之不有我焉,而山岳河海,则无以流以峙;昆虫草木之不有我焉,而昆虫草木,则无以长以养。故万物之所以为万物者,虽曰本于天地矣,而其所以主张乎万物者,是亦天地也,是亦我也;天地之所以为天地者,虽曰本于虚空矣,而其所以主张乎天地者,是亦虚空也,是亦我也。则其所谓不住相布施者,夫谁得而测识之?”
林子曰:“万物之所以为万物者,以其有我也,我而我之,而万物之所以生成者,我也;天地之所以为天地者,以其有我也,我而我之,而天地之所以造化者,我也;虚空之所以为虚空者,以其有我也,我而我之,而虚空之所以为虚空者,我也。”
林子曰:“天之道,高也明也。若不有我之虚空,我之如如焉,则无以高以明;地之道,博也厚也。若不有我之虚空,我之如如焉,则无以博以厚;先天地之始而始,若不有我之虚空,我之如如焉,而天地虽大,则无以始其始;后天地之终而终,若不有我之虚空,我之如如焉,而天地虽大,则无以终其终。由是观之,天地之高也明也,博也厚也,始也终也,而皆有赖于我之虚空,我之如如也如此,夫谁得而测识之?”
林子曰:“始而以神气而造化之,而犹知有性命也;既而以性命而造化之,而犹知有虚空也。然而无生者,虚空也,岂曰不知有性命焉已哉?亦且不知有虚空。故无虚而无不虚,无空而无不空,无生而无不生,然后方可谓之圆满清净,无余涅槃,而为释氏之最上一乘,极则之地也。”
林子曰:“夫无虚而无不虚矣,无空而无不空矣,则命自我立,性自我出,而天地且不得而性我,而命我也。夫命自我立矣,性自我出矣,则不神而神,非气而气,而天地且不得而神我,而气我也。岂曰天地不得而神我气我,性我命我焉已哉?我将以神气而神气乎天地,神气乎万物矣,而天地万物,有不赖我之神以为神,赖我之气以为气乎?我将以性命,而性命乎天地,性命乎万物矣。而天地万物,有不赖我之性以为性,赖我之命以为命乎?此其不住相布施,而又在于神气性命也如此,夫谁得而测识之?”
林子曰:“何以谓之如来方便,深入众生之性也?而众生之性,如来也。此其所以善于方便,而非有所于方便也。”
林子曰:“如来也者,无为也,无不为也。惟其无为无不为也,故能深入万物之性,以主张万物而方便之。汝毋谓如来能深入万物之性,以主张万物而方便之也,抑亦能深入天地之性,以主张天地而方便之也;汝毋谓如来能深入天地之性,以主张天地而方便也,抑亦能深入虚空之性,以主张虚空而方便之也。而其布施之大,真无有过于此者。不惟不住于相,而又且无相之可住,微乎其微,夫谁得而测识之?”
林子曰:“不能忘生,则不能无生;不能无生,则不能成佛。故以父母之性命以为性命者,则是犹知有身;犹知有身,则是不能忘生。不以父母之性命而自造性命者,则是不知有身;不知有身,则是能证无生。故必至于节节支解,而不生嗔恨者,然后方可谓之忘生无生。”
林子曰:“如如虚空中,岂有三千大千世界,岂有微尘?如如虚空中,上不见天,下不见地,东西南北四维,不见边际,而况于天地之内,所谓世界微尘者乎?”
林子曰:“三千大千世界,都在我法身虚空中,非世界也。而世界其心者,世界也。三千大千世界,碎为微尘,都在我法身虚空中,非微尘也。而微尘其心者,微尘也。”
林子曰:“有出世界心者,便是有碍于世界,而故出之,谓之无世界之心可乎?有离微尘心者,便是有碍于微尘,而故离之,谓之无微尘之心可乎?
林子曰:“有心则有相,有相则有世界,有世界则有微尘;无心则无相,无相则无世界,无世界则无微尘。故一念才起,便是有相,便是世界,便是微尘;一毫挂碍,便是有相,便是世界,便是微尘。”
林子曰:“汝勿谓般若波罗蜜,非般若波罗蜜与,汝勿谓非般若波罗蜜,是般若波罗蜜与?汝以何者为是汝之般若波罗蜜与,汝以何者为非汝之般若波罗蜜与?若汝之心,有所住于般若波罗蜜矣,亦是有相,亦是世界,亦是微尘,便非般若波罗蜜;若汝之心,有所住于非般若波罗蜜矣,亦是有相,亦是世界,亦是微尘,便非般若波罗蜜。”
林子曰:“有法相,世界也,微尘也;非法,而有非法相,世界也,微尘也;非非法,而有非非法相,世界也,微尘也。有能所,世界也,微尘也;无能所,而有无能所相,世界也,微尘也;无无能所,而有无无能所相,世界也,微尘也。”
林子曰:“有能作佛心,世界也,微尘也;无能作佛心,而起无能作佛心,世界也,微尘也。有能度众生心,世界也,微尘也。无能度众生心,而起无能度众生心,世界也,微尘也。”
林子曰:“谓我有得于无上正等正觉,而犹存能得之心者,世界也,微尘也;谓我无所得于无上正等正觉,而犹存无所得之心者,世界也,微尘也。”
林子曰:“谓我能具大智慧到彼岸矣,而犹存能证之心者,世界也,微尘也。岂曰不存能证之心,而犹存无所证之心者,世界也,微尘也。”
林子曰:“以尘垢心而世界之,而世界一尘垢也;以清净心而世界之,而世界一清净也;以虚空心而世界之,而世界一虚空也。然犹有所谓虚空者在也。有所谓虚空,则有所谓世界;而必至于不知有世界,不知有虚空。虚空而世界之,而又不知世界之虚空;世界而虚空之,而又不知虚空之世界,然后方可谓之虚空。虚空者,如如也。此岂非自造神气,自造性命而虚空之,而如如之者,我之如来邪?”
林子曰:“夫人孰不有真性,孰不有真我,孰不有如来?而自见如来,是自见真性也;自见真性,是自见真我也。而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则亦从如如不动中来尔,自觉觉他,清净圆满,故名之曰佛。”
林子曰:“不入如来,即不识我;既不识我,安能作佛?”
林子曰:“如来之我能普现于一切,而众生之我,则俱足乎如来矣。若众生之所以不如来者,非如来以如来之无我,以迷众生,乃众生以众生之有我,而迷如来也。”
林子曰:“众生具足乎如来矣,而如来曰非众生。若众生能见如来,即能无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而不众生也。惟其有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而不能见如来者,众生也。”
林子曰:“遍满虚空界,则无一不是如来藏里;无一不是如来藏里,则无一不是佛。然而众生之我,且具足乎如来矣,而遍满虚空界,鲜有能作佛者,何与?”
林子曰:“我无佛也,迷我而众生之,则众生矣;我无众生也,悟我而佛之,则佛矣。”
林子曰:“佛一我也。佛而我矣,即我是佛,又焉有佛之可做邪?众生亦一我也。众生而我矣,即非众生,又焉有众生之可度邪?”
林子曰:“真性者,本性也。而所谓本性者,岂非未生以前,是我本来之所自有者,真性与?故真性者,真我也。”
林子曰:“凡言我者,真我也;而曰有我者,以身相而我之者,非我也。岂曰不有身相?若以性命而我之,非我也;岂曰不有性命?若以虚空而我之,非我也。故有我,则有我相,有人相,有众生相,有寿者相,及有一切相者,我也。我而非我也。无我,则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及无一切相者,我也。我乃真我也。”
林子曰:“夫作佛岂无法哉?而世之所谓佛法者,非佛法也。故始而以神气而自为造化,以还性命;既而以性命而自为造化,以了无生。似此佛法,乃余之所谓以道教为入门者是也。既了无生,又且忘法,岂非所谓最上第一希有之佛法与?然必有此最上第一希有之佛法,以证此无上甚深微妙之佛果,而后方可言如如,方可言虚空,方可言真经,方可言金刚不变不坏之体,方可言无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方可言不住色布施,不住声香味触法布施,方可言尽灭度之而无余,实无众生得灭度者,方可言无法相,无非法相,方可言非身大身,方可言第一波罗蜜,方可言实无有法,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方可言成就不可量,不可称,无有边,不可思议功德,方可言如来,言希有世尊。而所谓清净法身,昆卢遮那佛,圆满报身,卢舍那佛,千百亿化身,释迦牟尼佛者,由此其选矣。”
如来所说我义卷之四   门人卢文辉订正
林子曰:“赖父母之造化,以造化我之色身,而色身之如来,非我之如来也。立吾身之造化,以造化我之法身,而法身之如来,乃我之如来也。夫法身之如来,固曰虚空本体矣,而色身之如来,谓之虚空本体可乎?”
林子曰:“汝勿谓此三千大千世界,而曰三千大千世界也。其所谓三千大千世界者,而非此所谓三千大千世界也。汝勿谓此三千大千世界之微尘,而曰三千大千世界之微尘也。其所谓三千大千世界之微尘者,而非此所谓三千大千世界之微尘也。世界无尽,而各各世界,各各包含三千大千世界,及三千大千世界之微尘亦无尽;微尘无尽,而各各微尘,各各包含三千大千世界,及三千大千世界之微尘亦无尽。譬之镜镜交映,相为徹入;珠珠互照,乃尔圆融。故曰即非一合相,是名一合相。又曰一合相者,即是不可说。”
林子曰:“法身之如来,遍满于虚空矣,而三千大千世界之在如来虚空中者,是特海中之一沤尔。若夫色身之如来,而可以为如来乎不?故有时而悟,虽以名佛,而忽尔而迷又是众生。”
林子曰:“无量无数无边众生,皆笼罩于我之性命而虚空之者,灭度也。而非谓无量无数无边众生,能自灭众生,而自度之为佛也。”
林子曰:“一切众生,元有此性命而所谓自造性命者,乃以复我之所自有者,由是而虚空之,而所谓本来面目者是也。本来面目,岂曰众生?但以其迷,故而以父母之所谓性命以为性命者,众生也。”
林子曰:“如来说第一波罗蜜,即非第一波罗蜜。若能自为造化而虚空之者,而不可以得此第一波罗蜜乎?要而言之,而所谓第一波罗蜜者,殆非有所于得,而亦非色相中所可得而得之也。”
林子曰:“自造性命而虚空之,而虚空中自有一实相在也。故曰即是非相,是故如来说名实相。实相者,法身也。故必以此虚空之实相,实相之法身也,然后方可名之为如来。”
林子曰:“可以身相见如来不?而如来无身相也。而如来之身相,乃自为造化而身相之者,非身相也。故曰如来所说身相,即非身相。”
林子曰:“法身如来,既无眼耳鼻舌身意矣,又安有色可住而生心邪?又安有声香味触法可住而生心邪?”
