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宁二
当00后开始做策划人，愿意想办法带传统戏曲上北京的舞台，会发生什么事情？我们还用得着担心传统音乐民间艺术的未来吗？
和章林欣见面聊天之前，我确实非常好奇是什么机缘什么动力让这位中央音乐学院大一的学生去策划一场家乡戏在北京的演出，并且从文案和操作上看也显得成熟。等在中央院门口的咖啡见了面，聊了一个小时，看着对面比我小整整20岁的林欣思路清晰，聪颖干练，端的是敢想敢干，并且和我一样并没有那么喜欢“遗产”这个词，我想，的确是后生可敬了。也巧，这一天林欣刚满19岁。
于是便有了下面的对话整理。我非常希望把林欣的思与行分享给更多喜欢民间音乐传统音乐的朋友，也许能够激励更多她的同龄人，也许也能让仍然陷在或虚无或犬儒里唉声叹气的60后、70后、或者80后感觉到丝丝的汗颜，然后能默默给自己加把油。
莆仙戏据传有千年历史，是宋元南戏的活化石，是现存最古老的剧种之一。林欣策划的“莆戏风华”专场会上演四折传统莆仙戏：《杀狗记•迎春牵狗》、《张瓜老•瓜老种瓜》、《梁祝•吊丧》、《千里送》；演出之后，休息半小时，还有学术讨论会，聚焦在“多视域下中国传统音乐文化的保护模式”。演出时间：6月13日周四晚 18:00，地点：中央音乐学院王府音乐厅；票务预约，请点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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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等看罢演出，我们都不会失望。
“去完成你想做的事情”
宁二：上周在朋友圈无意中看到中央音乐学院艺术管理策划周的一个节目单，看到有莆仙戏，但只有节目名字，没有细节，在微信上一搜，出来北京体育大学春蕾剧社的详细介绍，然后看到作为策划人的你的背景，生于2000年，当时有些吃惊，哎呦，19岁的女孩子已经开始策划这么专业的地方戏曲演出了吗？正好页面上有你的微信，就加了，一方面是想问票务信息，另一方面，也很好奇你怎么策划执行这场演出。所以，这场莆仙戏的缘起是什么？
章林欣：我从小学古筝，现在在中央音乐学院读书，去年报考艺术管理专业，入学后觉得这么多年古筝不能放弃，然后今年又决定考了古筝第二专业。我从小就喜欢玩或是策划一些有趣的活动，在我考中央音乐学院艺术管理专业之前有一年的时间做准备，那时开始接触写策划，这个专业吸引我的就在于可以通过你的创造，或者一些手段去完成你想做的事情，对我来说这很有意义。
这场演出，刚开始特别简单，它只是一份作业。当时老师给的点，就是从你身边，你觉得最近的艺术开始。我是莆田人，从小一直在莆田长大的，莆仙戏在我们那边，小时候属于在大街上随便都能看到，在街边就可以搭台唱戏，我觉得我可以把它带到北京来，就写了这么一个策划案，当时特别不成熟，只是一个学生为了完成作业写的东西。到了去年年底，我们专业每年都有策划周，从大一到大四所有同学可以参加，学校提供平台让你去策划和制作一场演出。
我们大一到大四，大约有40个学生，这次报名的有16个项目，最后通过的是10个。当时我不觉得可以过，我们很多同学都喜欢玩创新，特别是制作类的创新，比如现代音乐，爵士乐，朋克等等，但我觉得我们院是古典传统的发展脉络，而且我才大一，对我来说制作经验很不够，做制作我会很吃力，我不能保证它的艺术质量，所以我的想法是，可不可以做一个节目上已经比较成熟的演出，我的角色就是策划人。
参加评审宣讲比赛的时候，我也是比较即兴的，当时准备的也不是很完善，心里想的是肯定没事儿，不会入选。结果9个评委，全票通过。那天晚上，我就连夜重新翻新了整个策划，来完善它，也修改了预算等等。
章林欣，生于2000年，福建莆田人，中央音乐学院音乐学艺术管理专业大一学生
“我需要搞定赞助”
宁二：这场演出预算大概是多少？
章林欣：最开始我写了10万，现在大概是6万多吧，主要是剧团演员的差旅费用，我们学校王府音乐厅对于学生演出场地是有优惠的，还有一些印刷、周边等制作费用。可能老师们能通过，除了节目本身的艺术价值之外，可能还有一点是我在宣讲比赛前，就已经解决了经费的问题。
宁二：对，这点我看到宣传文案也很好奇，你是怎么找到赞助的，是一家莆田商会？
