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难稽首,而白佛言:我闻如来,如是法音,悟知我心,实居身外。所以者何?譬如灯光,然于室中,是灯必能先照室内,从其室门,后及庭际。一切众生,不见身中,独见身外;亦如灯光,居在室外,不能照室。是义必明,将无所惑。同佛了义,得无妄耶?
阿难这个世智辨聪名不虚传。在整个七处破妄中,破「识在内」,这是根本。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九的人都这么认为。那到其它六处,就是阿难被迫转计了。阿难既然强词夺理,佛就跟踪追击。
我闻如来,如是法音,悟知我心,实居身外:阿难是典型的世智辨聪,他用世间法的那种逻辑推理——反正有个心,你既然讲不在内,那肯定就在外了。
譬如灯光,然于室中,是灯必能先照室内,从其室门,后及庭际:阿难打了一个比方:我们的心就像一盏灯,如果这个灯在室内,自然先能照室内,然后从门窗再能照到室外。「后及庭际」,「庭际」,就是室外,是房间和庭院的交界之处。
一切众生,不见身中,独见身外,亦如灯光,居在室外,不能照室:所以阿难下了结论:众生不见身内而见身外,就像这个灯光一样,灯光在室外不能照内,所以我们的心在身外,不能照内——在身外只能看到外面的境界,而看不到自己的五脏六腑。
是义必明:这里的「必明」不是讲肯定,带有发问、带有试探性:这个道理「必明」,应该是对了吧?将无所惑:应该再没有什么疑惑了,再没有什么过错了。同佛了义:与佛所讲的了义法。得无妄耶:总没有什么不同吧?总没有什么错吧?看上去显得谦虚、好像征求意见,实际上是耍小聪明,反问这下总没有错吧?
下面进入第二处破妄识,破心在外。看佛怎么讲。
佛告阿难:是诸比丘,适来从我室罗筏城,循乞抟食,归祇陀林,我已宿斋。汝观比丘,一人食时,诸人饱不?
是诸比丘:你看这些比丘大众。适来从我:即刚刚随我。「适」,是刚才的意思。室罗筏城:是波斯匿王的国都,也叫舍卫城。循乞抟食:「循乞」,挨门挨户托钵;「抟食」,吃饭。古印度人吃饭怎么「抟食」呢?用手抓饭往嘴里吃,可能不像中国人还用筷子。归祇陀林:我们一起回到了祇陀林。我已宿斋:我已经吃过饭。
汝观比丘,一人食时,诸人饱不:你看众位比丘,如果一个人吃饭,其他人能不能饱?或者这么多比丘吃饱了,我能不能饱?一个意思。
很明显,各人吃饭各人饱,各人生死各人了!佛不度人,唯人自度!你们要深思啊!谁都救不了谁,没有救世主、没有神仙、没有皇帝,佛都不救人。听经闻法何其重要啊!可是现在五花八门的法呀,让我们抱以种种的幻想。佛讲了,那些方便是用来引导大家呀!根本的根本是,除非你自己明心见性,自己救自己。
阿难答言:不也,世尊!何以故?是诸比丘,虽阿罗汉,躯命不同,云何一人,能令众饱?
前面讲各人吃饭各人饱是虚晃一枪,其实是把心和身分开比喻为你和我——你如果讲心在外的话,那么心就是张三比丘,身体就是李四比丘。
佛告阿难:若汝觉了知见之心,实在身外,身心相外,自不相干,则心所知,身不能觉;觉在身际,心不能知。我今示汝兜罗绵手,汝眼见时,心分别不?阿难答言:如是,世尊!
若汝觉了知见之心,实在身外:比如说心在外的话,可能就是目犍连,那身就是阿难。身心相外:是不是两个人呐?自不相干:各人吃饭各人饱,与你没有关系。则心所知:比如说张三比丘所知。身不能觉:李四比丘不能觉知。觉在身际:李四比丘所知。心不能知:那么张三也不能知。
这一段经文就是说,你想的我不能知道,我想的你不能知道,把身和心比成两个人。因为他把心放到外面来了,那就不能相互知道啊!比如说我的心在外面知道了冷、暖、痛,那我这个身知道吗?不知道。注意啊,这些比方不是很严谨。佛讲一切法都是权宜之计,无非让阿难自相矛盾。如果对两个有神通的人,佛会不会讲这个话?对于他心通的人他敢讲吗?因为他心通的人可以在禅定的过程中互相沟通。
我今示汝兜罗绵手:「兜罗绵」,是印度的一种小棉花,比中国的棉花壳子要小,花朵也要小,但是更白更细,以此比喻佛手柔软。汝眼见时,心分别否:这里把眼睛和心分开,仍然是来探讨阿难这种心态——他把心和眼是看成是一体还是二体。
如是,世尊:阿难回答了,眼睛看到了,心里肯定也知道。眼睛看到是不是在外?心里知道是不是在内?在这里把阿难的结论打乱。因为前面按照阿难的道理来讲,眼睛在外面看到,心不能知,就跟阿罗汉个人吃饭不能令众饱一样;可实际上眼睛看到外面的东西,心里就能感知。从这个道理推论上不能知道,但在实际上又知道了,就造成这个矛盾。
佛告阿难:若相知者,云何在外?是故应知,汝言觉了能知之心,住在身外,无有是处。
若相知者,云何在外:你眼睛看到,心里分别,那就是身心相干,怎么能说心跑到外面去了?仍然是在诘问阿难。实际上我们的心有没有内外?没有。所以七处破妄啊,你不能讲这些比方是对或者不对,它经不起逻辑推理,只是帮助我们把心往细处引。佛法里允许以邪破邪,用一种假设来破除对方的论据。
是故应知,汝言觉了能知之心,住在身外,无有是处:这是正论。你讲心在外,没有这个道理。佛在分别法中善巧地用各种比喻来引导阿难。那么按照究竟法来说,我们的心是不是在内、在外,无所不遍呐?(摘自印广门清法师《楞严经讲记•卷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