林子曰:“菩萨应离一切相,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若或不知自为造化而虚空之,即是不能离此色身;不能离此色身,即是不能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不能无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而曰能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我弗知之矣。”
林子曰:“如来所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乃自为造化而虚空之。而得此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而非世之所谓阿耨三藐三菩提者。”
林子曰:“如来有所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邪?如来有所说法邪?如来虚空也,无所得于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而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皆从虚空中来尔,则又安有所谓法?而又安有所谓法之可说邪?”
林子曰:“我而自造性命矣,我而复返虚空矣,而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则从此而出,故曰‘乃至无有少法可得’。若所谓自造性命,复返虚空,而谓之非法而何?其曰‘法尚应舍’者,舍此法也。然‘乃至’二字之义,不可不知也。始于有所得,有所得而得,得而非有所得也;终于无所得,无所得而得,得而非无所得也。文殊大士曰:‘乃至于无有言语文字,乃真入不二法门。’而文殊‘乃至’二字亦此义也。我于是而知未到彼岸,不能无法;既到彼岸,又焉用法?古人有言曰:‘渡河须用筏,到岸不须船。’若也不能离法,即是未到岸之人。夫岂有既到岸之人,乃反濡滞于筏之中邪?故必乃至于无有少法可得,无有言语文字,然后方可谓之真到彼岸,方可谓之入不二法门,方可谓之真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
林子曰:“应如是住,应如是降伏其心,乃所以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也。”
林子曰:“如来说一切法,非世间之所谓一切法也。乃自为造化而虚空之,而自然有所谓一切法也。若世间之所谓一切法,而谓之一切法可乎?故曰即非一切法,是故名一切法。”
林子曰:“虚空中安有善法?其所谓‘一法不立,而万法俱备’者乎?故曰如来说非善法,是名善法。”
林子曰:“若以色见我,以音声求我,是盖不知自性虚空之如来也。不知自性虚空之如来,而谓之非外道而何?”
林子曰:“如来其以具足相故,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邪?如来其不以具足相故,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邪?汝若以如来具足相故,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则是如来亦有一切相,非如来也;汝若以如来不以具足相故,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则是如来亦有断灭相,非如来也。夫虚空中,虽具一切法,而实无一切法;虽具一切相,而实无一切相。夫既无一切法矣,而又焉有一切法之可说邪?夫既无一切相矣,而又焉有一切相之可断灭邪?”
林子曰:“自性虚空之如来,不知有相,而况有法乎?不知有法,而况有说乎?故如如不动之中,无相也,无相而有相;如如不动之中,无法也,无法而有法;如如不动之中,无说也,无说而有说。”
林子曰:“如来本虚空也,故其量等虚空。”
林子曰:“有真虚空,则有真世界。而所谓世界者,非世界之世界也。故曰即非世界,是名世界。有真虚空,则有真佛土。而所谓佛土者,非佛土而佛土也。故曰即非庄严,是名庄严。”
林子曰:“有真虚空,则有真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汝以何者谓汝之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邪?而汝之所谓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者,即非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
林子曰:“有真虚空,则有真般若波罗蜜。汝以何者谓之般若波罗蜜邪?而汝之所谓般若波罗蜜者,即非般若波罗蜜。”
林子曰:“佛说如是甚深经典者,即所谓甚深法界,及般若三昧者。若非自造性命,以复还我虚空,而有此甚深经典乎不?有此甚深法界乎不?有此般若三昧乎不?”
林子曰:“如来有所说法邪?如来无所说法也。昔者释迦临入涅槃,文殊大士,请佛再转法轮。释迦咄曰:‘文殊,吾四十九年住世,未尝说一字。汝请吾再转法轮,是吾曾转法轮邪?’灵山会上,乃今不可得而考矣。而其所论著诸经,谓非曾转法轮邪?而曰未尝说一字者,何与?余每叩之高明之士,未有能解释迦之真实义者,况其下乎?而谓灵山会上未尝说一字也,其然与?其不然与?”然而诸佛所说十二部经,全无所用于世乎?林子曰:“释迦之真实义,亦惟在我如来之真经中尔。故以我之如来,以通释迦之如来,则释迦之真经在我矣。真经在我,则又奚必古之所谓十二部经,而又奚患古之十二部经之不可得而明邪?”
林子曰:“何者谓之金刚?”曰:“不知也。”林子曰:“汝之真经,汝之金刚也。何者谓之真经?”曰:“不知也。”林子曰:“汝之虚空,汝之真经也。何者谓之虚空?”曰:“不知也。”林子曰:“此非世之所谓虚空也。汝能知所以自造性命而虚空之者,虚空也。惟此虚空,乃汝之真经,乃汝之金刚也。”
林子曰:“以父母之性命而性命之者,色身之如来也。以自造之性命而虚空之者,法身之如来也。故色身之如来,则在此岸;法身之如来,则到彼岸。色身之如来,则障碍于形骸;法身之如来,则包罗乎空界。色身之如来,有聪明而无有乎智慧;法身之如来,有智慧而无事于聪明。色身之如来,则属于见闻觉知;法身之如来,则不属于见闻觉知。色身之如来,则有一切心相,有一切法相,有一切非法相;法身之如来,则无一切心相,无一切法相,无一切非法相。色身之如来,则于诸法有断灭相;法身之如来,则于诸法无断灭相。色身之如来,则于法有取舍心;法身之如来,则于法无取舍心。色身之如来,则于法有生有灭;法身之如来,则于法无生无灭。”然而色身亦有如来与?林子曰:“色身如来,不知出何典籍,而六祖直解,亦尝有是言矣。”而其所谓色身之如来者,岂非识神邪?林子曰:“非也。蠢动含灵,皆有佛性。而此佛性,则含于父母种性之中,乃已灵也。而释氏所谓不重已灵者,盖指此灵之性而言也。从古以来,佛佛相传,莫不藉此含灵之性,而自为造化,以再立性命,以复还虚空,然后方能得见如来,而证无上正觉矣。”又问佛性非佛与?林子曰:“非佛也。”然则何以能作佛也?林子曰:“以其有此佛性也,故能作佛。汝独不见雀之为蛤乎?夫雀,羽虫也,而得气翼之以翱翔;蛤介虫也,而得水乘之以涵泳。抑岂其形之有所不类哉?而即其性若情,则亦有大相辽者矣。然雀化为蛤,人之所知也。汝曾见月令之书,与夫正朔之历乎未?汝勿谓雀无知也,恶能变而化之而蛤邪?殊不知此乃得之于天,而有所谓含灵之真知者在焉。惟人亦然,故谓此佛性也,有所待于自造性命而变化之以成佛,则可;若谓此佛性也,无所待于自造性命而变化之以成佛,则不可。”
林子曰:“余又尝譬之果核之仁焉,是亦母胎中一点之种性也。含藏因地,萌蘖其芽,由是而复枝之,而复叶之,而复花之,而复果之,岂非所谓依法修行以证最上一乘之佛果耶?若徒观静以空其心,而曰含灵种性,可以当下成佛,必不然矣。”
林子曰:“若卵生,若胎生,若湿生,若化生,若有色,,若无色,若有想,若无想,若非有想,非无想,则皆有佛性也。皆有佛性,则皆能作佛也。故曰一念回机,便同本得。”何以谓之回机?林子曰:“虚化之为神,神化之为气,气化之为形,形复返之为气,气复返之为神,神复返之为虚者,回机也。”
林子曰:“以色身而曰如来者,虽曰非真如来也,然以其有此佛性也,有此含灵也,时或善念,时有作佛之心,抑亦可以名如来与?但此善含,与夫作佛之心,每每为情识所夺而去,而谓之真如来也,可乎?不可乎?盖此特在于操存舍亡之间尔,克念罔念,圣狂迥别。”
林子曰:“汝谓此含灵之性,是真常性邪?非真常性邪?而诸佛以此为造化,以见如来;汝谓此含灵之性,是真常性邪?非真常性邪?若必以此含灵之性,不自造化,直可成佛,以见如来,抑亦难矣!然究其极焉,是亦不过一阴灵之鬼尔。”
林子曰:“一切种性,都有含灵,一切含灵,都有佛性。故含灵佛性,乃佛种也。然必赖此以自造性命而虚空之者,佛种也。”
林子曰:“以父母之造化而正性命言之,即名种性,种性则入生死。以吾身之造化而正性命言之,即名法性,法性则不入生死。”
林子曰:“有四大,则有身相;有身相,则有生有死。乃今自造性命,而归还于太虚矣,而恶有所谓生,所谓死者哉?”
林子曰:“何以谓之离假即心真也?盖惟离此色身之假相,以复还我法身之实相已尔,而非他也。”
林子曰:“何以谓之依法修行邪?而自为造化者,是乃依法以修行也,而实相固在我矣。”
林子曰:“何以谓之清净心体?而又曰得入者,而应如是住,如是降伏,岂非所以得入清净心体耶?故曰若闻开示,即得悟入,本来真性,自得出现。”
林子曰:“于实性上建立一切教门,而曰建立一切教门者,非所谓自为造化耶?”
林子曰:“何以谓之报身佛?自性自见,即是报身佛。若不自悟自修,不见自性,岂曰能自归依?故悟也者,是自悟自性也;修也者,是自修自性也;归依也者,是自归依自性也。然而何者谓之自性也?自性者,本性也;本性者,实性也。若不知所以自造性命,而又安能得此本来所自有之实性耶?”
林子曰:“佛本非身,而于非身中,能见自性如来,乃是真见如来也。”
林子曰:“以父母之性命而性命之,是外求有相佛也;以自造之性命而性命之,是内求无相佛也。”
“易曰:‘乾道变化,各正性命。’而圆觉经则曰‘皆以淫欲而正性命’者何也?夫既以淫欲而性命之,而又曰正者,岂不以男女之媾精,地天之交泰也。若以男女之媾精为非正,而地天之交泰,抑亦不可以为正乎?然终不免有所夹杂混淆,于是始有天命之性,始有气质之性,而清浊厚薄从此分矣。若或不知所以自外形骸,自为造化,以尽去此气质之性焉,其能卒反天命之性,以复还我虚空邪?”
林子曰:“顿悟无生,则知所以自为造化;既知所以自为造化,则方能得见此法身之如来矣。若或不知自为造化,则必求之色身中以为如来,所谓门外汉者此也。设有苦行历于尘劫,岂曰能证无上正觉,而得见此法身之如来邪?”