章林欣：很多校园演出，会用众筹的方式，但我一直觉得，很多时候众筹就是让你身边的朋友或者家人给你支持，这没意思。所以我需要搞定赞助，当时想的就是找莆田在北京的商会。我联系到一个人，他带我去见了北京莆田企业商会会长黄文盛先生，会长听我介绍完，很感兴趣，但现在经济大趋势，环境也不好，当时会长并没有直接同意我的赞助邀请。然后就到了春节，我们都回家回了莆田，他们要做一个商会20周年的论坛和宴会，正好邀请我也去演出，就这样，又聊了一次。第一次聊的时候，演出团队没有确定，媒体支持也没有确定，这次都明确了，赞助方面的一些细节我也讲了，我全都给他之后，会长最后就同意了，在演出之前的所有筹备过程中会长对我的帮助很大，所有的资金支持也都很果断从不拖拉，还提供了很多宝贵的建议。
宁二：我的认识里，福建的商人、企业家对家乡文化事业是比较支持的，要不然像南音等等传统音乐的状态不会这么好。这笔赞助，具体你怎么规划的？
章林欣：一开始预算是10万左右，主要是刚开始把演员、工作人员的编制算多了，其实没必要，后来我就一直压到6万，一半儿是演出团队的差旅费用，场地灯光音响等等，剩下的我还做了一些周边和小的文创，还有一些费用是要录音录像。
周边，比如纪念册，因为我觉得我要有个收尾的宣传。还有一个小小的展览，用易拉宝的形式，介绍莆仙戏的特色，传统剧目，特色乐器等等。因为在演出和讨论会之间有30分钟换台和休息时间，大家可以花个十分钟在外面看一看，或者演出之前，也可以看到和了解背景知识。
“我也不喜欢遗产这个词”
宁二：演出团队你是怎么找到的？
章林欣：我是找了我们当地文化局的局长，请局长帮我去跟剧团说，我想邀请他们来北京演出。
宁二：你之前就认识局长吗？
章林欣：我之前不认识，但世界太小了，特别是莆田这样的地方，是打通局长的电话后，我向她介绍我的演出策划和想法，我觉得胆子大一点就好了哈哈。能够顺利邀请到莆仙戏剧院，真心感谢刘晶洁局长的支持，戏剧院吴清华院长以及剧院中的各个部分工作人员也都全力配合。
莆仙戏剧院这个剧团是莆田最好的剧团，是归属文化局管的，里面的演员也是莆田最有名的演员，国家一级演员，得过文华奖的演员等等。我的亲妹妹，比我小两岁，她在学习音乐剧表演，同时也在跟剧团的老师学一些莆仙戏的桥段，这位黄艳艳老师这次也会来表演。
宁二：莆仙戏在莆田的现状怎么样？
章林欣：就像您刚才说的不喜欢“遗产”，我其实也一直不喜欢这个词。因为我觉得很多民间艺术形式仍然特别活跃，比如像南音。这可能也是我另外一个初衷，上学期我们学校的民族民间音乐周，我有帮忙带南音的演出团。其实我们离得很近，但泉州的文化和莆田的文化不一样，南音和我们莆田地方戏比，知名度这些也不一样。我一直是那种“争强好胜”，就是觉得为什么我的家乡文化不可以出来？它的艺术价值没有问题啊，都被列入“遗产”了。一说遗产，好像就要消亡了，但它们其实还很活跃。
在我小时候，莆田唱戏有几个场景，乡镇文化中心有戏台，街边户外也可能搭台，另外也有室内的戏台。像我妈妈的老家，就有很好的文化底蕴，就有戏台。一开始我的策划思路，其实也是想户外，王府音乐厅前面是个院子，可不可以在院子里搭台唱戏？小时候就是用竹子藤条搭台，不复杂，也很原生态。那个院子里做过《图兰朵》的表演，但我觉得露天对歌剧来说可能是一个很差的效果，反而适合戏曲。
《莆戏风华》终极预告片
“如何让大家不扔掉会珍惜？”
宁二：和文化局长聊的时候，有遇到什么困难吗？
章林欣：局长并没有立刻就说支持，还给了我很多问题。第一个大问题就是像这种戏曲剧目，它一演就是整个戏，大约都是两个小时，可是对通常音乐学院演出来说，都是一个半小时较为合适。想必您也看了节目单，最后我是选了四折折子戏，都很经典，最开始我的策划方案其实是一部完整的戏，最开始我想做的还是目连戏，是去年国家艺术基金扶持的项目。
另外一个是场地。王府音乐厅适合呈现音乐会，对于戏曲表演来说有些不合适，场地上也有一些需要调整的地方，好在，一些道具等等，剧团也都很支持。
宁二：现场的环节，你有什么特殊考虑吗？
章林欣：特别棒的是王府音乐厅有幕帘，每一场折子戏之间，我会拉上幕帘，这样比较类似传统戏曲演出的表现。我也会自己做导赏，我来主持。虽然有字幕，但有些背景知识还是需要介绍，像有一折《迎春牵狗》，没有任何语言，只是通过演员的动作，我得告诉大家这折戏演的内容，剧目背景。