林子曰:“自造性命而虚空之,是以我之真法,而得我之真体也。若或不知真法,而曰能知得我之真体者未也。真体者,真常性也。真常之性,无生无死。而六祖曰:‘即物物皆有自性,容受生死’,岂非真常性有不遍之处邪?此其所以自为造化,而复性命之,而复虚空之之不可以已也。而复性命,而复虚空,不谓之自为造化,我之真常性邪?而此真常性也,岂曰容受生死?岂曰有不遍之处?到此地位,方可名之为如来。”
林子曰:“到此地位,乃是菩提道场,乃是涅槃实地,乃是不垢不净,乃是非色非空,乃是人法两忘,乃是罪福无主,乃是大道虚旷,乃是性相平等,乃是本性虚无,虚无实体,乃是常住真心,随心自在,乃是佛之妙用,快乐无量,乃是烦恼业净,本来空寂,乃是一切因果,皆如梦幻,乃是生灭灭已,寂灭为乐。”
林子曰:“如来者,佛母也。而以如来为佛母者,又何也?以一切诸佛,则皆从此而生者,佛母也。佛母者,如如之义也。而以其自如如中来者,如来也。故佛母则具足乎清净法身,而未尝有清净法身;佛母则具足乎圆满报身,而未尝有圆满报身;佛母则具足首千百亿化身,而未尝有千百亿化身。佛母其无极乎?由是而太极,而两仪,而五行。佛母其未始一乎?由是而一,而二,而三生万物。老子则谓之无名天地之始也,孔子则谓之先天而天弗违也。乃今则谓之夏,而未有儒未有道未有释者夏也,如如而已矣。由是而名之为儒为道为释者,如来也。又谓之先,而未有天未有地未有日未有月者先也,如如而已矣。由是而衍之为天为地为日为月者,如来也。”
附答儒氏
不住相
林子曰:“夫儒者之盛,莫过于仲尼而仲尼则亦有然者。大学曰:‘上老老,而民兴孝;上长长,而民兴弟;上恤孤,而民不倍。’不住相布施,灭度之而无余矣。中庸曰:‘博厚所以载物也,高明所以覆物也,悠久所以成物也。’不住相布施,灭度之而无余矣。至善之止,而家齐,而国治,而天下平。未发之中,而位天地,而育万物。不住相布施,灭度之而无余矣。而其所谓不见而章,不动而变,无为而成者,岂惟天下之人,不知所以章,所以变,所以成也。是虽圣人,亦且曰‘我未尝有所见,有所动,有所为,而何为乎能章能变能成之如是耶?’故曰诸大声闻,及至诸大菩萨,不能测佛智者,此也。”
林子曰:“击壤之民,帝力何有?唐尧之不住相也。无为而治,恭已南面,虞舜之不住相也。立之斯立,道之斯行,绥之斯来,动之斯和,仲尼之不住相也。他如形之而著,著之而明,而动而变而化;又如尽人之性,尽物之性,以参天地,以赞化育;又如未施敬而民敬,未施信而民信;又如因民之所利而利之,惠之而不费;又如虽劳而不怨,虽死而不怨杀;又如至礼无文,而与天地同节,至乐无声,而与天地同和;又如击石拊石,而百兽率舞,箫韶九成,而凤凰来仪;又如两阶干羽,而有苗来格,中国圣人,而海不扬波;又如凡有血气,莫不尊亲;又如山川鬼神,亦莫不宁,暨鸟兽鱼鳖咸若;又如民无能名,无得而称;又如不显之德,百辟其刑,而为治之至也;又如予欲无言,无隐乎尔,而为教之神也;又如五百余岁,见知闻知,旷世相感,不可致思也;又如知禘之说,其于天下,而视之掌,祭义深微,不可拟议也;又如天地并立,参为三才,非曰口代天言,身代天事焉已也;而造化且在吾手,而元命自我作矣。而斡旋之,而成能之,微乎其微,不可测识也。而所谓不住相布施,尽灭度之而无余者,则岂惟释氏为然哉?”
大身
林子曰:“达而尧舜也,而太和元气,则能流行于宇宙之内矣。惟其太和元气能流行于宇宙之内也,则宇宙之内,不谓尧舜之一大身耶?穷而仲尼也,而浩然正气,则能充塞于天地之间矣。惟其浩然正气能充塞于天地之间也,则天地之间,不谓仲尼之一大身耶?然此犹在于宇宙之内,天地之间也,而况曰虚空本体,本体虚空者乎?而儒者所谓太虚同体者是也。故说非身,是名大身。”
易曰:“变动不居,周流六虚”,而论语又曰:“仰之弥高,钻之弥坚,瞻之在前,忽焉在后。”岂不以道本虚空也,无高无下,无内无外,无远无近,而真性如如之分量者,则固有若是其大也。然即性即道,即道即仁,而天地万物,则咸囿于我如来之法身矣。程子曰“仁者以天地万物为一体”,儒氏之仁者,释氏之如来也。故曰能仁是释迦,然而释氏亦称仁矣。曾子曰:“仁以为已任,不亦重乎?”似此重任,不谓之荷担如来而何?万物皆备,反身而诚,先立其大,是谓大人。
无说
子贡曰:“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也。”今由子贡之言观之,则所谓性与天道,岂其有可得而言耶?有可得而闻耶?故曰“予欲无言”,所以教之者至矣!子贡不悟,而曰“子如不言,则小子何述焉?”夫言之不可得而言矣,而况可得而闻也;闻之不可得而闻矣,而况可得而述也?孔子曰:“吾无隐乎尔,”岂不以无言之中,而自有至言者在乎?故不知道者,则以道隐于无言;而知道者,则以道隐于有言。
佛果罗汉果
林子曰:“自度而不度人者,罗汉果也。未先自度,先要度人,而其誓愿之大,虽曰能尽度世间人矣,而其心犹然以为未至者,佛果也。夫岂惟释氏?而所谓‘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怀之’,孔子之佛果也。善而无伐,劳而无施,车马轻裘,共敝无憾,颜渊季路之罗汉果也。‘禹思天下有溺,由已溺之;稷思天下有饥,由已饥之’者,佛果也。若当其时,则有巢父许由,岂不曰清风之足以袭人哉?而独修一身以为高且洁者,罗汉果也。
如来
林子曰:“无思也,无为也,寂然不动,感之遂通天下之故者,如来也。天下何思何虑,天下同归而殊途,百虑而一致者,如来也。天何言哉?而四时行,百物生者,如来也。溥博渊泉,而时出之者,如来也。诚者天之道也,而不思而得,不勉而中者,如来也。无声无臭,而未发之中,发皆中节者,如来也。鸢飞鱼跃,而察上下者,如来也。乍见孺子入井,而皆有怵惕恻隐之心者,如来也。故者以利为本,而顺以出之者,如来也。良知则不虑而知,良能则不虑而能者,如来也。原泉混混,不舍昼夜者,如来也。居之安,资之深,取之左右逢其原者,如来也。常明常觉之体,廓然大公而已矣。而物来顺应者,如来也。一点灵光炯炯不昧,而忠臣之忠,孝子之孝,勃乎其不可得而遏者,如来也。然如来,我也,而如来之法身,则充满于法界矣。语大而天下莫载,语小而天下莫破,故曰‘万物皆备于我’,而圣人之所以通天下为一身者此也。然天地是亦我道中之一物也,我而致中,我而致和,既中而和,而天地有不自我而位耶?故以我而为儒氏之学,而吾身自是一孔子也,而我其不孔子乎?以我而为道氏之学,而吾身自是一老子也,而我其不老子乎?以我而为释氏之学,而吾身自是一释迦也,而我其不释迦乎?”然而吾身之我之如来,而有释迦老子孔子之异与?曰:“无以异也。抑岂知通乎天地之内,通乎天地之外,是皆一我也。是皆一我,是皆一如来也。故以我而时中焉,而立本以为教者,即我之如来而孔子也;以我而清净焉,而入门以为教者,即我之如来而老子也;以我而寂定焉,而极则以为教者,即我之如来而释迦也。”
   上五章,皆儒氏之言,而释氏之所谓不可思议,不可称量者。如有能比而观之,则释氏之言,悉皆实语,但以其未能到此地位,则亦不免惊骇而疑谤矣。论语曰:“子罕言命与仁。”而性与天道,是虽子贡之颖悟,亦且不可得而闻也,况其他乎?故以答问附录末简。
                                                              林子兆恩
              
            林子三教正宗统论     十八
                                   78-79.心经释略并概论 80.常清静经释略
78. 心经释略概论   门人卢文辉订正
摩诃般若波罗蜜多心经
林子曰:“梵语‘摩诃’,华言‘大’;梵语‘般若’,华言‘智慧’。其曰‘智慧’者,乃余之所谓实地之真心也。梵语‘波罗蜜’,华言‘到彼岸’。其曰‘彼岸’者,乃余之所谓真心之实地,而为色空之所不到处也。‘多’与少对,多,多之也。行深而至于大智慧到彼岸,此其最上一乘之可多也。然彼岸实地中,本无一法可得,而万法皆从此出者,多之也。‘心经’者,吾心之真经也,一切现成。故从劫至劫,手不释卷;从昼至夜,无不念时。乃所以持吾心之真经也。惟此真经也,以离一切色相,以离一切空相。而安此色空二字,俱不可得也。若非亲到彼岸者,其孰能知之?”
金刚经曰:“一切诸佛,及诸佛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法,皆从此经出。”昔有释之者曰:“皆从此经出者,非以指此一经文句语言。”又曰:“且道此经,从甚处出?须弥顶上,大海波心。”又曰:“此经者,人人俱有,个个周圆。上及诸佛,下及蝼蚁,亦具此经,即‘妙圆觉心’是也,无物堪比。”又曰:“兹经喻如大地,何物不从地之所生?诸佛惟指一心,何法不从心之所立?”
国初僧宗泐曰:“此经即世尊所说大部般若之精要,故知菩萨之说,即是佛说,传至中华凡五译,今从玄奘所译者,以中国盛行故也。”
国初宋潜溪曰:“心者,世间及出世间,万法总相。其别有五:一肉团心,状如蕉蕾,生色身中,系无情摄;二缘虑心,状如野烧,忽生忽灭,系妄想摄;三集起心,状如草子,埋伏识田,系习气摄;四赖耶心,状如良田,细种无厌,系无明摄;五真如心,状同虚空,廓彼法界,系寂照摄。”余所言者,皆最上一乘之第一义也,而于字训,姑且略之,故曰‘释略’。今依诸生之请,而以昔人所训字义附于各章之后。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林子曰:“‘观’与照别,未到彼岸,则不得不观;既到彼岸,则亦照见之而已矣。故‘照见’也者,犹俗所云‘看见’者是也。盖既到彼岸之时,而看见此彼岸中,一无所有,故曰‘时照见五蕴皆空’,一切之现成也。菩萨而曰‘自在’者,以其深处于彼岸实地之中,而为色空之所不到处者,奚有于尘生之色?亦奚有于尘灭之空?无色无空,夫谁得而挂碍之?故曰‘自在菩萨’。自在菩萨者,自性菩萨也。而真如之性,则遍于一切处,释氏谓之无形无相,无背无面,六根四大俱无,只有一相,亦是无相。十方国土,无不现身。若非亲到彼岸者,其孰能知之?‘行深’有二义,皆不可不知也:若以行作去声,而曰行深者,三千威仪,八万细行,而功行则极其大矣;若以行作平声,而曰行深者,应如是住,如是降伏,而修为则极其至矣。‘摩诃般若’者,大智慧而见性也;‘波罗蜜’者,到彼岸而入顿也。故见性也者,以了知此无上正等正觉之佛性,悉备于彼岸实地中,五阴本空,一切之现成也。多,古语所谓有足多之多;时,到彼岸之时;度,度之也,度苦海以登彼岸也。而众生则从生至死,从劫至劫,皆受此一切若厄,不能出离,而彼岸实地,元无苦海,而又奚待于度耶?故照也者,照而无所于照也;空也者,空而无所于空也;度也者,度而无所于度也。若曰照而有所于照,空而有所于空,度而有所于度,即是未到彼岸,有假人为,而谓之一切现成不可也。”
林子曰:“彼岸实地,而为色空之所不到处者,乃自在菩萨之所住处也。然处,犹家也。自在菩萨所住之处,即自在菩萨所住之家。曰‘处’曰‘家’,坛经所谓‘门内’‘甚深法界’者是也。若能知此甚深法界,而为自在菩萨之所住处,一超而入,便是到家之人。然而甚深法界,得而入之乎;自在菩萨,得而观之乎?”
林子曰:“即心即佛,而真心元在于实地之中者,是真佛深处于彼岸之际也。故不诣实地,而谈真心,不到彼岸,而谈真佛者,岂非所谓门外汉耶?”
林子曰:“不登佛位,安能识佛?不知本来,安识无物?”
林子曰:“若离实地,便是离心;若离彼岸,便是离佛。”
元古云曰:“五蕴即五阴。其曰蕴者,积聚义也;其曰阴者,盖覆义也。”
潜溪曰:“五蕴者,色受想行识也。色蕴,四大所成;受蕴,领纳苦乐,又不苦不乐;想蕴,即种种境,奔驰不息;行蕴,诸所心法,多贪境弗止;识蕴,于所缘境,炽然了别。五蕴之中,‘识’以分别居先;因其分别,而领纳在心,谓之‘受’;心既领纳,相续寻思,谓之‘想’;想之不已,遂成造作,谓之‘行’。”
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林子曰:“此呼舍利子而警之,而以色空二字对待言之,盖恐其有着于有无二见也。若所云‘五蕴皆空’者,乃色空之所不到处。本无空也,奚有于色?色空俱泯,心经之本旨,一切现成也。而历代注解,皆曰‘色因空显,空为色亡’;又曰‘无空不显色,无色不明空’等语。如此见解,不谓之对待之义耶?故曰色不异空,空不异色,岂曰‘不异’?而又曰‘即是’者,何也?以其不能见性,二者病在一般也。”
三祖僧璨曰:“圆同太虚,无欠无余。”此乃本体自然,一切之现成也。若非亲到彼岸者,其孰能知之?又曰:“莫逐有缘,勿住空忍。”若逐有缘,即是迷空以为色;若住空忍,即是泯色以为空。二者盖胥失之,而非一切之现成矣。
林子曰:“余尝譬之石焉,火之性,蕴于石之中;而石之中,但惟有火之性已尔。本无火也,奚有于灭?既无火矣,而有色乎哉?既无灭矣,而有空乎哉?而人之性,亦犹是也。然石击之则火生,顷之则火灭,火生则有火之色,火灭则无火之色而空矣。而生而色而灭而空,都在石外。殊不知真性本不在外也,顾乃于尘之色空上做工夫,则亦何异于火之生灭上讨分晓,而谓之能见性而入顿也,可乎哉?坛经曰:‘只在门外,未入门内。’”
林子曰:“余尝譬之镜焉,尘来则色,尘去则空,是镜之色空,皆由于外尘之去来如此。然而镜之所以能照之本体者,抑亦其色空之所不到处者乎?”
潜溪曰:“凡有形者,皆谓之色;凡无形者,皆谓之空。”
舍利子,是诸法空相。
林子曰:“此呼舍利子而重警之,而专以‘空’之一字言之,盖惟恐其不知心经之本旨,而有着于法,而有着于相,有所照而空之也。然真性上不容一物,彼岸中一切现成,而无有法,而无有相。而曰法曰相,便是有物,而非彼岸实地中之现成矣。坛经曰:‘常离法相,自由自在。’又曰‘离诸法相,一无所得。’‘是’字,指上文‘空不异色’,‘空即是色’句。”
林生问曰:“夫既空矣,安得有相?”林子曰:“岂曰色有色相,而空亦有空相矣。”又问“何谓空相?”林子曰:“余尝指诸空器而问之人曰:‘器中何物也?’答曰:‘吾但见器中之空尔。’夫空可得而见之,不谓之空有空相耶?有相则有见,无相则无见。余于是而知空相之空,是亦色相之色也。着空着色,亦有何异?故曰其为失性均也。”
林子曰:“空之一字,最易惑人。然凡夫则易惑于色,而二乘则易惑于空。夫惑于色者,犹可得而言之,而惑于空者,则不可得而言之。而世之注解者,率皆不知佛无有法,空无有相,而执着于上文五蕴皆空句,而曰真空实相,谬之甚也!殊不知无空之空,是谓‘真空’;无相之相,是谓‘实相’。若曰空相,则是空也,亦可得而见之矣。而余之所谓色空不到处之真空,其有空乎?其有相乎?其可得而见乎?若非亲到彼岸者,其孰能知之?大抵心经大旨,皆以彼岸实地中,本无五蕴可空也,而学佛之徒,乃不知彼岸实地之谓何,而谓有法可以空五蕴而空之,终不免入于想像,而谓虚空无有相貌以为空也。岂曰色空俱忘,亦是知见。故曰是诸法空相,以深警之也。”
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
林子曰:“若前所谓‘五蕴皆空’者,盖彼岸实地中,而为色空之所不到处者,五蕴本空也。夫五蕴本空矣,则安有生?既不有生,则安有灭?垢净增减,亦复如是。故曰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者,一切之现成也。若非亲到彼岸者,其孰能知之?此章应上‘五蕴皆空’句。”
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得,以无所得故。
林子曰:“此下详言之。以彼岸实地中,一无所有,非特无色,无受想行识焉已也。而彼岸实地,其有眼耳鼻舌身意乎?其有色身香味触法乎?其有无明乎?而无无明尽。其有老死乎?而无老死尽。其可以智而知,以苦以集以灭以道而得之乎?其有挂碍乎?其有恐怖乎?其有颠倒梦想乎?然此亦皆尘之生灭去来尔。而彼岸实地,乃其尘之所不到处,一切之现成也。若非亲到彼岸者,其孰能知之?”
林子曰:“形骸中,有眼有耳有鼻有舌有身有意而有六根矣。而彼岸实地,则超出于形骸之外,无眼无耳无鼻无舌无身无意而无六根也。夫既无六根矣,而必于属眼之色而空之以为空者,何欤?若余之所谓彼岸实地者,则自其真去处之无色无空者言之,而非谓外著于六根之眼,空其色而空之也。若外著于六根之眼,空其色而空之,则亦不免入山圜坐,避尘以求静也。殊不知彼岸实地,而为色空之所不到处者,而奚有于尘之可避,又奚有于静之可求耶?若非亲到彼岸者,其孰能知之?”
经曰:“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而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得而得之乎?得而无所于得,无所得而得也。故曰以无所得故。若存无所得心,而自以为得者,便是有修有证,有所得而不空矣。而色空之所不到处者,一切现成也。而奚有于修,奚有于证,奚有于得耶?故“故”也者,故也。此无所得故,并下文二依般若波罗蜜多故,无挂碍故,是皆本体之自然,一切之现成也,故曰“故”。故“故”也者,谓我元所自有之故物,本如是也。
潜溪曰:“眼耳鼻舌身意谓之六根,犹草木之有根也,亦谓之六入,根则主内而言,入则主外而言。眼见为色尘,耳闻为声尘,鼻嗅为香尘,舌尝为味尘,身染为触尘,意着为法尘。是谓之六尘,谓如沙尘之障蔽也。根尘二者,和合为十二处。处,所也,言各有所在也。从见为眼识,从闻为耳识,从嗅为鼻识,从尝为舌识,从染为身识,从分别为意识,谓之六识。识,谓妄生辨析,昏翳真智也。三者和合为十八界。界者,限也,言各有限域也。‘乃至’者省文,上举眼界,下举无意识界,中间四识,可以例知也。”
宗泐曰:“此空十二因缘也。无明者,痴暗也。谓于本性无所明了,非懵然无知,乃违理强觉之谓也。‘无无明,无无明尽’者,菩萨以般若智,观此无明,其性本空,无生灭相,故云‘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也。‘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义与前同,但举其始末,而略其中也。十二因缘,亦曰十二支:一曰无明,亦名烦恼;二曰行,谓造作诸业;三曰识,谓起妄念,初托母胎也;四曰名色,从托胎后,生诸根形也;五曰六入,谓于胎中,而成六根也;六曰触,成胎后,六根对六尘也;七曰受,谓领纳世间好恶等事;八曰爱,谓贪染五欲等事也;九曰取,谓于诸境,生取着心也;十曰有,谓作有漏之因,能招未来之果;十一曰生,谓受未来五蕴之身也;十二曰老死,谓未来身,既老而死。此十二因缘,该三世因果,展转因依,如轮旋转,无有休息。一切众生,迷而不知,良可悲也!”