特殊考虑在我做的周边里也会体现，我很喜欢故宫系列的文创品，也体现在演出节目单。我们学校很多演出，演出之后，节目单会被扔掉，或者门口还剩很多。我就想，是不是可以把节目单做的能够让大家不扔掉，大家会很珍惜？所以我抛弃了传统的节目单，大家在现场每人都能领取到，可以期待一下哈哈。就像我经常舍不得扔一些周边，随便丢在了家里某个角落，我可能也不太记得起来，但某一天收拾东西的时候突然又看到，又会想起当时我看过的节目。
“一楼的座位已经没有了”
宁二：这种用心特别好，我的经验，能让我收藏的节目单其实不多。现在票房情况呢？你们不卖票而是预约，现在情况如何？
章林欣：王府音乐厅有732个座位，扣除掉工作票和前排嘉宾票，一楼已经都预约满了，现在就是二楼的票了。
宁二：那效果很好啊。你是怎么宣传的？
章林欣：其实宣传，我一直不是为了上座率而做宣传，我觉得一个项目想做宣传是跟它的上座率分开的。如果为了上座率而做宣传，跟你自己为了本身想做宣传的宣传是不一样的。
刚开始我可能有点浮躁，非常着急，因为732个座位啊。一开始我也用了众筹的方式，但是距离演出还有31天的时候，在我们通过众筹筹到了2000块的时候，我把众筹停了。就像我刚才说的，我还是觉得众筹很多时候就是让亲戚朋友来支持，我不太喜欢这样。另外一个，是众筹的平台其实并没有让更多的人注意到这场演出。每个去做众筹的项目都做了很多回报，参与众筹可能是为了回报，我们也做了很多，但其实不吸引人，一点都不吸引人，因为要看演出的人，他自己会来看的，而不是为了那些回报。而且，参与众筹，和对外免费预约是矛盾的，所以我就停掉了。
停掉的时候，我就找了一个人专门负责票务，也是我的好朋友，是我们学校学指挥的，我们之前一起策划过其他学校的事情。那时我做了两篇推送，在公众号“中华戏曲”“春蕾剧社”等等，结果效果非常好。
宁二：我其实也是通过搜索看到了春蕾剧社公号的消息才特别感兴趣。
章林欣：我真的没有想到很多人是通过春蕾剧社找到我们。还有一位传媒大学研究戏曲的姐姐，她也是通过春蕾知道的。其实春蕾现在的社长是我高中的学长，他也很感兴趣做家乡文化，但春蕾剧社是话剧戏剧这个方向，和戏曲圈的情况不一样，可能这也让春蕾的受众觉得新鲜吧。
“大家可以一起成长！”
宁二：预约的观众里面，像你这样年纪的00后，95后多吗？
章林欣：像我自己很多同学就很感兴趣。可能也是因为和我关系好，想看看我到底在做什么。但其实现在很多人都喜欢戏曲，特别是文创产品出来之后。我自己小时候就很喜欢戏曲元素，我的书签就爱用旦角的形象。可能交响乐，主要用听，用耳朵，但戏曲跟生活的关联度可能更多样。
宁二：你还参与其他的音乐活动吗？
章林欣：还有一个活动师姐邀请我来帮忙，有关陕西音乐的。我的一位老师是西安人，筝最早也是秦国的乐器，所以他们策划了一个活动是去陕西寻找最真实的秦声，我们通过老师也获得了一些线索，我是这个项目的协助。
我一直觉得时代的潮流是，探索创新之后，就是复古回归传统，有个轮回。我从小到大喜欢的东西都比较杂，玩儿的也比较杂。我高中的时候是在莆田一中，学校很支持我们玩儿音乐，校长特别好也很开明。我们组了一个社团，音乐社，现在分散在各个大学学习，有钢琴，贝斯，架子鼓，二胡等等，虽然大部分都考去了综合类大学，但专业真的不差。就通过社团，我们一起玩儿音乐。第一场我们是改编了张靓颖的《画心》，西洋乐和民乐结合的方式。第二次我们以乐队形式呈现，然后我和钢琴以及另两个主唱，玩的特别嗨。还有社团节演出我和另一位同学改编了赵雷的《成都》，因为当时正火，我们改编成了《一中》，真是在无忧无虑的玩儿音乐。
宁二：我看到你还有一个身份，是回声当代乐团的艺术顾问？
章林欣：哈哈是的，乐团总监是我的一个哥哥，乐团成员有我们学校的，茱莉亚音乐学院的，东京艺术大学等等，哥哥想把曾经参加比赛组的小团队做成乐团，做一些不一样的事情。我的专业和特点可以统筹乐团。
宁二：这样跨国，平常你们怎么排练？
章林欣：像我们日本的成员有从我们学校毕业的，也有今年来考我们学校的，有很多机会见面，或者一起参加演出和活动，他们经常会回来，大家一起交流。其实就是希望多一些活动，大家一起参与，一起交流，这样大家可以一起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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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4-11 22:52:23