菩提萨埵,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
林子曰:“梵语‘菩提’,华言‘觉’;梵语‘萨埵’,华言‘有情’。盖谓‘觉而有情’也。梵语‘涅槃’,华言‘无为’。‘依’者,皈依,南无之义也,古所云‘南无佛,南无法,南无僧’者,是也。而‘涅槃’‘无为’是乃现成之公案也,但皈依之而已矣。故究竟之,亦可入于涅槃。”
楞伽经曰:“涅槃乃清净不死不生之地,一切修行者之所依皈。”华严经曰:“有诤说生死,无诤即涅槃。”六祖曰:“涅槃者,圆满清净义。”又曰:“三界九地,各有涅槃妙心。”
三世诸佛,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
林子曰:“此与上章而并言之,不曰菩提萨埵,皈依般若波罗蜜多,而究竟之可入于涅槃,而三世诸佛,亦皆皈依般若波罗蜜多,而成无上正等正觉矣。而无上正等正觉,是亦现成之公案也。若非亲到彼岸者,其孰能知之?然菩提萨埵而曰‘依’者,有法而无为也;三世诸佛而曰‘依’者,无法而无为也。至于究竟涅槃,其归一也。”
唐僧宗密曰:“佛者,梵云‘婆伽婆’,唐言‘佛’。佛者觉也。自觉觉他,觉完满故,一切有情,咸具此道,悟者即名佛,迷者曰众生。
宋王日休曰:“梵语‘阿’,此云‘无’;梵语‘耨多罗’,此云‘上’;梵语‘三’,此云‘正’;梵语‘藐’,此云‘等’;梵语‘菩提’,此云‘觉’;而曰‘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者,乃‘无上正等正觉’,谓真性也。真性即佛,故略言之,则谓之觉,详言之则谓之无上正等正觉。以真性无得而上之,故云‘无上’;上自诸佛,下至蠢动,性相平等,故云‘正等’;其觉圆明普照,无偏无亏,故云‘正觉’。”
潜溪曰:“‘三世’谓过去庄严劫,见在贤劫,未来星宿劫也。梵语‘佛’,此云‘觉。觉者,迷之对,以佛之觉,见众生之迷也。”
故知般若波罗蜜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无上咒,是无等等咒,能除一切苦,真实不虚。
林子曰:“彼岸中,一切现成。若未到彼岸,夫谁得而知之?既不得知,必生惊疑;既生惊疑,必不信受;既不信受,必不皈依。而曰‘真实不虚’者,此乃老婆心切,盖欲以释其惊疑之心,而信受之,而皈依之也。”
潜溪曰:“言‘故知’者,结前起后也。‘咒’者,佛说密语,即第一义也;‘神’者,精妙不测之称;‘明’者,鉴照不昧之谓;‘无上’,无可加过也;‘无等等’,独绝无伦也。既言‘大’,则已极矣;又重言‘无上无等等’者,所以深著般若,溥博无际也。溥博无际,惟‘真空’足以当之。”
故说般若波罗蜜多咒,即说咒曰:“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诃。”
林子曰:“‘谛’者,‘苦集灭道’之四谛也。曰‘揭谛’者,揭此四谛也;而又曰‘揭谛’者,揭此四谛之揭而揭之,揭之而复揭之,故能到彼岸。而清净,而涅槃,而无上正等正觉矣。”
唐大颠云:“‘菩提’是初,‘萨婆诃’是末。”
宋何无垢曰:“若是有志底人,一刀两段,更无退转,忽然悟道,达本性空,即得菩提;超出三界,了无所了,得无所得,荡然清净,则到极乐之所,受用无尽,故曰‘萨婆诃’。”
宋僧道川曰:“山花笑,野鸟歌,此时如得意,随处萨婆诃。”又曰:“算尽目前无一法,方能随处萨婆诃。”
自书心经释略卷后
林子曰:“释氏极则之教,古今现成之一大公案也。无言无隐,故释迦住世四十有九年矣,未尝说一字。而最上一乘,岂其有关于言语文字哉?夫既不关于言语文字矣,则心经之作,已失之支,而又释之者乎?慨自六祖而下,佛教微矣。而世之学佛者,孰不曰我已得正受,南能之宗也。自悟自解,自性自度。然究其归,则与比秀之拂拭尘埃者等尔。而所谓本来无物,而为色空所不到处者,则鲜有闻之矣。故曰七祖如今未有人,然非惟六祖而下为然也。而灵山会上,五千且退席矣,夫有佛出世,犹难与言如此,况后世乎?坛经曰:不宜速说,佛法难起。余委不知佛法,而亦强为之说焉,既概而论之,复略而释之,余岂不知心经微旨 ,不可得而说,不可得而论,不可得而释之者哉?而必欲说之,而必欲论之,而必欲释之者,余敢曰能明佛法之第一义,心经之微旨耶?而二乘之著空,则庶乎可以遮其非而最上一乘,或有所闻而知,自悟而兴起之矣。                     三教主人龙江兆恩
二经释论小跋
林子既释释之心经,道之常清静矣,或有摭拾经文以问林子曰:“此何经也?”林子曰:“不知也。”或有摘取奇字以问林子曰:“果何义也?”林子曰:“不知也。”夫微密妙义,虽曰非关文字矣,然将何以释之?林子曰:“其真经乎?”又问何以谓之真经?林子曰:“真经也者,经之所从出也,故不知真经不可与谭经。若孔老释迦之所以立言以教天下万世者,此真经也。夫天下万世,孰无孔老释迦之真经哉?如有能明吾心孔老释迦之真经,以释孔老释迦之经,岂其不得孔老释迦之经之真实义耶?然余之记性,以故不能多识前言,而一念惓惓,又恐见闻之知,有以障吾明觉之本体也。而余之所以释释之心经,与道之常清静经者,亦惟有此本体之真经尔。然而二经之字训,不可不知也。故必先取二经之旧注而观之,以考字训。既考字训矣,乃始以我之真经可以质之释迦老子而无疑者,而论著之以示诸生。既示诸生矣,复令诸生旁求他经,而与余之论著相契合者,各为采录,以备印证,此余强释二经之大都也。是虽不能不假于文字,而亦不专在于文字间也,读者当自知也。若儒经余则有四书标摘正义矣,余每欲分章而句释之,以共成一集,而未能也。
                                      时万历壬午冬十一月榖旦   子谷子龙江兆恩
心经释略概论总序
或问释氏之教,都无有法,若未离法,便不是佛。是耶非耶?林子喟然叹曰:“此余心经释略概论之所由作也。而子曾见余之释略概论乎未也?然佛之地步甚高,而必至于虚空本体,本体虚空,无有一法,乃可名佛。而曰若未离法,便不是佛,岂不然哉?然必由积久而后能致,如释迦所谓吾一劫至于千万劫,而吾精进之心,未尝少退。子岂不闻之乎?而曰释迦之教,都无法者,余亦未敢以为然。故始于有法者,筏喻以渡河也;终于无法者,舍筏而登岸也。他如金刚经所云‘应如是住,如是降伏其心。’夫曰‘住’曰‘降伏’,谓非有法而何?纵是圣贤,亦且有无为法矣,况其下乎?至于楞严经所载二十五圣圆通,圆觉经之二十一渐教,三顿教,一圆教,天台止观之十八观,是皆释氏之法,万古不易之常经也。”然则心经亦有法欤?林子曰:“然。若首下一‘观’字,岂非十八观之义乎?其曰菩提萨埵,依般若波罗蜜多故,是乃圣贤之无为法也。然咒,亦法也,揭之揭之,又复揭之,不为之渐教而何?岂曰二十五圣,即三世诸佛,抑亦不能外法以成佛矣。”         龙江兆恩。
79. 心经概论
心经曰:“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朱生曰:“何谓也?”林子曰:“尔能知色空之不到处,则此四句当自明矣。”又问色空之不到处。林子曰:“色空之不到处,尔之真心,尔之实地也。”“夫既曰‘色空不到处’,而又曰‘真心实地’者,岂色空所不到处,尚有真心之实地耶?”林子曰:“色,色也。夫既得而色之,则亦可得而空之;空,空也。夫既得而空之,则亦可得而色之。此乃尘生尘灭,对待之义,殆非尔之真心实地也。而尔之真心实地,本无色也,夫谁得而空之?本无空也,夫谁得而色之?而色空之经,余尝仿其辞而袭之曰:‘生不异灭,灭不异生;生即是灭,灭即是生。’而尔之真心实地,岂得而色之乎?无色则无灭。又岂得而空之乎?无空则无生。色空都空,生灭都灭,此乃色空生灭之不到处也。佛书曰:‘生灭灭已,寂灭为乐。’余又尝仿其辞而袭之曰:‘色空空已,真空为乐。’由是观之,色空之空,尘生尘灭之灭也。”然则何以谓之真空也?林子曰:“‘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此其所以为‘空中’,而本‘无色’,本‘无受想行识’,一切现成,而又奚待于空而空之耶?故‘真心’也者,我所本有之真性,自在之菩萨也。‘实地’也者,我无所有之境界,不动之道场也。余于是而知‘真心实地’,不二之门也;‘真心实地’,三昧之地也;‘真心实地’,无生之处也;‘真心实地’,三世诸佛之母也。无取无舍,无依无倚。金刚经曰:‘若取法相,即着我人众生寿者;若取非法相,即着我人众生寿者。’昔有释之者曰:‘法相属有,非法相属无。’其所谓有者,岂非色与?其所谓无者,岂非空与?有色有空,便是有取有舍;有取有舍,便是有依有倚。而真心实地,而为色空之不到处者,其有法相乎?其无法相乎?其有我人众生寿者乎?其有取有舍有依有倚乎?然真心实地,不可以言而显,而孔子则罕言之矣;不可以闻而知,而子贡之不得闻之矣;不可以才而得,而颜子则欲从而末由矣。昔者唐之大通和尚以不明乎极则之教,而示人见性成佛,则曰‘汝之本性,犹如虚空。’而六祖谓之‘犹存知见’。而真心实地,其属于知见乎?其不属于知见乎?余尝以此‘知见’二字而观之,则知大通之知见,乃是色空之空,而为尘生尘灭色空对待之虚空也;而非空中之空,而为不生不灭色空所不到处之虚空也。金刚经曰:‘不取于相,如如不动。色有色相,空有空相。’而如如不动,我之真心实地,一切之现成也。真心实地,岂落于色空尘生尘灭之二相耶?知此把柄,到此地位,则亦着衣吃饭已尔,更有何事?而亲到彼岸者,当自知之。”
洪生问“多”字之义。林子曰:“余所谓色空所不到处,而为彼岸之实地者,具大智慧,我之真心也。而我之真心,则遍满于彼岸实地中,而有如是其大者,一切之现成也。故彼岸实地,无有边畔,亦无方圆大小,亦无青黄赤白,亦无上下长短,亦无嗔无喜,无是无非,无善无恶,无有头尾,都在我彼岸实地中矣。而彼岸实地之分量,本如是之可多者,一切现成也。若胎生,若卵生,若湿生,若化生,若有色,若无色,若有想,若无想,若非有想,非无想,都在我彼岸实地中矣。而彼岸实地之分量,本如是之可多者,一切现成也。山河大地,从什么处来,而东方之虚空,岂其可得而思量之乎?南西北方四维上下之虚空,岂其可得而思量之乎?而彼岸实地,则尽东西南北四维上下无尽之虚空,而虚空之矣。而无尽之虚空,抑岂其可得而思量之乎?仰望不见天,低头不见地,故曰尽十方世界,是个法王身;尽十方世界,是个解脱门;尽十方世界,是如来一卷经。由是观之,则尽十方世界,岂不在我之彼岸实地中耶?而彼岸实地中,其有我相乎?其有人相乎?其有众生相乎?其有寿者相乎?而彼岸实地中,本无我人众生寿者,一切现成也。故皈依佛者,皈依此彼岸实地中而觉也;皈依法者,皈依此彼岸实地中而正也;皈依僧者,皈依此彼岸实地中而净也。若舍实地,而求真心,若离彼岸,而观自在菩萨,失之远矣!然所谓真心者,自性也。而真心之实地者,心地也。故曰心地无非自性戒,心地无痴自性慧,心地无乱自性定。真心实地,一切现成。三世诸佛,皆由此中出也;无上正等正觉,皆由此中出也。夫彼岸实地中之妙义,而无上甚深如此,而亲到彼岸者,当自知之。”
陈生问曰:“若所云五蕴皆空者,岂曰色空之空乎?抑其空中之空也?”林子曰:“此所谓空,乃空中之空,而无有法,而无有相,无所待于空而空之,一切现成,本体之自然也。又恐其未明乎照无所照之旨,以法空之,而落于空相也。故下文又两呼舍利子,而警之以色不异空等语,又曰是诸法空相,岂不以色相,相耶?空相,相耶?夫色相固非空矣,而以诸法之空以空之,则亦不离乎法,不离乎相,有所待于空而空之,岂曰现成公案,本体之自然乎?”
坛经曰:“善知识,莫闻吾说空,便即着空。第一莫着空,若空心静坐,即着无记空。”又曰:“又有迷人,空心静坐,百无所思,自称为大,此一等人,不可与语,为邪见故。此所谓空,乃是空相之空,岂曰空中之空?”
道教大通经三章,其一真空章曰:“先天而生,生而无形;后天而存,存而无体。”然而无体,未尝存也,故曰“不可思议”。夫曰无形,而有生乎哉?夫曰无体,而有存乎哉?生于无生,无所生而生也;存于无存,无所存而存也;形于无形,无所形而形也;体于无体,无所体而体也。知此,则知真空之妙义,其殆不可以拟议而致思乎?其二玄理章曰:“如空无相,湛然圆满。”其三玄妙章曰:“如如自然,广无边际。”由此观之,其曰空相,则非空中之真空也明矣。有相斯有见,有见斯有着,岂不落于边际,而曰“湛然圆满”,如如之自然哉?故欲识真空,无空可识;既无可识,安识是空?是空非空,非空是空,若言是空,若言非空,皆有空相,不名真空。真空无空,无空真空。然道教亦有之曰:“无空有空”,又曰:“不空中空”,又曰:“空无定空”,又曰:“知空不空”,又曰:“识无空法”,又曰:“不着空见”。是皆空中之真空,真空之妙义也。
苏生问曰:“何以谓之空中?”林子曰:“汝独不闻中庸所谓喜怒哀乐未发之中乎?未发之中者,空中也。现成公案,不色不空之谓也。惟其不色不空,故其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而为实地之本体者,未发之中也。”
中庸曰:“夫焉有所倚?”岂惟空无其色,而不倚于尘生之色哉?而亦且空无其空,而不倚于尘灭之空也。若曰我空也,而稍倚于空焉,便是有所着于尘灭之空,而非空矣。
林子曰:“喜怒哀乐未发之中者,余之所谓色空所不到处,我之本体,我之太虚也。我而致其中焉,以复还我之本体,我之太虚也。我之本体,既太虚而中矣,则和自生;和既生矣,而天地其有不位乎?万物其有不育乎?而位而育,皆由此出,一切现成,岂其有所于倚而为之者乎?”
林生问曰:“未发之中,岂非诗之所谓‘无声无臭’耶?”林子曰:“然。”“然而色空不到处之空,固曰无声无臭而无尘矣,而色空对待之空,夫岂其有声有臭而有尘耶?”林子曰:“色空之空,虽曰无声无臭之尘矣;然而扬其声于色空之空焉,则色空之空,抑亦可得以声而尘之矣?置其臭于色空之空焉,则色空之空,抑亦可得以臭而尘之矣?若夫色空之所不到处,其可得而声之乎?其可得而臭之乎?其可得而尘之乎?是乃声臭之尘之所不到处,一切之现成也。而亲到彼岸者,当自知之。”
中庸曰“肫肫其仁,渊渊其渊,浩浩其天”,皆我真心之实地,一切之现成也。而天下之大经,于此而经纶之矣;天下之大本,于此而立之矣;天地之化育,于此而知之矣;凡有血气,于此而尊之亲之矣;而我之性,而人之性,而物之性,而天地之性,于此而尽之参之赞之矣。此其天地之所以为大,而文王之所以为文乎。而亲到彼岸者,当自知之。
郑生曰:“何者谓之真心?何者谓之实地?”林子曰:“未发之中者,真心之实地也;而发而中节,不谓之实地之真心乎?寂然不动者,真心之实地也;而感而遂通,不谓之实地之真心乎?”
林子曰:“真心之实地,一河图也,本无声臭之可言;实地之真心,一洛书也,即有端倪之可见。”
林子曰:“色可反而空者,尘而空也;空可反而色者,尘而色也。譬之器本空也,实之则色矣;实之,色也,而去其实焉,则又空矣。此空之所以有去有来者,尘生尘灭之谓,而非本来之无物矣。”
林子曰:“知色之空而以为空者,固未可以为空矣;而知空之空而以为空者,则亦未可以为空也。知空之空而以为空者,固未可以为空矣;而知色空之不到处而以为空者,则亦未可以为空也。”林生问曰:“夫知色空之不到处而以为空者,岂其未可以为空欤?”林子曰:“以其犹有知之者在焉,而况曰自以为空乎?”
林子曰:“夫色空之所不到,而曰处者,其有处乎?其无处乎?其在于吾身之内乎?其在于吾身之外乎?其在天地之内乎?其在天地之外乎?其可得而古之,可得而今之乎?其不可得而古之,不可得而今之乎?要而言之,何处而非我之实地乎?何处而非非我之实地乎?何处而非我之真心乎,何处而非非我之真心乎?而亲到彼岸者,当自知之。”
林子曰:“色空之所不到处者,其有自在菩萨乎?其得而观之乎?无自在菩萨,无无自在菩萨;无观,无无观。其有彼岸乎?其得而到之乎?无彼岸,无无彼岸;无到,无无到。”
林子曰:“心经一书,皆所以接最上一乘者。故观也者,观之也。观虽有法,而无所为也。盖有为则有相,有相则有着,有相有着,便不自在。而谓之‘观自在菩萨’可乎?”
“四祖道信,年始十四,来礼三祖僧璨曰:‘愿和尚慈悲,乞与解脱。’三祖曰:‘谁缚汝?’曰:‘无人缚。’三祖曰:‘何更求解脱?’岂非所谓自在菩萨,一切之现成耶?而亲到彼岸者,当自知之。”
林子曰:“释氏极则之教,既曰性门,又曰空门者何也?盖性本空者,真空也。故人法,尘也。而空其尘焉,空之者,亦尘也。知见,尘也。而空其尘焉,空之者,亦尘也。起心之谓妄。妄,尘也。心而空之,亦是妄心之尘。意之所向之谓欲。欲,尘也。意而空之,亦是所向之尘。岂曰极则之教,而为性门之真空也哉?”
经曰:“是诸法空相。”林子曰:“色,尘也,固非空也。而以空之法,空其色而空之,乃是诸法之空相,尘也,而非空也。受,尘也,固非空也。而以空之法,空其受而空之,乃是诸法之空相,尘也,而非空也。而想而行而识,亦复如是。”
佛书曰:“于诸物中,不起无相。”若认诸色灭之空以为空者,即起无相;既起无相,便是有相。故起有相心者,尘也;起无相心者,亦尘也。
三昧经曰:“心无心相,不取虚空,不依诸地,不住智慧,是般若波罗蜜。”若也未知心本无相,而取虚空相以空之,岂可谓之大智慧能到彼岸也哉?释氏亦有言曰:“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谓真性也。”又曰:“蠢动含灵皆同一性。”而一切万物,无不是他露其色相,岂非实地之无所不遍,真心之无所不该,一切之现成耶?而亲到彼岸者,当自知之。
黄生曰:“真心之实地,其有定在乎?其无定在乎?”林子曰:“是恶得而定在之?是恶不得而定在之?何处不是太虚,何处不是我之实地?何处不是我之实地,何处不是我之真心?真心一举,俱大总持,不谓之纲之提其纲也,而其目有不张乎?故我之实地,譬之纲也,可以包罗天地万物之大而无外矣;我之真心,譬纲之纲也,可以总持天地万物之大而不违矣。然则真心实地岂其若是其大与?中庸曰:‘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而真心实地,则固若是其大,一切之现成也。而亲到彼岸者,当自知之。”黄生曰:“夫大总持之旨,则吾既得闻命矣。敢问何以谓之具也?”林子曰:“具也者,具之也,而其具固在我矣。然而其有所于具乎?其无所于具乎?其有所具而无不具乎,其无所具而无不具乎?其具于真心实地,而大总持之乎?其不具于真心实地,而大总持之乎?然则真心实地,岂其若是其神与?中庸曰:‘如此者,不见而章,不动而变,无为而成’,则亦若是其神,一切之现成也。而亲到彼岸者,当自知之。”
易曰:“变动不居,周流六虚。”夫曰六虚者,非余之所谓实地乎?然而六虚,则非实地也明矣,而谓之实地者,何也?以无实地,乃是实地;以有实地,即非实地。岂不以有形有相,即有坏时耶?既有坏时,何名实地?
道书曰:“虚空粉碎,方露全身。”夫虚空者,虚空而已矣。而曰粉碎虚空者,虚空得而粉碎之乎?而其所以粉碎虚空者,盖不以色空之空以为空也。曾生曰:“色空之空,空矣。而色空所不到处之空,不亦空乎?”林子曰:“夫色空之空则有其空矣,而色空所不到处之空,则无其空矣。无空而无不空,故曰‘有无俱不立。’无有有,又安有色?无有无,又安有空?”
释教有曰:“当用大智慧,打破五蕴烦恼尘劳。”又曰:“打破虚空只一拳。”夫既具大智慧而到彼岸矣,岂其有着于虚空邪见哉?即此不着虚空邪见,便谓之“打破虚空”;虚空且打破矣,而况于五蕴烦恼尘劳者乎?盖言彼岸实地中,本无虚空,本无五蕴烦恼尘劳,今既到彼岸矣,而昔日之所谓五蕴烦恼尘劳,与夫虚空邪见,果安在耶?故曰“打破”。丘生问“打破”之义。林子曰:“‘打破’之义,盖谓‘无’也。如以其辞而已矣,则所谓五蕴烦恼尘劳,得而打破之乎?然五蕴烦恼尘劳,犹可得而言之,而所谓虚空得而打破之乎?而曰‘打破五蕴烦恼尘劳虚空邪见’者,盖以复吾之本无也。而亲到彼岸者,当自知之。”
道川曰:“色声不碍处,亲到法王城。”夫曰“亲到法王城”者,不谓之到彼岸乎?然彼岸中,本无眼耳;既无眼耳,安有色声?
释氏曰:“罪福无主。”而彼岸实地,乃其罪福之所不到处也。
圆觉经曰:“有大陀罗尼门,名为圆觉,流出一切真如涅槃。”其曰“大陀罗尼门”者,非余之所谓“实地”者乎?其曰“真如涅槃”者,非余之所谓“真心”者乎?
林子曰:“余尝闻楞严之遗旨矣。有色则有见,色灭则无见;有声则有闻,声销则无闻。若将以色灭无见以为空矣,则亦何异于声销无闻以为空也?然色与声皆尘也。尘而生也,则为声为色;尘而灭也,则为空。而彼岸实地中,何有于见?何有于闻?而惟有见闻之实性者在尔。若也不知见闻之有实性,而曰我能不为色声之尘之所转也,是乃蔽目以避色,塞耳以逃声,而佛之法似不知此矣。”
潘生问曰:“夫曰真心实地,无生之处也。而又曰‘三世诸佛之母’者,何也?”林子曰:“夫‘母’以生生为义,而‘生’以不生为大也。古人有言曰‘诸法无生。’夫诸法既无生矣,则亦将何以为三世诸佛之母乎?然真心实地,诸法咸备,其三世诸佛之所由以生乎?而其所以生者,其生于真心实地,有所生而生乎,不可得而知也。其生于真心实地,无所生而生乎,不可得而知也。盖真有不可说,不可说,说亦不得矣。故不有拈花微笑之迦叶,倚位而立之慧可,岂能默契于其所难言,而真入不二之法门者哉?”
林子曰:“色其不属于有乎?空其不属于无乎?故指诸有色而说之曰,此色也。色其不可得而说乎?指诸无色而说之曰,此空也。空其不可得而说乎?而甚深法界,而为色空之所不到处者,其有色乎?其得而色之乎?其有空乎?其得而空之乎?惟其不得而色空之也,故其不得而有无之也。无色无空,无有无无,此其所以说亦不得矣。到此甚深法界,不有以深明乎无生之微,生于不生之妙。其孰能知之?其孰能知之?”
翁生曰:“先生每曰色空不到处,非所谓不二法门耶?敢问何以谓之真入不二法门?”林子曰:“昔者维摩会上,文殊曰:‘我于一切法,无言无说,无示无识,离诸问答,是为菩萨入不二法门。’于是文殊又问维摩,维摩默然。文殊赞曰:‘乃至无有言语文字,是菩萨真入不二法门。’”翁生愕然异之。林子曰:“不足异也。然非惟释氏为然也,至于孔门则亦有之。故授者不在于言,而不知所以授之也;而受者不以为隐,而不知所以受之也。若以维摩之默然以为异矣,则孔子之无言无隐,亦不足异乎?”“然而真心实地,不可得而言乎?”林子曰:“若或可得而言之,则亦可得而隐之。岂曰人人俱足,一切现成耶?”
余生问曰:“先生每曰真心之实地者,非所谓‘如来地’与?”林子曰:“然。”“然而一超而直入于‘如来地’者,非所谓顿教与?”林子曰:“然。”曰:“何以能入顿也?”林子曰:“其先之以见性乎?昔者六祖既悟本性矣,而五祖便传之以顿教者,此也。”又问“先生尝曰‘见性性见,知性性知。’微乎其微,愿先生明以告我也。”林子曰:“夫既曰不可得而见矣,不可得而知矣,而不见不知,其可得而言乎?余将何以语汝也?然不见之中,则自有真见而不昧者在焉;不知之中,则自有真知而不昧者在焉。故曰‘性由自悟’。余将何以语汝也?”
坛经曰:“念念若行,是名真性。悟此法者,是般若法;修此行者,是般若行。”又曰:“用自真如性,以智慧观照于一切法。不取不舍,即是见性成佛道。”又曰:“但于自心,常起正见;烦恼尘劳,常不能染,即是见性。”又曰:“故知万法尽在自心,何不从自心中,顿见真如本性?”又曰:“若不自悟,须觅大善知识,解最上乘法者,直示正路。”其曰行,曰修,曰法,曰智慧观照,曰常起正见,皆所以教人以见性成佛也。若非有大善知识,解最上乘法者,其谁能示人以正路,见性而成佛耶?
坛经曰:“此事须从自性中起,于一切时,念念自净其心,自修其行,见自己法身,见自心佛,自度自戒始得。”夫曰“自性”者,乃余所云“真心实地,色空所不到处也”其有垢乎?其有净乎?而曰“自净其心”者,心其有垢而可净乎?心既无垢之可净矣,其有待于修于行于度于戒者乎?大凡言“自”者,皆“自性”义也,乃所谓自性戒自性定自性慧者是也。故曰“须从自性中起”,最上一乘之宗旨也。六祖又曰:“佛向性中作,莫身身外求。”又曰:“只此不污染,诸佛之所护念。”故曰“见性”,而不从“自性”中起者,其能见自己法身,自己佛者乎?
黄生问曰:“何以谓之‘自’者,‘自性’义也?”林子曰:“自性自净,自性自修,自性自行,自性自度,自性自戒。然性本净也,无待于净;而世人必欲净之者,岂不谓之污染不得,而反生净妄耶?而修而行,而度而戒,亦皆从自性中起尔,若必求之身外则惑矣。”
二祖慧可,来礼初祖达磨曰:“我心未宁,乞师与安。”初祖曰:“将心来与汝安。”二祖求心了不可得。初祖曰:“我与汝安心竟。”林子曰:“心本无心,岂有未宁?而曰‘与汝安心竟’者,乃所以复其无心之本体矣。然而六祖随方解缚之旨,则又不可不知也。”
初祖达磨居少林寺九年,为二祖慧可说法,祗教外息诸缘,内心无喘;心如墙壁,可以入道。慧可种种说心性,曾未契理。初祖只遮其非,不为说无念心体。慧可忽曰:“我已息诸缘。”初祖曰“莫成断灭去否?”慧可曰:“不成断灭。”初祖曰:“此是诸佛所传心体,更无疑也。”其曰“无念心体”者,非余之所谓色空所不到处,一切现成乎?然息也者,息也,息而无所于息也。若息而有所于息焉,岂不起心是妄,而成断灭去耶?而曰“心如墙壁”者,正所以外息诸缘,无所于息而息也。故曰“可以入道”。三祖僧璨曰:“欲取一乘,勿恶六尘;六尘不恶,还同正觉。”然彼岸实地中,本无六尘。而曰“恶六尘”者,则是心也,岂不与外之六尘相为敌哉?便属对治。四祖道信曰:“境缘无好丑,好丑起于心。”盖心本自在,若必起心以对六尘,不谓之失其自在之本体耶?又曰:“触目遇缘,总是佛之妙用。”而曰“触目遇缘”者,缘固不在我也。随心自在,妙用现前。六祖惠能曰:“佛法在世间,不离世间觉;离世觅菩提,恰似求兔角。”若恶六尘,便生厌世;厌世离世,不名智慧,岂能见性入顿,而曰无上正等正觉也哉?
三祖僧璨曰:“遣有没有,从空背空。”其曰“从空”之“空”者,非所谓“空相之空”乎?其曰“背空”之“空”者,非所谓“空中之空”乎?又曰:“归根得旨,随照失宗,须臾返照,胜却前空。”夫曰“根”曰“宗”,我之本来,空中之空也。而曰“返照”者,返照此空中之空也。既知返照此空中之空矣,岂不胜前之空,而有空相者乎?而空门者流,其可不知所以返照以入门,而妄为从空以背空耶?
何生问曰:“三祖‘返照’之‘照’,与心经‘照见’之‘照’,有不同与?”林子曰:“‘返照’之‘照’,‘观自在’之‘观’也。故‘照见’也者,以既到彼岸,而照见此彼岸中,五蕴皆空也;而‘返照’也者,以未到彼岸,而反观内照,欲以见性也。”
坛经曰:“离迷离觉,常生般若;除真除妄,即见佛性。”余于是而知离迷而觉,觉即是迷;除妄而真,真即是妄。故觉迷不二,真妄平等。此又欲见性者之所当知也。
昔者世尊因有外道问,不问有言,不问无言。世尊良久。外道赞叹曰:“世尊,大慈大悲,开我迷云,令我得入。”乃作礼而去。世尊谓之“良马见鞭影而行”。其曰“世尊良久”者,非六祖所谓“不思善,不思恶,本来之面目”耶?而余所谓“色空之不到处”者,此也。故知此者,谓之“门内”,迷此者,谓之“外道”。
林子曰:“余之所谓‘实地’者,乃释氏之所谓明心之心,心是地也;余之所谓‘真心’者,乃释氏之所谓见性之性,性是王也。如或不能明心之地,而又安能见性之王耶?然心性一也,而真心之所在处,即名之为心。故曰‘心是地也。’孔子曰:‘中心安仁。’而心亦以地言之。其曰‘中心’者,犹言所谓中央者地也。余尝考二氏之典,而附之鄙见。故以其心性而对言之,心之未萌之谓性,性之既萌之谓心。若专以其性言之,有天命之性,有气质之性。又专以其心言之,有五行之心,有中心之心。”阮生问曰:“先生尝言‘心与天地孰大?曰:心大。’而载之心性教言,此又何心也?”林子曰:“此乃所谓‘无方无体之真心’者。真心是性,真性是心,而遍满于虚空界,无乎其不包矣。然而虚空其有界乎?其无界乎?其可得而界之乎?其不可得而界之乎?而亲到彼岸者,当自知之。故见性者,见此而已矣;入顿者,入此而已矣。”
自书心经概论卷后
夫曰“概论”也者,盖以心经之第一义,不可得而名言之者,概而论之尔。余初作概论,以示性门之善知识者则甚喜,乃请余分章释之。余尝以六祖而下,佛法不明,而于所谓最上一乘,而为现成之一大公案者,鲜有知之。以故苦空顽空,避尘枯坐,而以断灭为寂灭者,比比皆是也。遂使释迦之至教,不明于天下万世,而每为儒流之所非者,余窃悲之。故复撰心经释略,与此概论,别作二帙。余今老矣,精力亦有所不逮,而二书中,岂曰复语,且失伦次。不惟不暇校,抑亦不能校。                              三教主人龙江兆恩
附心经释论就正小柬
兆恩拜告
诸善知识者,兆恩尝以六祖而上,佛法明;六祖而下,佛法不明。法既不明,而其谭佛之最以为得者,相传密诀,只有空之一字。当下即能成佛,何其易也,似贤于释迦远矣。甚而儒门之士,亦有阴袭其言,互相告语,以为孔子之道,亦是如此。始之以乱释迦之教,终之以坏孔子之学,此道之所以不明于天下万世也。噫,兆恩不自揣分,澷著心经释略概论二帙,每窃以为释迦复起,必从吾言。幸今佛法再兴,而十室之邑,必有善知识者,若能不以兆恩为愚,惠然远临,尽言相正自当有以教我也。
80. 常清静经释略并小引     门人卢文辉订正
常清静经释略自序
余读常清静经,而知老氏之清静,皆出于真常之性矣。世人不识真常之常,而以俗之所云常常如此之谓常者常也,不亦惑乎?或问真常之性。林子曰:“释氏所谓不二之地,中庸所谓未发之中者,真常也。故未发之中,本无声臭,不二之地,本不生灭,真常之性,本自清静。夫曰本自清静矣,而其所以先天而先地者,固有不在我乎?故曰天地悉皆归。余尝载考常清静经之旨,而知学道之士,则有一大工夫,一大效验。而其所谓一大工夫者,非曰三者既悟,惟见于空焉已也。而必至于无而无之,无无而无之,不谓之已精而复致其纯,以还我真常之本体耶?其所谓一大效验者,非曰寂无所寂,常应常静焉已也。而必至于既入真道,实无所得,不谓之已至而复臻其极,以尽我真常之妙用耶?夫既以常而应,以常而静,以常而清静矣,岂其不能入于真道,而又曰渐入真道者,吾甚惑焉。”愿夫子有以发我之矇也。林子曰:“真道也者,大道也。无名而生育天地,无情而运行日月,无形而长养万物,道固有若是其大也。而人之弘道也,则亦能若是其大矣。余最爱论语书一弘字,弘也者,弘之也,以充满斯道之分量而弘之也。岂非浊而清之,而天地其与我而俱清;动而静之,而天地其与我而俱静者乎?然此乃有意于清,有意于弘者为之也。虽曰大矣,而非其至也。必也其不知有清,不知有浊,而忘其所谓清,所谓浊;不知有静,不知有动,而忘其所谓静,所谓动者乎?无所于弘,而无不弘。无体无方,优优洋洋,孰其真,莫测其常。三皇得之,而为天下皇;五帝得之,而为天下帝;周公得之,乐作而礼制;仲尼得之,以垂宪万世。此圣人之神圣,所以能参天而贰地。道德经曰:道可道,非常道。此所谓常,是亦真常之常也。而世之释老子者,说鲜知之。然而真常之道,其可得而道乎?其可得而得乎?余窃谓老子犹龙,乃孔子之所从而问礼者,岂其有所于得,而能道其不可道之常道耶?余亦何知,漫以偶有所闻,而寄之陈词,以与同志者共之尔。龙江兆恩
常清静经释略并小引
时有儒生胡姓者,因览常清静经,远造林子而问曰:“道能生育天地,道能运行日月,道能长养万物,道其有若是其大与?”林子曰:“子儒者也,岂不知儒者之书哉?故语道之大,而天下莫载;语道之小,而天下莫破。弥高弥坚,在前在后,而又况曰:‘变动不居,周流六虚’者乎?然道即中也,而圣人能致中矣,天地且自我而位,万物且自我而育,凡有血气,且自我而尊而亲,而常清静经之旨,子又何疑焉?作常清静经释略。三教主人龙江兆恩
常清静经
日用经曰:“灵台无物谓之清,一念不起谓之静,此清静之义也。”余每尝于应事上观之,而知所以常应常静,常应常静,然后方可谓之常清静矣。故曰“日应万事,心常寂然”。
老君曰:“大道无形,生育天地。”
林子曰:“无形生形,而天地乃形之最大者。夫天地且赖大道以生,而况人乎?而况物乎?夫大道生育天地,而天地亦以大道而生育万物;岂曰天地,而人之所以生育乎人,物之所以生育乎物者,是亦皆大道之所为也。”
大道无情,运行日月。
林子曰:“大道固无情矣,日月岂有情耶?而东而西,以分昼夜;而南而北,以定寒暑。似为无情而有情也。”
大道无名,长养万物。
林子曰:“物之大者,莫如天地。而日月星辰,而山川河岳,而飞走动植,洪纤高下,而无非物也。夫物之初岂有名耶?无其名,则无以别其物,物而名之,是亦圣人也。”
吾不知其名,强名曰道。
林子曰:“天地未始有名也,而圣人则始名之曰天地;日月未始有名也,而圣人则始名之曰日月;物未始名之也,而圣人始名之曰物。诸凡高者下者,大者小者,盈于天地间,则有万其族,而圣人莫不有以名之。至于虚空,虚空矣,而亦有虚空之可见也,可见则可名。若夫大道也,既无形象之可观,亦无虚空之可见,是恶得而名之,而圣人则强名之曰道,是乃圣人之不得已也。”
夫道者,有清有浊,有动有静。天清地浊,天动地静;男清女浊,男动女静。
林子曰:“夫道不可得而名矣,浑浑混混,无极而已。未始有太极,而况于阴阳乎?太极既立,阴阳斯分,易之所谓一阴一阳之谓道也。既有太极阴阳,则有天地男女;既有天地男女,则有清浊动静。故道在天地,天地不知;道在男女,男女不知。若以而清而静,而谓之道矣,而浊者动者,不可谓之道乎?则是道也,亦有所不遍之处也,必不然矣。此道之所以为大,而圣人以天地万物为一体也。”
降本流末,而生万物。
周子曰:“无极而太极,太极而阴阳,阴阳而五行,五行变化,而生万物。故曰‘降本流末’。”
清者浊之源,动者静之基。
林子曰:“夫阴阳清浊之分,孰不知之?而曰动为静之基也,是虽深于道者,犹且疑之。抑岂知天以动而生,地以静而养,男以动而生,女以静而养,此其基字之义也。”
人能常清静,天地悉皆归。
林子曰:“此所谓清,此所谓静,非天之清,而天之清,乃气之浮于上而清也;非地之静,而地之静,乃形之凝于下而静也。而此所谓清,此所谓静者,先天地而清,先天地而静。不属于天,而未始有气而有清也,无气而气,而天之气不能外焉;不属于地,而未始有形而静也,无形而形,而地之形不能外焉。其所谓‘虚空本体,而能生育天地’者以此与?”或问天地一也,何以谓之“生育天地”?何以谓之“天地悉皆归”?林子曰:“以其未有天地也,故曰‘生育天地’;以其既有天地也,故曰‘天地悉皆归’。”
夫人神好清,而心扰之;人心好静,而欲牵之。若能常遣其欲,而心自静;澄其心,而神自清。自然六欲不生,三毒消灭。所以不能者,为心未澄,欲未遣也。
林子曰:“此曰神曰心,以与下文之所谓性者而并言之,性空故也,寂然不动之诚也。诚则形而神矣,只有一点清灵之可见尔。然神本无心也,而起心是妄。故欲寡而心自静,而欲也者,其可以不知所以遣之者乎?心静而神自清,而心也者,其可以不知所以澄之者乎?”
能遣之者,内观其心,心无其心;外观其形,形无其形;远观其物,物无其物。三者既悟,惟见于空。
林子曰:“父母未生以前,虚空而已矣。奚有于心,而况于形?既无其形,而况于物?观之一字,是乃道家之一大工夫也。自有相传心法,以复还我虚空之本体矣,然此亦惟在于迷悟之间尔。故曰‘三者既悟,惟见于空。’”
观空亦空,空无所空;所空既无,无无亦无;无无既无,湛然常寂。寂无所寂,欲岂能生?欲既不生,即是清静。
林子曰:“岂曰空无其空,抑且无无其无;岂曰无无其无,抑且寂无其寂。到此地位,方可谓之无欲,而清而静矣。”
真常应物,真常得性,常应常静,常清静矣。
林子曰:“其所谓清静者,岂其块然如一木石者然哉?然此必当于应物上观之,方可验其清静,而果得真常之性与否。故应物由于真常之性,若也未得真常之性,而曰我能常应常静者,未之有也。易曰:‘寂然不动,感而遂能天下之故’,释氏曰:‘寂而常感,感而常寂’,此皆‘常应常静’之义也。夫性而曰真常者,何也?心则有生有灭,而性则无生无灭;形则有存有亡,而性则无存无亡;物则有成有坏,而性则无成无坏。然常也者,常也,不变不异之谓常。”或问不变不异。林子曰:“此所谓道,乃古今之常经,天下之所公共之大道也。夫谁得而变之?夫谁得而异之?”至于常而曰真常者又何也?林子曰:“若他所谓常者,谓之常则可,谓之真常则不可。而此所谓常,乃可谓之真常,盖性本如是不变而不异也。故不着于清以为清,而浊亦清也;不着于静以为静,而动亦静也。故曰‘常清静矣’。”
如此清静,渐入真道。
林子曰:“夫曰如此者,盖指‘能遣之者’以下三章而言也。若上文而曰人能常清静者何也?盖指所谓常清静者,谓其真道之既入而清静也。极其清也,无所于清而无不清,故不可以清名,而天且不得以儗其清。极其静也,无所于静而无不静,故不可以静名,而地且不得以儗其静。故曰‘天地悉皆归’。此章而曰‘如此清静’者,又何也?盖此所谓清静者,谓其工夫之既纯而清静也。无空而空,无无而无,无寂而寂,常感常寂。如此清静,而犹曰‘渐入真道’者,岂非极则之地,不可得而骤至哉?故欲得真道,而不以清静为入门焉,不可也。”
既入真道,名为得道;虽名得道,实无所得。为化众生,名为得道。
林子曰:“道能生育天地,道能运行日月,道能长养万物,则固有若是其大也。道虽大矣,是皆人人之所具足,个个之所圆成也。而为道者,亦惟复吾之所具足而圆成者,何得之有?若众生者,则不免以有所得心以求道,此众生之妄心也。而圣人亦名之为得道者,何也?盖先欲以妄而离其妄尔,其妄既离,然后可语之以无所得之真道。此圣人之所以通变以教人,使人渐入于真道之中,而不自知矣。”
能悟道者,可传圣道。
林子曰:“圣道也者,大道也。大道而属于圣人之身,则谓之圣道。而曰‘可传圣道’者,则固不在于言语文字,而心心相契之下,虽欲隐之,而卒不可得而隐之者,而曾参之曰唯,迦叶之微笑,岂非所谓‘可传圣道’耶?”
老君曰:“上士无争,下士好争。”
林子曰:“大道无所不包,无所不入。大道中无天地,无日月,无万物。既无天地日月万物,又安有人我?释氏所谓‘无诤三昧’,而孔子曰‘君子无所争’者,亦皆有得于此也。道德经曰:‘上士闻道,勤而行之’,即有诤心,而亦有所不暇矣。若夫下士,则不知有大道者,藐乎其小,人相我相,自生分别,此其所以好争也。”
上德不德,下德执德。
林子曰:“上德不德,实无所得,而无所于执也;下德执德,为有所得,而有所于执也。”
执着之者,不名道德。
林子曰:“既已执矣,必复着之,故曰执着。执且不可,而况于着?盖道体本无为也,而弘道之人,且不可以有为矣,而执而着恶乎其可哉?”
老君曰:“众生所以不得真道者,为有妄心;既有妄心,即惊其神;既惊其神,即着万物;既着万物,即生贪求;既生贪求,即是烦恼;烦恼妄想,忧苦身心,便遭浊辱;流浪生死,常沉苦海,永失真道。真常之道,悟者自得;得悟道者,常清静矣。”
林子曰:“心本无妄,而曰妄心者,欲牵之也。故欲以牵其心,而心安得不为欲所引而妄乎?心以扰其神,而神安得不为心所动而惊乎?既惊既妄,便着万物。由是而贪求烦恼,由是而忧苦浊辱,由是而流浪生死,沉于苦海,而不自知矣。岂不永失真道耶?然真常之道,不以清静而得,不以执着而失。若执着之者,而能知所以觉悟焉,无执无着,常清常静,而真常之道又在我矣。故道不远人,人自离道;人能弘道,道即在人。盖人与道,本不相离也,而执着之者,离之尔。虽欲离之,而卒有不可得而离者在焉,故曰‘可离非道’。此又读清静经者之所当知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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